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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换荒山

    “疆爱无痕”!

    北疆的冬天寒冷而又漫长,这里的夜色也很长。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

    阿勒玛勒村的房屋、森林、原野笼罩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到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到了十点左右,窗外才映出一片白。

    李献是在“刷刷刷”的扫雪声醒来的。

    他推开屋门,一股寒气带着清新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献走出屋子,屋前的积雪已被骆滨兄弟俩清扫干净。

    骆滨解开了藏獒的绳索。

    兄弟俩正带着两只藏獒在雪地嬉闹着。

    在这个寒意沁骨的清晨,放眼望去,到处是纯净而惊艳的美景。

    冬日的暖阳拨开云雾,一扫李献郁积心中的阴霾。

    远处晶莹的雪山、缤纷的森林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阿勒玛勒村的冬季,是静谧的蓝和纯净的白构成的,简单又空灵。

    天空的蓝是一种瑰丽的、带有宝石光的蓝,是那种只要看一眼就难以忘却的蓝。

    地面白雪皑皑,在阳光的照射下,是一种耀眼反光的白,纯净流畅又不单调。

    这纯净的湛蓝和冰清玉洁的白仿佛能带走人的欲望和疲惫,会让人暂时抛去城市的喧闹、躁动,来感受大自然的宁静和美丽。

    李献的心激荡起伏,他胸腔里即将奔涌出一汩汩深爱XJ美丽大自然的情意。

    张老汉被勺婆娘推出来,也享受着寒冬这凛冽潮湿的空气。

    勺婆娘对着李献傻傻一笑,手持长棒去放羊。

    张老汉身上裹着厚实的棉衣,双膝盖着一块薄被子,跟李献打招呼,“李老板。”

    李献把张老汉推到阳光能照射的地方,弯腰询问,“怎么样,这段时间恢复地还行吧?”

    张老汉嘴角扯扯,没笑出来,“行,死不了。”

    他的手颤颤巍巍指着用雪球抛至藏獒的骆滨,嘴角吊着一长串口水,“老三,好人,好人。”

    被地面白雪折射的光刺激地眯着眼的李献,远望着孩童般玩耍的骆滨兄弟俩,心里暖洋洋的。

    那天清晨,在烘干厂抢救老谢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

    当时不少工人生怕烘干仓垮塌,都躲进宿舍里。

    骆波无所畏惧、骆滨夫妇义无反顾的举止让他感动。

    生死关头,最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品性和胸怀。

    骆家人,他李献这辈子都要结交下去。

    值当,跟骆家人相处很值当。

    这是一家胸襟宽广的XJ儿子娃娃。

    就在这时,骆峰骑着马匹晃悠悠过来。

    他老远对着张老汉喊:“老张,马村长昨晚就告诉我,说你找我有事。啥事?我大早上还没吃饭呢。”

    李献扯着嗓子喊:“骆叔,我们都没吃早饭,一块吃吧。”

    骆峰扭脸望着浑身沾满白雪的儿子,笑呵呵嗔怒道:“李老板,你瞧我这两勺儿子(傻儿子),还当自己是八九岁的巴郎子呢,打雪仗,大冷天地,受这个罪的功夫,不如回屋喝碗奶茶呢。”

    李献仰头大笑。

    沙拉推开屋门对着院子的汉子们扬声喊:“塔马可也-----(吃饭了----)”

    屋外的人停下手中的活儿,每人攥一把洁净的白雪搓洗着双手。

    几人带着一身的寒气,相继走进巴格达提的屋子。

    屋里的铁炉烧的通红,暖烘烘的。

    早餐很简单,昨晚没吃完的羊骨头、羊肉摆了一大瓷盘。

    几个皮牙子被沙拉切成一条条放在小碗里,哈萨克族的牛奶馕和奶茶。

    七八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饭。

    张老汉对着骆峰说:“傻骆驼,你,当个证人。”

    “证人,啥证人?”骆峰喝口奶茶,双眉挑起,询问着吃饭不大利索的张老汉。

    马军和马嘎娃推门进来,接上了话茬,“张老汉要用他的院落换边上北山坡的荒山,乡里面昨天开会研究,同意置换,置换的合同都打印出来了,村里跟张老汉签字,你做证人。”

    马军叔侄俩坐在空位上,接过沙拉端来的奶茶喝起来。

    骆峰放下碗筷,拿起马军搁在桌子上的纸张,把合同举着半米远,眼花的他费力地看着上面的汉字。

    吃完早饭,骆波帮着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骆滨用抹布擦拭餐桌。

    马军等人围着餐桌开始签订置换合同。

    张老汉签完字后对马军说:“加一句,傻骆驼,是勺婆娘的监护人,也是这块荒山的,监护人。”

