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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西州来信

    黄子悦进了万仞轩,黄引忠正在塌上看书。黄子悦跪拜了父亲,黄引忠也不抬头,只应了一声,让他坐下说话。

    父子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虽然是家常闲话,每一句都在黄子悦的心里斟酌过无数遍,才说出口的。也不是因为害怕他的父亲,这是他从小养成的性格。

    最后,黄引忠合上竹简,从书架上取下来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羊皮做的信封,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封信,递给黄子悦,“这是你叔父的密信,看看…….”

    叔父?

    黄引忠的家族虽大,但是嫡亲的兄弟,就只有远在西州的黄引实了。而关于黄引实的事情,都一定不是小事。

    黄子悦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他莫名感到些许紧张,小心翼翼地打开折成方形的信纸,一阵油墨香味扑鼻而来,只见信上用正楷书写着:

    “吾兄安好?自建阳一别十六余载,今西州局势一言难尽!本欲凭一身匹夫之勇,于风口浪尖处力挽狂澜。谁料身染沉疴,大限将至。弟自降世近五十载,一生恣意,所牵挂者,唯有啸儿!盼能一见,望兄成全,另有后事托付!”

    十六年前,黄引实被贬谪到西州,戍守边界,那时候西州还是一片莽荒之地。十六年来,这个镇西将军,招募北方南渡的流民,又招降了许多散落在西州各处的少数民族,硬是把西州建成了一个适宜居住的世外桃源。

    西州是东樾的西北门户,当年为了防止凤始国的入侵,西州驻扎着五万人的军队,朝廷没有能力为这只军队提供必要的粮草等物资,黄引实只能在西州自行消化。作为回报,朝廷免除了西州的所有的进贡。这些年西州的赋税,都如数进了将军府钱袋,用来解决驻军所需要的一切物资。

    自此西州,俨然成了独立于东樾之外的另外一个政权。

    当年五万人的驻军,十几年来,发展成为八十万人的强大力量。西州那个蛮荒之地,也被黄引实改造成了物产丰饶的肥沃之地。黄引实的将军府,也被日益繁荣的西州,滋养得日渐强大。西州的风头,渐渐盖过了东樾,东樾的百姓,争相依附。

    这如何是东樾皇帝公孙葵能忍受的?

    于是公孙葵一封一封地往西州送诏书,明里暗里地让他回来建阳。可黄引实也不是傻子,西州坐大俨然是不争的事实,公孙葵已经对他有了忌惮,此时回去,必然不得善终。倒不如称病拖延着。只要自己不出西州,皇帝也耐自己不何!

    只是苦了他的胞兄黄引忠。

    黄子悦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到,父亲在目前的处境。一边是兄弟,一边是皇帝,两边都不是人。

    虽然皇帝说得很大度,“你是你,他是他,朕不糊涂,分得清楚。”

    表面上尊他一句阁老,其实背地早就对他失去了信任。大肆打压他的亲信,培养建阳本地贵族的势力,早就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

    宠幸周锦娘,重用沈周为代表的南方贵族,重罚裴天青,打压北方侨族的势力,这桩桩件件,黄引忠都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

    但黄氏自前朝开始,便是一门忠烈,他黄氏的百年清誉,不能毁在他这辈人手中。所以他也数次修书给黄引实,劝他早早返回故里。

    他心里做好了准备,西州的事情若不能有个了结,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与黄引实彻底割裂,以表对朝廷的忠心,如此这般,才能不愧对祖先,也能给族人留有一线生机。

    黄子悦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丞相府中遍布着皇帝的眼线,但父亲向来行事坦荡,与叔父的来往信件,也是禁得起查看的。黄引忠写过去的书信,必然是呈交给公孙葵过目之后,才让信使发出的。每回收到西州的来信,也是原封不动地递入宫中,皇帝看过后,才敢自己打开的。

    而帮他父亲往来宫中送信的,自然是他黄子悦。除了他,黄引忠大概也不放心其他人。

    可黄子悦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往宫中送信了。这一封密信,显然是避开了府中皇帝的耳目,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出现在了黄引忠的书房。

    原来自己的父亲,一直同叔父,保持着秘密的往来,这件事情,就连他最信任的儿子,也被蒙在鼓里。

    黄引忠看着儿子质疑的目光,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问他,怎么看这封信?

