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溯源之旅
三年前的瓦里安，与现在也没什么差别。林奈和亚弥漫步在瓦里安夜晚的街道上，一路无言。
路上，林奈找到一家钟表店确认了时间，现在就是林奈被鸦面人袭击的那天。坏消息是，现在的状态下，林奈无法使用灵魂天赋，而好消息是，他早就将瓦里安的地图烂熟于心。
林奈走的路线很偏僻，一路上都没看见多少行人。苦了亚弥这个半盲人，肉眼看不到，她可以通过灵魂来感知，但也只能确定林奈的位置，然后按他的路线走，她差点要跟不上林奈了。
“你好像目标很明确啊……”亚弥意味深长，“该不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我也没必要和你们解释，终归不是一路人。”林奈微微一笑，“你们得到了命运可能出现问题的情报，我搞清楚了自己的事，这是双赢的买卖。”
“你搞清楚了自己的事情，顺便找到了帮手处理命运异常，而我们增加了工作量……”
亚弥干笑，“这双赢怕不是你赢两次。”
“你们难道不想把这事解决了吗？”
“我们世理会的消极怠工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最讨厌这种加班的事情了。平时不可靠，善后的事情才会认真，可不止第四部门，大部分查尔斯派的都这样……”
亚弥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林奈还是那个态度，他是想要了解世理会八卦的，可不是现在。
空留亚弥念叨个不停，他在小巷里左弯右绕，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条无人的街道，不管是街灯还是楼房的布局，都是记忆和梦境里的样子。
林奈走到某个街灯边，陷入沉思。他就是在这里发现被催眠的，再然后，地下王国的猎魂人就从另一个拐角出现，攻击了他。
不远处的那个井盖，林奈就是在那里抛尸的，监控的数量也没有异常，死角也是，随随便便都可以躲开监控。
“这里是？”亚弥跟了上来，问。
相较于刚才经过的其他地方，这里格外寒冷，可能是人烟稀少，位置偏僻。这让亚弥好奇极了，林奈他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这里，应该……现在是几点？”林奈控制住了推眼镜的手，看着冰冷的街灯的光，问。
“我估计是二十三点，快要到第二天了。”亚弥估算了一下时间，回答，“另外，我不建议停留太久……
“你知道灵魂漫游说吧？人的梦境就是灵魂在异时空游荡。严格来说，这样的推演也差不多，我们现在就是灵魂在一个‘不完整的过去’漫游。长时间停留，容易对精神产生负面影响。”
“我明白。”林奈皱眉，“可是，应该已经到时间了。”
“什么时间？”
“‘我’出现的时间。”林奈心中的异样感越发强烈，“按我的记忆来说，我现在应该会出现在这里，被人袭击，然后，杀死那个袭击者。”
岂止是到时间了，距离那个时间点，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了。他本应该看到自己在这里处理杀人现场，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冷清得不正常。
亚弥听完，也有些错愕，她暂且不管“杀死袭击者”这件事，问：“这……是你记错时间了？”
林奈摇头。他当机立断，扭头走向另一个方向，留下一句话：“不可能记错时间。那么，‘我’现在只可能在家里，快跟上。”
回家的路更是无比熟悉，此时，它也格外漫长。
现在，情况和林奈最初猜测的不太一样。
王国在影响他；白骑士也希望他“疯”掉，祭司在几年前就干扰了自己的命运轨迹，他不只是改动了自己的记忆。
林奈猜想，他可以通过分支推演，看一看命运究竟被扰动到了什么程度。
……而这个猜想还没到验证的时候，就被彻底推翻了。
为什么记忆和梦里的情景没有出现？林奈一边想着，一边加快速度，最后几乎在街道上奔跑起来。也不习惯性地绕路了，他直接走起了直线，能翻墙就翻墙，可以穿马路就绝不等绿灯。旁观者状态下也没什么可以伤害到他们。
亚弥同样飞奔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喂……你，跑这么快……”
“时间不等人啊，亚弥小姐。”
林奈既是在回应女子，又是在提醒自己，“我现在，回家了吗？”
等到二人步入某个社区，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林奈轻车熟路地上楼，像往常一样不走电梯，走安全出口，上楼。
等到亚弥跟上他，林奈已经站在了一扇门前，熟练地掀起门口的地毯，然后在边角处挖出了一小块碎裂的砖，从下面取出一把钥匙。
直起身子，他将钥匙插入锁孔，扭动。
“这算是……一次干扰了。”亚弥提醒道，“而且，你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存在？一旦开始干扰，你就会变成可视的状态。”
“没关系，我对自己被人从睡眠中惊醒的阈值很清楚。”林奈轻声说着，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没有人会发现。”
亚弥跟着林奈走进他的家，确实如他所说，这次粗暴的拜访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二人站立在客厅，林奈和他的父亲的房间都没有响动。
