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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幻境

    霎时谭决川反应极快,心念电转之间抄起手电,要给那冒头的水鬼来上狠狠一击——

    ——哗啦!

    打空了!

    谭决川惊魂不定地看着空荡荡的水面,被他拨到一边的莲叶水草又悠了过来。在手电明晃晃的光下,他清楚地看见,什么都没有。

    刚刚什么东西?

    鱼吗?

    嘀嗒—嘀嗒——

    不知何处的水声突兀地响起,谭决川后退两步,远离了栏杆。

    随后他惊恐地意识到后背好像挨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肩膀被轻轻一拍。

    他心里一惊,冷汗在全身炸开,下意识一定,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咳。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李陵浑身湿嗒嗒的,裤腿几乎要拧出水来,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谭决川心有余悸地把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扫了两遍,才缓缓开口道:

    “啊,你这是……”

    他本想说是散步或夜钓,但很明显没有人半夜睡不着去水里散步,更没有在别人家里夜钓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大晚上朝水里乱照,竟不知该怎么说了。

    李陵很明显意识到行为的违和,抹了把水,颇为友好地笑了笑:

    “没什么,东西掉水里了,刚捞上来。”

    夜半三更,去水里捞东西?真是看得清也胆子大啊。

    谭决川默默在心中腹诽道。

    “那你也睡不着么?”

    李陵又问。

    “是啊,”谭决川有点警惕,但也不想多生事端,只得转移话题,“来这儿后睡得一直不很安稳,成夜成夜地做噩梦,想着出来看看,正好听见水边有响声,就过去照照。”

    “年轻人胆子这么大,”李陵拾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抖了抖又披在身上,深色的外套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难怪谭决川没发现这里有人。“月亮都没了还敢出来,没听过这儿的传说吗?”

    谭决川很感兴趣地看向他:

    “什么传说,是指七月八的祭祀吗?”

    “哈哈,”李陵甩了甩U盘上的水渍,朗声笑了几下,一双眸子在黑夜中格外明亮,“有点关系吧,在理萍当地的神话里,越是临近祭祀,就越是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以防惊扰到神明。尤其是在没有月亮的晚上,绝对不能随处走动,因为没有月光的照耀,在水边无目的的走动,往往会被水中趁枯陀天沉眠而出来作乱的邪祟引诱。”

    谭决川挑起一边眉毛:

    “那你怎么还敢下水?”

    李陵又冲他笑笑,弯成月牙儿似的眼睛下一口白牙,如果不是在大半夜还刚从水里爬上来的话,还是很爽朗的。

    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

    “你就当我开玩笑吧。”

    ……

    人心隔肚皮,二人一路沉默着,谁心里都有鬼。木桥上投下两个拉得长长的影子,奇林怪石在黑暗中塑成狰狞的怪物,又像是一个个沉默或尖叫的人形。

    不知过了多久,云层已经散了大半,古朴的园林又变得清晰起来。

    谭决川远远儿地就看见了房门口的那尊衔蜡石雕,到客房时,谭决川发现李陵原来住在他的隔壁。

    “哎,”谭决川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诡异的声音和情景,“你昨晚有听见什么吗,昨晚好像也有人出来。”

    “我今早才来,”李陵转眸思忖一会儿,才开口,“想必是有其他住客,或者小动物什么的。”

    “是吗,”谭决川干笑两声,“哈,听着地上吱呀吱呀的,像是什么重物挪动似的……可能是什么卡车吧。”

    ……还不如直接说是石像,现在年轻人的思维,倒是跳脱得很。

    李陵无语地瞥他一眼,一时间犯难不知道接他什么,谭决川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他抱歉地笑笑,道:

    “啊,跟你说了一道儿,耽搁你回去换衣服了。”

    “无妨,”李陵抬眼看了看门上的红灯笼,“我到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

    “好,晚安。”

    谭决川吊儿郎当地朝李陵微微一点头,随后轻车熟路回了隔壁的房间。

    夜里又寒又静,听不见一点虫鸣水流,只有愈发阴寒浓重的墨色逐渐铺展。石像口中的一星火苗扑通通的跳,像棺中误关的活人,衬得夜里愈黑愈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吱呀——格栅门被轻轻推开,屋里伸出来一只手把石像口中正在燃烧的蜡烛一扫——只留下流水般的夜色,和渐渐清晰起来的虫鸟声。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荷叶上水珠沿着先前水迹向下滚动。

    扑通!

