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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沉沦

    是夜,当她在天际将明时分才迟迟回到居所,面对熟睡的身边人与支支吾吾的旧友时,嘴上冰冷淡薄、无懈可击,心中却甚至为之仍感到窃喜。

    终于、终于——她似乎又感觉他们能有机会得救了。

    无论外面这两周风声如何变紧,“北境自由党”与“中央检察官”如何彼此明争暗斗、难解难分,那也都与他们无关了。更何况,当先前她终于久违地再度为自己扣动扳机,枪响人亡的那一刹那;她才似乎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才终于又做起了,自己真正最擅长的事。

    “诺伊拉小姐,克莱芒汀·诺伊拉小姐……”

    这时,管家终于闯入房中,用平稳而事务性的言语打断了她的思绪。

    “伯爵先生正要请您过去。似乎,他先前迫在眉睫的要事,方才已经暂且告一段落。”

    “……好,劳烦请您——为我带路。”克莱芒汀不失礼数地说,字里行间中几乎没有感情。

    虽然近两周里,克莱芒汀已经几乎对官邸中前往曼斯菲尔德房间的路线轻车熟路。但仿佛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一般,她却还是每每顺从者宅邸内佣人们的指引,如同其他所有或新或旧的客人一样。她不希望自己在此显得特殊,无论出于任何原因——至少表面上要尽量如此。

    当两人来到二层书房门前时,门正开着。曼斯菲尔德正巧顺着脚步声,这才将目光从手中的社论刊物转到老管家身上,随即才是他身后的克莱芒汀;老管家对他优雅地行礼致意,而后便匆匆离去,在场于是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间相视无言。

    顺带一提,虽然他们每次真正的目的地与散场之处,其实都会是曼斯菲尔德的副卧室抑或宅邸中几间精致的闲置客房;但每回她却都首先会被管家或女佣们,与其他客人别无二致地、带到这间书房与曼斯菲尔德会面,再由身为房间主人的后者、紧接着亲自带她进入寝室。不知不觉间,这便又成了某种惯例。

    “昨夜的事,我已经派人验收过了成果,你做得还不错。”

    卧室中,在他们开始之前,曼斯菲尔德事务性地说道:

    “只是,我想我已经接连提过几次——你的做法每次都往往有些出格,留下破绽太多。虽然现在我会派人为你清理,但之后情急之下会留下怎样的后果……我们现今都无法定论。”

    “……抱歉。”克莱芒汀则微微低下头回答,“我这次已经尽量试着按照您的吩咐、迅速解决事端了,但……当时情况突然有些变数,所以……”

    “不……不必对我解释。我不过是出言提醒,你自己清楚就好。”曼斯菲尔德则没等她说完,便语气平平地打断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必再提。”

    如是,克莱芒汀虽然心里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也只好作罢。

    ——一如某种旧时北国的奇妙缩影一般,在曼斯菲尔德身上总是不经意间便会染上许多“规则”的色彩。刻板、严谨、教条、墨守成规,即便只是生活琐事亦然如此。譬如说,他习惯于在与她之间开始前、理清先前交予的任务;而要一直等到事情结束后,沐浴、更衣、穿戴整齐,这才方才会对她交待下次的任务安排,作为克莱芒汀主动讨要、交换的所谓“筹码”。

    但若是要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在他衣冠不整、大汗淋漓时,同他提起工作或是其他的事,他却是当即便会用自己那独有的方式、斯文而露骨地表现出不悦的。

    不仅如此,无论当时状况如何,两人相处的如何热切,他心情如何大好——他也是绝不会在那些非正式的时刻,对这些问题做出任何回答的。他而只会选择保持彻头彻尾沉默,如同面对着政治新闻抑或八卦记者。

    在这点上,他倒是与她曾在故乡西国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男人相比,都大相径庭。

    不过或许拜此所赐,与他相处倒也有许多令她庆幸的地方——譬如说,他对她从来不存在肉体之外的某些似乎“理所当然”的幻想。

    而这,却恰恰是许多男人、尤其是寻常意义上的“成功男性”,都会在不由自主间强加给伴侣的——哪怕对方只是暂时纵情的对象,抑或受到花钱雇佣的娼妇。

    所以,她现今已经逐渐意识到,她其实根本不必在意偶尔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的“真情实感”,不必强迫自己虚情假意地装出倾慕对方的样子;反正,他届时也肯定能做到一眼识破,抑或说自最初、他根本就不在乎所谓情感真假。

