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的反悔

    清晨,思飞刚刚去外面晨练了一会儿,跑了一二公里的路,出了一身的香汗,就在附近的公园里坐下来休息一下,欣赏欣赏那挂着清凉的露珠的树叶,那栽在盆里的五彩缤纷的菊花,思飞特别喜欢那黄得耀眼的菊花,稍微卷曲的细条长长短短,看上去就像龙爪似的,衬着那碧绿似翡翠般的叶子,犹如一幅水彩画,特别美,特别充满生命的活力。

    “铃一一”,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优雅的旋律,是谁这么早打电话?思飞掏出手机一看,哦,居然是那刚“结婚”的老公于鸿飞,他会有什么事情呢?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思飞难以想出什么事。

    “喂,你好,有什么事吗?”思飞礼貌地说。

    “啊呀,老婆,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我想和你聊会天呢。”

    听鸿飞这么说,思飞的心很安定,对呀,虽然我和他“结婚”的目的不纯,都有自己的私心,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往,我们都是有思想有追求的年轻人,何况我俩还同病相怜,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为什么不能多聊聊一起玩呢?

    “嗯,老公,我在家很无聊呢,你有什么趣事给我讲讲吧!”

    “好的,我正想跟你讲我们楼下老太太和猫的事呢!

    “怎么说?”

    “老太太养了一只胖乎乎的黑猫,昨天这黑猫飞檐走壁,跑到平房屋顶了,任老太太千呼万唤,它就是不肯下来,老太太孤身一人,与猫相依为命,生怕猫出事,就报了警,一时警车呼啸而来,几个年轻的警察叔叔爬上屋顶,才把这上窜下跳的家伙抱下来,闻讯而来的一大群人才散去。你说,这一只猫上演了一台大戏吧?”

    “哈哈哈⋯⋯”听着鸿飞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猫的故事,思飞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故事的滑稽可笑,可能是因为他声音的温和又富有磁性,也可能是他故意编造这故事来哄她开心,不管怎样,她开始喜欢与鸿飞交往,一起分享这样的快乐时光。

    就这样,他们都开始情不自禁地牵挂起对方来,几乎每天思飞都能接到鸿飞的电话,一聊起来就滔滔不绝,从国家大事到社区小事,从别人趣事到自己私事,似乎几个小时都嫌太短,思飞以前觉得与父母待在一起时间长久又无聊,如今和鸿飞一通上电话就停不下来,原本枯燥乏味的下午就过得特别轻松快乐。

    十月的一个晚上,已经十点钟了,有失眠症的思飞正睡在黑乎乎的房间里翻来覆去地调整自己的睡姿,犹如在床上烙饼似的,“滴”,看到微信上的头像,又是鸿飞,她忍不住回了一句,“怎么?我正失眠呢!”

    “失眠?告诉我就对了,以后每天晚上我给你讲几个枯燥无聊的催眠故事,保证你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么有用?”

    “不试不知道,一试就知道。”

    鸿飞打开了微信语音,开始了故事模式:“从前山上有一座造得金碧辉煌的庙,庙里住着几个年迈的老和尚,还有几个十多岁的小沙弥,⋯⋯”

    听着鸿飞的有磁性的男人声音,思飞头靠在柔软舒适的枕头上,很快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从这以后,鸿飞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给思飞在微信中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思飞呢准时收听这为她个人开启的及时又免费有效的“电台”,甜甜地进入梦乡,那像毒蛇一样缠着她的失眠终于离她远去了。

    就这样,俩人白天打打电话聊聊趣闻轶事,晩上故事专线,你讲我听,渐渐地,俩人的话题越来越多,两颗年轻的心也越来越靠近了。

    那天早上,思飞照例起床想去到公园锻炼一下身体,起床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两条小腿发肿,看上亮亮的,似乎透明得能看清里面的的血管,用手指轻轻一按,就出现一个坑。思飞看到小腿这般,再也笑不出来,不由得浮想联翩,以前的病房里,就有一个病友临死前就是这样小腿亮澄澄的情景,难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吗?难道自己等不到换肾的日子了吗?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呢?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点时间呢,哪怕五年,三年,不,一年也是好的呀!

    思飞的一颗原本开朗乐观的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像地震一般崩塌了,坐在床沿上不想动弹,甚至不想去医院。

    母亲过来看到这一情景,虽然内心悲伤,但顾不得忧伤,连忙打120电话,急救车呼啸而来,把思飞拥了车,送进了人民医院急诊,检查,验血,输液,住院,思飞又穿上了那熟悉的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无精打采地睡在了这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那和蔼的女医生走进来,尽量用和缓不经意的语气告诉思飞:“不用担心了,只是你的肌酐值有些高,吃药调理一下会好的。”尽责的医生总是尽量宽慰病人,隐瞒着事实,思飞哪里知道自己的肌酐值居然比常人高出了30多倍,多么的吓人。

    女医生走了,思飞环视着这间原来住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病房,另外二个床位上已经换了人,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不在了,是病愈出院了,还是⋯⋯?她不知道。思飞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泪水忍不住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怕母亲瞧见难受伤心,赶紧抽了张纸巾擦拭干净。突然电话响起,思飞一看是鸿飞的头像,伸出指头想点下去,可一想到自己的令人堪忧的状况,又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自己现在如此,何必让他为我担心着急上火呢。于是她把手机翻转倒扣在那乳白色的床头柜上,不理他。

