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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愤慨、激昂

    “……”

    听了方才诺布尔的话,蜜榭尔·覆雪却只是少有地一言不发、面色铁青,犹如一捆早就被点燃引线、不知何时便会爆炸的炸药束。

    但另一方面,几乎被那偌大的冲动完全占据了脑髓的每个细胞的诺布尔,却似乎没有丝毫要悬崖勒马的打算。他就像个出色的演说家那样,仿佛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话语之中。

    “而且,我说你能加入‘柏克顿’,也绝非只是随机应变、信口开河。……如你所说,我的确是凭父亲和肯德里克将军的至交,才得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入职‘柏克顿’。但也正因如此,倘若我开口相劝,至少让你得到一个在那里试训的机会,相信也绝不是什么难事。在‘柏克顿’,我所知道的、背景复杂多变的能人已有许多,没谁会在意身边多出又一个同伴。”

    “……这是个机会,蜜榭尔小姐。我知道大部分人、大部分时候的人生都绝非尽如自己所愿,甚至完全相反。但如果有人需要——如果你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地承担责任,承担起受命运眷顾的幸运者应尽的责任。毕竟,我最初选择进军校学习,一心成为特工,而决议不同父亲一样成为政客、像叔叔一样成为商人,过所谓上层社会的‘高贵’生活,就是为了恪守本心。记住我的话,小姐——无论何时,我诺布尔·狄·英格拉姆,都只会做我认为正确的事!若非如此,纵使苟活于世浩浩百年,又究竟有何意义?!”

    ——一时间,诺布尔说得慷慨激昂、几乎忘我。

    自毕业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对谁说出过这么多肺腑之言了。

    事实上,即便是经常为人所诟病不合群的他也自知,现今无论哪里的社会,都不是个理想主义能吃得开的地方了——哪怕事到如今,他都仍然相信着,只要世人的思维终有一天能够觉悟,这世界的现状便能立刻改善许多。

    所以即便先前在安全局,他因为看不惯上司玩忽职守,越级举报、树敌无数,他也从不以此标榜自己如何奋进、如何高尚,而只是任由他们将一切包装成伯爵家纨绔子弟的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但唯有此刻,似乎是太久以来的郁愤、理想求而不得的堆积,他才得以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仿佛此刻,就连生死他都早已置之事外。

    死。——是的,就算死,他也绝不是像她口中那样,卑微、窝囊、蝇营狗苟地死去的;而是顶天立地,昂首挺胸,仿佛要将自己满身的炽热鲜血撒遍大地、溅射到每个旁观者与刽子手的脸上,让全世界都注视着这钢铁般意志的无可动摇。他有信心,现在的自己若是单论意志,便绝不会输给他所认识的、或者这世上曾经存在过的任何人。男儿本该如此,‘骑士’本应如此!

    ——想到这里,顿时,他感觉自己脸颊上热得发烫,仿佛近在咫尺的烈日烧灼。

    一方面,这是他气血上头、热血沸腾;另一方面,则是与此同时,蜜榭尔·覆雪那重重的一巴掌,正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右脸上,令他一时间就连脑浆、脑仁,似乎都嗡嗡作响。

    “……啧,无聊。”

    虽然这么说着,但蜜榭尔的脸色其实却已经完全变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始终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因为莫名缘由的愤怒,以及隐约模糊的痛楚。她虽然本不希望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但她知道,事到如今,便再也没什么能遏止住她的发作了,即便是她自己。

    “我还以为你是要说些什么,原来就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发言?你以为,你算什么?……什么英格拉姆?什么议员、将军之流,你以为我很稀罕!?告诉你,我没你说的那么可怜——我之所以像现在这样活着,无非是因为这很轻松,也并没什么不好。

    ……你既然对他人的生活根本一无所知,了解全凭臆测;就别高高在上地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实在是令我作呕……什么挺胸抬头的死——只需见过哪怕一次真正鲜血淋漓的尸体,你就该知道死亡原本并无差别。什么懦夫、英雄?……说得动听,死去时还不都只是区区血肉污泥、蛆垢温床?!……不过,如果你只是单纯想溺死在虚伪的自我满足里,以此标榜你那所谓的‘正直高贵’,我不妨这就送你一程。看看你这自诩高贵者的血,与那些自知卑贱、低劣、生于黑夜的肮脏老鼠的血,又究竟有何分别!”

