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家和房子
“我也不清楚。”我没法回答。
“身体埋在熟悉的泥土里，灵魂去了陌生的天堂。”她伸出手，想离天空更近一些。“我奶奶是这么说的，但不管他们去了哪里都没办法再见到。”
“梦里可以，我总是梦到一个被拴在你家门口的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跑错地方了，每次梦到她，她都很生气的样子。”每回被梦惊醒我都会感到难过，可明明梦里的女人很可怕。
“拴在那？”林雀指着她家门口。
我点头。
“眼睛很圆很大，头发乱糟糟的，见人就扑？”林雀侧头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从未跟人提过这梦，甚至连自己记得不那么清楚。
“她是我妈。”林雀望着她家的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妈？”我语调提高，脑子里是刚刚喊黄玉的高个子女人。
“生我的妈，刚刚那个是后妈。”她解释道。“奶奶说她是个疯子，在我两岁的时候死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在梦里见过我妈！”
“没准是别的人。”我也不确定。“但梦里的地方确实是这里。”
“一定是我妈，这里只有我妈被拴着过，她在梦里跟你说什么了吗？”林雀很认真的望着我。“我为什么一次都没梦见过她？”
“没说什么。”我摇头，心想还是别梦到的好，她挣断绳子推我下山的样子，即使是在白天，想起来都令人害怕。
“姐姐说她也没梦到过，要是她和姐姐都能来我梦里就好了。”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红花头绳。
“你姐姐一定会告诉她，带她去梦里见你的。”我梦到过去世的奶奶，她也会梦到想念的人的。“再说了，你有个新妈，新姐姐。嗯——，你还有你爹，不会变成可怜的小孩的。”
“你没听说过吗？有后妈就会有后爹。”她说这话的语气像个大人。
我摇头，没接话。
“我奶奶天天说。”她看我接不上话的样子，翘了一边的嘴角笑了笑。
“你看，你没妈，我没奶奶，我们还是一样的。”我满脑子寻找能说服她的话。
“不一样。”她摇了摇头，又说：“你有家，我没有。”
“那不是你家吗？而且你爹妈都在那里。”我说服不了她，总觉得她是在跟我抬杠，说出来的话丧气又可怜。
“那是房子，不是家。”她连看都没看一眼我手指的地方，就得出结论。
“我爹该找我了，我得回去了。”我跟她没法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的小孩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还要照顾生病的家人。跟她们比起来，她已经过得够好的了，却还是一副她最悲惨的样子。
“你有空的时候能来找我玩吗？”她仰头问已经站起来的我。
“不一定，我得跟着我爹一块。”我说完就走了，爹说能不能再见得靠缘分，我并不觉得我两有缘分。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才发现，真正无知的那个是我。
很快我发现爹说的好多话都是用来唬人的。我还是去找林雀了，带着我的小人书。这次一定要劝服她，世界上多种多样的人，她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今天不当你爹的跟屁虫了？”出门之前妈打趣地问我。
“我要去拯救一个没有生病的人。”我朝我妈眨了眨眼，很正经地说。
“没生病怎么拯救？”我妈同我一起出门，她要去山上捡点木柴，为已经到来的冬天做准备。
“她看起来病怏怏的，但并没有生病。”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是哄人开心呗。”我妈扑哧一笑，摸了摸我的头。“你的小脑袋里装的可真是大事呢。”
我推开她的手，不觉得好笑，她要是看到林雀的样子肯定也笑不出来。
我往山上跑，步子迈得快了，风从耳边跑过，却挥不散脑海中林雀那削瘦的脸和阴郁的眼神。她就像是山上的泥土，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的泥土，即使只是安静的待在那，也会让人觉得太阴凉。
