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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我不太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只是习惯性地看向雷撒尔——我还好吧,可尼亚和乌鸦怎么展示他们的法术?

    雷撒尔的样子却有点奇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而那回忆显然不是一件愉快的往事。然后,他虽然注意到我的目光,却示意我先等等,转头对尼亚说道:

    “看见离苏丹最近的那两个侍卫了吗?你们一人挑一个。”

    “我不是你的……”

    尼亚没说完就忍住了——我猜他想说的是“部属”、“手下”之类的词——他死死地瞪着圣骑士,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哼”了一声,与乌鸦眼神交流了一下,各自选择了“敌人”。

    我当时傻愣愣地都没回过神。

    直到那两个侍卫突然倒下。

    一个侍卫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面色青紫,嘴唇迅速变得乌青。而另一个侍卫瘫软在地上,挣扎着想直起身体,却一次次无力地滑倒。

    德哈克想都没想就施展出自己的神赐之技,而祈祷的灵光也迅速解除了前一个侍卫的痛苦。但对另一个侍卫,却似乎毫无作用。

    大厅内的卫兵直到这时才相继回过神来,纷纷放平长枪,恐惧又戒备地盯着我们。

    杰海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年轻的苏丹,魔法不是杂耍,也不是乐子。”雷撒尔的声音平静但冰冷,“而法师们……”说到这里,圣骑士看了我一眼,表情古怪地继续说道:“他们的脾气通常都不太好。”

    杰海因嘴唇动了动,又紧紧闭上。片刻,他在垫子盘膝坐直,连脸上的表情都不再像之前那么慵懒放松。

    而这个时候,那个虚弱无力的侍卫终于在别人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倔强地推开同伴,脚步不稳地走到杰海因身边,低声对后者说了些什么。杰海因沉默了一秒钟,向身后挥了挥手。然后,两个侍卫朝着他深深地弯腰鞠躬,慢慢转身,慢慢地离开了。

    然后……我就被……呃……“略过”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苏丹旁边的一个衣着华贵的随从打破了僵局。他说的是东方语,听不懂。但不管如何,有人说话就好。德哈克好像也松了口气,用比较流利的东方语应答着。再后来,杰海因对德哈克说了句什么,就起身和那两个美丽的女性先离开了。那个衣着华贵的随从又和德哈克说了一阵,然后叫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对后者吩咐了两句,跟着也离开了。

    “苏莱……”德哈克指着那名军官说道,“他会带我们去皇宫,从……隐秘的途径。”

    现在?我差点又问出声。

    唔,仔细想想也不奇怪。那是皇宫,不是无人的荒野,能多快就多快,尽快解决麻烦。

    “报酬呢?”雷撒尔问。

    德哈克愣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这个问题出自一名圣骑士前辈之口。不过,他和他的圣骑士们能从西方王国一路走到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不会是撒卡兰姆教团出全程路费。他的不自然只有那么一瞬间,随后又恢复平常的样子。

    “苏丹说,我们可以从他的宝库里拿走自己双手能够拿走的任何东西。”

    而那个衣着华贵的随从对杰海因的话是这样解释的:不借助工具,我们两手能拿得走什么就可以拿走什么,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比方说,我可以拿走一捧金币或者一捧宝石——当然后者更值钱——也可以拿走一件武器、铠甲或者别的东西,但总之必须我自己徒手将其带出国库。

    在商人给我们讲的东方故事里,以往的苏丹经常用这样古怪的形式犒赏有功之人,因此我并不觉得它特别怎么样。我不像尼亚那么喜欢思考,也不像雷撒尔那样见多识广,我没有想过,在这种酬劳方式面前,每个人的欲望都赤裸裸的袒露在苏丹的面前。

    之后,没什么好说的。跟着那个叫做苏莱的军官,我们在宅院后墙和巷道之间穿行。在我放弃记路之后又十几分钟,我们终于看见皇宫高耸的外墙。

    这里是某个侧门。

    毕竟是皇宫,侧门也装饰精美。拱形石门外只有四个卫兵,看他们百无聊赖的神色,我觉得他们对自己背后的危险毫不知情。卫兵朝苏莱敬礼,对后者带着我们这一群人进入皇宫仿佛根本不当回事。

    跨入拱门的一瞬间,耳边响起精灵的尖啸。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站立在眼睛看不见的“阶梯”上。

    “来吧,我的孩子。”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温柔地说,“快来,我没有时间……”

