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瑟(上)

    黑石王城,全城依山势而建,不用一砖一瓦,皆是开凿山石而成。山城连绵数里,将从恒兰平原吹来的刺骨风雪硬是挡在了山脚之下,使得辽原大地免受四季寒雪覆盖之苦。此山皆石,其色如炭,且坚硬无比,全山无草无树,四季寒雪覆盖,而山城始建于何年,何人所建已无从考据,但历经几代修筑,渐成要塞雄关之势。最后天可汗一统辽原,重修该城时发现此山深处出一铁石,于是山中筑炉,雪水锻炼,竟炼出了世间少有的精华之物-寒钢,以此钢锻造的兵器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且历百战依然分毫无伤,寒冽凛然。天可汗得此宝物,如虎添翼,其兵锋曾一度直达恒兰平原中心-宝象国的国都之下。也因有此宝物,天可汗更是将山城立为王城,史称北都,但世人皆习称之为黑石。

    此时的黑石城外,军帐连绵,旗帜招展,号角连天,建鼓之声,此起彼伏。营帐之外有一处小山,左鹰王正与安道及其众将立于山顶之上,观察眼前的这座庞然巨物。“这哪是城。。。这就是座山啊!”安道看着眼前的山城不禁大吃一惊,心中在想:“甭说这是城,就是座山,要爬上这光秃秃的石头山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此城无捷径可进,亦无世上其他城池的那些弱点,唯有一路可进。”说着鹰王将马鞭往前一指。“城门。。。您这不是等于没说嘛。”安道差点没憋出笑来。“不错,就是城门,可你们看这王城之下,一马平川,无遮无拦。若强攻此门,你们认为我们得死伤多少将士。就算挨上了城门,你们再看那城门,百丈之高,由山石开凿而成,水火不侵,又要如何破开。此门的开关却在那城头之上,机关室中,要破此城便要先占那城头机关室,只要城门一开,大势定矣!”鹰王再将马鞭朝着那修在山上,高耸入云的城头指去。“可这城头。。。就如您所说世上没有哪个城池是修成这样的,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器具可以登得上这样的城头,即使集合所有善攀之士,能够侥幸上得去的,就那几人也不可能占得那城头要室啊。”身边众部属皆是摇头,感叹无计可施。“此城现在守军如何?”安道却是在一旁想起了其他路径。“前日细作传报,五日前山城守将及四万守军已赶赴宝象王都,现今城中守军已不到万人,但守将今为何人,尚未探到。”听完部将汇报,安道回头再度凝望王城,若有所思。

    “你想怎么做?”鹰王看着已然长大成人的少年,心中不禁感慨这几年的草原历练,安道不止练就一身强健的体魄,更是在兵法策略上独树一帜,常能出其不意,行众人不敢行之战术,屡有斩获,不但让小汗王大加赏识,更是三军咸服,声名远播。“虎父无犬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鹰王只在心中感叹不已。“既然强攻不行,那就引出来打!这王城之下,平川旷野,正是适合我们骑兵作战的战场。您看如何?”“话是如此,但不说现在城中守军不及万人,已不是我军对手。就是凭着这城的易守难攻,换作是我,何不安稳的守着这城头万事大吉,却要冒险出城送死呢?”众将皆是质疑此策不可能实施。“我来时已获军报,那山城守将原是那宝象名将-阿罗那顺。此人镇守该地已有数载,以他之才不会不知此城对于宝象国的重要程度。此城若失,我汗国大军便可一马平川,长驱直入,半月便可直抵他国都之下,重演天可汗当年的城下之盟。所以我料此人绝不会如此草率放弃该城,这城中军报或许有诈。我倒是要试试这城中的虚实。”安道看着那道巨门,心中主意已定。

    三日后的辽原清晨,阳光初露,白雪微溶,原是雪下覆盖的小草开始展露嫩芽,三两只雄鹰也已早早在天际盘旋,这一切的宁静美好还未来及欣赏,一阵阵金鼓银角之声便已打破一切幻梦,随之而来的是阵阵井然有序的马蹄行进之声,交织其中的尽是甲胄兵器的撞击声,却是未听得一点人声轻语。

