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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赏具坊

    文墨等人被惊得半晌不敢动弹,揽诸愣了一阵,低声问道:“符主……这……也是此间书铺的独到之处么……”

    文墨张口结舌,吭哧半晌才有力气回道:“我……我今日也是头一回见……不知道算还是不算……”

    常在倒是眼中放光,似是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他见文墨愣着并未去接店主手中的书册,便大着胆子伸手从店主手中将那册书本拽了过来。

    书册一离手,那店主重又动了起来,只是行为仍是诡谲不定。先是往着长桌那边连连走了几次,却是次次都骤然闪烁,回到了文墨等人身前。来回几轮后,店主终于又是一顿,身形猛然消失,下一刻又在长桌之后稳稳坐着。他先是面朝文墨等人张嘴呜呜噜噜说了一阵听也听不懂的话语,随后身体微动,一颗脑袋却是东摇西晃地颤动起来,动若疾风,便是凡人发起羊角风也未必有他抖动的速度迅疾。

    折腾了半晌,店主口中终于吐出一句文墨等人勉强能听懂的话来:“道长,你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在那边发呆,这可叫小人有些为难了。敝店粗陋,实在寻不出第二本叫这个名字的话本来了。”

    常在手中捏着那册书本,刚想驳斥几句,便见文墨伸手轻轻拦了他一下,接着便听文墨开口道:“方才略略有些失神,倒叫先生见笑了,实在是失礼。贫道所寻正是这本,不知其价几何?”

    店主听了文墨之言,脸上神色稍霁,连忙客套两句,报了个价钱。文墨从腰间摸了几两碎银出来,先是告罪言称来此匆忙,未及兑换星铢。店主倒也不甚在意,伸手接过碎银,又倒找了文墨几文铜板,两人拱了拱手,文墨便扯了常在一把,一同从书铺中逃了出来。

    三人连忙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揽诸低声道:“符主,你看看铜板可有什么不妥。”文墨摊开手,只见铜板外形完好,质地普通,只是其上镌刻的通宝字样,此时却是杂乱一团,四个字迹个顶个得难以辨识。文墨喜好符道,本就对笔画结构之类极是敏感,此时细细辨认,发觉铜板上的每个字仿佛都是不同字体写了七八遍,而后又揉搓堆叠在了一起一般。

    揽诸听了文墨所言,抬起爪子扒拉了两下唇边长长的胡须,迟疑道:“堆叠么……”忽听常在在一旁低声叫道:“符尊、府君,你们看!”

    文墨和揽诸回头望去,只见常在将手中书册摊了开来,那书册上的字迹,个个都如铜板之上一般,揉搓混乱得难以辨认。

    文墨看了两眼,心中不免沮丧,自己以为恰好能将当日未曾读完的回目补齐,却不想遇上这等倒霉之事。他心下不甘,正在努力辨认那堆莫名其妙的怪字之时,却感到揽诸爪子在自己肩上用力按了一按,又听得揽诸低声道:“符主,你看。”

    文墨闻言抬头望去,却见得街上已然乱做一团,各家店铺门上挂的牌匾,字迹也一概如同先前在铜板和书册中所见一样,揉搓混杂,难以辨认。

    本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刻已然杂乱无俦。不少路人正如先前书铺店主一般,往前走动几步便闪回先前位置,又有不少人在街旁墙壁之中穿来穿去,半点不受阻碍,好似那些青砖墙壁是空气一般。

    其间偶尔有人在穿过墙壁之时,猛然一顿,便被卡在墙壁之中。被卡住之人,往往手脚抽搐不定,可面上脸色如常,有几人甚至仍在同身旁之人交谈,好似全然未曾察觉自己被卡在墙中。只是这几名被卡在墙上的人,在抽搐一阵后,便骤然口吐鲜血,脑袋一歪便不再动弹,眼见是不活了。

    不远处街角那边又有几人,来回闪烁之间,彼此镶在了一起。三五个人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当作面团一般胡乱团揉成了一个肉块,手手脚脚叉在外边,抽搐乱动。几个人的脑袋攒在一处,有两人甚至脑袋都融在了一起,可他们却全然不受影响,彼此竟然争吵了起来。这团肉块吵了没几句,陡然爆了开来,血肉肚肠溅得满地都是。