    按照张老汉的要求,马军又让马嘎娃在三份合同上加了这句话。

    张老汉用沾着印泥的手,非要在这句话上按手印。

    他摁完后,又叫勺婆娘也摁上手印,这才罢了。

    张老汉郑重地把留给自己的这份合同折叠好,像塞宝物似的塞进怀里的口袋中。

    马军叔侄拿着两份合同离开后,张老汉拉着骆峰和巴格达提商量200亩地荒山的事。

    他把合同掏出来塞进骆峰手中,口吃不大利索地说:“我跟婆娘住老三这,200亩地给老三,老三夏天放牧,放牧。”

    骆峰听后,神色复杂地望着一脸希冀之色的张老汉。

    他知道,张老汉这是趁着清醒,提前交代后事呢。

    张老汉担心他离世后,没人照应举目无亲的勺婆娘。

    他这是用200亩荒山的使用权,来换骆家人的良心。

    让他骆家人照应勺婆娘的余生,来保勺婆娘一生的平安。

    骆峰动容,被张老汉这一做法感动了。

    没想到,视勺婆娘如草芥的张老汉,竟然考虑地很远。

    可见,张老汉并非铁石心肠。

    他在用骆家人的良心来赌自己勺婆娘的余生,也算是个汉子。

    骆峰握着张老汉骨瘦如柴的双手,使劲捏了下,郑重地点头承诺,“老张,我老骆家喝粥,少不了你老婆子的一碗粥。傻人有傻福!”

    张老汉双眼泪哗哗的,悲观地说:“傻骆驼,我能不能撑过这年,我不知道。”

    骆峰宽慰道:“好了,心放宽点。”

    张老汉连连点头,泪珠落在铺膝盖的薄被面上。

    室外,李献邀请骆滨兄弟俩到伊犁河汊走走。

    三人两犬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穿过北山坡朝西南方向走去。

    北山坡静悄悄的,偶有飞鸟长长的鸣叫划过空旷的天际。

    挂在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在他们走过时落在肩头。

    松软的白雪上留下五串歪歪斜斜的脚印,犹如孩童的涂鸦之作。

    越朝河畔走,雾气就越大。

    走了二十来分钟,来到人迹罕至的伊犁河畔,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

    河畔的小树和芦花上挂满了冰霜。

    远处,常青的松柏也在一场雪后一夜白了头。

    宁静的河面弥漫着如烟的水雾。

    河流并没有凝冻,在冰雪间缓缓流淌,与石头相碰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伊犁河畔的冬天没有拥挤和喧闹,四处洋溢着清闲和静谧。

    李献看着这沧桑、大气、静谧的冬日风景,感慨道:“老三,我想过了,等我哪天蹬腿了,就葬在阿勒玛勒村,葬在这北山坡上,每天都能看着这里的美景。”

    骆滨劝慰道:“哥,别难过了,老谢哥看你这么自责,心里也不会好受。”

    李献咧嘴一笑,“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现在也不难过,我李献决定把根扎在这里,等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让他们来XJ跟着我一起创业。”

    骆滨赞许道:“好呀,那咱烘干厂是如虎添翼了。”

    骆波也挑着浓眉说:“哥哥们,当年,我有好多机会可以去内地打拼,机会再好,我不去,咱XJ多好啊。我给小森经常说,好好学习,考上内地好大学,学一身本领回XJ。”

    三人说笑着原路返回。

    李献堵在心头的郁结慢慢散去。

    对老谢的离世,他释然了。

    三人返回万亩基地,白大爷等人忙碌起来。

    勺婆娘跟着巴格达提赶着上千只羊到东面的玉米秸秆地吃草。

    羊群所过之处,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勺婆娘见十几只羊掉了队,扬着木棒驱赶着,嘴里还发出“嘟儿-----嘟儿-----”的吆喝声。

    一听到这熟悉的带着长调的驱赶羊群的声音,骆波不由哈哈大笑,“三哥,我干爸的吆喝声,这个勺婆娘学了有八分像哎。”

    骆滨笑道:“巴叔一直在教她如何放羊,让她观察得病的羊只,她很卖力,肯学,也是个肯吃苦的女人。”

    他又转脸跟李献商量着,“李哥,这两月来,勺婆娘放羊不偷懒,跟男人有的一拼,我打算提高她的工资,跟白大爷他们也通了个气,他们没意见,每个月1600块钱,行不?”