    三军列阵静寂无声,唯旌旗冽冽成语,飘荡其间。须臾阵中旗语变换,一黑马神驹自阵中缓步而出,马上端坐一人,一身黑金冷锻乌锤甲,内衬精钢细编锁子甲,头顶黑金狼头兜鍪,脚穿云头乌皮靴,腰后佩系一对弯刀,威风凛凛,所过之处,三军山呼,狼主之名,声震寰宇。此间鹰王正坐镇中军大阵,看着这浩荡军势,少英英雄,眼中竟似浮现当年血战之景,不觉双手握拳,心中紧张起这军前少年-王安道。

    而此时的王安道已然纵马来到阵前,身后紧随两员少年战将,所骑战马一黑一白,骑白马者,一身犀牛皮制全身护甲,内衬精钢细编链子甲,头顶皮制折返顿项盔,身负筋角弓,佩三十两羽箭,腰后亦佩弯刀一对,手持黑底银鹰战旗一面,是为轻骑统领,领轻骑疾刃一千五百骑。骑黑马者,一身精钢冷锻全身具装重甲,再内衬半身锁子甲,脖颈以上是全罩覆面,精钢全包兜鍪,顶插黑色缨毛,背负圆盾一面、铁骨朵一柄,手持一面黑底狼头旗枪,是为重骑统领,领重骑玄武一千两百骑。此两千七百骑是鹰王从草原上的各族少年中挑选精壮者,依各人所长淘汰精训而成,再以重金打造全套装备,配以精选战马一人五匹,无论何时何地皆须听从王安道一人将令,出生入死,誓言护主。所谓轻骑开道,重骑破阵,而这两者皆可马上马下掠阵杀敌,无可匹敌。老鹰王也是怕自己老迈之躯将来恐无法再护得少年一路,有此精兵护随左右,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任人鱼肉。

    再看此时的王安道,已然大将之姿立于军前,一声令下,三军齐动。重盾前驱,弓兵压后,枪槊如林随后跟上。而后方抛石机也已装上火石,只待令旗,便可万弹齐发,砸向山墙。片刻只听金鼓点响,令旗翻转,后方抛石机终于开始齐火发射,三军也依令停下脚步,变换阵形,让出四条道路,四架五层巨型楼车从阵后由百牛缓缓拖拉而出,层楼之上皆架有巨驽,立有弓手,可在靠近山城之时亦能进行攻击。不多时楼车已行至阵前,再听鼓点变换,令旗挥舞,前军再变阵型,紧随楼车之后,直朝山城步步逼去。

    黑石城上,阿罗那顺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如乌云蔽日的攻城大军,却是淡淡一笑,如视蝼蚁。右手一挥,城头之上的投石器齐齐发动,将一堆堆乱石似暴雨倾泻般抛向城下大军,只见乱石过处,血肉横飞,哀嚎连连。但众军却是不为所动,活者无视伤者之嚎、死者之状,眼中只有那巨石城墙,依旧步步推进。眼见楼车即将迫近城墙,而落石却无法伤其分毫,城中守军赶忙架设巨驽火箭,对准四车不断抛射。楼车外表虽皆覆湿水牛皮,但这漫天火石,却也是难以抵挡,须臾间已有楼车燃起大火,车内众军只能顶着盾牌四处灭火,所幸经过奋力扑救,暂且还能保得楼车不至损毁,依然可以继续逼进城墙。不多时已有两部楼车先后抵达城墙位置,只见这车刚停稳,顶层便立刻打开仓盖,露出里面一台奇特的巨型驽机,还未待城上守军反应过来,那驽机便已射出四根头部带钩的铁索,直朝墙头飞去,眼看钩索就要到达墙头之际,不想在还有一丈之距时却颓然失势,掉落城下。

    阵前王安道一见此状,左手一扬,身后白马少年立刻听令,领兵出阵,鹰旗招展处,一千五百疾刃劲骑排成两列一字长蛇阵紧随王安道身后,准备出阵厮杀。“一切皆按先前计划行事,若有异状发生,尔等皆须听从鹰王军令,不得有误!”出阵前,王安道回头再吩咐玄武众军依令行事,众军喝诺相应。“进!”王安道一声令下,一马当先率军出击,直朝那正中城门方向奔去。