    再往远些,正是一条做小吃点心的小巷,巷口不断有路人打着旋自地面被抛至空中十来丈高处,俄顷复又摔落回地上,整个人在巷口摔得血肉横飞。巷口地面已然堆了极厚的一层血污,文墨所站之处离得足有二三十丈远,仍有浓烈的腥臭味随风飘来。

    即便街上景象如此混乱,可满街的人,甚至那处巷口不断被抛飞的路人,却都好似习以为常一般,视之恍若无物,仍旧是赶路的赶路、吆喝的吆喝、聊天的聊天,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文墨直看得头皮发麻,眼角乱跳。他肩上的揽诸腰背拱起,背上毛发都炸了开来,呲着牙齿,口中嗬嗬低吼。常在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攥拳,拉开一个拳架,但脸上也是毫无血色。

    文墨定了定心神,忙向揽诸道:“场面凶险,顾不得小心从事了,咱们动手罢。”

    未待揽诸回话,文墨朱墨笔已然掣在手中,他身形轻轻一凝,背后影子之中一阵扭动,剩余六位伥鬼鱼贯而出,围在周遭。

    丹元见了此间场面,轻噫一声,叫道:“符尊大人啊,你这怎地一叫我们出来,便是这般动人心魄的场面。”

    恐伥玄冥站在丹元身侧,面目乃是一个粉琢玉砌的男童,身高不过四尺。此刻倒不是先前那般玄盔玄甲,只是穿着一身黑色短衫,手中提的也变作了两把遍布豁口的菜刀。玄冥先是将手中菜刀来回噌噌啷啷地磨了两下,随后便嘿嘿笑着对丹元道:“大姐啊,我倒是觉得此间血流成河,方显男儿本色!符尊!这都是你杀的么!果然够汉子!”

    玄冥一旁正是粉衣粉裙的忧伥守灵,此刻看来倒和丹元好似一对孪生姊妹。她伸手在玄冥头上敲了一记,皱着眉头道:“多大人了,还是这般不着调。”

    其他人倒也不去理会玄冥搞怪,只是护在文墨周遭,龙烟站在一旁拱了拱手,问道:“符尊大人,此间怪象我等先前在紫府之内已然知晓,只是不知现下大人欲当如何?可是需要我等护着大人,一路杀将出去么?”

    文墨摇了摇头道:“先莫轻举妄动,这地面上是走不得了,先上房顶再做计较。”

    一行人等轻轻跃上身侧一间高大华舍的房顶,文墨抬眼往远处望去,只见日头斜斜往着西边坠去,整个赏具坊四下里尽是一片混乱。他心下想到一事,不免一惊,忙探着头往西侧望了过去。

    只见西边街角正慢慢走来一人,神色坦然好奇,边走边细细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他对着这满街的惨烈混乱景象并未察觉一般,只是顺着石板街道悠然漫步而来。那不是别人,一身道袍,正是当日的文墨自己。

    站在房顶的文墨眼神一缩,心下暗道不好,眼见得那街上的自己再走两步便要和一名闪回原地的路人撞个满怀,当下也顾不得别的,身形一矮,便似离弦飞箭一般往着那边射去。他速度已是快极,却瞥见身侧一道身影后发先至,竟比自己还快上数分,正是一身褴褛学士衣袍的惊伥龙曜。

    只见龙曜一跃便落在街上文墨身侧,手中小锤挥出,只轻轻一击,便将那名闪回原处的路人锤飞了出去,拍在道边墙上,溅成一片血雾。那当日的文墨却恍若未见一般,轻轻地走了过去,若不是龙曜见机迅速,只怕此刻文墨已然和那路人揉做了一团。

    灰袍文墨此刻方才落在地上,喘着气朝龙曜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那被拍成一片血雾的路人,心下不禁有些不忍,但他知晓此番若非龙曜出手果决,街上的自己只怕难逃厄运。虽然此间地界不知是真是幻,但在此间地界幻化出的自己若是遭了灾厄,文墨隐隐觉得自己现下只怕也是难逃一死。

