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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益母草泽洗面沤子

    幼微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眼前的孙大郎年纪大些,估计有十二三的样子,孙二郎则十岁,二人皆眉清目秀,长相喜人。

    孙大郎嗅到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清香,似是益母草的味道,又似不是,比之要好闻的多。他对药理很感兴趣,因问:“鱼娘子身上可曾熏了什么香?”

    幼微诧异,自己可从来都不熏香的。

    明珠却懂了,笑着对幼微道:“姐姐,他在说你的洗面沤子呢。”

    幼微了然,却也不详细解释,只道:“这是洗面用的沤子!”

    刘谦和眼睛一亮,正欲问什么,幼微却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一想这二人都是郎君,惠娘想必不好具体介绍,便笑眯眯地说:“你别跟着咱们混了,那边都是小娘子,快去比俏去吧。”

    他开着玩笑,幼微嗔瞪他一眼,又向孙家郎君施了一礼,带着明珠施施然去了。

    明珠似是对孙大郎很感兴趣,走了许久还一直回头看。事实上,此时大多数少女的目光都集中在谦和三人身上,只不过顾着闺阁女子的矜持,不敢太过主动而已。

    但大唐可是个格外开放的时代,小娘子可没有那么多的害羞心理,等幼微也扭头看去的时候,已经有五六个少女挤了上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的还故作淑女地用帕子捂着嘴笑,但东施效颦的效果让她看起来像是在遮自己的口臭似的,动作颇为不雅。

    幼微忍笑转过头,恰好看见明芳在袁嬷嬷与小豆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的格外亮丽,上着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因个儿高,便将肩上的镜花绫披帛系在腰上,随风飘逸。梳着惊鹄髻,上插着一朵紫红色荷花形的魏紫牡丹,后戴了两支碧玉玲珑簪,耳朵上是一对赤金缠珍珠坠子,那珍珠如龙眼大小,说实话,仅有十岁的明芳戴着是显大了些。

    她今日化了唐朝最为流行的面妆酒晕妆,这妆是先施白粉,然后在两颊抹以浓重的胭脂,如酒晕然,最为艳丽。薄唇上先涂了一层淡粉色,再在当中着重点上两点嫣红,十分显眼。

    幼微走到她旁边,观其行色,便知是自己淘澄的那些胭脂,笑着摇摇头。还是小姑娘呢,就装扮得这么艳丽。

    不过,平心而论,很漂亮,人也成熟多了。

    明芳一眼看到她,细细瞅了瞅,便没好气地说:“我说与你同来你还不愿意,至少有我给你把把关,你看你现在,面脂没抹,口脂没涂,像是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似的,多难看。”

    听她说的粗俗,袁嬷嬷忙瞪她一眼,扯扯她的袖子。

    幼微不以为意,跟着她往里走,一边笑道:“要我把脸抹成猴屁股,想都别想!”

    明珠在后吐吐舌头,得,两个半斤对八两。

    “你那洗面沤子拿过来了吧?”明芳想起别的,忙问。

    幼微点头:“不仅洗面沤子拿来了,以前做的胭脂也带了两盒,待会儿一起让她们看看。”

    她环顾四周的莺莺燕燕,这可是她胭脂面对的主要对象,一定要牢牢把握住,不能让钱从手中溜了。

    明芳是下邽城身份最为尊贵的娘子,一进后花园,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见她与幼微说得高兴,几个熟识的便也走过来,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明芳也很享受这种被围拥中间的感觉,一一为幼微介绍着:“惠娘,这是城西贩茶大商户的徐妹徐娘子,这是自长安过来的赵安睐赵娘子,这是杨树胡同的刘金源刘娘子。”她又介绍着幼微:“这是鱼家鱼娘子。”

    幼微与几位娘子纷纷互相见礼。

    刘金源家里做着丝绸生意,父母皆爱财,便给宝贝闺女取了个金源的名字,意思是金银源源不断。她本人也豪放得很,当先问幼微:“你就是那个教书先生的闺女儿?”

    这话有些鄙视的意味了,幼微含笑应是,面容温和,气度雍容,款款大方。

    刘金源向来左右逢源,见她气质不寻常,眼睛闪了闪,细细打量起她来。瓷白如雪的肌肤,没有化妆,洁白光滑的额头,黑亮的眸子,小巧秀气的鼻,微翘常笑的红唇,脾气温和娴静,倒的确是个秀才家的娘子。

    赵安睐家里则是书香门第,四世同堂,奈何父亲早早死在任上,两个叔父都只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全家子在长安待不住,这才搬来了偏于一隅的下邽。家里也没有营生,只是吃着祖上留下来的老本,平日穿着打扮还是可人的。

    因自家就是读书人,对幼微便多了分好感,主动问她:“鱼妹妹在家里都读些什么书?练得什么字体?”

    张明芳扑哧笑出声来,不顾形象地挥着帕子大笑:“赵娘子找错人了,别看惠娘爹是教书的,她自己却一窍不通,最恶读书的。她呀,对钱最感兴趣了!”