    后阵中军,鹰王忽见前方鹰旗招展,骑兵列阵,赶忙起身趋前,未几便见少年已领劲骑一路单刀直入,直奔城门而去。须臾快到墙前楼车之际,只见阵中令旗再起,两列一字长蛇阵立分两道,安道与白马少年各率一列朝两部楼车奔去。而此时城头之上的阿罗那顺也已发现了这列如此旗帜鲜明的骑兵,“狼主!还真是目中无人啊,来得正好!开城门!全军出击!今日定要将其斩于这城墙之下!”阿罗那顺俯身看向城下,下令全军出动,意欲击杀主将王安道于城门之前。

    只听山城突然机关声大作,巨石城墙轰然而动,缓缓展开大缝,直至大门完全洞开,城内守军尽皆呼啸杀出,直奔王安道而去。“变阵!”眼见敌军终于出击,王安道立马变换阵型,两路骑军再度重汇成先前的两列一字长蛇阵,紧随王安道身后直奔大门内冲去。一路上左右疾刃箭矢齐发,任敌军重重围困,却无人能够近得身来,而先锋王安道则是月霜在手,天下我有,两把弯刀在其手中上下飞舞,直杀得来敌人仰马翻,于敌阵之中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眼看离那城门已近在咫尺,却忽然从城门两侧冲出两列手持重盾、长槊的敌军,在城门口迅速列成距马阵挡住去路。虽已看见来敌架势,王安道却仍是不减速度,反而再驱马加速,大有要以骑破阵的打算,疾刃众军见状也迅速收起弓矢,抽出弯刀,义无反顾紧随其后冲将上去。

    王安道一路不断驱马,其速一加再加,已然拉开所部一段距离,就在还差几步就可破阵之际,前方雪土之中忽然抖现三道绊马索,黑马神驹反应迅疾,闪过一道,但可惜未能再过两道便已马失前蹄,将王安道一下摔落马前。雪土之中被摔出几步之远的王安道顾不得其他,一个翻身而起,单膝跪地,却见敌军列阵已在眼前,此时正槊盾齐进向其逼来。王安道猛的朝旁啐了一口嘴中鲜血,一把解下头上盔帽丢于地上,昂然起身,手持月霜双刃朝着铁阵杀奔而去。

    远在中军的鹰王眼见少年马失前蹄,陷入重围,哪还能坐得住。立刻披挂上马直奔阵前。刚驱马赶至军前,却见阵中已是狼旗招展,一千两百玄武重骑已在黑马少年统领下,列阵车悬正欲出击。少年眼见鹰王来到,马上施以军礼,随后立马挺枪,正要发号出击,却见鹰王来到阵前,立马前驱。“王爷!您是主帅,不可轻涉战阵!请王爷。。。”少年话未说完,鹰王早已双刀出鞘,“护主乃尔等使命誓言,此时莫要多言,速随本王出击,破阵救人!”话未毕,已然率先跃马,一骑绝尘,冲向城门方向。少年见状也立刻领军跟上,玄武出击,鼓声如雷,大地震撼,三军紧随其后如排山倒海压向王城。

    “哼!想救?今日我就要让你父子丧命在这黑石城下!”话毕,城里又是机关声响,不多时就见城下平原战场地面,忽的陷落多坑,从坑道中涌出无数敌军将鹰王父子两军分隔成两段,团团围住,看来是想趁这一战一举灭了汗王雄心、草原精锐。“不要与敌纠缠!变阵!直冲!”鹰王一声令下,玄武立刻变换楔形阵,紧随鹰王如一把重枪锋刃生生的直插敌军中心,朝着王安道的所在冲去。