但林奈不太敢大意。也许三年前的他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躲在哪里，观察着他们……他对自己这方面的敏感程度很有自信。
亚弥小心地打起了手势：你想要确认什么？
林奈没有回应。他死死地盯着餐桌上摆放着的相框，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看到了那张再普通不过的全家福上，自己的身影动了，露出笑容。
“你是……想要看的话，那就去看吧。”
林奈又听到了那个恶魔般的声音，带着笑意。王国所塑造的虚像兴致盎然地看着如坠冰窖的林奈，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会走上这条路，这就是命运。”
短暂的惊诧后，便是平静。林奈再次看向照片，它已经变回了原样。父亲戴着礼帽，穿着西式礼服，把手搭在有些幼稚的少年肩上，母亲一身优雅的东方修身旗袍，盘着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温柔。
真好啊。
他的心情安定下来。只是突然有些想父母了。
亚弥好奇的顺着林奈的目光看去，她也在灵魂的视野下看到了相片，那正是资料里展示过的林奈的父母。
这就是他的家人？这照片看起来……
亚弥还在思考，而林奈已经开始动了。他也不再管弄不弄出声音来，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手搭在把手上。
“欸？”亚弥感受到林奈的异动，赶忙跟上，“你……就这么直接……？”
“希望你不要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太过惊讶了。”林奈平静地说着，“或者，你可以先看看父亲房间，有点心理准备。”
……要这么说，那就不得不看了。
亚弥抿了抿嘴唇，然后以灵魂的视角，透过了那扇门，看向林奈的父亲的房间内。
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看见。
房间里空无一人，唯有凌乱的床铺，以及洒满床单的、已然发黑的血。
怎么会有血……
亚弥突然感到双手冰冷，她回头，恰好听见林奈的自言自语：“只是一种可能性……只是一个被舍弃的不存在的未来……”
不过是虚假的现实罢了，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然后，他按下门把手，推开，门内的景象顿时映入二人的眼帘。
林奈看见自己——他站在窗前，背着光，阴影遮蔽了表情。他手里拿着裁纸刀，正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胳膊上划着。他划得很深，不宽的刀刃完全没入了血肉中，与骨头触碰。
“你知道吗？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那个林奈也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嘴角带笑，“不管是这里，还是这里。”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被割伤、正在流血的手臂，然后指了指心口，最后，松开了握住裁纸刀的手，让它轻飘飘地掉落在地板上的尸体前方。
一具尸体。它套在一身睡衣里，睁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浓郁的悲伤从挤作一团的面容中渗出，好像无法相信被杀死的事实。
“这……”
后退两步，亚弥捂住了嘴。她认出这具身体的身份了，她还好，可是……
与她同行的林奈看起来平静极了，眼底古井无波，好像死去的那个人不是他的父亲一样。
“你是‘只’被王国影响的，林奈·贝特。”
他看着那把裁纸刀，“我是同时被王国和白骑士影响的，林奈·贝特。
“我是继承了猎魂人鸦面的掌权者鸦眼，你是肆无忌惮地使用能力、渴望控制一切的邪魔。
“我步入地下王国，而你成为了弑父的恶鬼。”
林奈猛地抬头，眼底的白色光斑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明显：“我们两个，到底谁才处于‘主线剧情’？！”
砰！砰！砰！咔！
林奈一步一步地前进，不断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包括照亮了林奈面孔的那扇窗，残片飞出，划伤了那个恶鬼的脸。血流下，是红色的。
“你生气了。”恶鬼笑着，张开双臂，“那就杀了我吧，想尽一切办法，杀了我吧，拜托。”
“……”林奈在尸体前方停止，没再走一步，白色光点刺眼地好像要流出血来。
然后，他静静地跪在了地上，望着父亲的脸，轻轻地，温和地，手掌拂过眼部，他也欣然闭眼。
“林奈”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动作。
亚弥心脏跳得飞快，她喘着气，用尽所有力量加快思考。
这是什么情况啊？推演中的林奈，在和现实的林奈对话？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有，为什么他还能使用天赋！
几秒钟后，林奈站起来。他与自己对视。
那隐藏在眼镜之后的，趋近于白色的双眼，让林奈感到了……恐惧。
——没有获胜的可能。
