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课
第二天一早，临时刷新的排行榜迅速超越昨晚相对平淡的纪念晚会，成为了最热门的话题。不只是校园网内，人们纷纷在不同平台的评论区留下自己的看法，一家家粉丝又开始从实力、话题热度、影响力等不同方面给自家哥哥/姐姐进行新一轮的辩护。网络上可谓相当热闹，就像是迎来了又一次圣诞节，连大选年总统初选开始的新闻都被挤出了门户首页。
在新的榜单中，前十名还是相当稳定，甚至11到20到几乎没有变化，也就几个人相互交换了名次。真正引起关注的，是之前入侵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前两年里一直混在管理学院当小透明的江挚第一次上榜就杀进了前50，在人脉和影响力几乎为零的情况下，靠事件中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及临时带来的热度，能冲到ranked#49也是一个相对合理的位置了。然而，事件中的另一位“英雄”，玛莉·莫罗，她是第21。
渐渐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事件中莫罗不但用血液超能力救治了几个，不，几十个失血过多差点挂掉的同学，本身还是抗击入侵者的主力。至于那个常G，他在莫罗来往于救人与抗怪的间隙帮了点忙，短暂拖住了那个入侵的怪物，成功给莫罗争取到时间，也是不错的啦。
于是，玛莉·莫罗成了戈多金守护者。走到哪里都有人过来跟她合照，还有找她签名的，她虽然也很不习惯，但还是相当的乐在其中。
相比之下，江挚似乎回到了之前两年里当小透明的日子。没有祭出标志性的长剑，他就只是个看着高高瘦瘦，戴个黑色粗框眼镜其貌不扬的家伙。或许有人看过他的照片觉得他眼熟，或者前几天找过他拍照认出了他，也没几个会再凑过来，而过来的那些最多也就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声做得不错有空一起吃饭，更多的应该是觉得他前几天摆谱、暗地里骂骂咧咧怪他明明只是个打辅助的却把自己当成抗击主力了吧。
可江挚也没做过任何一次自我宣传啊，都是你们自己贴上来的好吧？
不过江挚真的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倒不是唾面自干，而是根本没必要去在意。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只看着自己脚下的那点地板，只关注着与自身切实相关的那一点东西，他们没有第四面墙外的观众老爷你们那么理性与机敏，看不到更远更广阔的愿景，摸不着事情的本质，只能听从最响亮最顺耳的声音，被看不见的手牵着走。哪怕有那么几个知道真相，那有怎样，反正不关我的事，何必对抗权威自讨没趣呢。
抛开无关重要的表象，想想看，江挚在沃特广场与接头人聊过回来之后的阶段性目标都达成了啊。虽然与他一开始的计划——找个理由逮住个排行榜上的人挑战一下——有点出入，但他的确已经加入了打击犯罪学院，也展示了一定的价值，得到了谢提、布林克等知道实情的人一定程度的重视。而且利用这个阶段性成就，他已经找到进一步调查的新方向，成功突破了之前两年里一直停滞的僵局。
不过还是得耐心和小心。
所以江挚还是照常去上课。新学期在他养伤的几天里已经开始了，销假后他要上的第一节课还不是打击犯罪学，而是世界近代史。
虽然戈多金是超能力青少年学院，但文化课还是有的，只是类别不多，选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们更热衷于理解品牌营销、受害者心理学、社交与流行趋势之类的课程，因为那些对他们争取毕业后进入沃特公司旗下当超级英雄有直接帮助。另外老师们一般也不建议那些比较有潜力的学生将时间花在收益不大的文化课上，有那个时间精力还不如多去磨炼自己的超能力呢。
有一类文化课程却是意外的受欢迎。
有人说，读史使人明智，知古方能鉴今；也有人说，沉溺于前人的丰功伟业，只会扭曲、不自信，只会陷入厚古薄今的怪圈；还有人说……好吧这些说来说去都不重要。关键是，历史系有一位很有气质的冷艳御姐型美女老师。
有别于那些热衷登小岛的变态，看来大部分人还是更倾向于御姐呢（bushi，这一段划掉）。
所以比起一般在小课室授课、一月一节平均学生数量不超过8的文学、数学、物理地理那些，赛琳娜·维勒利斯老师每周有三次课，都在大教室，而且每次的入座率都在80%以上。而之所以是“入座率”而不是“出勤率”，那是因为有些家伙压根就没报读课程，只是有空了就来养养眼罢。
甚至还有逃课也要过来的。
前两年里江挚修了美洲史和欧洲史，都是维勒利斯老师授课的。第一次上课时他被教室里乌泱泱的一片惊呆了，后来才慢慢习惯。今天也不例外，他提前5分钟左右到了教室，却已经排到第60几或者七十几。明明在其他课程上大家都隔着一两个座位坐的，有些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家伙还专门坐到最后面，离讲台越远越好，偏偏在这里，一大群男生拼命往前几排的中间挤，坐得满满当当。难得有几个真心想来听课的女生没办法只能坐到后排，脸上满是不忿，看着是真的可怜。