    再看身陷敌阵重围中的王安道手持月霜四面冲杀,敌军众人皆都难近其身,但其也未能突出重围,而重围之外的疾刃众骑也是拼死突杀,落马者亦皆持刀拼死向前,可惜敌军重围严密,层层叠叠,疾刃轻骑苦战许久亦不能近其身。此时白马少年也已落马苦战多时,眼见少主危在旦夕,猛然大喝一声,抛盔弃甲,赤膊上身,“我等誓言追随狼主!此时再不死战!更待何时!”语落众军响应,拼死以身撞开盾墙枪林,叠成人梯将白马少年一举抛入围住王安道的敌阵之内。“少主!我们中计了!敌军早有埋伏!您快冲出去吧!我给您殿后!快!”少年一跃入阵中即刻护在王安道身后,要护他突出重围。“我的兵没有一个需要为我殿后!要走一起走!”王安道说完与少年一前一后,向着来路一道拼杀过去,外面众军见状更是奋力搏杀,急欲与其会合,杀出重围。

    城头之上的阿罗那顺见那千骑少年竟在大军重围下,还能拼杀如此之久,现在竟然还想突出重围,不禁吃惊于此军的战力与意志竟是如此强悍,再看前方鹰王的重骑也已势如破竹,快要杀入阵中,不禁心中慌乱,“今日若放走了这二人,来日必为王国之祸!传令!神武重驽准备!给我射那重骑领军之人!”“大人,可现在两军交错,会误伤。。。”“现在顾不得那些了!此人必须死!否则黑石危矣!”军令一下,军士立刻将那神武重驽推出墙洞,数十人合力转动转机牵动弩弦,待那驽弦到位再放上一根手臂粗大的驽箭,直直瞄上城下乱军中正在拼力冲杀的老鹰王。

    而此时老鹰王眼中只有那近在咫尺的王安道,老人拼尽全力,挥舞弯刀,恨不得一步就能杀到少年身边,却未曾注意到那城墙之上已然对准他的巨大驽箭。不多时只听驽弦崩响,巨矢破风之声呼啸而出,未及众人反应,鹰王已直直被从马上推落在地,一枚臂粗驽箭已然贯穿其腹。一见鹰王落马,众军急忙上前救护,却不曾想老鹰王一个起身不顾重创,大喝冲锋,就要再跃上战马拼杀。“你们护住王爷!不得有失!其余人等听令!随我死战!救出少主!”黑骑少年跃马近前,喝令十余骑玄武下马持盾列成圆阵,将老人护在中间。而他再领重骑继续冲击向前,誓要救出少主王安道。

    玄武重骑不愧其玄武之名,凭着一身重甲硬枪,一路冲杀,箭矢难伤,无人可挡,不多时便已杀入围困王安道的敌军阵之中,疾刃玄武兵合一处,弓矢开道,疾刃流转,铁甲破阵,敌军胆寒。眼见玄武来援,王安道大喜,便想要一鼓作气攻入城内,这其实也是他原来的计划之事,以身诱敌,趁敌洞开城门之际,再与疾刃玄武杀入城内拿下城门,之后大军入城,王城定矣。只是意外的是城外竟然还会出现敌军,让其腹背受敌,以致被困阵中,差点全军覆灭。

    “少主!敌情不明!王爷为救少主已受重伤!请少主即刻与我等杀出重围!一切再从长计议吧!”黑骑少年一见王安道还想再夺城门,不禁一把上前拦住。一听老鹰王受了伤,王安道已无心再去拼杀,看了一眼那近在眼前的巨石城门,含恨下令全军突围,护鹰王回营。再看老鹰王这边,敌军见鹰王落马,马上蜂涌而上将其团团围住,后方众军虽及时赶上,但两军交错混战,竟也无法将其顺利移送回后方,只有那十几名玄武组成的盾阵死死将其护在中间,左挡右护,奈何久了也开始渐渐不支,竟让敌军不时冲入阵中,几次险些伤及老王。城头之上的阿罗那顺见此情景,急令全军集火攻击老鹰王,再命神武驽瞄准正在往鹰王方向突进的王安道,势要将此二人一战而毙于城下,永绝后患。