    “1600块钱,那比老白他们多了100块?”李献的目光落在走得踉踉跄跄的勺婆娘身上。

    “嗯,张老汉每天坐在屋里或院子里,也在操心呢,沙拉阿姨出门时,他也在帮着照看院子呢。”骆滨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人家在他这里受委屈。

    李献点头,“行。”

    这时,就听到马圈传来一阵阵马嘶以及马蹄子和木板相撞的“嗵嗵”声。

    托乎塔尔把最后一根木椽子抽出来,马匹拥挤着跑出来。

    代牧的200多匹马不时仰天嘶鸣或者前蹄子腾空而起,撒着欢朝荒野中奔去。

    一长溜的马匹行云流水般在皑皑白雪中扬蹄飞奔。

    所及之处扬起一阵阵雪雾,非常壮观。

    托乎塔尔骑马跟在后面。

    他上身微微前倾,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有种英姿飒爽的威武和轻巧。

    哪还有数年前醉醺醺、病恹恹的颓废。

    白大爷带着伊力亚斯在牛棚前忙碌着。

    马和羊能在厚厚的积雪中用蹄子刨食吃。

    相比之下,牛儿就显得有些笨拙。

    牛群在皑皑白雪中不会用蹄子刨食吃,只会寻找高出雪地的枯草吃。

    这场雪下的很厚,把秸秆都掩埋了。

    把牛群赶到雪地里,笨牛们肯定饿着肚子回来。

    为了不让牛群掉膘,这时就要喂养饲草料。

    白大爷跟伊力亚斯把饲料朝宽大的槽子里倾倒。

    棚圈里的牛闻到饲料的味道,兴奋地对着槽子不住地“哞哞”直叫。

    一长一短、一粗一细的,此起彼伏的,似乎急切地催促白大爷赶紧放它们出去吃草料。

    李献走到铁皮槽子前,高约一米二的铁皮槽子被骆滨制作成倒梯形。

    为防止铁皮剐蹭牲畜的嘴巴,骆滨把铁皮边都弯出个边儿。

    李献伸手摸着较厚实的铁皮,冰凉透骨,喜不自胜地说:“老三,你妈单位的铁皮可顶大用了,当时全部回收回来,虽然花了两万多,可现在看看,真是捡了大便宜了,那些铁皮打成食槽朝外卖,值不少钱吧?。”

    “嗯,要是全打成食槽,能卖个五万来块钱。”骆滨提起这事就眉开眼笑,“我妈是电焊厂的退休职工,又是技术最过硬的老人,单位领导还是很敬重她的,这些边角料都没过秤,按堆卖的。你都不知道,电焊厂这么多年来,堆在墙根处的钢筋、铁皮的,有不少好东西。有些成堆的铁皮奓着,以为没啥东西,下面压着的铁板可值不少钱呐。”

    骆波也喜滋滋地说:“就电焊厂那些不要的料,我跟三哥带着十几个人拉了整整三天。我妈是开心、害怕又难过,开心我三哥捡了大便宜,担心三哥算不算侵吞国家资产,她又为电焊厂这些不负责任的领导难过。”

    “是啊,但凡厂子领导用点心,电焊厂也不会倒闭破产的,房地产这么火热的情况下,电焊厂可是大有利润可赚的。”李献惋惜地分析着,“你妈眼睛不好,也没那个心思,当初电焊厂破产时,你妈要是买下来,肯定大赚一笔。”

    骆滨笑着摆手,“别,我妈安度晚年就行了。”

    骆波也帮腔道:“我妈操劳一辈子,该休息了。”

    李献知道骆家兄弟都是有孝心之人。

    三人说话间,白大爷他们已把几十个长条槽子撒满了饲草料。

    白大爷和伊力亚斯打开棚圈,早就等的迫不及待地牛群撒腿朝食槽奔去。

    每个长条食槽近十二米,挤满了大小不一的牛。

    二十多个长条食槽能容下八百多头牛吃饲料,站在老远就能听到牛儿咀嚼饲料的“咯吱”声,如同一首牛群吃饕餮大餐的奏鸣曲。

    在寒冬下,骆滨的养殖基地呈现着勃勃的生机,到处都充满着生命的气息。

    李献动情地说:“老三,咱好好干,争取缩短收回这地成本的年限。”

    骆滨也是意气风发,信心百倍道:“我计划在三年内收回成本。”

    这场大雪过后,西伯利亚冷空气来势凶猛。

    气温骤然下降,白天最高温度由零上五六度倏地下降到零下十几度。

    阿勒玛勒村又开启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骆峰家一楼厨房,斯琴坐在小凳上,低头翻阅着一本《理发初步指南》。

    她看的很专注,俏丽的脸被炉膛跳跃的火焰映照了一片霞红。

    室内的炉火舔舐着黑色的锅底,蒸笼上窜着热气,溢出香喷喷的肉馅味。

    她在蒸羊肉韭菜馅包子。

    夜已深沉,屋内的灯亮了。

    骆滨顶着风雪归来。

    他站在门边拍打着身上的雪,又使劲跺跺脚。

    骆滨一走进屋就闻到韭菜羊肉馅的香味。

    他换上拖鞋,在厨房门口探身瞅了下里面的动静。

    斯琴看的很专注,压根没觉察到骆滨回家的动静。

    她边贪婪地看着里面的内容,边不时捋着散落在脸颊的一缕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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