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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青铜地板

    陈洛亭愣了半晌,只见两名黑衣人也是一言不发望着自己。这二人脸上用黑布遮了面目,只看得到两双眼睛冷冰冰地将视线投了过来,似是在等待陈洛亭发问。

    陈洛亭咽了口吐沫,问道:“不知二位……二位可是我肃天司……可是监正派来相助的?”

    两名黑衣人并未搭话,彼此对望一眼,然后缓缓点了点头。随后便听其中一人开口道:“受监正所托,特来助陈巡视一臂之力。”二人一面说话,一面朝着陈洛亭走了过来。

    陈洛亭听了此言,心中却仍未放下戒心,他和席承彬今晚这番所为,并未上报监正,乃是二人热血上头,冲动行事,哪里敢报到监正跟前去。即便这两名黑衣人乃是监正所派,那肃天司中自有一套切口,哪里会像江湖中人一样,说什么“助一臂之力”的话语,更何况上来不发一言便斩杀知州府中之人,又怎么会是监正的作派。

    陈洛亭眼睛死死盯着二人双手双肩的动作,一面缓缓往后退去。那两名黑衣人见状便知自己露了底细,刚想冲上前来,却扫见街旁一处小巷之内烟尘滚滚,蓦地冲出一人,掠到陈洛亭身后,弯腰抱起地上的男童,转身就跑,边跑边叫道:“走啊!陈大头!”

    那人甫一冲出巷口之时,陈洛亭便已认出正是席承彬,只是他此刻不知为何,已是浑身斑斑血迹,衣服也破开了无数裂口,仿佛从一处密布刀锋剑林的风暴之内钻出来的一般。陈洛亭见状便知席承彬也是遇到了强敌,他比自己身手都好上不少,如今却是这般凄惨模样,却不知敌人强到了何等地步。

    二人一前一后往肃天司方向冲去,背后两名黑衣人却是不紧不慢缀在身后,到了离肃天司不远之处,席承彬忽然脚下一个趔趄,竟然摔倒在地,往前滚出了数尺。陈洛亭心中大惊,连忙扑上去查看,也顾不得身后追兵就在左近。

    只见席承彬虽然摔倒在地,但手中仍然紧紧抱着福宝,他见陈洛亭凑了上来,嘶哑着笑了两声,喘了两口气,方才开口道:“司衙都不远啦,你怎地还要耽搁。”

    陈洛亭咳了两声道:“我可没有将朋友扔在路边不管的道理。”顺手将福宝从席承彬手中接了过来。陈洛亭侧头往后看了两眼,只见那两名黑衣人站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并未上前。陈洛亭心中奇怪,却也来不及细想,只是低头道:“我扶你起来,那两个人想来是惧怕肃天司威名,不敢再往前追了,咱俩回到司内便大功告成了。”

    席承彬哑着嗓子嘿嘿笑了两声,猛然间咳嗽起来,口中不断往外喷出血沫,末了喘着粗气道:“没用啦,血流干啦。”

    陈洛亭听了暗暗心惊,连忙仔细查看席承彬身上伤口,只见他周身上下布满细薄刀口,想来是被轻薄兵刃所伤。刀口皆是深可见骨,两旁皮肉都是高高翻起,惨白不堪。虽然浑身衣物已被血液浸透,可伤口中此时已然不见有血流出。

    陈洛亭低声叫道:“怎么回事!是哪来的强匪,你没向他们亮出肃天令么!”

    席承彬看着他,哑着嗓子回道:“我若是没亮身份,只怕当场就和那个青衣汉子一般模样了……伤我的就是这两个黑衣人,他们……他们是知州府中的另一伙人……”

    陈洛亭猛然回过身,盯着不远处的两人,只是不知为何那两人仍然站在原地,半点上前的意思都无。

    席承彬开口道:“别看啦,你真当他们是怕了肃天司不成?这点刀伤……这点刀伤还不至让我这般狼狈……他们,他们在刀上下了蛊毒……我的血是被蛊毒烧光的,现下我全凭着一身……蛊毒……运转内息……我若是死了,蛊毒爆开,他们也不能幸免……故而不敢上前……”说到此处,席承彬猛地咳嗽几声,复又哑着嗓子低声笑道:“他们可不知道,我……我自有秘法……可以保得尸身不……不会爆开,堂堂男儿……哪里能死得这般……这般龌龊……”