林奈并不知晓为什么同一时间“两种可能性”的差距可以这么大，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林奈无论如何都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家伙。
虽然被观测到了，但针对观察者的规则如此，只有在使用干扰的机会时，他们的影响才可以是相互的。
这剩下的两次机会，会是林奈获胜的依靠吗？
不……
“我不会杀了你。”
林奈话语中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说到底，只是一种可能性，而我是现实，你是分支，正说明你的本质不过是虚幻。”
他的视线下移，与同样的幻象接触，“……虚幻而已。”
意外已经发生了，这次分支推演毫无疑问是失败的，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而不是在这里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耗着。
林奈漠然地将一切额外的情绪吞咽下去，不再流露。
“真的只是虚幻吗？”“林奈”用趋近于白的双眼俯视着他，“你不是……能够使用灵魂天赋了吗？这真的只是普通的分支推演吗？”
不可以深入思考。越在意他的话，就会陷得越深。
“……该离开了。亚弥！”林奈后退，拍了拍不知所措的亚弥。
后者被吓了一跳，她看了看现在的状况，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走！”
下一秒，二人的世界骤然颠倒。林奈感到自己被重力捕获，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坠落，一扇扇大开的门扉向前推进，把卧室内的人甩在了上方，迅速缩小，最终只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看不见。
世理会的据点内，亚弥睁开了眼。
她一拍桌子，把一旁聊天的安荼罗和柏利吓住了。
“出问题了！”她厉声道，“我们需要联系查尔斯……还有‘黄金’！”
查尔斯对林奈的过去了解不多；芙伊德她是和林奈认识的，她肯定知道的不少……那么这推演中的意外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吗？
这种情况……剧团的课本和老师都没有说过啊！
安荼罗追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先想办法联系人。”亚弥摇头，她这时才看到桌对面的林奈仍然低着头，双眼紧闭，没有醒过来。
“林奈！”亚弥赶忙探出身子，伸出手摇晃着他，“醒过来！”
他没有听见，依然沉浸在不知是噩梦、还是美梦之中。
路上，林奈找到一家钟表店确认了时间，现在就是林奈被鸦面人袭击的那天。坏消息是，现在的状态下，林奈无法使用灵魂天赋，而好消息是，他早就将瓦里安的地图烂熟于心。
林奈走的路线很偏僻，一路上都没看见多少行人。苦了亚弥这个半盲人，肉眼看不到，她可以通过灵魂来感知，但也只能确定林奈的位置，然后按他的路线走，她差点要跟不上林奈了。
“你好像目标很明确啊……”亚弥意味深长，“该不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我也没必要和你们解释，终归不是一路人。”林奈微微一笑，“你们得到了命运可能出现问题的情报，我搞清楚了自己的事，这是双赢的买卖。”
“你搞清楚了自己的事情，顺便找到了帮手处理命运异常，而我们增加了工作量……”
亚弥干笑，“这双赢怕不是你赢两次。”
“你们难道不想把这事解决了吗？”
“我们世理会的消极怠工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最讨厌这种加班的事情了。平时不可靠，善后的事情才会认真，可不止第四部门，大部分查尔斯派的都这样……”
亚弥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林奈还是那个态度，他是想要了解世理会八卦的，可不是现在。
空留亚弥念叨个不停，他在小巷里左弯右绕，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条无人的街道，不管是街灯还是楼房的布局，都是记忆和梦境里的样子。
林奈走到某个街灯边，陷入沉思。他就是在这里发现被催眠的，再然后，地下王国的猎魂人就从另一个拐角出现，攻击了他。
不远处的那个井盖，林奈就是在那里抛尸的，监控的数量也没有异常，死角也是，随随便便都可以躲开监控。
“这里是？”亚弥跟了上来，问。
相较于刚才经过的其他地方，这里格外寒冷，可能是人烟稀少，位置偏僻。这让亚弥好奇极了，林奈他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这里，应该……现在是几点？”林奈控制住了推眼镜的手，看着冰冷的街灯的光，问。
“我估计是二十三点，快要到第二天了。”亚弥估算了一下时间，回答，“另外，我不建议停留太久……
“你知道灵魂漫游说吧？人的梦境就是灵魂在异时空游荡。严格来说，这样的推演也差不多，我们现在就是灵魂在一个‘不完整的过去’漫游。长时间停留，容易对精神产生负面影响。”
“我明白。”林奈皱眉，“可是，应该已经到时间了。”
“什么时间？”
“‘我’出现的时间。”林奈心中的异样感越发强烈，“按我的记忆来说，我现在应该会出现在这里，被人袭击，然后，杀死那个袭击者。”