    揽诸跟在后面,落在文墨身后,其他诸伥也已跟来两旁房顶之上,策应左右。揽诸忽地跟文墨努了努嘴,文墨顺着它指向的地方望去,却见得那被拍成血雾的路人却不知何时起,又在街上来回闪烁移动,先前墙上的污血此刻居然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文墨愣了一愣,继而点头道:“如此一来,那诸位便不用束手束脚了,只怕此间地界多半是处幻象。咱们将此处清个干净,再看看又有何变数罢。”

    常在忽地说道:“符尊大人,咱们不如先保住你在此间的幻象,以防有变,看看那幻象到底是往何处去再说。”

    文墨闻言,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道:“如此使得,咱们跟上去看看。”

    玄冥听得符尊有令,口中一声欢呼,一跃而起。两把菜刀顿时舞出两团雪花,瞬时便将那旧时的文墨身侧一片诡异路人清了个干干净净。众人放眼望去,这条街上的路人,不知何时起三三两两融在了一起,整条街上行走的,除去那旧时的小文墨,此时看来竟然没一个像人的,尽是些三手五脚,不断抽搐的怪物。整条街传来的仍是寻常坊市之间的喧闹之声,声音听来倒是欢歌笑语,景象看来却是诡谲纷呈,反倒外貌人形的七伥一众,倒像是异类一般。

    文墨掸了掸身上的灰色道袍,两只眼睛只是盯着当日的自己,想看看他又有甚么与当日不同的举动,却见得那少年只是左右来回观望着街旁铺子,对街上一众恶形恶状的路人全然无察。待到走到那间书铺之前时,少年眼睛一亮,紧赶几步,钻进了书铺之中。

    文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此间幻象丛生,只有自己的幻影仍旧照着当日的足迹前行,可见自己仍是自己。回念一想,文墨又担心自己遇上那怪异无比的书铺店主,再生什么事端,当下又跟着钻进了书铺之中。丹元和守灵跟着进了书铺,其余众人则是守在了铺子门口。

    几人进了铺头,却见得那小文墨正从怀中掏了几两碎银递给店主,另一只手中抱着几本书册,满脸欣喜神色。灰袍文墨见了此状,心下一沉,他明明记得当日自己在这间铺头之内足足待了一个时辰,如今却见他刚一进门便打算结账离去,与当日行迹已是大有不同。

    文墨站在一旁,眼见得当日的自己喜滋滋地出了门,担心有什么变故,连忙又跟了上去。门口守着的众人见当日的符主走了出来,眼中似是并未瞧见大家,当下也不敢多作阻拦,只得放他往外走去。

    灰袍文墨出来,招呼众人一起跟了上去,只见那小文墨往前走了几步,便站立不动,片刻又侧着头跟一人打起招呼。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个怪到极点的白衣男子自一旁走上前来,正是天华外门首徒长孙严。

    长孙严一路歪歪斜斜地蹭到近前,脑袋飞快地左右扭动,抖得连面目都几乎看不清楚,他身后缀着一长串身影,十几个人在长孙严身后连了起来。有的脸孔胸腹都陷在了前面一人的背脊之内,有的却又只有一手一脚和前面一人黏合在一起,有的却是倒转了身形,背脊和前面一人背脊连在一起,胸腹间又将后面一人的双手吞没,将后面那人扯住不能脱身。

    这十几个浑身乱颤的人,个个白衣白袍,面目看来竟然全是长孙严。

    站在头里的那个长孙严,笑呵呵地同小文墨打了招呼,口中呖呖噜噜不知在说些甚么,双手摆动之间,现出极为殷勤的邀请之意。

    此刻站在一旁的灰袍文墨心下已然是一片困惑,当日自己是从丹青斋中出来,又去了博古楼,这才遇上的长孙严。可现下刚从丹青斋中出来,长孙严便寻了过来,这处幻象若是想事事做到以假乱真,又怎会在这般次序小事上出了差池?长孙严现下这般奇形怪状,又是个什么道理?