    陈洛亭瞪着两眼,不知该说些甚么,只是望着席承彬。席承彬继续低声道:“我……我撑不住啦……大头,等我死后……你拿我尸身……挡在身后……他们不……不敢追来……此处离司衙不远……你当可逃回……哈哈……”

    说到此处,席承彬大笑起来,吼道:“肃天安民!肃天安民!”吼了两句后,便没了声息。

    陈洛亭心中一片空白,忽然又觉得怀中福宝喉咙里咯咯做声,进而浑身抽搐起来。福宝浑身忽地开始抽搐,不到半晌,便骤然没了动静,只是露在外面的脸孔和双手,均有细细血线浮现,在皮肤上勾勒出道道纹路。陈洛亭细细看去,正是那地窖之内地面上细细沟渠勾勒出的图案,原来自己即便是将这孩子救出地窖,仍然无法将他救活。

    陈洛亭怀中抱着那男童福宝的身体,只觉那具身体渐渐凉了下去,又见得席承彬浑身是血地躺在一旁,脸色慢慢转作青灰。陈洛亭只感到什么知州、什么王婆婆、什么边关往事、什么肃天安民,世间诸般事项都已与自己无关。自己一时激愤,夜探知州府,害得幼童遭难、好友身亡,那身后慢慢靠过来的几名黑衣怪人就算将自己立时杀了,也难补今日之错。

    正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一道身影从半空落在自己身后,抬手便是光华流转、雷声万钧,正是商州府肃天司监正谭同,他一招“青云雷动”将后方两名黑衣人尽数挡在三丈之外,回头对着陈洛亭说道:“我便只是一日外出,你就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知道办案可不是……一头撞南墙……那么……简单……了……罢。”

    监正话语渐渐嘶哑缓慢,他和后方追来的数人动作一同慢慢变缓,直至仿佛被人禁锢在原地一般。夜半时分,街上本就无人,当街立住了这几尊人肉雕像,看来诡异万分,连带着周遭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

    眼前这般怪异景象却并未引起陈洛亭注意,他只觉得心下一阵迷糊,猛然间似是想起了何事,心中一个声音大叫道:“是了!是了!当日监正将我救下,可王婆婆当晚便不知所踪,变作了一件无头公案,还是仗着监正力争,才保下我这一条命来。可……可这……可这已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怎地今日又在我眼前演了一遍……”

    陈洛亭心中骤然好似明晰了许多,但不过片刻过去,心里的念头又似灌了胶水一般,重新凝固起来。他只觉身后一阵白光投照过来,光芒越涨越大,最后将自己裹了进去。待得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站在校场之中,头顶太阳火辣辣地照了下来,周遭众位师兄弟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陈洛亭心中隐隐闪过几个诸如“第”、“十”、“次”、“八”、“一”的字眼,随后这几个字眼又碎成齑粉,半点痕迹也未曾在他心里留下。他又听得校场前面,那名传习师兄的话语响起:“……各位师弟且莫大意,免受出偏之苦。”

    陈洛亭正待按照今日那名叫做商岸的师兄所传法门,运转内息灵力,却猛然发觉自己手中好像还抱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幼童。

    见得此景,陈洛亭顿时惊愕莫名,连忙想将幼童放在地上。却不想那幼童自己从他怀中跃了出去,身子在半空滴溜溜转了几个圈,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变作一个白衣白发、头带金冠的少年道士。少年道士皱着眉头看了陈洛亭几眼,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之上,口中叫道:“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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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鸣站在原地细细思索,只觉得若是朝暮君的手笔,却又处处对不上。

    那“时伯”朝暮君乃是一只蜉蝣修炼而成,本族皆是朝生暮死之辈,他却巧得天大的机缘,成就长生之体,有人传言他到得今日,已有数万岁的寿元,与妖皇乃是同辈人物。朝暮君所修法门乃是此世极为少见的岁月之道,坊间有传朝暮君的法门可令敌人瞬间增长数百岁,又或能教人瞬间倒退数十年光阴,转作婴儿之体,若是让他布下阵来,掌一方村落的岁月变迁,只怕也非难事。