对此江挚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到最后排，在另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拿出到手没几天的沃特平板Vpad、点开笔记app就等着上课。
不过随着授课老师到场，前方嘘声哀嚎声沸沸扬扬，完全盖过了刚响起来的上课铃声。也不怪男生们这么大的反应，毕竟他们等了好久心心念念的御姐老师没来，出现在讲台上的竟然是一个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也有自知之明：“放松，你们这群荷尔蒙过剩的年轻野兽，维勒利斯老师有事请了假，我只是来代几节课的。”
哀嚎声再次响起，不过规模上小了一些。还好只是请几节课的假，起码不是御姐老师辞职不干了甚至新婚怀孕待产了对吧……
“同学们，我们先来搞清楚我们这门课对应的时间段。对于‘近代’，学术界向来有不同的定义，或者说有不同地域的差异。比如欧洲近代史一般被认为始于14世纪；美洲要晚一些，大概是1492年意大利人哥伦布率领西班牙舰队来到新大陆之后；亚洲尤其是东亚长期处于封建王朝时代，他们还要晚一些。而如果以全人类的整体文明状态来考虑，以往我们会将19世纪中叶第一次工业革命称为‘世界近代史阶段基本到来的历史时刻’。这个概念一直被沿用——直到几年前，我们阿美莉卡的历史与社会关系圈子里有人提出了新的看法，并迅速得到许多专业人士的认同。鉴于如今超能力者已经在社会上乃至未来将要扮演的重要角色，他们将沃特公司的成立称为‘现代的起点’或‘新时代的起点’。至于近代，则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意志第二帝国秘密提出的‘尼伯龙根计划’开始算起……”
教室里七八十人，江挚算是听得最认真的了。不说糟老头子语速语气平白单调听得人昏昏欲睡，内容也基本只是照着ppt念根本不能勾起那伙荷尔蒙青少年的兴致，连另一边那几个女生都不耐烦了，拿出手机玩了起来。绝大部分时候糟老头子讲的内容都乏善可陈，江挚倒是记了笔记，但也就几个词而已。
比如所谓“尼伯龙根计划”，糟老头就没有细说，只提及那是一个追求超自然力量的计划，被认为是超能力者诞生的开端。江挚并没有在其他故事里听说过类似的计划，不过结合上一年选修的欧洲近代史的内容，他有了一些猜测。毫无疑问那是一个由当时德意志第二帝国官方认证或半认证的，从民俗传说或神话故事里寻找超自然力量来强化士兵强化军队的计划，其名字“尼伯龙根”应该出自《尼伯龙根之歌》。这成书于十三世纪前后的德意志民族的史诗描述了一位力大无穷、骁勇善战的英雄，齐格弗里德，他击杀了看守宝物的巨龙，得到了传说中的尼伯龙根宝藏。
尼伯龙根宝藏是什么，神话与民俗里都没说，后世只能将之理解为海量的金钱、滔天的权柄或者无与伦比的力量之类。“尼伯龙根计划”引用的是不是这个，还是只取齐格弗里德作为强化战士的借代，江挚也不得而知。不过既然史学家们将之作为历史上的重要节点、近代的开端，那这个计划应该至少在某个程度上成功了。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江挚的思路，也打破了教室内的压抑沉闷。不管是前方的荷尔蒙青少年还是另一个角落里人间清醒的几个女生，此时大多在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喊了出来。
“她竟然也来了！”
谁来了？水晶·阿玛奎琳。
看得出来，阿玛奎琳还是伪装了一下的，她穿着一身色调比较朴素的衣服，还用帽子和口罩挡住大半张脸。可惜效果不怎么好，她清澈明亮如宝石一般的双眼太有辨析度了。再加上她本来就是近几年里戈多金大学最知名最受欢迎的人物，要不是打击犯罪学员太加分，她绝对能进入top10，光是眼下这个教室里就有绝大部分人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关注了她，不是研究她的打扮风格就是想要跟她拉关系，说不定还有那么几位幻想着被她看中、一下子名利色三收呢。
水晶还以为自己打乱了上课节奏，连忙向老师道歉并报告迟到。至于被整个教室的同学盯着，她倒是早习惯了，只是懊恼临时有事耽误了时间没能提前到教室占个合适的位置，角落都已经有人了……等等，那个男生……
认出江挚，她眼前一亮，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见水晶没跟其他女生坐一块反而来了自己这边，江挚先是错愕，随后注意到男生女生们乃至糟老头老师都在盯着自己，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说全民公敌那么夸张，起码在这个时候，他成了批判对象。
“你害惨我了。”
水晶一坐下来，他就这么说道。