    又一击——这次是她的钝剑,虽然只是剑背,但至少终于是次动真格的打击了。熟悉她的人都很清楚,当她开始用那柄规模同重量一样骇人的巨剑,究竟意味着什么。

    霎时间,诺布尔的身体便被打出数米之远;重重地拍在墙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冲撞痕迹后,他的身体才缓缓地滑了下来,随即才如破布般瘫软地靠坐在地上。

    “……我说,你那作为姓氏的‘覆雪’——是指那‘覆雪之灾’对吧?我知道……你是‘中部’来的人——看发色和瞳色就知道了。”

    然而,虽然声音小了不少、远没有先前那般高亢,但诺布尔的口中似乎仍然念念有词。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骑士’精神……呵。”

    说着,蜜榭尔缓缓走到他面前,以迅雷不及地速度,又在他左脸上反手补了一个清脆刚劲的巴掌。一时间,诺布尔的脸颊再度在痛楚中剧烈痉挛起来。

    “……我知道,因为以前的事……中部的人们都憎恨四方之土的臣属,对他们这些本应被侍奉的贵族或同胞、视若无睹。就连我们这些以‘骑士’自居的贵族,放眼历史也不过是视君主为难于不顾、背信弃义的恶人……但无论如何,请你……不要与‘日蚀’或‘朔月’教派的危险分子同流合污。”

    “我曾见过他们的档案——即便是你,去了那里,也将再也无法脱身。那样,你终究会害死自己的。……你知道,诺特萨隆的检察官和特派警卫们……向来是如何对待政治犯的。个人,从来无法与国家或社会对抗,你清楚这点。……别做傻事。”

    这一次,诺布尔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了快半分钟,才终于说完这一大段。

    事实上,他的视线自刚才起便已经开始逐渐模糊,大脑也逐渐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意义为何了。但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停下,仿佛兀自还在坚持着什么,连他自己都认为模糊不清的、不可解明的什么。

    “……但很不巧,我和你所说的那些宗教分子丝毫没有关联,也并没兴趣和他们扯上关系。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在自作多情,自我感动。”

    蜜榭尔冷冷地在他耳畔说道。随即,她再度提起巨剑,眼神肃杀如陨铁剑锋。这一次,他知道情形再无缓冲化解的余地;下一刻,她便要致自己于死地,再不由他人分说。

    可就在陨石巨剑高扬的瞬间,自少女的侧翼方向,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她似乎在子弹命中自己前便已经察觉,旋即背后才隐隐闪烁起中部碎土“烙印恩赐”的独特光芒——那是象征安佩尔隆德,曾经的帝都与当下的“覆雪之都”的灰白色;一如那焚尽死灰中最末闪烁的、晦暗而转瞬即逝的光。

    结果,子弹虽击穿了她大臂的皮肤,却连那纤细肉体的骨头都未能击穿,便停在了血肉的较表层,仅留下一道破烂扭曲的浅浅伤口。

    然而,蜜榭尔甚至当即便用义手插入伤口,随即狠狠地带着周遭坏死的血肉一并拔出那颗子弹,而后不屑地将它们丢在一旁。而在那闻所未闻的强大“烙印恩赐”加持之下,她那烧灼而成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起来。

    “啧……还有别人?无妨……正好我现在情绪可糟得很,一起上啊!”

    蜜榭尔提起巨剑,正欲动真格同这位来者搏斗一番;对方却趁她不备,丢出一颗制式阻燃窒息弹,正中她身侧脚旁——随着烟雾爆散,蜜榭尔一时间在刺激性气体的支配下咳嗽不止,眼泪直流。而等到她脱离烟雾范围,再度寻觅对方的身影时——对方却早已连同方才倒在墙根处的那位公子哥,诺布尔·狄·英格拉姆一同,悄然失去踪影了。

    “……嘁,净是些小把戏。……可恶,该死的‘柏克顿’渣滓!”

    蜜榭尔意识到来者已经逃远,这才暗暗骂了一声,并将巨剑重重一挥、砸在地上,当即便在暗巷中砸出一个近一米的浅坑。随即,她则从斗篷口袋中粗鲁地掏出那瓶药片,敞开瓶口、便大口大口地吞下了许多。大抵过了五分钟以后,她才终于勉强令方才莫名被点燃、触怒了的自己,逐渐再度回归平静。

    说来,她究竟为什么而愤怒、为什么而痛苦?她不知道。

    ……对那种人,她早就见怪不怪——她原本都不屑于多看他们一眼,也绝对犯不上为他们而动怒的。毕竟无论怎样,对于自己,她都只是在给自己那特殊又麻烦的体质趁虚而入的机会,肆无忌惮地借机折磨自己身体、意志与灵魂的机会。

    但……或许是他的傲慢,他的振振有词,或是其他更加令人作呕的什么,却似乎已经在无意间触碰了她生理层面上所能接受的底线……所以她才会这样,久违地、一发不可收拾地暴怒,谩骂,而后又弄得自己痛苦不堪。

    “……真是恶心。”她在心里暗暗骂道,“真是……令人作呕,你的一切都是。”

    另一方面……

    恍惚中,一度失去意识的诺布尔终于在黑暗中吃力地睁开双眼——

    “……莱瑟姆……前辈?”他喃喃地出声呼唤。

    望着意料之外的来者背影,他似乎百感交集。虽然,他与对方彼此认识,才不过是短短一日之前的事。但现在,他们却近乎已称得上“生死之交”。

    然而,那位将他背在身后的,三十余岁的前辈听到声响,却只是颇无奈地回过头,似乎相当失望地说道:

    “……我说,可真有你的,诺布尔老弟。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详细的我们回去再说——总之这一次,可别指望着谁再能帮你,去消散赫兹里特组长的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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