    正在思索间,却见小文墨似是推脱不过,跟着长孙严往不远处一间食肆走去。那间碧螺轩本离着此处甚远,乃是在坊市另一头,自己当日是和长孙严在坊市中闲逛了许久,才走到了碧螺轩左近。

    如今只不过刚出了丹青斋,便见到碧螺轩,文墨心中隐隐只觉得,此间幻境似是出了甚么变故,正在不遗余力地将当日事情往前推进,仿佛若是迟了少许,便要有何大事发生一般。

    一念及此,文墨也不及对揽诸、丹元等人细细分说,急忙赶上两步,伸手往跟在那长孙严身侧的自己身上抓去,想要将他扯住,暂且拖慢这幻境的推演进程。

    文墨一把刚好抓住了小文墨左手的袖摆,只见小文墨被他扯得一个踉跄,险些往后跌倒。他回过头来,眼神刚好落在了文墨面上,却好似全然看不到一般,只是挠了挠头,便又转身往前走去。而灰袍文墨只是拽了一把,此刻却像是被魇住了也似,只是站在当地,口中嗬嗬低呼,半点也动弹不得。

    揽诸等人见状连忙上前护住文墨,也无暇去理会那小文墨的去留。丹元伸手将文墨背心按了一按,便见文墨长长出了一口气,口中忽地大叫:“不对!”

    丹元回问道:“符尊,哪里不对了?你刚刚心神大乱,我将你心神定了下来,此时切莫乱想,免得落下后患。”

    文墨也不回话,只是摇了摇头,咬着牙对众人道:“此处不是幻境……此处……此处不对劲……”

    又缓了片刻,文墨先前头晕欲呕的感觉渐渐消退,想了一想这才开口道:“刚才我去拽了自己的袖子,本想着将自己拖慢几步,让此间幻境的进程稍稍慢些。只是一把拽了过去,我脑子里便多了些东西,我明明记得当日被长孙平哄骗之时,一路上并无异状。可刚刚我将自己拽了个踉跄,便突然记了起来,当日好似确有袍袖被道旁车子挂住,险些将我带个跟头这般事情。可……可我那时已经修道数年,又怎会被车子挂住,又怎会被挂个踉跄?这段记忆之前明明没有,怎地我拽了一把,脑子里便突然挤了这一段记忆进来,这……即便是幻境,也没有在人脑子里凭空造一段记忆的道理……”

    丹元在一旁,和守灵二人对望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文墨不解其意,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得揽诸道:“符主,丹元和守灵专精心神之事,她二人并未察觉你有心神被惑的迹象。”

    文墨立时接道:“不是心神被惑,那便是此处真的是当日的赏具坊中?”

    揽诸看了看众位伥鬼,点了点头道:“看来不是无此可能。”

    文墨指了指周遭杂乱之景,急道:“可当日的赏具坊,并未有这般血淋淋的样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揽诸迟疑,并未回话,常在却在一旁开口道:“符尊,咱们这一路走来,从来不见这路上行人对着咱们有任何反应,我前思后想一遍,只怕……只怕咱们并不是真正的在这一方世界之中,人家并不是不搭理我们,恐怕是看不到我们这些人罢了。”

    文墨未及回话,只听丹元叫道:“怎么会!那书斋掌柜又怎地卖了书给咱们?”

    常在道:“这也是我思来想去之处。你们也看到了,咱们这一路而来,路上行人也好,那些团作一起的肉块也罢,哪个看过我们一眼。便是玄冥将街道两边的路人都砍碎了,也不见有什么人出来说过半句话。便在刚才符尊去扯自己之时,那早些时候的符尊也只是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咱们这一大群人可就站在他身后三尺都不到的地方,他也只是望了一眼便回过头去,真要是能看见咱们,怕不是早就出声询问了。”

    文墨点点头道:“是了,依着我的性子,见到大家紧紧跟在身后,不管认不认识,总是要问一句才是。”

    常在续道:“正是,我反复思索,刚刚想到,方才进那处书斋之前,此处还未曾见到这般古怪,书斋掌柜闹了一阵后,这片地界就怪事频出。照我说啊,咱们不如回去看看,只怕这关窍便在那书斋之中。”

    文墨众人听了常在所言,都觉有理,当下便转身往着那处书斋中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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