“你就是这么跟朋友打招呼的，啊？一来就埋怨别人？！”水晶当即就反应过来了，不过她还是故作严肃的‘骂’着江挚，到最后才破功笑了出来。“好吧，忘了你大概还不习惯成为焦点被人爱着恨着的感觉。”
“我不觉得他们当中有哪个是爱我的。看看，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当场就把我的骨灰给扬了。”
水晶捂嘴轻笑。
此时教室里的骚动已经逐渐平复，也只有寥寥几十个人还讨论着什么，不时回头往水晶和江挚这边看一眼。讲台上糟老头也继续授课，一点都没在意台下学生们的动静。
“那么，你也是跟他们一样，为了维勒利斯老师所以报读这门课程的？”水晶一边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平板，一边开始做笔记，头也没转就问道。
往对方的平板上打开的笔记app扫了一眼，江挚注意到对方还是做了不少记录的。
“或许很难让人相信，不过我只是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比较感兴趣。”
听他这么说，水晶忽然转过头来，显然非常惊讶，嘴角却旋即带上一点笑意。她点了点头：“并没有那么难以相信，也不是每个男生都那么，嗯，那么肤浅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我的brother-in-law就是一个很自律很严肃的人。”
“那他一定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人。”
“呃，或许吧。我不知道，我有点怕他，我想他是太过严肃了。”水晶皱着眉说道。
这里的“brother-in-law”指的是她的姐夫。得益于无缝不钻无孔不入的媒体，水晶刚偶像出道没多久大家就知道了，她有一个在尖端清洁能源公司当CEO的姐姐，还是白手兴家的那种，于行业内乃至整个商界都有一定的影响力，甚至能跟国会两党议员搭上关系。很难说水晶这几年能一直顺风顺水，是不是有她姐姐的功劳。自身实力水晶当然是没问题的，不过连绯闻都没多少就多少有些特殊了。
更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水晶那位姐夫的身份。
有人说那是一位教授，也有人猜他是妻子公司里的一个研究员，还有的不无恶意地谣言那是某个有钱老头，或者干脆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江挚隐隐觉得，那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不过，他也没继续探究的意思，他是有点好奇，但不多。
“那么你呢？大明星没有学历史的必要吧？”他侧着身，手支在桌面上托着脑袋，饶有兴致地向水晶问道。
“我还不是大明星。再说，就不能多了解历史给自己提升素质和增添底蕴吗？”水晶皱着鼻子反问。
江挚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唔，有这份态度，你肯定能成为超级大明星的。”
水晶一副生气的样子，但盯着江挚一本正经的脸很快就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好几秒之后才清咳了两声，也摆出自己的认真脸。
“其实我也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很感兴趣。”
江挚眯着眼望着她。
水晶轻轻笑了笑。
“我长大的地方比较偏远，接触到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生活一直非常、非常非常单调。他们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那里的人落后且野蛮，根本没有去了解的必要。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们不得不离开，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跟我以前知道的想象的都不一样。所以我喜欢去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每一段文字每一张插图，过去每一件被记录下来的事是怎么对现在造成影响的，对我来说都很有意思。黛西就不止一次说我太奇怪了，没多少女生会喜欢历史的。”
望着黑板的方向，她这么说道，眼眸里似乎正发着光。不过到这里她顿了顿，回过头又笑了笑。
“不过兴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能在这里找到宁静。虽然我不是每一次课都有时间，但每一次过来上课，只要稍微打扮一下，老土一点严实一点，那些人就不会看出我是谁。”她指了指挤在前方和另一个角落里的男男女女，“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维勒利斯老师身上，我可以缩在自己的角落，放松自己，放空自己，还能体验一下真正的校园生活，体会普通学生是怎么上课听课的，即使只是有限度的那种。”