    眼看护着鹰王的盾阵已被冲散,敌军一涌而入冲进阵中,手持枪槊就朝鹰王直直刺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战马嘶鸣,一道刀光闪过,一排枪头却被齐齐削落于鹰王面前,一胡服打扮的少年一跃下马,手持五尺长刀直朝涌入敌军杀奔过去。乱军之中只见刀光闪烁,一步一人十步十人,长刀过处尽皆伏尸,无论是人是马近前者都立成刀下亡魂,不多时直杀得周遭敌军心胆俱裂,纷纷作鸟兽散。趁着敌围稍解,众军急忙重整盾阵,抬着老鹰王就要往后方撤,却见鹰王微睁双眼,双手强撑不肯离去,左右上前直听其口中只轻声唤着安道两字,却道是担心王安道还未杀出重围,不肯离去。正在众人僵持之际,方才掠阵退敌的少年已然来到跟前,众将急忙将其带到鹰王跟前,“马叔!”少年眼见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竟是一眼认出,急忙一把跪到跟前,大声呼唤起来。一听此声呼唤,老鹰王竟似回光返照,猛睁双眼,强撑起身,看向来人,“是我啊!马叔!我是安生啊!”少年一把扯下头上裘帽,一袭乌黑长发立时飘散下来,“丫头。。。你还活着。。。快!快!安道!快!。。。”看着眼前少年竟是王安生,老鹰王一时悲喜交加,可未及多言就马上指着王安道被围的方向,要安生赶紧去救她阿弟。“安道?!阿弟在哪!”顺着鹰王所指,安生立刀起身,急忙看向乱军之中。“少主意欲夺取城门,现在就被围在那城门之前。”听到旁人指示,安生立刻翻身上马,“马叔!你放心,我这就去将阿弟安全带回!你们护好马叔!等我回来!”说完一骑突出,杀入重围,直朝王安道奔去。

    领着疾刃玄武两军,正杀得浑身浴血的王安道,却忽然看见敌阵后方竟有不明骚动,须臾一骑径直冲开敌围直朝王安道他们奔来,沿路敌军尽皆退避两边,不敢接战。王安道众人正奇怪此景时,来人已马至跟前,长刀一甩血迹全无,一袭长发迎风飘扬,竟是一英姿飒爽的女子。“阿弟!”“你。。。阿姐!”姐弟相见竟恍若梦境,“有话回去再说!马叔重伤!你快随我突围!”未及述旧,安生一拉马头领着安道众人,一道沿来路突杀而去,看着这女杀神又杀了个回马枪,敌军赶紧抱头鼠窜,无人再敢出头去拦那断首一刀。

    阿罗那顺见此情景,急忙再令那神武重驽赶紧发射,这次的目标就是那将要突出重围的王安道,却不知是质量不过关,还是操作者出了问题,这巨驽却在发射之际弦断箭落,让那王安道逃出了生天。眼见大势已去,阿罗那顺也只能仰天长叹,鸣金收兵。

