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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今与往昔

    伯彻斯特城,上城区,医院。

    半日后。

    “……”

    “哟,醒了?感觉怎样?说起来……你是希望我夸你‘勇气可嘉’呢;还是该说你纯属‘有勇无谋’、‘头脑生锈’,小英格拉姆?”

    “……啊,莱瑟姆前辈,您好。对了,多谢您之前救了我。呃,我们这……是在医院?”

    数小时后,诺布尔·狄·英格拉姆终于从病床上迟迟醒来,只感觉浑身酸痛疲软、头脑昏昏沉沉。不过,见那位被安德莉娅·赫兹里特组长派来指导他的七组前辈,拉蒙特·莱瑟姆,似乎已在他病榻旁百无聊赖地等候许久,他才连忙如是说道。

    “算了吧,别那么叫我——怪拘谨的,听着别扭。直接叫我拉蒙特就好,诺布尔——在七组里,就连安德莉娅都这样叫我。”

    拉蒙特·莱瑟姆笑了笑,仍旧以一副大大咧咧的社会人语气说道。

    “……哦,所以——我那时的确是失去意识了。请问那之后,发生什么了,拉蒙特前辈?蜜榭尔·覆雪呢?她……”诺布尔刚一清醒过来,便又面色焦急地问道。

    “省省吧,诺布尔。”

    拉蒙特叹了口气,说道:

    “……还不明白?你根本理解错了安德莉娅的意思——至于那个蜜榭尔嘛,估计又一个人上哪逍遥去了吧。……你运气不错,她还算有点理智,直到最后都没对你下死手。或许即便是‘自由雇佣杀手’,瞄准对象时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多少做点考虑吧。若是英格拉姆议员的孩子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无论她再有本事,也想必逃不出这伯彻斯特了——而就算这样,你也还是被她巨剑侧击的那一下,拍断了两根肋骨。”

    “呃,可是我似乎……没什么感觉。”诺布尔在自己侧肋一带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番,而后才反问道。

    “……你昏迷的时候,医生检查了一下——看起来,你的‘烙印恩赐’起得帮助还不小。虽然现如今对大多数人而言,那东西基本也就是个胎记一类毫无作用的标致,充其量不过能起些微薄作用。不过你的那个,却正好是有强化身体治愈能力、基础代谢之类的类型吧?

    医生说,能用‘触媒’在你昏迷期间趁着伤口新鲜,激活‘恩赐’来加速愈合,结果收效似乎还出乎意料的好。所以很快,等医生出个手续,你就又能出院了——唉,详细的原理之类我也不太懂,不过大抵就是这么回事。总之,你没事了,诺布尔探员,安然无恙。”拉蒙特说。

    “哦……是因为我的‘烙印’,这样啊。”

    诺布尔则喃喃地坐在病床上重复道,神情若有所思。

    “对了……我已经用医院的电话通知安德莉娅了——她很快就到,做好心理准备吧,小子。”拉蒙特又在一旁低声补充道。

    “赫兹里特组长……她,很生气?”诺布尔小心翼翼地问。

    “谁知道呢?我可不敢想象她现在什么心情……”

    拉蒙特则耸了耸肩,答道:

    “但我想,你至少知道吧?……若是你这位少爷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这件事的后果最后会是由组里的谁,来承担责任?再怎么说,你老爹可是那位现如今炙手可热的保守党二号人物,伯彻斯特的曼斯菲尔德·英格拉姆议员啊。让你入职的事,还是我们顶头上司老肯德里克,亲自和安德莉娅说的。”

    “……抱歉。我……之前没想过那么多。我只是想按照她说的那样、尽快完成任务,证明自己……”诺布尔小声答道,似乎颇为愧疚。

    “唉,我猜也是。”拉蒙特说,“所以,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自由雇佣杀手’在伯彻斯特意味着什么咯?在诺斯敏斯特的时候,他们还真的什么都没教给你啊……”

    “什么?……那是什么意思,拉蒙特先生?我以为,他们就只是些以个体为单位活动的雇佣杀手,原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诺布尔似乎相当困惑地问。

    “哦……好吧。反正安德莉娅从办公室赶到这里也还要花点时间,我们就展开谈谈。正巧,她原本就拜托我多照顾你,我却还没做过什么。……嗯,首先——你知道伯彻斯特的两大地下帮会组织吧?一伙在这里土生土长的老家伙,以及一群从西北步步为营、最终扩张至此的年轻人。为了利益与权利,两伙人一度明争暗斗了许多年,直至几年前、才以后者首领的暴毙为缘由,终于唐突地告一段落。”