说到这里，她调皮的眨了眨眼。
江挚没说什么，只是轻拍了她的肩膀。
他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但可以想象那种感觉。每天辗转不同的地方，微笑面对几十上百人，全是为了生意，有时吃个饭洗个头发都是公事；一次次练习着表演着、穿着不同的衣服扮演不同的人却鲜有时间去体验那个最主要的角色——自己。
“这算是另一个极端的孤寂了吧。”
听到江挚这句感慨，水晶一时间竟然有点想哭的感觉。她抽了抽鼻子，说道：“还好有凯特和黛西，还有乔丹、安德烈和卢克。虽然平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们一直很挺我，好几次我赶完通告半夜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倾诉一下，她们不会挂我电话，也不会不耐烦。又或者有人抹黑我说我坏话，她们知道后会立即替我出头，虽然违反校规的确不太好。”
江挚这时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即回过神来，赞了一句：“她们听着应该是很不错的朋友。”
“她们是。总之我没有被压榨到患上抑郁症或者变成心理变态，真多亏了有她们陪着。”水晶点了点头。“对了，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噢，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她们都是打击犯罪学院的，你跟她们一起上课呢。”
“有机会的话跟他们认识一下。”江挚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你那个朋友叫‘戴斯’？我在学院内网的通讯录里好像没见到过这个名字。”
“不是‘戴斯’，是‘黛西’。我应该是不小心带上鼻音了，刚刚鼻子有点不舒服。”水晶不好意思地纠正道。“你在通讯录上看到的应该是‘斯凯’，斯凯·怀特霍尔，那是她入学时登记的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她因为某些原因不太喜欢Daisy，也就是雏菊，所以自己改成了斯凯。不过我还是喊她黛西，她抗拒无效只能接受。咯咯，这算是我俩之间的玩闹吧。”
嗯，之前入侵者要找的人，有可能就是这个本名“黛西”的斯凯了。
似乎也是故事里的人物呢。
在新的榜单中，前十名还是相当稳定，甚至11到20到几乎没有变化，也就几个人相互交换了名次。真正引起关注的，是之前入侵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前两年里一直混在管理学院当小透明的江挚第一次上榜就杀进了前50，在人脉和影响力几乎为零的情况下，靠事件中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及临时带来的热度，能冲到ranked#49也是一个相对合理的位置了。然而，事件中的另一位“英雄”，玛莉·莫罗，她是第21。
渐渐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事件中莫罗不但用血液超能力救治了几个，不，几十个失血过多差点挂掉的同学，本身还是抗击入侵者的主力。至于那个常G，他在莫罗来往于救人与抗怪的间隙帮了点忙，短暂拖住了那个入侵的怪物，成功给莫罗争取到时间，也是不错的啦。
于是，玛莉·莫罗成了戈多金守护者。走到哪里都有人过来跟她合照，还有找她签名的，她虽然也很不习惯，但还是相当的乐在其中。
相比之下，江挚似乎回到了之前两年里当小透明的日子。没有祭出标志性的长剑，他就只是个看着高高瘦瘦，戴个黑色粗框眼镜其貌不扬的家伙。或许有人看过他的照片觉得他眼熟，或者前几天找过他拍照认出了他，也没几个会再凑过来，而过来的那些最多也就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声做得不错有空一起吃饭，更多的应该是觉得他前几天摆谱、暗地里骂骂咧咧怪他明明只是个打辅助的却把自己当成抗击主力了吧。
可江挚也没做过任何一次自我宣传啊，都是你们自己贴上来的好吧？
不过江挚真的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倒不是唾面自干，而是根本没必要去在意。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只看着自己脚下的那点地板，只关注着与自身切实相关的那一点东西，他们没有第四面墙外的观众老爷你们那么理性与机敏，看不到更远更广阔的愿景，摸不着事情的本质，只能听从最响亮最顺耳的声音，被看不见的手牵着走。哪怕有那么几个知道真相，那有怎样，反正不关我的事，何必对抗权威自讨没趣呢。