林雀家只有她奶奶和后妈带来的姐姐——黄玉。
“林雀呢？”我问。
“跟我爹妈干农活去了。”她瞟了我一眼，说。
“你怎么没去？”按理说她比林雀大，更应该去吧。
“看家啊，不然东西被别人抢了找谁要去？”她白了我一眼。
明明是她先抢别人的东西，她倒记仇起来。
“你多大？”她突然变了语调问我。
“八岁。”我耸了耸肩，这孩子变得真快。
“我比你大一岁，明年夏天就能上学了，你还得再等两年。”她微扬着下巴，有些得意。
“你识字吗？”原来是跟我炫耀呢，我反问她。
“上学之后老师教了才能识字，什么都会还上什么学。”她一副很懂的样子。
“帮我把这个给林雀。”我掏出小人书放她手里，我家可有两个哥哥轮番教我认字呢，就算长大后哥哥不在家，我记药材的时候爹也会教我。
“你看的懂这个？”她有些吃惊，拿着小人书翻来翻去。
“当然，就是一些图画和汉字而已。你轻点翻。”在同龄的小孩中，没人能拿小人书跟我炫耀，我大哥可是把整整一箱小人书都送给我了。“我先回去了，你别忘了给她，让她看完还我。”
要不是看林雀可怜，要不是那黄玉得意的样子那么讨厌，我才舍不得把小人书拿出来呢。大哥过年回来都会给我带新的，每看完一本我都会小心翼翼放好，然后又把所有的再看一遍。
等了很久，林雀都没来还书。我找过她几次，也都不在家。我再也不会同情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好在临近过年，大哥二哥都回来了，妈欢天喜地地迎接他们，我也高兴得忘了林雀的事。
大哥今年二十岁，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二哥十五岁，在城里念初中，平常住姥姥家，也只有寒假会回来。
也就只有这段时间，我家才能这么热闹，我缠着大哥和二哥给我讲城里的事情，也不愿意跟着爹出门了。
“妈，来人了！”被我缠怕了的二哥坐在门口逗小鸡。
“杨蝉，倒水！我和面呢。”接着是妈的声音。
我不情愿地走出里屋，大哥正跟我讲得起劲呢，刚拿起杯子就看到门口的林雀。
“身体埋在熟悉的泥土里，灵魂去了陌生的天堂。”她伸出手，想离天空更近一些。“我奶奶是这么说的，但不管他们去了哪里都没办法再见到。”
“梦里可以，我总是梦到一个被拴在你家门口的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跑错地方了，每次梦到她，她都很生气的样子。”每回被梦惊醒我都会感到难过，可明明梦里的女人很可怕。
“拴在那？”林雀指着她家门口。
我点头。
“眼睛很圆很大，头发乱糟糟的，见人就扑？”林雀侧头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从未跟人提过这梦，甚至连自己记得不那么清楚。
“她是我妈。”林雀望着她家的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妈？”我语调提高，脑子里是刚刚喊黄玉的高个子女人。
“生我的妈，刚刚那个是后妈。”她解释道。“奶奶说她是个疯子，在我两岁的时候死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在梦里见过我妈！”
“没准是别的人。”我也不确定。“但梦里的地方确实是这里。”
“一定是我妈，这里只有我妈被拴着过，她在梦里跟你说什么了吗？”林雀很认真的望着我。“我为什么一次都没梦见过她？”
“没说什么。”我摇头，心想还是别梦到的好，她挣断绳子推我下山的样子，即使是在白天，想起来都令人害怕。
“姐姐说她也没梦到过，要是她和姐姐都能来我梦里就好了。”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红花头绳。
“你姐姐一定会告诉她，带她去梦里见你的。”我梦到过去世的奶奶，她也会梦到想念的人的。“再说了，你有个新妈，新姐姐。嗯——，你还有你爹，不会变成可怜的小孩的。”
“你没听说过吗？有后妈就会有后爹。”她说这话的语气像个大人。
我摇头，没接话。
“我奶奶天天说。”她看我接不上话的样子，翘了一边的嘴角笑了笑。
“你看，你没妈，我没奶奶，我们还是一样的。”我满脑子寻找能说服她的话。
“不一样。”她摇了摇头，又说：“你有家，我没有。”