    “嗯,我听说过……而您所说的,那剩下来的一群老家伙,就是有名的‘黑锋’吧?尤其在诺斯敏斯特的大检察官进行大规模清扫运动后,他们剩余的残党也大多从诺斯敏斯特转回了大本营伯彻斯特。”

    诺布尔接话道。他中途稍许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还是在餐桌上、从父亲口中听来这些消息的事。

    “……而那段时间,又正赶上举国经济不景气,以伯彻斯特为中心、开始展开诺特萨隆‘第二次经济法改革’的时候。总之,那时城里的情况便是乱上加乱——一到夜晚,便是腥风血雨。爆炸袭击、斩首行动一类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且你知道,就连政府内部也有不少同他们有关系的人。

    ……甚至有传言说,他们的首领曾同保守党、新工党之类的大执政党政要私下里颇有交情。况且那时机遇很多,有能力的人都在忙着捞钱,根本没人有空管这些阴翳里的烂事。久而久之,便谁都不愿意插手他们间的争斗、自讨苦吃去了。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城市的百姓,都在期待着他们中有一方赶紧死掉,好让地下秩序重归平静。”拉蒙特说。

    “……”

    听到“保守党”这个字眼时,诺布尔的嘴角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未发一言。

    “也是在那时候,这两派人愈演愈烈的斗争,便几乎强制性地逼迫伯彻斯特城内的地下各方势力‘选边站队’。为了击垮势均力敌的对手,再加上几度互相杀死对方首领血亲之后的仇恨纠缠升格;渐渐地,他们便已经失去了最初起码的规则和底线。甚至有段时间,倘若其中一方劝你加入而被你谢绝,他们便会当即杀死你以防止你加入另外一方——当然,仅针对雇佣杀手、线人与未被收买的‘尽职’警员。”拉蒙特继续说道。

    “但……蜜榭尔·覆雪,她的档案中却始终是一个人单干,且已经来到这里五年——初来乍到时,正赶上这件事的高峰时段……”

    听到这里,诺布尔似乎终于茅塞顿开,先前与蜜榭尔接触时由直觉带来的些许困惑,也正在逐一应验。

    “……对,就是这么回事,如你所料。经历那一遭之后,所谓的‘自由雇佣杀手’这一概念,在伯彻斯特城已经名存实亡、寥寥无几。唯一所剩下的几个,便是斗争两方都一致认为既难拉拢、也难处理的‘烫手山芋’与‘硬骨头’了。况且,在那个蜜榭尔·覆雪身上,奇怪的疑点理应还远不止这些——譬如她‘中部碎土’的出身云云。

    ……我说,之前安德莉娅让你查内部档案时,你应该就已经了解到了这些。而且,在追踪调查的时候也是——你就没考虑过,为何那个蜜榭尔无论到了哪里,相邻的座位上都总是空空如也;而下城区的人们、哪怕是最底层的地痞、无赖们,每每一看到那个娃娃脸的少女杀手,表情也总是像见了鬼一样吗?”拉蒙特问。

    “呃……这个,我当时是一度有过这样的疑惑——但我那时还以为,只是因为她吃饭的时间太奇怪,还没到常客们该光顾餐馆的时间而已。”诺布尔稍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罢了,无所谓了。”拉蒙特·莱瑟姆则这才回归到平常那副吊儿郎当、善于用尽一切办法偷懒的“大龄公职”模样,继续说道,“……反正,你现在明白就好了。总有一天,你会学会为何该在做事之前,先揣摩清楚上面的打算的。”

    “您是说……关于,蜜榭尔·覆雪的事吗?”诺布尔仍有些不解地确认道。

    拉蒙特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才回答道:

    “唉,你这少爷可真是死心眼。你在机关里待了足足二十四个月,就连这点眼力都没学会吗?”

    “……抱歉,前辈。”诺布尔有点委屈地回答道,“你知道,在国安局的时候,因为刚进去时便与直属上司因为工作理念与干涉政治的事发生矛盾、大闹了一番,周围的同事自那开始便都对我敬而远之。而出勤申请也是——除了作为新人刚进去训练的时候,之后我呈递的两百多次外勤申请,便无一次被上司批准。”

    “……那你老爹呢?你和他说这些,他难道不会挺你?”拉蒙特问。

    “呃,不太一样。”

    诺布尔颇无奈地回答道:

    “检举上司的事,他帮我似乎是也有自己的政治考量。但至于出外勤这种冒险的事——好吧,其实他从来都不支持我干这一行,做什么特工之流的。只是我一直软磨硬泡,且在安全局任职的经历、写在简历上也总归还算好看,才总算勉强让他答应。在此之上,若是我还准备身体力行的调查,甚至冒上生命危险——那难度就更别提了。……唉,我甚至怀疑他兴许还反而从中作梗,刻意嘱咐他们安排我终日待在办公室,远离危险;认定等我的锐气和棱角被时间消磨殆尽,便只能回家接班。”