抛开无关重要的表象，想想看，江挚在沃特广场与接头人聊过回来之后的阶段性目标都达成了啊。虽然与他一开始的计划——找个理由逮住个排行榜上的人挑战一下——有点出入，但他的确已经加入了打击犯罪学院，也展示了一定的价值，得到了谢提、布林克等知道实情的人一定程度的重视。而且利用这个阶段性成就，他已经找到进一步调查的新方向，成功突破了之前两年里一直停滞的僵局。
不过还是得耐心和小心。
所以江挚还是照常去上课。新学期在他养伤的几天里已经开始了，销假后他要上的第一节课还不是打击犯罪学，而是世界近代史。
虽然戈多金是超能力青少年学院，但文化课还是有的，只是类别不多，选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们更热衷于理解品牌营销、受害者心理学、社交与流行趋势之类的课程，因为那些对他们争取毕业后进入沃特公司旗下当超级英雄有直接帮助。另外老师们一般也不建议那些比较有潜力的学生将时间花在收益不大的文化课上，有那个时间精力还不如多去磨炼自己的超能力呢。
有一类文化课程却是意外的受欢迎。
有人说，读史使人明智，知古方能鉴今；也有人说，沉溺于前人的丰功伟业，只会扭曲、不自信，只会陷入厚古薄今的怪圈；还有人说……好吧这些说来说去都不重要。关键是，历史系有一位很有气质的冷艳御姐型美女老师。
有别于那些热衷登小岛的变态，看来大部分人还是更倾向于御姐呢（bushi，这一段划掉）。
所以比起一般在小课室授课、一月一节平均学生数量不超过8的文学、数学、物理地理那些，赛琳娜·维勒利斯老师每周有三次课，都在大教室，而且每次的入座率都在80%以上。而之所以是“入座率”而不是“出勤率”，那是因为有些家伙压根就没报读课程，只是有空了就来养养眼罢。
甚至还有逃课也要过来的。
前两年里江挚修了美洲史和欧洲史，都是维勒利斯老师授课的。第一次上课时他被教室里乌泱泱的一片惊呆了，后来才慢慢习惯。今天也不例外，他提前5分钟左右到了教室，却已经排到第60几或者七十几。明明在其他课程上大家都隔着一两个座位坐的，有些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家伙还专门坐到最后面，离讲台越远越好，偏偏在这里，一大群男生拼命往前几排的中间挤，坐得满满当当。难得有几个真心想来听课的女生没办法只能坐到后排，脸上满是不忿，看着是真的可怜。
对此江挚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到最后排，在另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拿出到手没几天的沃特平板Vpad、点开笔记app就等着上课。
不过随着授课老师到场，前方嘘声哀嚎声沸沸扬扬，完全盖过了刚响起来的上课铃声。也不怪男生们这么大的反应，毕竟他们等了好久心心念念的御姐老师没来，出现在讲台上的竟然是一个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也有自知之明：“放松，你们这群荷尔蒙过剩的年轻野兽，维勒利斯老师有事请了假，我只是来代几节课的。”
哀嚎声再次响起，不过规模上小了一些。还好只是请几节课的假，起码不是御姐老师辞职不干了甚至新婚怀孕待产了对吧……
“同学们，我们先来搞清楚我们这门课对应的时间段。对于‘近代’，学术界向来有不同的定义，或者说有不同地域的差异。比如欧洲近代史一般被认为始于14世纪；美洲要晚一些，大概是1492年意大利人哥伦布率领西班牙舰队来到新大陆之后；亚洲尤其是东亚长期处于封建王朝时代，他们还要晚一些。而如果以全人类的整体文明状态来考虑，以往我们会将19世纪中叶第一次工业革命称为‘世界近代史阶段基本到来的历史时刻’。这个概念一直被沿用——直到几年前，我们阿美莉卡的历史与社会关系圈子里有人提出了新的看法，并迅速得到许多专业人士的认同。鉴于如今超能力者已经在社会上乃至未来将要扮演的重要角色，他们将沃特公司的成立称为‘现代的起点’或‘新时代的起点’。至于近代，则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意志第二帝国秘密提出的‘尼伯龙根计划’开始算起……”
教室里七八十人，江挚算是听得最认真的了。不说糟老头子语速语气平白单调听得人昏昏欲睡，内容也基本只是照着ppt念根本不能勾起那伙荷尔蒙青少年的兴致，连另一边那几个女生都不耐烦了，拿出手机玩了起来。绝大部分时候糟老头子讲的内容都乏善可陈，江挚倒是记了笔记，但也就几个词而已。
比如所谓“尼伯龙根计划”，糟老头就没有细说，只提及那是一个追求超自然力量的计划，被认为是超能力者诞生的开端。江挚并没有在其他故事里听说过类似的计划，不过结合上一年选修的欧洲近代史的内容，他有了一些猜测。毫无疑问那是一个由当时德意志第二帝国官方认证或半认证的，从民俗传说或神话故事里寻找超自然力量来强化士兵强化军队的计划，其名字“尼伯龙根”应该出自《尼伯龙根之歌》。这成书于十三世纪前后的德意志民族的史诗描述了一位力大无穷、骁勇善战的英雄，齐格弗里德，他击杀了看守宝物的巨龙，得到了传说中的尼伯龙根宝藏。