    是非恩怨一场空,人间最苦是别离。此时的老鹰王知道王安道已经安全突围,身子竟是渐渐的瘫软了下去。“马叔!马叔!您醒醒啊!您看看我们啊!安道已经带回来了!您倒是看看他啊!”安生想不到再见老者,竟是要离别之时,不禁泪流满面,大声呼唤,一旁刚下得战马的王安道不及脱去甲胄,却是一把跪下搂过老者,低声哽咽,难再言语。听得两子抽泣之声,老者渐渐睁开双眼,一眼就看到了其一心牵挂的王安道,缓缓伸出手来替其抹去脸上血泪之痕,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惜却是难再有机会说完,只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眼前之人。此刻的安道却只感觉喉咙间堵着什么似的,想要说话,却愣是发不出声来,只能是张着嘴,更加用力的抱紧了老人。“王。。。峰!”忽然间老鹰王猛一用力抓住安道手臂,拼尽最后力气喊出王峰两字之后,双手颓然松下,一代鹰王就此陨落。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目送载着老鹰王的车队渐渐远去,姐弟二人依然跪拜于地,身后三军缟素,鼓角齐鸣。而念完此偈,远处之人不禁长叹一声,轻拍身下之马,径直朝着姐弟二人行去。未及众人反应,一柄重剑已然重重插入姐弟两人面前的雪土之中。“玄锋!”安生一见此剑,猛然起身看向来人。“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安生面前的却已不是当日的那个夺剑之人,却是个五官平常的中年人。来人并未回应安生所问,而是端坐马上,看着王安道,淡淡一笑,“胆识过人,确有乃父当年风范!但你可知你父当年大破铁骑、横扫天下靠的是什么!?”姐弟闻言,面面相觑,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王安道,所谓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你认为你做得到吗?你可知就因你一时逞勇,却置众军于危险之中,若不是鹰王及两骑以死相拼,你认为你还能站在这,姐弟重逢吗。”“身为统帅!却置三军部属安危不顾!只知一人斗狠逞勇!三军之累!鹰王之死!你可知错!”言语间来人竟已面色深沉,不怒自威。一连串责问之下,王安道竟是两腿一软跪将下去,双眼含泪,心中懊悔不已,片刻后竟是一个猛冲就要去拔那玄锋,自刎谢罪!“想死!容易!不过不是现在!”来人一抽马鞭拔出玄锋,让安道扑了个空。“来人!将他看押起来!无我将令,任何人都不得见他!”疾刃玄武两骑人马闻言正要上前阻止,却被王安道一手拦下。“我有错在先,累及三军,还害死了。。。论罪当诛,你们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吧。”说罢推开众人,一个人缓缓走向营帐中去。“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眼见安道如此,安生不禁一步上前,长刀出鞘。“你觉得你能赢得了我吗?”中年人伏身马上,戏谑的看着安生问道。“你到底要对我阿弟做什么!?”“做什么,那就要看他到底是不是那块料,看来这些年鹰王把这小子宠坏了,我得费费力气了。还有这把剑看来他也是用不了,来日去那黑石,我就把它熔了。”中年人说完一拍马身竟是扬长而去,留下安生一脸无奈,只能是跟着众人一道回营再论。

    “何仁,你这样做是否需要告知一声公子?”“说与不说,不都一样,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军帐之内,烛光之下,中年人与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黑影相对而言。“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并无他意。你若执意行事,我也只能如实禀报公子,”“随便,不过我也要奉劝你一句。。。”“我无相只是公子的影者,方才乃是念在往日情分想要提醒一下你,若无他事,无相便告退了。”未及中年人把话说完,黑影便已告退消失于军帐外的夜色之中,中年人叹了口气,吹灭了烛火,一切又归于寂静的黑暗之中。