    话语在这里突然中断,而我的感官也恢复了正常。在这段我以为很短暂的时间里,我似乎并未显出失神的状况,而是随着众人走过了相当长的距离,进入一个很大很大的庭院。

    这里到处都是士兵。他们在花园和小径上修建掩体和防御线,给这个原来应该很轻松美丽的地方添上不协调的肃杀之气。这不是他们的错,但我仍忍不住产生一种想责怪他们的冲动。

    对于我们的出现理所当然地引起一阵关注。士兵们窃窃私语着,而看起来像是军官的东方男性们则相继露出一种微妙的严肃。之后,苏莱和军官中的一个交谈了两句,后者看了我们一眼,冲手下大声吼了一句——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叫人去提前移开障碍物,打开通向皇宫主建筑群的大门。

    啊,对了,我们的武器都还给我们了。而圣骑士们的甲胄居然也从旅店那边送到了这里。德哈克他们互相帮同伴穿戴武装。而雷撒尔……眼睛忽地又酸了一下。他还是穿的那身轻巧的锁子甲,所以,不需要别人帮忙。

    玛雅彻底恢复她简练到极点的战斗装束,连遮阳的头巾都解下来绕着捆在了手臂上。我当然也脱掉了宽松的东方式长袍。只是我脱长袍的时候好像把某位圣骑士吓了一跳。隔着布料我听见有人“啊”了半声,可惜听不清,不知道是谁。倒是维苏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玛雅,似乎很想说点儿什么,不过被德哈克用眼神阻止了。我猜,他大概想让玛雅学我一样穿东方式的短上衣和长裤。不过,玛雅肯定不会听,反而会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执。

    我们走进去没几步路,苏丹的士兵就在在我们身后缓缓地关闭了厚重的宫门。听到那沉闷缓慢的闭合声,我开始真切地感受到某种压力。眼前的阴暗不同于森林夜晚的黑暗,森林即使在夜晚也充满了生命的气息,而这里,黑暗凝重得如同沼泽的泥浆紧紧地粘在皮肤上,而空气更是像粘稠的液体似的让人感到接近窒息的痛苦。

    尼亚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看向我,“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用力握紧法杖,一边施展冰封装甲,一边不安地四处扫视——“那个”……只要不是突然蹦到我眼前,我、我还是能应付的!

    我们都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留在大门附近。过了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了皇宫内不正常的昏暗,德哈克和雷撒尔低声商量了两句,选了左手边一道侧门开始试探前行。

    “准备好了吗?”雷撒尔问。

    我没有进过西方王国的皇宫,可从图册和人们口中的传言来看,那应该是个华贵庄严、戒备森严的壁垒。可这里,苏丹的宫殿,却更像一个巨型花园。不说空旷的庭院、完全没有遮掩物的走廊,就是大厅殿堂,很多也没有门这种东西——我想,也许只有卧室才会有可以关闭起来的门——拱形的饰花门洞精致而美妙,可是无法提供任何防卫。

    这里根本不是个适合防守的地方。

    四周的寂静让人心神不宁。我总觉得有东西在窥视我们。奥克索拉的狼灵曾经一度停下来,对着阴影皱起鼻梁,露出獠牙,从身体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之后,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离去,而灵狼随之平复下它耸立起来的白毛,脚步轻快地回到它主人身边。

    我不停地四处张望,唯恐忽略了什么,又害怕真的看见什么。后来,我注意到一件我认为很奇怪的事情:所有圣骑士,包括雷撒尔在内,都没有使用他们的神赐之技。圣骑士们偶尔对视的眼神中交换着某种信息,一种只有他们彼此间才懂得的东西。这让我有点不舒服,甚至逐渐忽略了心中的恐惧。

    穿过一个颇具规模的花园,我们又进到一个大厅里。歪倒的烛台失去了照明的作用,只有一两个幸运的蜡烛横躺在地板上,晃晃悠悠地燃烧着,随时可能熄灭。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臭味,我似乎曾经闻到过,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握紧法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无由的不安如今变成清晰的疑问:为什么一走进建筑物内部就黑得跟弦月之夜的森林一样?按道理说阳光起码应该会透过那些雕花窗户在房间内投下明亮的光斑。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当烛火映照下的黑乎乎的形体在我们适应黑暗的眼睛里逐渐清晰起来后,我一下子明白空气中那股难闻的味道究竟是什么了。

    曾经何时,皇宫内人们在这个宽敞华美的大厅里举行宴会:女仆们托着精致的酒壶和做工精细的果盘侍奉着主人和客人,乐师用竖琴和其他东方之国特有的乐器演奏着动人的音乐,或许,还有美丽的舞娘跳着取悦众人的舞蹈。而现在,死亡成为这里唯一的旋律,腐臭和美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异样刺鼻的气息。众多士兵被串刺在他们自己的长枪上摆放在那里。这是恶魔的示威,亦是它们对自身力量的夸耀。

    我们呆呆的看着这堆积的尸体,好像我们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似的。

    “小心!”