尼伯龙根宝藏是什么，神话与民俗里都没说，后世只能将之理解为海量的金钱、滔天的权柄或者无与伦比的力量之类。“尼伯龙根计划”引用的是不是这个，还是只取齐格弗里德作为强化战士的借代，江挚也不得而知。不过既然史学家们将之作为历史上的重要节点、近代的开端，那这个计划应该至少在某个程度上成功了。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江挚的思路，也打破了教室内的压抑沉闷。不管是前方的荷尔蒙青少年还是另一个角落里人间清醒的几个女生，此时大多在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喊了出来。
“她竟然也来了！”
谁来了？水晶·阿玛奎琳。
看得出来，阿玛奎琳还是伪装了一下的，她穿着一身色调比较朴素的衣服，还用帽子和口罩挡住大半张脸。可惜效果不怎么好，她清澈明亮如宝石一般的双眼太有辨析度了。再加上她本来就是近几年里戈多金大学最知名最受欢迎的人物，要不是打击犯罪学员太加分，她绝对能进入top10，光是眼下这个教室里就有绝大部分人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关注了她，不是研究她的打扮风格就是想要跟她拉关系，说不定还有那么几位幻想着被她看中、一下子名利色三收呢。
水晶还以为自己打乱了上课节奏，连忙向老师道歉并报告迟到。至于被整个教室的同学盯着，她倒是早习惯了，只是懊恼临时有事耽误了时间没能提前到教室占个合适的位置，角落都已经有人了……等等，那个男生……
认出江挚，她眼前一亮，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见水晶没跟其他女生坐一块反而来了自己这边，江挚先是错愕，随后注意到男生女生们乃至糟老头老师都在盯着自己，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说全民公敌那么夸张，起码在这个时候，他成了批判对象。
“你害惨我了。”
水晶一坐下来，他就这么说道。
“你就是这么跟朋友打招呼的，啊？一来就埋怨别人？！”水晶当即就反应过来了，不过她还是故作严肃的‘骂’着江挚，到最后才破功笑了出来。“好吧，忘了你大概还不习惯成为焦点被人爱着恨着的感觉。”
“我不觉得他们当中有哪个是爱我的。看看，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当场就把我的骨灰给扬了。”
水晶捂嘴轻笑。
此时教室里的骚动已经逐渐平复，也只有寥寥几十个人还讨论着什么，不时回头往水晶和江挚这边看一眼。讲台上糟老头也继续授课，一点都没在意台下学生们的动静。
“那么，你也是跟他们一样，为了维勒利斯老师所以报读这门课程的？”水晶一边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平板，一边开始做笔记，头也没转就问道。
往对方的平板上打开的笔记app扫了一眼，江挚注意到对方还是做了不少记录的。
“或许很难让人相信，不过我只是对这个世界的历史比较感兴趣。”
听他这么说，水晶忽然转过头来，显然非常惊讶，嘴角却旋即带上一点笑意。她点了点头：“并没有那么难以相信，也不是每个男生都那么，嗯，那么肤浅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我的brother-in-law就是一个很自律很严肃的人。”
“那他一定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人。”
“呃，或许吧。我不知道，我有点怕他，我想他是太过严肃了。”水晶皱着眉说道。
这里的“brother-in-law”指的是她的姐夫。得益于无缝不钻无孔不入的媒体，水晶刚偶像出道没多久大家就知道了，她有一个在尖端清洁能源公司当CEO的姐姐，还是白手兴家的那种，于行业内乃至整个商界都有一定的影响力，甚至能跟国会两党议员搭上关系。很难说水晶这几年能一直顺风顺水，是不是有她姐姐的功劳。自身实力水晶当然是没问题的，不过连绯闻都没多少就多少有些特殊了。
更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水晶那位姐夫的身份。
有人说那是一位教授，也有人猜他是妻子公司里的一个研究员，还有的不无恶意地谣言那是某个有钱老头，或者干脆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江挚隐隐觉得，那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不过，他也没继续探究的意思，他是有点好奇，但不多。
“那么你呢？大明星没有学历史的必要吧？”他侧着身，手支在桌面上托着脑袋，饶有兴致地向水晶问道。
“我还不是大明星。再说，就不能多了解历史给自己提升素质和增添底蕴吗？”水晶皱着鼻子反问。