    在心理层面上,这点倒的确往往成为了她的慰藉,也使她虽然对曼斯菲尔德的许多特点颇有微词,但整体上却从来并不真正厌恶他这个人——至少远胜过自己曾经的想象。或者说,该说她更多时候只是不理解他,不理解彼此悬殊身份间太过遥远的隔阂,仅此而已。

    ……眨眼间,数个小时经过。

    或许因为连续工作积攒疲劳的缘故,今天的曼斯菲尔德似乎异常兴奋,仿佛一头掩藏在心的野兽禁锢已久、已经呼之欲出。于是,克莱芒汀虽然原本体能不错,经历这一番折腾过后、却也几乎精疲力尽。虽然如此,这感觉倒并不坏,她颇虚无地想。

    她早就意识到,曼斯菲尔德似乎很擅长应付异性——至少远胜过他平日看上去刻板、严肃的威严议员与伯爵模样,也远胜过她所曾见的任何一个年轻男人。平心而论,这段纯粹的时光给她的感觉或许从来都并不算坏。尤其是当她意识到自己锻炼得来的姣好身材,在被他身体力行地诚挚夸赞、爱慕着时;即便是她,也难免会有些难以言喻的欢愉感。

    然而,却也正是这些在与他的相处过程中不经意间带来的,无关利益的其他情感,却也才真正在近两周来的每一个夜晚中,令她辗转反侧、无法安然入眠。

    ……

    ……

    “……哦,您回来了,克莱芒汀小姐。”

    当今日的一切结束之后,她沐浴更衣、理正衣冠回到卧室。曼斯菲尔德早在她之前便完成梳洗、穿戴整齐,正不放过分毫零碎时间地、读着一份政治题材的晚报。即便是在说话时,他的双目也直到话语的后半句,才恋恋不舍地、肯将目光从纸上的文字转移到她身上。

    “请问,这之后,还有什么我能为您所做的吗……无论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时,曼斯菲尔德已经带上阅读专用的研究,神情严肃得像一位政法系的大学教授;她知道,现在彼此间的关系已经截然不同于几十分钟前的干柴烈火。

    “很高兴您能这么说——”曼斯菲尔德会心一笑,缓缓答道,“当然,近些日子里,您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非同凡响的能力、抑或说价值。所以我想,现在,也是时候给您一些真正具备价值的‘工作’了,不是吗?”

    “……请您吩咐。”克莱芒汀不敢怠慢,连忙诚恳地答道,“一如既往,我懂得分寸。我所需要得知的,仅仅会是一个名字、一个明确的对象——以及一个令‘不幸意外’发生的,恰到好处的时机。”

    “斯普雷德·文森特,下议院的议员——今天晚上。”

    曼斯菲尔德言简意赅。

    “稍后,我会让接头人给您详细的时间和地点。至于其他规矩,相信您都明白,不必我再过多赘述。”

    这回,克莱芒汀没再出言回答,而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在这种时候,有些单纯的肢体动作,效果远胜过一切慷慨激昂的言辞。

    “那么,如果没什么其他事了的话……我们明天再见,小姐,期待您一如既往的好消息。”他说。

    然而,克莱芒汀听罢虽然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始终仍有些游离,显然还有些未尽之意。

    “怎么……”曼斯菲尔德见状轻声问道,“请问——还有什么吗,小姐?”

    “……”

    “……不,没什么。”

    当然,克莱芒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曼斯菲尔德会清楚她的意思吗?……他理应清楚,他当然清楚。毕竟,她正是为了这件事,才做了迄今为止的一切……否则,这一切却都是凭什么,才会按当下这扭曲又怪诞的轨迹发展呢?

    ——可,她却无法将这些现实的想法亲口道出。因为她知道,将一切出言挑明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必须做出抉择。而这个仅此一次的“生死抉择”的答案,她赌不起。

    故此,她才会像现在这样,全无对等之意地、死命往天平的一侧增加筹码,只为了取得保障交易本身的力量。她别无选择。……思来想去,她还是别无选择。

    “那么,祝您晚安。”他回过头,语气礼貌而无情地说道。

    “您也是,祝您晚安——曼斯菲尔德先生。”她回答。

    于是,他离开客房、回到自己休息所用的寝室,很快便在长久疲乏刺激下安然入眠。而她则留在客房中、低下头,独自静静地望着、那柄仍然贴在自己腰带外侧的单动式转轮手枪,随即不遗余力地思考起之后具体行动的规划来——仿佛要以此麻痹自己。

    银月之下,这柄陪伴她最久的贴身伴侣——“单动式转轮六响枪”的金属枪身寒光凛冽,一如其存在本身般洁净、残忍而高效。

    “……今夜,又有人会死去,无可避免。”

    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冷漠胜过寒光。

    ——“但不会是她,还轮不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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