    “今日再看此城,你可还有破敌之策?”还是当日鹰王众将齐聚的那座山顶,中年人与王家姐弟三人此时再看此城却别有一番心境。“此城之险峻非楼车、云梯一般器械所能达,密道之法或可一试。”王安生观此城之势,不禁眉头紧皱,苦思良策不得出。“此城为山,山亦为城,密道或许可以一试,但恐耗时费力却难得成功,而且自城中修出的密道已经被毁,也无法利用。”王安道前趋几步,临渊而立,抬头仰望山上城头,思绪万千。“此城可曾被攻破过?”“此城几经朝代更替,岁月沧桑,却未曾有人以强攻而得此城的。”中年人走到王安道身边,负手而立,看向黑石。“那就让我做这百年第一人吧。”王安道言毕转身就要下山。“你想拿万千将士之性命成就你百年第一人的决心?”中年人却没有回头下山之意,只是淡淡一句质问拦下了正欲离去的王安道。“慈不掌兵,为将者,若能达胜,当舍则舍,我之性命亦是如此。先生眼中的万千人命,在这乱世天下与那蝼蚁又有何区别,又有何人会去在意。”“天下。。。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要拿下座城?拿下此城后你又将何去何从?”“大丈夫一诺千金,还有马叔的仇,为了这些,此城我也誓要拿下。至于之后的事,若能活着再说吧。”王安道说完看向一旁的安生。“刀山火海,阿姐都会陪着你,咱还有大仇未报!阿弟!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也罢,这是此城内部地图,你且细看,再与我说说可有什么想法。”中年人走到姐弟二人跟前,递给一张皮质地图。“这是。。。人皮!”王安道一声惊呼认出此皮的质地,安生被这一说惊得抽手而回。“什么皮重要吗!?大惊小怪!快看图!”。须臾王安道双手奉还人皮地图,言道:“此图实是详细,此城确有几处可攀登入内的地方,但此城四季大雪覆盖,而这几处地方唯有融雪之时方可方便攀登。但我大军抵此,日日军粮消耗甚巨,若要等到那消融之季,实是不可能。何况。。。”“何况有史而载的此城冰雪消融的次数,百年来也不过二次。”中年人边说边在一旁石头上摊开地图,手指一处“唯有拿下此处,方是捷径,也是唯一可能破城的方法。”王安道看向中年人所指之处,心中若有所思。“此处马叔也曾提起过,当日也曾尝试楼车锁链登城,就是想要袭拿此处,但当时并无此份地图,所以无法确立具体位置,只能是选死士登城再去寻找。可那楼车锁链根本无法靠近城墙,此法恐难施行。”“军中可有擅攀登之人?”安生问道。“这。。。会骑马的好找,会爬山的恐怕没有。。。”王安道叹息这大漠草原,上哪找那擅攀之人嘛。“不但要攀得上去,还得有以一敌百的功夫,方能拿下那机关室,此计只能偷袭,人多无益,也不可能。”中年人将地图一折塞到王安道手中。“我这有精钢锻造的攀山虎爪一对,此物出自吴山张氏之手,世间仅此一副,有它在,世上任何陡峭之处皆可如履平地。现在就缺一人了。”中年人再拿出一副攀山飞虎爪,置于姐弟二人跟前。“只一人。。。这可能吗?”姐弟二人不可思议中年人的谋划。“不试试怎么知道?”中年人忽然一改先前的严谨态度,又戏谑的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好!那就我去!”王安道一把拿下飞虎爪,下定决心。“阿弟。。。”“阿姐与先生替我统领三军,待我拿下机关室,打开城门,你们便可率军一举拿下此城!”未及安生出言阻止,安道已将军印拿出交到两人跟前。“丫头你就都收着吧。”中年人从怀中取出一本书连着那枚军印一并交到一旁的安生手中。“金针要术。。。你这是。。。”安生一看来书竟是有些愕然。“当日救你的便是此书之术,你且先替我保管,若我能回来便将它传授于你,若不回你便自行处置吧,好歹也算是让此术有了传承。”中年人说完径直回身下山去了。“这。。。这算什么传承啊。。。这到底是谁要去。。。。”安生心中被这中年人的说法搞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唱的哪出。

    是夜三更,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北军连营一如往常,无有异样,只是暗地里各个大小军帐之中众人皆已披挂整齐,刀兵齐列。营外两骑人马也已分批分骑衔枚疾走移动至黑石城外。王安生一生轻甲披挂,腰负长刀,立于马上,远远眺望那灯火通明的黑石城头,静待消息。

    此时的王安道一身夜行劲装,已然来到城墙之下,不一会便穿戴整齐攀山虎爪,一个起身手脚并用开始攀登起来。不多时行至半山腰的王安道却已是被风雪吹都有些手脚麻冻,赶紧寻了一处可借力的地方,拿下腰侧所系的酒囊,大口喝了起来以驱寒冻。几口烈酒下肚,身上暖意又起,只是那酒味、那暖意又让安道想起了离他而去的鹰王马叔,心中不觉一股力量升起。收起酒囊又大步的向那城头攀去。

    不知不觉中天边发白,寒风渐息。而攀了一夜山的王安道此时已然到了那城头之下,城上哨兵发出的声响、说话声都已能听得真真切切。王安道静静的听了一会城上声响,判定哨兵方位后一个猛的起身,跃入城头,几个背对他正围着篝火取暖的敌兵听得声响,却是不经意的转头一看,竟是全部呆愣一起,没得反应下就被王安道的月霜取了性命。这边刚解决了哨兵,赶紧将几具尸体直接扔下城头,免得让人发现已有人潜入城中,引起警觉再要夺占机关室恐就难上加难了。沿着记忆中地图所指的机关室的所在,王安道穿上方才敌军的军服,压低帽沿,一路避开巡防敌军,一步步接近机关室的所在。

