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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堕落

    母亲十月一回娘家上坟的时候突然哭着就倒下,我知道消息时她已经躺到病床上,插着氧气,没有思维。医生告诉我们说脑溢血。

    大姐二姐抱在一起大哭,我一直都处于迟钝状态。到办公室询问了医生如何将采取措施,医生说“办法就是打开脑颅把瘀血抽出来,能坚持几个月。”我继续问“能清醒吗?”他说“当然不能,要一直这样插氧气瓶。”“那需要多少钱呢?”“大概一万左右。”

    我苦笑着出来,看到熟睡着的母亲,她静静呼吸。她没有来得及和我们说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大概实在是太累了;她需要休息,永远要休息。那个医生还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动员我给母亲动手术,我摇头。最后他有点生气的说:“你们家一大群孩子呢,就一个老人还不舍得多挽留几日,唉!真是不孝。”

    我拍了桌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说:“**有本事儿让我妈说一句话没有?哪怕一句话!”他被我吓倒,颤抖着说:“她大血管崩裂,出血太多,没法治疗,,,,要不我给你便宜些,六千。”我真想唾他一口,松手说:“孝不孝我娘知道,用不着**来这里刚架我。你们黑着心拿了病人的钱就他妈不怕造孽,德性。”

    母亲还是在呼吸机的作用下停止了呼吸。我不在身旁,回家伺候父亲。紧接着救护车就开到院里,拉回来冰凉的母亲。

    一直我都在忙碌,通知亲戚,买东西。晚上守灵的时候我睡在母亲身旁一点都没有感觉她离去。出丧的时候我才大哭,站不起来;填坟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力气,只铲了一铁锨土。姐姐们为了尽没有伺候的孝心,买了副全村唯一的柏木棺材。

    村民们都哭,只是感觉一个每日兢兢业业工作的乡亲突然就没有了;同时也感叹送殡的时候没有一个儿媳妇。

    安葬了母亲后我极度的绝望,然后彻底的堕落了。

    整个冬天我是在兰婶子家度过的。兰婶子家的麻将深深的吸引着我,使我在万念俱灰之间产生了唯一的快感,如同抽鸦片烟一般。

    我每天安顿好父亲后胡乱吃了饭,梳理一下杂乱的头发,镜子里我已经看到斑斑的白色。披上破旧的棉袄,到炕被里拿上一点点的钱。我家的牛早买了,有五千多,大部分我都让大姐拿着,家里本没地方放的,到处都会出现老鼠的踪迹。

    冬日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远望着学校里已经有了几个孩子,这时我还是不时代想起凤儿来,大概她也刚吃过饭吧,或许正往过走。我回过头,没有她的身影。

    兰婶子总是热心的招呼我坐下,还倒上茶水,总是说:“我家锅里还有饭,没吃饱就再吃些?”我说不用了。然后是兰婶子伤心的念叨起我的母亲来:“唉!多好的一个嫂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一点儿也看不出她病了啊,真的,我们现在还想她,呜呜。。。。”

    我努力不顺着她的话去想,我知道兰婶子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我只是说:“大概她就是这命吧,老天爷知道。”

    片刻村民们都陆续的赶来。大山里的村民一旦到了冬天就没有多少活干,不是揣着袖子在太阳下取暖就是三五成群的下棋打扑克;也有外出打工的人,但早早就会回来,因为大都是干着建筑队的活。他们会互相抽着对方的纸烟互相指手画脚,对谁出那张牌对于不对而争吵的面红耳赤。我是初学者,经常被他们数落的一无是处;久而久之也就伸长着脖子大呼小叫的吵。

    兰婶子家每天都会有这么多的人。我是去的最早的,因为我不吃早饭。

    我抽着烟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活动中,使我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手气特别的好,每天都赢钱。最初是玩儿五毛一块的,自从外地打工的村民们回来,就玩儿五元的。

    散场后,一群人都纷纷离去,我会给每人发一颗香烟,得意的数着劳动成果。一元,两元,三元。。。二十二元。。。。兰婶子会留我吃饭,我说还有我爹,得回去看着他。

    走出屋子已经是一片的漆黑,点点的灯火零星的布罗在山坳。学校安静极了,唯有老老师的小办公室里亮着灯,大概他是在批改作业吧。我有心去坐坐,想想还是算了。

    回到家我先跟父亲打声招呼,然后料理他的被褥。我到院子里随便巴拉些柴火烧炕,顺便熬一天的粥。

    躺在炕上我开始跟父亲说话,大概他还能听到,可是不多回应我了。

    我说:“爹,今天我又赢了,没有输。”

    爹好像是笑了笑。他老人家这辈子是完全杜绝这项活动的,以前我只要是去看看人家打麻将他就会吧我数落一顿:"“那是赖行头,从来没见过谁靠耍钱儿发了财,一旦上了瘾就会输的买老婆孩子。。。。”可现在他只能默许我了。