    刘金源一向看不上清高的赵安睐,当即故作亲热地拉着幼微的胳膊:“鱼妹妹与我一样是个大俗人了,不过咱们最实在,是不是?”

    幼微最不喜别人叫自己鱼妹妹,忙笑道:“各位姐姐,我小名惠娘。”

    在这种场合上将小名说出来是表示亲近的意思。

    赵安睐听了明芳的评价,对幼微有些失望,便再未说话。

    明芳看看四周,便道:“走,咱们去棚子里去坐着喝茶聊天去,站在太阳地里干什么!”

    “对啊。”一直未吭声的徐妹当即不满地说道:“太阳明晃晃地挂在那里,真是有病了才去划船!”

    她也就十岁的样子,样子特别乖巧,大大的雾蒙蒙的眼睛,小小的樱桃嘴,皮肤白皙如雪,体型偏胖,是时人认为最漂亮的长相。幼微还以为她脾气也很乖巧呢,谁知一说话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赵安睐浅浅一笑:“是半下午才划船呢,到时天就没这么热了。徐妹妹若是嫌热别坐竹排就是。”

    徐妹冷哼一声,讥诮地瞅了一眼她发上明显是陈旧的金簪子,也不知是传了多少辈分的东西了,还戴出来显摆。穷酸!

    幼微边走边观察几人的装扮,赵安睐额上贴了用金箔片、黑光纸与鱼腮骨做成的栀子花花钿,清纯如许,娴静优雅;刘金源则在太阳穴部位化了月牙样的斜红,色泽鲜红,有种妖异的美;徐妹年纪最小,便在脸颊酒窝处化了面靥妆,面靥原本是宫中宫女的一种特殊标记,表示小日子来临,不能接驾,流传到宫外,竟成了一种流行的装饰。

    她淡淡地笑,唐人最风流,也最爱美,可能也是这一缘故,唐人的性情相比其他朝代明显开朗多情,就如大诗人李白;但也是这一缘故,在唐日渐陨落的时候,唐人才会背负着那么多的愁苦与压抑,就如忧国忧民的杜甫。

    初进用篱笆轻纱围起来的棚内,便见一个角落里闲散坐着五六个如花似玉的歌妓舞妓,她们身旁放着琴、笛子与丝竹之类,预备待会儿宴会时弹唱。

    自长安来的赵安睐点头笑道:“有了丝长安上流阶层宴会的样子了。”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徐妹嗤之以鼻,冷笑道:“还不知道在长安具体是个什么身份呢,说不定人家公主皇子坐着喝茶,你是来回走着端菜!”

    这话刻薄至极,赵安睐脸色一红,清澈如湖水的眸子浮上一层怒气,但自小的教养让她实在说不出粗俗的话来,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喘着粗气将脸扭至一边,不再理她。

    棚内茵席铺在软厚的草地上,矮几一溜地从头摆到尾,果子酒水糕点琳琅满目。

    自家儿子举行宴会,赵氏只帮忙招呼一下客人与上席面,这会子正累得随意歪在榻上,丫鬟为她捶着腿。见她们几个进来,小丫鬟忙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声,她便抬头看去。待看到幼微果然与明芳手牵手,状似亲密的样子,眼神闪了闪。

    明芳几个也看到了她,也忙走过来一一施了礼。赵氏呵呵笑着,慈爱地说:“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可不许玩的不尽兴啊!”

    按理说她与幼微最熟,此时应该有些交代才是,可她偏偏漏过她,就连明芳也装作没看见一样,拉过徐妹的手在身边细细问着家里爹娘怎么样,商铺的声音怎么样。

    明芳受到如此明显的冷待,脸色一变,幼微拉了拉她的袖子,摇摇头。

    也不愿意在这儿看人脸色,明芳当即说道:“走,咱们去那边坐。”

    幼微恪守礼节地向赵氏曲曲膝,就好像没看见对方的漠视一样:“伯母先坐着,我们去那边了。”

    赵氏理也不理,只拉着徐妹说话:“哎呦,好些日子不见,妹娘越发漂亮了,瞧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

    选了一处坐下来后,刘金源好奇地望着幼微:“我听说你们两家关系最好了,怎么现在看来不是!”

    她是个直肠子,倒不一定安有什么坏心,幼微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赵安睐就淡声道:“伯母好久不见徐姐姐,顾不得与咱们说话,也是人之常情。”

    刘金源不屑地撇撇嘴,但也没再说什么。

    赵安睐就问幼微:“你熏了什么香?味道好奇特。”她今年十四岁,正是爱美的年纪,自是对这些很感兴趣。

    幼微就等着她们主动问,闻言微微一笑:“这是我新做的一个洗面方子,因芳娘要看,便随身带着了。”

    刘金源也注意到了那股清幽奇特的香味,说是花草香吧,又嫌这样比喻过俗艳了,说是药草香吧,又觉得过清淡了,简直不知用什么来形容才好。

    她当即双目亮晶晶地望着幼微,那模样就像是看到肉骨头的小狗:“是什么样的?快拿出来看看。”她今年十二岁,也是正装扮的年纪。

    这妮子这样看着倒是怪可爱的。幼微暗自好笑,也不迟疑,自袖袋里掏出一个雕着飞鹤仙草的瓷瓶,刘金源手快,一把掀开用红纱包着的塞子,顿时一股极清幽又极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众人都沐浴在这香风中。

    张明芳却也是第一次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道:“惠娘,这味道怎的比上次那个梅花香更好闻!”