    在抵达机关室门前的一条长廊上,此时不知为何竟给加派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巡防兵力,为首一员敌将,虎背熊腰,手执一柄开山巨斧立在门前,正对着迎面而来的王安道。“机关重地!无令牌不得靠近!”见来人毫无停下脚步之意,两旁巡兵赶忙拔刀持枪警惕起来。眼见近在咫尺的那一道门,王安道岂会退缩,两腿迅即加速冲向长廊,两兵相接之时,月霜自腰后而出如两道闪电,翻飞翩舞于身体两侧,近身之敌纷纷中刀倒下,不多时已冲至长廊中部,身后尸体枕藉,无一活者。见来者不善,敌将已横握巨斧于身前,准备最后一搏挡住安道。正杀得性起的安道见着敌将立于门前,脚下一蹬踩着几名敌军肩头,一跃而起,双刀脱手而出,直奔敌将面首而去,想来个擒贼先擒王,一招制敌夺下机关室。可不曾想把守此门的敌将也不是泛泛之辈,见双刀来袭,也不躲闪,只是挥起巨斧,一个横劈就将迎面而来的双刀荡飞一边。可还没等敌将巨斧收势,一柄长剑竟是紧随而来,未及敌将反应,已然被长剑穿胸而过,连人带剑钉死在了那室门之上。众军见状皆做鸟兽散,王安道近前看到那柄穿插在敌将与铁门之上的长剑,竟是玄锋。“还发什么愣,快去开门,这边我给你挡着!快!”一个敌军打扮的来人正在长廊的另一边尽头大声叫喊道,随之而来的敌军的喊杀之声和鼔锣之声,皆朝安道这边袭来,看来敌人已经发现有人夜袭,正在奔来争夺机关要室。

    听得这一切,安道一刻也不敢怠慢,急忙冲进机关室,依地图所指寻得开门机关所在,用力转动起机关转轴。须臾城下巨石城门轰然而响,开始缓缓向内转动。

    “小姐快看!门开了!少主成了!!”左右两骑统领见着门开,激动得手指前方大声呼唤安生。“擂鼓传令三军立刻出击,左右两骑随我先行夺下城门,接应安道!”话毕安生一马跃出,疾刃玄武两骑紧随身后直朝那正缓缓打开的巨石城门扑去。而城内此时也是杀声震天,机关室外长廊之上,只一人独挡蜂涌而来的敌军,手无寸刃,只靠双手,拳掌相继,时而轻若飞鸿,时而重似千金,左右腾挪,却似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直将众军横拦在长廊之上,难以靠近室门半步。阿罗那顺见状,急令众军退后,重盾上前配合劲驽弓箭硬是将那人逼退至门前。“大人,敌人骑兵已快杀入城内了!”眼见室门就要失守,忽有兵士上前报予城门将要失守之信。闻报,阿罗那顺不禁一个踉跄差点跌坐于地。身旁众人也闻得消息,只道是大势已去,连忙拥着阿罗那顺直奔南城门而去,众军见主将奔逃,也惶惶难安,纷纷弃了兵械一窝蜂的往南门逃窜而去。不多时安生所率两骑也已杀入城内,急奔机关室与安道会合,此时城内城外皆是火光冲天,金石碰撞之声、喊杀之声不绝于耳。随后入城的三军更是直奔城内大小通道房间,逐地逐屋与敌争夺厮杀。安生一接着安道,两人不禁喜极而泣,大有久别重逢之感,未有多语安道便要去取那阿罗那顺的性命,为鹰王报仇。安生闻言也要一起前往,两人领兵正要往那南门杀去,忽的看见门上那柄玄锋却已不见了踪影,安道一脸狐疑,心中疑惑方才之事,但不及细想却被一声急报打断“报!敌军已出南门遁逃,国师有令,穷寇勿追,请狼主即行整军布防!以防敌军来袭!”“阿罗那顺!”闻令王安道一刀砍在铁门之上,火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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