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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印

    家族大比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沈星晖却是没什么兴致。因为他心里清楚该是谁能胜出,也没必要去看些早已熟知的招式路数。

    伸个懒腰坐起身子,转头看眼窗外天色,天刚蒙蒙亮,这个时辰最适合晨起练功。前些日子因那不知所谓的梦荒废了几日。说来也怪,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却偏偏醒不过来,且连着好几日都做着同样的梦。

    好在今日便没有了怪梦侵扰,沈星晖也没去多想,起床,一番洗漱后,来到院子里开始晨练。

    就着刚升起的太阳洒下的晨光,沈星晖手持一柄木刀,于院中站定。

    深呼吸一口气,沈星晖开始舞刀。挥,斩,撩,劈...舞得劲风阵阵颇有气势。一套打完,沈星晖身上也淌下颗颗汗珠。

    不过是最基础的挥刀方式,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刀法招式,但若是有心人在此,自能看出沈星晖挥刀时动作的精确与其中暗合刀道返璞归真的意蕴。

    但无论基础刀法再好...终究是不够的。

    沈星晖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无能为力。

    他的确是一个废物,自幼便筋络堵塞,问遍名医皆无所解。但可笑的是,他偏偏又是个习武“奇才”。

    他学习武学很快,寻常的招式基本上可以做到入目即解,纵是那书阁里最顶端最难学的招式,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多花些时间。单论对刀法的理解,对招式的悟性,年仅十六的沈星晖可谓傲视群雄。

    所以那天在凉亭他只一眼便看穿了沈鸿的出刀,并抓准其中薄弱处一瞬之间让沈鸿落水,所以他能在仅以意气论成败的刀阁大绽光彩,所以他能帮助本就天赋尚佳的姜正晨在修行上突飞猛进。

    但也仅此而已了。

    沈星晖知道,如果沈鸿没有轻视他,如果他的出刀再谨慎一点,如果那时地点不在池塘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胜机。

    一套基础刀法打完,沈星晖站定收刀,顺手接过何初递过来的手帕,擦拭脸上汗水。

    “大比那边怎么样了?”沈星晖顺口问道。

    “回公子,果真如您所料,姜正晨取得了资格。”

    沈星晖轻轻一笑,虽说姜正晨的表现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对于沈氏众人而言,这无疑又是一桩极为轰动的重磅消息。

    在他们眼中,姜正晨不过是他这个废物二少爷的跟班,跟他是一丘之貉,也是无所作为的废物。殊不知姜正晨天赋本就尚可,更何况还有沈星晖将其引入书阁,凭借自身的解题能力协助他习武。他的一鸣惊人本就是一种必然。

    回到屋子,沈星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到桌前吃起下人送来的早膳,他慢慢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想着这两天的事情。

    是的,在此之前,姜正晨和沈星晖都一直在藏拙。

    姜正晨本就不是性子张扬的人,他习武也只为了某个唯一的目的,所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而前往少年英杰会对他而言是重要的磨炼机会,所以他不再低调。

    而对沈星晖而言,他骨子里其实是骄傲的,但无论是父亲的沉寂,还是兄长的落寞,抑或是自小便饱受议论的身世,太多事情让他提早明白一些道理,比如适当的隐藏可以消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日对沈鸿出手,不是因为什么忍无可忍,他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藏拙了。

    书阁里的典籍已经读完了,再留在沈氏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沈幽没把他叫去参观少年英杰会,他也打算出门游历了。

    又有哪个少年不曾有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梦想?而且江湖中机缘无数,也许有人能治好他也说不定。

    说到机缘……

    沈星晖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微微一笑,自语道:“呵呵,好久没去看过那个怪老头了。恩,顺便还能去看看他。”

    一口喝下最后一口粥,沈星晖站起身,走到院前,朝正在打坐的何初喊道:“何初,你去找老宋,就说让他给我准备两壶最好的酒。”