    玛雅的警告声稍许晚了那么一点点。阴影中忽然出现许多晃动的白影,随之而来的是透出冰寒之气的箭雨。这个时候,圣骑士们则显露出那早已刻入骨髓的牺牲精神:他们毫不犹豫的保护了身边的人。尽管之后维苏尔很懊恼自己居然救了尼亚一命,可在那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就把死灵巫师按倒在地,以自己为盾牌挡住了最初的袭击。

    一时间,圣骑士庄严的祈祷声和玛雅迅疾的弓弦声混杂在一起。心灵视觉带来的奇异微光让我们看清楚了敌人的真面目,也让我心脏一阵狂跳:

    弓箭手!骷髅弓箭手!

    之后的战斗,在我的记忆里非常混乱。不是说战斗本身很混乱,而是我无法有条理的去回想当时的情景。我慌得想不顾一切施展连锁闪电,可是同伴太多,我更害怕把他们卷进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一个一个骷髅身上,而这让我心底深处浮现的恐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我感到自己在发抖,我的身体——不是我的头脑——回想起被枯黄骨骼包围的情景。那种粗糙又尖锐的触感……我的手臂、我的脚踝,我的脖子……被死死的抓住,无论怎么挣扎也摆脱不掉……

    脑海里晃过一枚戒指。

    那是被挂在一条细链子上的戒指。它在宽阔的胸膛前摇摆……

    视野里好像在没有骷髅了。

    都消灭掉了。

    我停止施法,隔着衣服摁住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坠子,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你们有你们的战斗方式,我们有我们的。”

    说话的是尼亚。他和乌鸦与德哈克他们如同敌人一样对峙着。而对峙的原因……我只看了一眼,将不得不目光定在圣骑士们的脚下,不敢再看——

    尼亚身边有三个“活的”骷髅。

    这就是圣骑士和他起冲突的缘由了吧?

    可,为什么呢?哪怕是之前去对付安达利尔,尼亚也只是在最后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用了骷髅召唤。为什么这次偏偏一开始就、“激怒”圣骑士们?

    双方都安静下来。尼亚意义不明地撇了撇嘴,叫了一声“乌鸦”,带着骷髅准备离开。

    而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雷撒尔突然出声叫了尼亚的名字。

    死灵巫师停下来转身看着圣骑士,他的骷髅们也看着圣骑士——别问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就是这么觉得!雷撒尔对此似乎毫无感觉,蹲下身解下原本大概是捆在小腿外侧的匕首。

    匕首很小,用布条仔仔细细地裹住了锋刃。

    雷撒尔将匕首抛给了尼亚。死灵巫师接住匕首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飞快地解开那些陈旧的布条——匕首的锋刃仿佛不是金属而是……骨或者牙,那种独特的黄白色,让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你死了……”圣骑士古怪地笑着,说着更加古怪的话,“对,如果你死了,我可以对别人说,这是我第二个死灵巫师战友的遗物。”

    在昏暗的烛火里,我看不清尼亚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闪亮着异样的光,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片刻,他咧嘴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以为他会说点儿什么,结果他什么也没说,毫不迟疑地转身,和我们分道扬镳。

    “第二个?”

    德哈克的声音响起时,我才注意到圣骑士们已经垂下武器,解除了警戒状态。他们看起来有些迷茫,似乎对他们队长没有下令攻击感到不解。

    “我很惊讶。”雷撒尔无视医疗骑士的疑问,只顾自己说自己的,“你居然就这么看着。”

    德哈克安静地笑了。

    “我承认他们算不上邪恶、堕落……但是,我依旧、不能接受和死灵巫师……作为同伴。他们想离开,那就让他们离开。”

    哎?唉、唉——

    尼亚果然是故意……

    心情微妙地难受,因为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而且,雷撒尔那句话也让我不安。

    千万不要出事啊!

    我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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