    “……唔,好吧,好吧!”拉蒙特莫名有些烦躁地答道。

    “那,我就挑明说了,你可别嫌我话太直!……说白了,安德莉娅给你那个任务,我猜多半只是她被你磨耳根磨得烦了,准备让你查过档案,便知难而退的。谁想到你是个性子这么直的主,从来不考虑上司下达任务本身的意义为何,便一股脑地投身进去了——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啊,原来……是这样。”

    听罢,诺布尔似乎怅然若失。

    “不过,你也请别太怨她。安德莉娅·赫兹里特她嘛,虽然一直是个难相处的家伙,但性格其实也没那么糟。她只是……最近正巧心情很差,真的很差。”拉蒙特说。

    “……因为不得已,接过了我这块‘烫手山芋’?”

    “……不可否认,这也许是其中之一。但,也绝对不仅如此。……事实上,前些日子她刚死了一位朋友,似乎交情很深的朋友——而且从结果上看,几乎是她亲自动的手。

    对方同样是你之前隶属的,诺特萨隆国安局的成员,一位实打实的‘前线精英特工’。而他与安德莉娅,似乎也正是在一次国安局与‘柏克顿’在诺斯敏斯特的联合任务上,作为有过命交情的搭档认识的。但几周前,那位特工却受人怀疑已被维坎尔德策反,联合诺斯敏斯特新工党的几个心怀不轨的政客、一并为利益出卖祖国,由此才身陷旋涡。

    ……而最后,将关键证据递交到检察官手里,判处那几个新工党政客以及那位特工本人死刑的,却正是她安德莉娅·赫兹里特。这件事虽然几乎没有对外公开,但我想你既然姑且在安全局待了两年,应该还多少能有些耳闻吧?”拉蒙特缓缓问道。

    “……威廉·斯维尔先生。”诺布尔几乎没费多少力气便追忆起那个名字,“说实在的,他曾经人缘很好,绩效也出色,一度是我的憧憬目标之一。……谁都没想到,后来居然会出那种事。”

    “这个嘛……”

    拉蒙特听罢,却只是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清了清嗓子,才说道:

    “恕我直言,与政客、特工为伍,终究就是这么一回事。……权利、利益,永无止境的背叛与博弈,你也早该明白才好。坦白说,我就不认为威廉·斯维尔那件事暴露在外的结果,便是其真相本身。

    咳、咳……接下来,我说的话只是些个人闲暇无事时的猜测,你可别到处乱说——你知道,且不论威廉特工如何,与他一并死去的那几个新工党的新兴政客,之前可正是如党派内日中天的红人。当下大选在即,我可不认为他们会不懂得权衡利弊,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做出这种事——要知道,若是这次作为反对党的新工党真如那些报社记者们预料的那样,成功取代保守党成为国内第一执政党;那他们届时若是再想用职权之便为自己谋利,岂不比现在顺畅、轻松得多?

    ……反倒是他们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因为这样的罪名凄惨收场;对于当下支持率处于近五年最低的第一大党保守党而言,却成了一件天赐的美事。所以这样一来,这次事件中输家虽然显而易见,可隐于幕后的赢家、又究竟是谁呢?

    当然,我就这么随口对你一说,可没有要暗示什么的意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毕竟,你老爹可是保守党的领袖之一,上议院的贵族老爷们中的领衔人物;我这些闲话若不巧入了他老人家的耳朵,那我可消受不起。

    况且,至于真实情况细节究竟怎样,那些工党政客们又究竟能从‘叛国’中得到多少无可估量的利益嘛,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要知道,维坎尔德的中央情报局之所以首屈一指,令我们都自愧不如,便是因为——他们可历来就是些最擅长这类‘卑鄙’伎俩的家伙,自百年前起就是了。”

    “……唔,我倒觉得……您的话听上去总有点阴谋论的味道,也似乎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诺布尔则似乎对拉蒙特那颇有信口胡诌意味的说辞并不怎么感冒,于是转言又问道:

    “说起来,前辈您对赫兹里特组长似乎总是直呼其名,每次谈起对方来也好像很亲切的样子……难道说,你们之间其实很熟吗?”

    “……这个嘛,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拉蒙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过后,这才回复道,“……要不这样,在旁边等了你这么久,我正好也该去趟厕所了。让我路上考虑考虑,我们回来再聊?”

    听罢,诺布尔只是微笑着,轻轻点头致意。

    而拉蒙特·莱瑟姆则这才从一旁的扶手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才如释重负一般,似乎浑身轻松地暂时离开了这个房间,转而向着诺布尔此刻狭隘视野的尽头之处、稳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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