    水珠入水瞬间,谭决川门前石像口中亮起点点火光,乍然间死灰复燃,火苗燃烧地愈快愈浓,蜡油大颗大颗地滚落,不一会儿,蜡烛已经见底,只有蜡油还在往下不停地淌,不住地流。

    蜡油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气来,浓得几乎凝成实质的缕缕白烟,向门缝钻去。

    水汽从墙角处氤氲开来,仿佛人的手印似的爬上墙壁,整个屋子都蒙上一层雾一般的水汽,几乎凝成水珠,堪堪挂在梁上。

    不知何时,床上谭决川身下已经湿出了一个人形的水迹。

    谭决川双目紧闭,眉头狠皱,仿佛连眼球都在用力拽住眼皮,死死盖紧不让睁开来。如果再离近看,就会发现他连咬肌都勒起,牙关咬紧。

    像是在本能地抗拒着什么令他极为恐惧的事物。

    那鬼魅的水渍还在逐渐扩大,像一只索命的钩缓缓地游过他起伏压抑的胸腔,谭决川无意识的手指蜷起,指甲几乎挖进掌心的肉里,随着水迹向上蔓延,他就越是痛苦,仿佛要在梦里死去一样——

    直到那颗水滴融化在他的嘴唇上。

    谭决川呼吸一沉,他完全入梦了。

    梦里是十八年前的理萍。

    他仿佛一个迷途的灵魂,一缕被风吹去的香,晃荡着看过靳宅金字黑匾旁的红灯笼,跟着进进出出的人路过了祠堂,看见了当年的的靳尚东抱着靳尚北向当年的靳德春求饶——

    可我怎么知道那是靳德春?他迷迷糊糊地想。

    然后他一路向后山去,透过无数层林木山岩,看见了李陵摸索着在当年的矿洞中寻找,紧接着,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吸走了,不受控制地向山顶去。

    他看见一队披着黑袍的人在登山石阶上缓步前行,月光照耀过静谧的山林,照亮了为首沉默不语的老人。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谭决川想。

    随着他们离山顶越来越近,谭决川受到的召唤也愈来愈熟悉,他看着巨大圆月下山林中踽踽而行的人们,只觉得他们仿佛都在压抑着什么,与压抑的沉默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在靳德春那双垂垂将死的眼中,看到了人世间最强烈,最旺盛的,最执着的渴望。

    那双即将死去的眼中迸裂出生的欲望,然后,老人喑哑沧桑的声音响起:

    “昧三魂——”

    ——轰!

    谭决川只觉身体猛然下落,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神潭潭心正上方!

    漆黑的潭水深不见底,他就这么立于水面之上,脚下是点点的融冰,仿佛分离阴阳两界的薄膜。

    谭决川霎时动都不敢动,对未知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他挣扎着从脚下的深渊移开目光向四周望去,却发现一切都消失了。

    祭祀的人群,静谧的山林,以及他来时的路——统统不见了!只有周遭氤氲着的灰白的水雾,以及天上那轮能唤起巨物恐惧症的苍白月亮。

    白月,黑水,像一幅诡异离奇的山水画。

    谭决川恍惚间,听到了雾气中有什么声音。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才发现声音来自自己的脚下。

    咯啦——

    脚下的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声音也陡然清晰起来,无数呢喃从水中涌来,仿佛在他的耳边祈祷——

    一瞬间他的脑子好像要炸开,无数的祈祷、呢喃仿佛千万根钢针,吸盘一般吸走他的灵魂,他感觉身上的每一条血管都要爆开,心脏似乎要撞碎的胸腔里,剧烈的痛苦只让他丧失思考的能力,连灵魂都要被扯碎。

    谭决川已经趴倒在破碎的冰面上,浸骨的寒冷此刻与疼痛相比不值一提,他终于摆脱了眩晕,睁开眼来才发现有个身披黑袍,奄奄一息的老人跪在他面前。

    老人双目紧闭,颤抖着扒开衣服,露出枯朽的前胸,然后,从广袖中拿出一柄刀——

    谭决川已经没有力气去开口说话了,也不足以支撑他思考太多,他一动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老人的所作所为。

    噗——

    老人猛地把胸膛划开,然而却不见一滴血,无数雪白丰盈的枝蔓从他干枯的皮囊中涌了出来,老人闷哼一声,随机把手伸进去翻找,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拽出了一颗与枝蔓根系缠绕相融的白色心脏。

    他献宝似的捧起心脏,垂头匍匐在地,往谭决川口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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