    “好。”没问为什么,何初起身便往院外走,不消片刻便带着两壶封装好的酒回来。

    从膳房回来,背上一个麻袋的沈星晖笑着接过,给何初打了声招呼,便提着酒壶,背着麻袋往逸仙峰而去。

    说到这逸仙峰,是有几分来头的。

    好事者评选的三十六名山中,逸仙峰占据一席之地,更是道家典籍中所言洞天福地之一。但对沈星晖而言,不过是家中后山一样的地方。

    沈氏宅邸就在逸仙峰山脚下,从后门出去,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达。

    外人趋之若鹜的绝景福地,对沈氏子弟而言无非是从小就看腻了的风景。沈星晖这时候上山自然也不是为了赏景,而是去拜访一个人。

    沿着青石板路拾级而上,一路云遮雾绕,灵泉飞瀑。风景的确是极好的,当得起它的名号。

    行至半山腰,沈星晖离了台阶,拐进一旁的一片竹林里,踩着厚实的草叶缓缓前行,只行了小半柱香,便瞧见远方熟悉的破旧茅草屋子,以及屋子前瘫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者。

    沈星晖几步上前,来到躺椅边上,开口道:“哟,怪老头,我又来看你了。”

    老头闭着眼,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星晖呵了一声,咧嘴一笑,略微揭开了手中酒壶的泥封,霎时,浓郁的酒香喷涌而出,而老者像是诈尸了一般,猛然坐起,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锁定了沈星晖手中的酒壶。

    “这不是醒着呢吗?”沈星晖乐了,“怎地,不想理我?”

    老者舔了舔嘴唇,随后收敛表情,冷哼一声,“哼,臭小子长大了,就不愿搭理我这个糟老头子咯,好几个月都不肯来一趟。”

    “哟,这是跟我发脾气呢?”沈星晖啧啧一声,一脸忧愁“嗨呀,本来想着好酒相奉,以显诚意,现在看来有人却不留情面,哎,可惜啊,这酒啊,只能我一人独饮,借酒消愁了。”

    老者又躺了回去,说道:“少来,我还不知道你这混小子根本不喝酒?废话少说,快快把好酒奉上,老夫我既往不咎。”

    瞧着老者伸出的右手,沈星晖笑了笑,“好好好,小子我感谢您宽宏大量。”

    说着,彻底揭开酒壶泥封,把其中一壶好酒递到了老者手中。

    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酒壶,先是一脸陶醉地闻了闻酒香,然后才开始饮酒,小口慢饮,享受至极。

    递过酒壶后,沈星晖就背着麻袋走进了茅草屋子。

    扫一眼,都是熟悉的陈设。简陋的木制家具,没什么装饰物,一眼望去都是生活所需的物件,材料也都是在这山上随处可得的东西。

    沈星晖走到屋子角落,那里搭着一个简易的灶台。沈星晖放下麻袋,从里面取出了油盐酱醋,装进了灶台边上的瓶瓶罐罐里。

    他很早就认识这个老人了。

    五岁?六岁?不记得了,总之沈星晖在半山腰迷路后,来到了老人所在的茅草屋子,老人请他吃了一顿很难吃的晚饭,然后就给他指了个路让他回去,走之前还嘱托他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那之后沈星晖便经常来找老人。有时带上一两壶酒,有时就是找他聊聊天。有些深埋心底不愿向人轻易吐露的事情,便也毫无保留地对这个在他的印象中从未离开过此地,仿佛与世隔绝的老人倾诉。

    他叫他怪老头,他叫他混小子。

    互相连姓名都未曾知晓的两人就这样成了“忘年交”。

    把麻袋里的生活用品都安置好,沈星晖拍了拍手,走出了屋子,看到老者已经喝光手中酒壶,就这样看着他。

    “看我干嘛?”沈星晖问道。

    老者呵呵一笑,“不是还有一壶吗?”