    坊间传闻多有夸大其词之意,但一名数万年修为的大妖,便是做不到传闻中那般神鬼莫测的地步,只怕手段也是匪夷所思至极。

    只不过朝暮君勘破生死离散,早就不问世事,世人绝难有缘见得一面,再加之并非与仓决妖国一路,行事多是良善之举,是个乐善随缘之辈。似这等在山野布阵,扑杀来往凡人之事,绝不似朝暮君所为。更何况此举于他并无好处,如此耗费心力道法,只为杀几个毫不相干的凡人,那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事情。

    徐鸣思来想去,却再也想不到第二个精修岁月之道的修士来。他抬手挠了挠头,不再细想,但此时想到是被困在一处时光循环的阵法之内,那前前后后的种种诡谲之相也倒是有了解释。房屋内时间错乱的摆设杂物,拆毁之后又能恢复如初的村舍,自然都是应了这时光之理,但如今被困阵中,如何破局,却成了徐鸣当下头疼之事。

    不过既然是循环往复的时间,那徐鸣体内存着一道阳符之力,此刻倒也不虞灵力耗尽之险。当下徐鸣便手腕一抖,铜钱剑上几点白炽圆球陡然浮了起来,直往着天空高处升去。圆球乃是太阳真火凝练而成,此刻挂在半空之中倒像是几个小小的太阳,越往高处飞起,越是膨胀变大。等到这几个圆球约摸离地十几丈时,已然涨大至车轮大小,悬在天空之上,将整座邹家村照得白亮异常,明明是夜晚景象,此刻已然成了白昼正午一般。

    徐鸣仰头看着几个火球越升越高,忽然之间火球骤然消散得无影无踪,整个村落夜幕再度落下,四周变得似是比先前还要漆黑黯淡。

    徐鸣点了点头,喃喃道:“二十三丈又六尺七寸,此间阵图便是这般高度了。”

    随后他又随意挑了一处方向,直直走到了村落边缘,前边看来墨黑一片,本来尚可看到的远山黑影,此刻已然不见,越过村边随意扎起的篱笆短桩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无边黑幕,仿佛跨过这片篱笆,便会跌入外间无底的黑潭。

    徐鸣抬脚将道旁一块碎石踢飞了起来,碎石朝着篱笆外的黑暗中激射而去,刚刚越过篱笆墙时,碎石便骤然不见了踪迹,似是被篱笆墙外的黑幕一口吞吃干净了一般。

    徐鸣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先前砍了两轮还是有些效用,村外不像先前那般看来平和了。”

    徐鸣又望了一会,便顺着篱笆墙绕村行走,待得绕村走了一圈半之时,徐鸣只觉自己眼前一花,复又站在了那间带院木屋之前。他抬起手掐指算了两下,心中已然估算出,这段时间回转大约只有半个时辰不到,时辰一到,便会被阵法重又带回自己从木屋中出来之时。

    此刻虽是时间再度回溯,徐鸣却也不再慌张,既是阵法,便有灵气耗尽之时,他修道数百年,最不缺和人耗费时间的耐性。当下也不再拆屋踹户,只是信步在村内溜达起来,绕过了数条小巷后,徐鸣眼角似是又飘过一片白色衣角。

    他急忙转过头去,依稀瞥见那片衣角绕过了左首边一处破损矮墙。徐鸣身形晃动,弹指间便已追至矮墙之后,但不过这短短一瞬,那白影便已杳然不见。

    徐鸣上下左右观瞧一遍,那堵破损的矮墙之后乃是村中一条小道,小道一侧便是这堵矮墙,另一侧却是村边的篱笆墙。矮墙前后蜿蜒数十丈,似是村中几户人家共用的挡风土壁,其间绝无开门开洞,这白影便是身形快若鬼魅,也断然不能在如此弹指之间便奔逃得无影无踪。