    幼微含笑不语,做那个淡紫色梅花香饼并无技巧,纯粹是卖香味与颜色。而这次的益母草沤子却是有着严格规定的制作步骤,并未添上一丝半点的香料,这香味是在复杂的制作过程中产生的,比起梅花香饼更显自然,所以也就更被人喜欢。

    “这是洗脸用的?”刘金源凑到瓷瓶口闭上一只眼仔细瞧,可惜里边太黑,什么也瞧不见。她不耐烦地把头移开,随意倒了些粉末在手心。

    如同想象中的细腻洁白,那粉末的细腻程度就如最上等的盐粒一样晶莹剔透,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明芳使劲嗅了嗅,然后怀疑地问:“惠娘,这真是洗面用的吗?我看这色泽与细腻程度,光搽脸就足够上乘了。”

    这话不夸张。时下流行的面脂大多色泽发暗,渣滓较多,很少有这般细腻的。

    刘金源也一个劲儿地点头。

    幼微笑眯眯地说着,双眼弯成了可爱的月牙:“这可是古方做的,用于洗面是最好了,当然洗过后也可以直接搽脸用,不过我还有另外配套抹的面脂,倒是用不着这个。”

    明芳睁大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了扫,没发现异常,急忙问:“你又做了新的面脂?”

    幼微摇头,苦笑:“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啊,只能以后了。”

    赵安睐拿过瓷瓶晃了两下,好奇地问:“光闻着味道还可以,却不知用起来效果怎么样?”

    做生意的哪个没有好口才,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幼微当即笑意吟吟地说道:“刚开始用这个药洗面,会觉得手开始变得润滑,脸上也有了光泽,以后逐渐会面生血色,脸色红润,如果长年使用,四五十岁的妇人,看上去也会像十五六岁的女子一样年轻。”

    刘金源却是不信,半信半疑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粉末,皱着眉:“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美容方子!”不过幼微把它的效果描述得太好,她还是再三地瞅了瞅,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赵安睐也心存犹疑,想了想便问:“可否试上一试?”

    现下宴会还未开始,棚内人并不多,幼微干脆地点头:“当然可以。”

    刘金源便招手叫来一个穿着高腰束胸的丫鬟,趾高气扬地吩咐道:“去,端盆净水来。”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分明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刘家的下人倒是教养有素,恭敬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很快就端了盆清水回来。

    成败在此一举了,幼微稍稍平复一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温婉含笑:“是赵娘子洗吗?”

    大庭广众之下洗脸,赵安睐一贯的素养让她有些踌躇了。

    刘金源不耐烦地推开她,嘴里说着:“这里又没俊俏的郎君,你磨磨蹭蹭害羞个什么劲儿。”说完,她便豪爽地一挽袖子,先将脸上的妆容尽数洗去,再将益母草沤子抹在脸上按照幼微说的方法轻轻揉搓着,半晌后才用残水冲洗一遍,用干净帕子将脸擦干。

    明芳快人快语:“怎样?”

    此时她们的动作已吸引了棚内不少人的注意,刘谦和也恰好领着孙家郎君来见过母亲,见了这边的动静便也都瞅过来。

    刘金源摸摸脸上的皮肤,虽觉得不可置信,但还是感觉明显比先前细腻润滑多了。张明芳等得不耐烦,也用手摸了一摸,便惊讶道:“效果当真如此明显?”

    她虽与幼微合伙做胭脂,但大多都是幼微做的,她自己有兴趣了便问问做法,随意淘澄出几盒,想当然的,那肯定卖不出去。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方子的珍贵。

    赵安睐也摸了下刘金源的脸蛋,便惊讶地望了幼微一眼,她家里现在虽然境况大不如以前,但毕竟是有老底的,对那些稀罕富贵东西见得多了,眼光自然不俗。这个鱼娘子家境贫寒,做出来的胭脂倒是不容小觑。

    她已经猜出近来下邽流行的鹅脂面油膏与紫色面脂口脂就是眼前之人所做。

    “你这洗面方子具体是怎么做的?你快告诉我。”做生意的不怕比,就怕藏在深闺无人识。刘金源确定了这沤子的效果,立即向幼微讨要方子,理所当然的。

    这也不能怪她,刘家宴会所请的都是下邽上层阶级的人物,哪里会想到有人竟在这样的场合推销生意。

    幼微苦笑,摊开手道:“这我可不能答应了。”刘金源脸色一变,就要说什么,她便紧接着解释道,语气平和诚恳:“这方子所要求的材料很珍贵难得,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配制成一瓶,实在不多。而且制法很难,益母草不耐火熬,药丸很容易变黑、变黄,功效也就失去了,麻烦得很呢!我也是熬了好多次才得了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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