岂止是到时间了，距离那个时间点，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了。他本应该看到自己在这里处理杀人现场，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冷清得不正常。
亚弥听完，也有些错愕，她暂且不管“杀死袭击者”这件事，问：“这……是你记错时间了？”
林奈摇头。他当机立断，扭头走向另一个方向，留下一句话：“不可能记错时间。那么，‘我’现在只可能在家里，快跟上。”
回家的路更是无比熟悉，此时，它也格外漫长。
现在，情况和林奈最初猜测的不太一样。
王国在影响他；白骑士也希望他“疯”掉，祭司在几年前就干扰了自己的命运轨迹，他不只是改动了自己的记忆。
林奈猜想，他可以通过分支推演，看一看命运究竟被扰动到了什么程度。
……而这个猜想还没到验证的时候，就被彻底推翻了。
为什么记忆和梦里的情景没有出现？林奈一边想着，一边加快速度，最后几乎在街道上奔跑起来。也不习惯性地绕路了，他直接走起了直线，能翻墙就翻墙，可以穿马路就绝不等绿灯。旁观者状态下也没什么可以伤害到他们。
亚弥同样飞奔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喂……你，跑这么快……”
“时间不等人啊，亚弥小姐。”
林奈既是在回应女子，又是在提醒自己，“我现在，回家了吗？”
等到二人步入某个社区，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林奈轻车熟路地上楼，像往常一样不走电梯，走安全出口，上楼。
等到亚弥跟上他，林奈已经站在了一扇门前，熟练地掀起门口的地毯，然后在边角处挖出了一小块碎裂的砖，从下面取出一把钥匙。
直起身子，他将钥匙插入锁孔，扭动。
“这算是……一次干扰了。”亚弥提醒道，“而且，你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存在？一旦开始干扰，你就会变成可视的状态。”
“没关系，我对自己被人从睡眠中惊醒的阈值很清楚。”林奈轻声说着，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没有人会发现。”
亚弥跟着林奈走进他的家，确实如他所说，这次粗暴的拜访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二人站立在客厅，林奈和他的父亲的房间都没有响动。
但林奈不太敢大意。也许三年前的他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躲在哪里，观察着他们……他对自己这方面的敏感程度很有自信。
亚弥小心地打起了手势：你想要确认什么？
林奈没有回应。他死死地盯着餐桌上摆放着的相框，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看到了那张再普通不过的全家福上，自己的身影动了，露出笑容。
“你是……想要看的话，那就去看吧。”
林奈又听到了那个恶魔般的声音，带着笑意。王国所塑造的虚像兴致盎然地看着如坠冰窖的林奈，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会走上这条路，这就是命运。”
短暂的惊诧后，便是平静。林奈再次看向照片，它已经变回了原样。父亲戴着礼帽，穿着西式礼服，把手搭在有些幼稚的少年肩上，母亲一身优雅的东方修身旗袍，盘着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温柔。
真好啊。
他的心情安定下来。只是突然有些想父母了。
亚弥好奇的顺着林奈的目光看去，她也在灵魂的视野下看到了相片，那正是资料里展示过的林奈的父母。
这就是他的家人？这照片看起来……
亚弥还在思考，而林奈已经开始动了。他也不再管弄不弄出声音来，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手搭在把手上。
“欸？”亚弥感受到林奈的异动，赶忙跟上，“你……就这么直接……？”
“希望你不要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太过惊讶了。”林奈平静地说着，“或者，你可以先看看父亲房间，有点心理准备。”
……要这么说，那就不得不看了。
亚弥抿了抿嘴唇，然后以灵魂的视角，透过了那扇门，看向林奈的父亲的房间内。
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看见。
房间里空无一人，唯有凌乱的床铺，以及洒满床单的、已然发黑的血。
怎么会有血……
亚弥突然感到双手冰冷，她回头，恰好听见林奈的自言自语：“只是一种可能性……只是一个被舍弃的不存在的未来……”
不过是虚假的现实罢了，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然后，他按下门把手，推开，门内的景象顿时映入二人的眼帘。
林奈看见自己——他站在窗前，背着光，阴影遮蔽了表情。他手里拿着裁纸刀，正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胳膊上划着。他划得很深，不宽的刀刃完全没入了血肉中，与骨头触碰。