    “这另一壶的主意您就别打了,这可是留给我兄弟的。”

    老者啧了一声,没作计较,只是盯着沈星晖,似笑非笑,“这壶酒,是这么多年来最好的一壶。那些用具,也是这么多年最多的一次。混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星晖干净利落答道:“我要走了。”

    “呵呵,走了好啊,没人再来打扰老夫我的安逸生活。”

    “你就没点表示?”

    “我一个山野小民,隐居于此,能给你什么表示?”

    “据我所知,外人无论什么身份,若想登山,都得经我沈氏应允,才得以入内。更别说在此隐居。其次,我从未在家中听说,隐仙峰上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就好像,你根本没在他们眼中存在过。最后,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我奶奶去年入冬后,身子便日渐虚弱,好不容易才熬过这个冬天,你明明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岁,可这十年,却好像一点没变。”

    老人摸了摸胡须,叹道:“你倒是变了很多啊。从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臭小孩,变成了精明的混小子,如今更是想从老夫这里敲竹竿了。”

    沈星晖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向老人。

    老人却也不再说话,审视的目光落在沈星晖身上。

    良久,沈星晖抿了抿嘴唇,朝老人行了一礼,说道:“小子告辞,后会有期。”

    正欲转身离去,却被老人叫住。

    “混小子。”

    “在呢。”

    “哼,早知你如此狼心狗肺,就不该和你这混小子扯上这段孽缘。”

    “怪老头,这你可就言过其实了。晚辈将要外出游历,做长辈的不能只是看着吧。”

    “嘴功倒是一如既往。罢了,罢了,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混小子,你过来。”

    “诶,来啦。”沈星晖高兴地走上前去。

    老人从躺椅上坐起,近距离凝视着沈星晖的眼睛,看来看去,看到了一眼清灵。

    沈星晖静静等待着,他看到老人伸出右手,抬起,食指向前,轻轻地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老人放下手,又瘫回躺椅上,闭上眼睛。

    “行了行了,快滚吧。”

    “哈?”沈星晖眨了眨眼,“这就完啦?”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老人却不再说话了,摆明了是要送客。

    沈星晖咧咧嘴,颇为无奈地盯着老人看了又看,却突然怔住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他现在能感受到老人身上那股玄之又玄的气息。

    沈星晖似有所悟,再向老人行一礼后,提着剩下的一壶酒转身离去。沿着来时的路悠哉悠哉地往回慢慢走,一边走着,一边想起了前些天那封信。

    哦对了,下午还要去赴那个莫名其妙的约。

    故人,故人,你究竟会是谁呢?

    走回到阶梯上,沈星晖继续往上爬,行至接近山顶的位置时,又拐入旁边一条小道。

    这条小道是新建而成,且很少有人踏足,石砖表面还光滑无比。

    沿着小道走了一小会,光线逐渐变得稀疏,来到道路尽头时,沈星晖眼前出现了一处坟墓。

    沈星晖停下脚步,伫立于墓碑前,久久无言。

    墓碑上刻下了一个名字。

    【白纯空】。

    一个沈星晖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

    过了许久,沈星晖才回过神来,走到墓碑跟前,席地而坐,轻声开口:“痞子,哥们又来看你啦。”

    他揭开酒封,抬起酒壶,将醇香酒液倾洒在墓碑前,就像在敬一个老友。

    “藏了这么久,终于装不下去啦。妈的,你是没看到今天老子在刀阁里有多帅,提着刀出去的时候,那沈鸿的脸都要被打烂了,我看都没看他一眼。”

    将壶中酒尽数倾倒后,沈星晖丢开酒壶,继续笑着说道:“明天我就要启程往天都去了,以后就很少能来看你咯。不过你放心啊,哥们知道你想当大侠,如今这大侠由我先当了,也算是替你圆个梦,下回来看你的时候,肯定已经声名远扬了。到时再好酒好菜奉上,慢慢跟你絮叨。”

    沈星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又突然说不出口了。于是他索性闭上嘴,抬头望天,任凭思绪发散,慢慢回忆起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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