    黄子悦仔细核对了笔迹,是黄引实的字迹没错。父亲与叔父明面上来往的书信,都一直没避讳过他。因此叔父的笔迹,黄子悦还是十分熟悉的。

    黄引实早年读书少,一手行书写得十分潦草,不熟悉他的人,要辨认许久,才能看明白他写的内容。而且他性子急躁,很多笔画都不老老实实书写,经常一笔带过。

    黄引实在西州百姓中威望很高,朝野上下,都把他当做神明一般敬俸!毕竟是他带着一群人,将西州莽荒之地改造成了如今的人间福地。

    西州兵权,政权,财政大权向来都牢牢掌握在黄引实手中,可如今叔父却说,西州的局势一言难尽!

    又说他身染沉疴,大限将至,这是西州局势一言难尽的原因吗?

    若真的局势有变,是谁在生变?

    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量,能搅动西州的这趟清水?

    黄子悦在脑海里一阵翻江倒海,一时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索性指着信问黄引忠,“这........叔父他.......”

    黄引忠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你素来天资聪颖,为父想先听听你的分析。”

    黄子悦皱了皱眉头,他又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慢慢开口,“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叔父真的病危,有人趁他卧病在床,把控了西州的政权,这是一封求救信。”

    黄引忠摸着胡须,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可这些年,叔父在西州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如今的西州,政通人和,一片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仓廪充实。镇守西州的驻军,多半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兄弟,对他忠心耿耿。在江陵为他主持日常政务的,也是一帮德高望重的老臣。这西州的政权,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儿子实在想不到,有哪个人,有这样的能耐,能动摇到西州的局势?”

    黄引忠摇摇头,“你忘了吗?为父早同你讲过,你叔父新娶的那个夫人,就不是个善类。若西州有事,定然是她在作怪!古人云,红颜祸水,果真一点也不虚!你叔父一辈子驰骋疆场,何曾在谁跟前栽过跟头。如今........”

    黄子悦拱手劝道,“此事尚未有定论,父亲也不必过度忧虑。父亲若不相信叔父,还不能相信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一群叔辈?若叔父沉溺于女色,各位叔叔们岂能坐事不理?”

    黄引忠微微点点头,黄子悦说得这话,确实也有些道理!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叔父他可能......”

    他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是自己的叔父,有些话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亵渎了长辈。

    “可能是装病?按照陛下的说法,从朝廷征召他回朝那天,他就一直在装病!”“可这一次病危啊!”

    黄引忠深深地看了黄子悦一眼,“你的意思是.......他这封信,是想告诉我们,他即将有所行动,他.........要反?”

    黄子悦的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父亲大人在上,请宽恕儿子妄自揣度之罪!”

    黄引忠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许多。

    黄子悦说的这些,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相反,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这些年,他唯唯诺诺地跟在皇帝身边,日夜提心吊胆,就是怕黄引实要造反。

    如今,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他反而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缓缓踱步到书柜跟前,小心地扭动上面的麒麟摆件。

    这竟然是一个机关的按钮!

    还没有等黄子悦反应过来,右边墙角的那一排书架竟然缓缓向外移动,开了个两尺来宽的口子。顺着那口子往里面望去,这书房之中竟然暗藏了一个密室!

    黄引忠抬眼看了看黄子悦,轻声道,“你随我来。”

    黄子悦不敢怠慢,忙搀扶着黄引忠向密室内走去。

    关上门后,密室内黑漆漆地一片,黄引忠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墙壁上的油灯,黄子悦端详了一下四周,这密室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张简单的桌子,两边两条条凳,便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只是在方才入口的对面,赫然有一条石门,难道这个密室,与外界是连通的?

    “这........”黄子悦指着昏暗的房间,不解地问他父亲。

    “这是我们黄家的传统。从你太祖父那一辈,从当年洛阳我们的祖宅,每当新建家宅的时候,我们一定会为自己留一条暗门。老祖宗说,狡兔三窟,那这道暗门,便是我们的其中一窟。如今府内遍布着皇宫的暗卫,我的书房外虽有侍卫把守,也难保安全。所以我不得已,只得让你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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