    我泪流满面,知道父亲是在嘲笑我。失落。无比的失落。然后我就开始想,想过去,像一幕幕电影一样回放个不停,夹杂着喜悦和悲伤,夹杂着痛。。。。。

    姐姐们在烧七纸的时候帮助做饭,我料理父亲。父亲完全没有了意识,只能眨眼睛,他不会知道母亲的离去;偶尔动着胳膊摆手,发出含糊的声音。过年后四姐说“我住着吧,帮您做饭。”我说“不用。能自己照顾自己。”四姐已经怀了小孩子,她坚持要留下来。激怒的我最后挥舞着菜刀把姐姐赶走,说“我不想再连累别人。”四姐含泪走了,但姐姐们还是隔三差五来看我。

    打发母亲的时候凤儿也来了。学校停课,摆宴席的桌子一直都是学生课桌。她穿一身黑色衣服,没有吃饭,只是呆呆在院子里站了半天。

    听人说凤儿的教书水平很高,对孩子们也好,她还教孩子们学习英语。

    我找到族长变卖了牛,把六千块交到大姐手里,让她帮我看着。以后的生活就是自己做饭,照看父亲,坐到房顶上发呆,远望热闹的学校。

    做饭是最需要用心的,我经常在厨房里狼烟四起,蒙发生的大米,炒发硬的土豆,煮面糊一样的面条,蒸铁蛋一般的馒头。父亲吃东西已经非常少,每天只能喝一杯奶粉或者一点糊糊。晚上我呆望14英寸环宇电视,听那些没完没了的卖药广告。

    渐渐我有了不吃早饭的习惯,伴随着父亲微弱的出气声我呆在炕上流泪。太阳透过窗户幕布的缝隙射进来,发着强烈的白光,无比晃眼。我想说话,想和父亲说话,想和无数人说话;没有,没有人和我说话。对着父亲我经常自言自语,希望他能懂,他确实也懂,经常会笑,孩子般的笑,伴随着浑浊的眼泪。料理干净父亲后我做中午饭,也就是一天的饭。我不想离开小屋,离开院子;房顶上呆久了仿佛就听到父亲咳嗽的声音,喊我的声音;跑到他身旁,他还是挣着眼看房顶,脸上是笑容。

    我不愿见到任何人。村民们偶尔会来家里呆一会儿,里屋瞅一眼病人,然后外屋和我攀谈。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听。他们指点我人生的方向,只是指点。婶子们反馈回来很多以前对象的信息,她们都找到了合适的郎君,结婚或者将要结婚;大头的媳妇挺大肚子了,好像怀了儿子。我笑着说“和我没有关系。”兰婶子还是抹着眼角怀念一下我的母亲,然后说“谁让你错过时机了呢?娶媳妇就和生儿子一样,说没有就永远没有了。”她继续说“凤儿说不定还等着你呢,你们就这么将就着过吧,昂?”

    姐姐们帮助我收拾一天家走到时候也说“咱们不行就还说凤儿吧,看来是命中注定的。唉!都是命啊!”我摇着头说“别再说了,我现在好烦。我谁也不娶,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不想连累任何人。”

    又一个中午我眯着眼到厨房做饭的时候,发现厨房整洁许多。锅里是蓬松的大米,盆里是扑鼻的醋溜土豆丝,炉台上扣着的碗里还放了两个鸡蛋,带着一股薄荷的清香。我就着眼泪艰难的下咽着米饭,说不出来的痛。傍晚我坐在房顶上看放学,凤儿远远昂着头,到我家院前匆匆走过,低着头。

    以后每天中午我起床就会发现做好的饭菜,我知道,是她。

    窗户上刚发白,我睁着眼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然后是厨房锅碗瓢勺的磕碰声,女孩子的咳嗽声,炒菜声,暖壶注水声,轻盈的脚步离去声;在然后隐约传来的哨子声,耳边父亲的呼吸声。

    但是我没有起床来阻止着一切,只是静静的听,每天静静的听,星期天也不例外。我如一具将要入土的尸体,平躺着一动不动,害怕破坏这美妙的音乐,破坏这诚实的安静。我只有默默的流泪,感受,回忆,心疼,揪心揪心的疼。

    兰婶子和姐姐们无数次的安慰我说“就这样娶凤儿吧,她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弥补以前的错,她现在完全对得起你。”我面无表情的说“不。”大姐则继续压制我道“你现在还执迷不悟,没有凤儿,你将会打一辈子光棍的。锁子,听姐姐一回吧,她是个好姑娘!”

    姐姐们还哀求兰婶子到小虎村凤儿家里走一趟,兰婶子回来说“她爸爸没有说什么,凤儿一声也不吭。不过听别人说现在来提亲的人多着呢,有的还开着小车,可是凤儿就没有答应过一个。婶子看得出,她就是在等锁子啊!唉,苦命的孩子们,以前的一切错都不怨他们,谁没有走错路的时候。”她还再劝我,我摇头,继续摇头。

    只有我自己明白,一幅无比美妙的画卷突然被泼上了墨,很难再擦干净,再也显露不出那些美妙来,留下的只是一片狼藉。

    我要擦干净那些墨,要把图画显露出来,还是那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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