“你知道吗？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那个林奈也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嘴角带笑，“不管是这里，还是这里。”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被割伤、正在流血的手臂，然后指了指心口，最后，松开了握住裁纸刀的手，让它轻飘飘地掉落在地板上的尸体前方。
一具尸体。它套在一身睡衣里，睁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浓郁的悲伤从挤作一团的面容中渗出，好像无法相信被杀死的事实。
“这……”
后退两步，亚弥捂住了嘴。她认出这具身体的身份了，她还好，可是……
与她同行的林奈看起来平静极了，眼底古井无波，好像死去的那个人不是他的父亲一样。
“你是‘只’被王国影响的，林奈·贝特。”
他看着那把裁纸刀，“我是同时被王国和白骑士影响的，林奈·贝特。
“我是继承了猎魂人鸦面的掌权者鸦眼，你是肆无忌惮地使用能力、渴望控制一切的邪魔。
“我步入地下王国，而你成为了弑父的恶鬼。”
林奈猛地抬头，眼底的白色光斑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明显：“我们两个，到底谁才处于‘主线剧情’？！”
砰！砰！砰！咔！
林奈一步一步地前进，不断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包括照亮了林奈面孔的那扇窗，残片飞出，划伤了那个恶鬼的脸。血流下，是红色的。
“你生气了。”恶鬼笑着，张开双臂，“那就杀了我吧，想尽一切办法，杀了我吧，拜托。”
“……”林奈在尸体前方停止，没再走一步，白色光点刺眼地好像要流出血来。
然后，他静静地跪在了地上，望着父亲的脸，轻轻地，温和地，手掌拂过眼部，他也欣然闭眼。
“林奈”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动作。
亚弥心脏跳得飞快，她喘着气，用尽所有力量加快思考。
这是什么情况啊？推演中的林奈，在和现实的林奈对话？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有，为什么他还能使用天赋！
几秒钟后，林奈站起来。他与自己对视。
那隐藏在眼镜之后的，趋近于白色的双眼，让林奈感到了……恐惧。
——没有获胜的可能。
林奈并不知晓为什么同一时间“两种可能性”的差距可以这么大，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林奈无论如何都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家伙。
虽然被观测到了，但针对观察者的规则如此，只有在使用干扰的机会时，他们的影响才可以是相互的。
这剩下的两次机会，会是林奈获胜的依靠吗？
不……
“我不会杀了你。”
林奈话语中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说到底，只是一种可能性，而我是现实，你是分支，正说明你的本质不过是虚幻。”
他的视线下移，与同样的幻象接触，“……虚幻而已。”
意外已经发生了，这次分支推演毫无疑问是失败的，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而不是在这里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耗着。
林奈漠然地将一切额外的情绪吞咽下去，不再流露。
“真的只是虚幻吗？”“林奈”用趋近于白的双眼俯视着他，“你不是……能够使用灵魂天赋了吗？这真的只是普通的分支推演吗？”
不可以深入思考。越在意他的话，就会陷得越深。
“……该离开了。亚弥！”林奈后退，拍了拍不知所措的亚弥。
后者被吓了一跳，她看了看现在的状况，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走！”
下一秒，二人的世界骤然颠倒。林奈感到自己被重力捕获，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坠落，一扇扇大开的门扉向前推进，把卧室内的人甩在了上方，迅速缩小，最终只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看不见。
世理会的据点内，亚弥睁开了眼。
她一拍桌子，把一旁聊天的安荼罗和柏利吓住了。
“出问题了！”她厉声道，“我们需要联系查尔斯……还有‘黄金’！”
查尔斯对林奈的过去了解不多；芙伊德她是和林奈认识的，她肯定知道的不少……那么这推演中的意外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吗？
这种情况……剧团的课本和老师都没有说过啊！
安荼罗追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先想办法联系人。”亚弥摇头，她这时才看到桌对面的林奈仍然低着头，双眼紧闭，没有醒过来。
“林奈！”亚弥赶忙探出身子，伸出手摇晃着他，“醒过来！”
他没有听见，依然沉浸在不知是噩梦、还是美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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