    徐鸣左手抬起,指尖在额头上敲动两下,暗忖道:“莫不是这篱笆墙外黑雾之内,有何鬼魅之物溜入村子里来了?”他艺高人胆大,倒也不虞和鬼魅怪物打个照面,于这时光轮回的阵法内,若是能遇上一两只外间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倒也未必是件坏事。此时只怕万事万物毫无变数,若是有上一两件不同,说不定反倒是天邀之幸。

    思虑至此,徐鸣便继续沿着眼前这条村边小路往前缓缓走了过去。走了一阵,眼前一花,自己又是回到了木屋之前。

    徐鸣轻笑一声,随意挑了一个方向信步而去。往出走了几步,忽地面色一变,心内惊道:“这次回转怎地如此之快?”他思忖片刻,急忙退回到了木屋之前,按照方才行走的路线,一步不差地往前走了过去。又是转过了几条小巷,徐鸣往着那堵矮墙之后跃了过去,而后站了片刻,继续沿着那条村边小道往前走去。这一路行来,他务求每一步每一跃都与前次分毫不差,待得走了一阵之后,徐鸣只觉眼前景物晃动,自己重又回到了那座木屋之前。

    徐鸣眉头紧锁,心中暗道:“果不其然,这回转的时间在变短。方才我沿着那段矮墙往前走了一十二处院落,此番却只走出了七处。如此想来,我先前第一轮之时,在这片房舍之内四处翻找一圈,又往着西头拆屋毁舍,所用时间决计不止半个时辰,看来自第一次轮转时间,这时长便已在不断缩短了。这处阵法果然没这般好相与。”

    念及此处,徐鸣心知不可再悠闲处事,先前四方天上都已探查了一遍,如今便只剩了一个方向尚未寻查。铜钱剑嗡嗡颤动起来,随即剑身再度盘旋伸展开来,长剑发出一声如龙长吟,卷起数十道圆圈,白光攒动,直直将眼前这座木屋卷成粉碎。数十道火圈调转势头,直朝着地下盘卷而去,一时间碎石泥土四下纷飞,一个方圆两三丈的大坑直直往着地心钻去。

    徐鸣合身跟在铜钱剑后,也不去理会周遭泥土纷飞,只顾往地底钻去。偶有碎石激射而来,便被他身侧翻卷的铜钱剑身绞成飞灰,反震出去。

    往下钻了不过十来丈的深浅,徐鸣便觉剑尖似乎是撞上了一道极硬的屏障一般,击打之下发出一阵阵铿锵之声,似是有一处极为坚硬的金铜地板挡在了脚下。

    徐鸣将铜钱剑挽动,剑上太阳真火猛然又高涨数分,剑身直将四周及下方的泥土卷起挤在四周土壁之上,进而又将四周的土壁都几乎烧成瓷片般质地,把脚下那处坚硬的地面露了出来。白色火光照耀之下,徐鸣只见得脚下是一片看似青铜材质的地板,火光映射之下,点点青黑色光芒返照出来。

    青铜地板之上似是雕满了数不清的花纹,繁杂往复,勾连纠缠。徐鸣手腕轻振,铜钱剑复又收回作三尺长短,剑身光芒缭绕,倒似是一支火把一般,他正待蹲下身来细细查看,忽然眼前又是一阵模糊,自己复又回到了木屋之前。

    徐鸣板着脸,手底下却是一刻也未曾迟疑,铜钱剑再度化作十数丈长短的长鞭,卷成一个钻头形状,复又翻卷向着地下钻去。他心中知晓只怕已是碰到了此间阵法关键所在,时间回转愈加快速,此时半个弹指的时间也浪费不得。故而此番也不再像上轮一般,挖出一个两三丈的大坑,只是将下挖的坑道扩成五六尺宽,直直往着下方钻去。

    果然又在地下十来丈处,徐鸣又撞上了那道青铜地板。在下钻之时,徐鸣心中便已打好主意,猛力催动太阳真火,几乎将全身所存的那股阳符之力尽数转成了剑尖滚烫的流光。

    若是寻常的青铜,哪怕便是锋锐精金,遇上徐鸣手中这股真火之力,只怕也要瞬间被烧成铁水铜汁。可脚底下这块不知左右延伸了多大的青铜板子,却是连半点发红的迹象也无,反倒是在剑尖甫一撞上那块青铜地板,一道微微的反震之力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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