江挚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唔，有这份态度，你肯定能成为超级大明星的。”
水晶一副生气的样子，但盯着江挚一本正经的脸很快就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好几秒之后才清咳了两声，也摆出自己的认真脸。
“其实我也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很感兴趣。”
江挚眯着眼望着她。
水晶轻轻笑了笑。
“我长大的地方比较偏远，接触到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生活一直非常、非常非常单调。他们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那里的人落后且野蛮，根本没有去了解的必要。直到我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们不得不离开，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跟我以前知道的想象的都不一样。所以我喜欢去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每一段文字每一张插图，过去每一件被记录下来的事是怎么对现在造成影响的，对我来说都很有意思。黛西就不止一次说我太奇怪了，没多少女生会喜欢历史的。”
望着黑板的方向，她这么说道，眼眸里似乎正发着光。不过到这里她顿了顿，回过头又笑了笑。
“不过兴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能在这里找到宁静。虽然我不是每一次课都有时间，但每一次过来上课，只要稍微打扮一下，老土一点严实一点，那些人就不会看出我是谁。”她指了指挤在前方和另一个角落里的男男女女，“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维勒利斯老师身上，我可以缩在自己的角落，放松自己，放空自己，还能体验一下真正的校园生活，体会普通学生是怎么上课听课的，即使只是有限度的那种。”
说到这里，她调皮的眨了眨眼。
江挚没说什么，只是轻拍了她的肩膀。
他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但可以想象那种感觉。每天辗转不同的地方，微笑面对几十上百人，全是为了生意，有时吃个饭洗个头发都是公事；一次次练习着表演着、穿着不同的衣服扮演不同的人却鲜有时间去体验那个最主要的角色——自己。
“这算是另一个极端的孤寂了吧。”
听到江挚这句感慨，水晶一时间竟然有点想哭的感觉。她抽了抽鼻子，说道：“还好有凯特和黛西，还有乔丹、安德烈和卢克。虽然平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们一直很挺我，好几次我赶完通告半夜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倾诉一下，她们不会挂我电话，也不会不耐烦。又或者有人抹黑我说我坏话，她们知道后会立即替我出头，虽然违反校规的确不太好。”
江挚这时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即回过神来，赞了一句：“她们听着应该是很不错的朋友。”
“她们是。总之我没有被压榨到患上抑郁症或者变成心理变态，真多亏了有她们陪着。”水晶点了点头。“对了，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噢，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她们都是打击犯罪学院的，你跟她们一起上课呢。”
“有机会的话跟他们认识一下。”江挚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你那个朋友叫‘戴斯’？我在学院内网的通讯录里好像没见到过这个名字。”
“不是‘戴斯’，是‘黛西’。我应该是不小心带上鼻音了，刚刚鼻子有点不舒服。”水晶不好意思地纠正道。“你在通讯录上看到的应该是‘斯凯’，斯凯·怀特霍尔，那是她入学时登记的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她因为某些原因不太喜欢Daisy，也就是雏菊，所以自己改成了斯凯。不过我还是喊她黛西，她抗拒无效只能接受。咯咯，这算是我俩之间的玩闹吧。”
嗯，之前入侵者要找的人，有可能就是这个本名“黛西”的斯凯了。
似乎也是故事里的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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