“那不是你家吗？而且你爹妈都在那里。”我说服不了她，总觉得她是在跟我抬杠，说出来的话丧气又可怜。
“那是房子，不是家。”她连看都没看一眼我手指的地方，就得出结论。
“我爹该找我了，我得回去了。”我跟她没法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的小孩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还要照顾生病的家人。跟她们比起来，她已经过得够好的了，却还是一副她最悲惨的样子。
“你有空的时候能来找我玩吗？”她仰头问已经站起来的我。
“不一定，我得跟着我爹一块。”我说完就走了，爹说能不能再见得靠缘分，我并不觉得我两有缘分。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才发现，真正无知的那个是我。
很快我发现爹说的好多话都是用来唬人的。我还是去找林雀了，带着我的小人书。这次一定要劝服她，世界上多种多样的人，她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今天不当你爹的跟屁虫了？”出门之前妈打趣地问我。
“我要去拯救一个没有生病的人。”我朝我妈眨了眨眼，很正经地说。
“没生病怎么拯救？”我妈同我一起出门，她要去山上捡点木柴，为已经到来的冬天做准备。
“她看起来病怏怏的，但并没有生病。”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是哄人开心呗。”我妈扑哧一笑，摸了摸我的头。“你的小脑袋里装的可真是大事呢。”
我推开她的手，不觉得好笑，她要是看到林雀的样子肯定也笑不出来。
我往山上跑，步子迈得快了，风从耳边跑过，却挥不散脑海中林雀那削瘦的脸和阴郁的眼神。她就像是山上的泥土，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的泥土，即使只是安静的待在那，也会让人觉得太阴凉。
林雀家只有她奶奶和后妈带来的姐姐——黄玉。
“林雀呢？”我问。
“跟我爹妈干农活去了。”她瞟了我一眼，说。
“你怎么没去？”按理说她比林雀大，更应该去吧。
“看家啊，不然东西被别人抢了找谁要去？”她白了我一眼。
明明是她先抢别人的东西，她倒记仇起来。
“你多大？”她突然变了语调问我。
“八岁。”我耸了耸肩，这孩子变得真快。
“我比你大一岁，明年夏天就能上学了，你还得再等两年。”她微扬着下巴，有些得意。
“你识字吗？”原来是跟我炫耀呢，我反问她。
“上学之后老师教了才能识字，什么都会还上什么学。”她一副很懂的样子。
“帮我把这个给林雀。”我掏出小人书放她手里，我家可有两个哥哥轮番教我认字呢，就算长大后哥哥不在家，我记药材的时候爹也会教我。
“你看的懂这个？”她有些吃惊，拿着小人书翻来翻去。
“当然，就是一些图画和汉字而已。你轻点翻。”在同龄的小孩中，没人能拿小人书跟我炫耀，我大哥可是把整整一箱小人书都送给我了。“我先回去了，你别忘了给她，让她看完还我。”
要不是看林雀可怜，要不是那黄玉得意的样子那么讨厌，我才舍不得把小人书拿出来呢。大哥过年回来都会给我带新的，每看完一本我都会小心翼翼放好，然后又把所有的再看一遍。
等了很久，林雀都没来还书。我找过她几次，也都不在家。我再也不会同情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好在临近过年，大哥二哥都回来了，妈欢天喜地地迎接他们，我也高兴得忘了林雀的事。
大哥今年二十岁，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二哥十五岁，在城里念初中，平常住姥姥家，也只有寒假会回来。
也就只有这段时间，我家才能这么热闹，我缠着大哥和二哥给我讲城里的事情，也不愿意跟着爹出门了。
“妈，来人了！”被我缠怕了的二哥坐在门口逗小鸡。
“杨蝉，倒水！我和面呢。”接着是妈的声音。
我不情愿地走出里屋，大哥正跟我讲得起劲呢，刚拿起杯子就看到门口的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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