    思飞这样做,可惹急了鸿飞,打电话不回,发微信也石沉大海,得不到思飞的片言半语,这是从来就沒有过的事情呀,她为什么这样?昨天晚上还很愉快地听他讲故事,今天却这样杳无音讯,:难道她病情加重住院了?鸿飞急得如同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他不知道思飞家的具体地址,只知道她以前住院是人民医院,鸿飞不加思索就赶到了人民医院,跑到了七楼的肾病科,开始了一间一间地查找。他推开第一间,笑容满面:“大哥,这里有一个叫王思飞的病人吗?”待人家摇头回答,他才退出来敲第二间的门,⋯⋯就这样,全楼层二十多间,他如篦風一样一间间地找,终于找到了思飞的那间。

    推开那扇淡蓝色的门,鸿飞一眼就看到披散着那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的思飞斜躺在床上,脸色憔悴不堪,仿佛一夜之间被打了霜的茄子,眼睛㣲微闭着,似睡非睡。鸿飞看到了不由地心疼起来,一个多么有趣的姑娘居然被这病魔折腾得这个样子,老天真是太不开眼了!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二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应该是思飞的父母吧。鸿飞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跟她的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思飞的病友,我来看看她!”

    “哦,好的,谢谢你!”父母也许从来没听思飞说起过于鸿飞这个名字吧,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一面从小柜子里拿出一个纸杯给鸿飞倒水,一面把那椅子让给他坐,先前女儿生病住院,从没有什么男病友来探望过,物以稀为贵吧,对他甚是客气。

    “你怎么来了?”思飞听到声音醒了过来,看到于鸿飞她还是吓了一跳,我没告诉过他,他怎么找来的?

    “我到医院里来看个亲戚,恰好听护士说起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的呢!”鸿飞说得很随意。

    “思飞,我们回家拿点生活用品,你们聊吧。”母亲拿起了她的褐色小包,拉着父亲走出了病房,可能真的要去家里拿点生活需要的东西,也可能考虑到年轻人聊天,自己在有所不便,故意给二个年轻人留出一方自由的空间,让思飞开心一些。

    待父母一走,鸿飞就沉下了脸:“傻丫头,你生病了怎么能不告诉我呢?你不知道你不接我电话我心急如焚吗?”

    “对不起,可能我等不到你的肾了,”思飞强颜欢笑。

    鸿飞听到这一句话,心里真不是滋味,他们的结缘就是缘于自己的肾,而如今思飞病情如此严重,意志如此消沉,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积极乐观地战胜病魔,从困境中走出来呢?

    鸿飞冥思苦想,突然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我现在多陪陪她,对她好一些,以后也许她会念着我的好,对自己的父亲好一些吧?”鸿飞思前想后,为了思飞的健康,为了她能重新乐观面对现实,为了孤孤单单的父亲,决定以后每天抽时间来医院陪伴思想飞,给她些安慰和温暖,帮助她树立坚定的信念,战胜病魔。

    此后的日子里,在人民医院肾内科常常能见到那个颀长而瘦削的身影。早晨九点钟,鸿飞就会准时地出现在思飞那16号病房,他有时带点思飞想要吃的小笼汤包,看着她满脸微笑一口口地吃着,嘴里喊着“真好吃”,心里特别满足;有时给她拔几株野草野花来,高低错落地插在那临时充当花瓶的牙杯里,独特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病房,思飞就会装着鬼脸凑近鼻子去嗅,惹得鸿飞忍不住笑喷了;有时思飞挂着点滴,不能随意活动,鸿飞怕她枯坐在那儿太无聊,就自己创作几个幽默段子,装腔作势地讲给思飞听,思飞听得开心就会“哇塞”尖叫起来⋯⋯

    鸿飞总是想尽办法让思飞开心快乐,只要鸿飞一到,16号病房就会笑声不断,如同过节一般,惹得其他病房的人会探头进来看看,似乎要搞清楚为什么这个病房的人会这么快乐。

    思飞也没想到原本话语不多的鸿飞能够这样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变得这么幽默风趣活泼,思飞哪里想得到,鸿飞本来就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在大学时就是班级里的文艺骨干,演起小品来活灵活现,令人捧腹大笑,还会写幽默段子,只不过这几年病痛的折磨,经济的压力,生活的担忧使人他情绪渐渐地低落,而遇到了活泼的思飞,就一下子把他身上的幽默天赋激发出来,犹如火星撞地球,无限的能量都释放出来了。

    善于个煲汤的鸿飞为了让思飞增强体质,居然向饭店里的朋友学习做药膳食疗,他根据俩人不同的病情进行増减,小火慢炖,然后装在二只不同的保温瓶中,一路小心地拎到病房一起喝,思飞双手珍捧着这带着温度的可口的汤,总是故意地发出“啧啧”声,“真好喝,这应该叫同病汤吧!”凝视着思飞那黑亮的眸子,听着这夸张的话语,鸿飞觉得自已为思飞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就这样,鸿飞总是风雨无阻地每天到思飞的病房报到,给她带吃的玩的赏的,变着花样哄思飞开心。思飞呢也理解鸿飞的良苦用心,心境变得开朗乐观了,不再意志消沉,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

    鸿飞温暖的陪伴和积极的鼓励,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思飞原本漆黑的内心,唤醒了她求生的欲望,也唤起了她对生活的美好憧憬。经过半个多月的系统治疗,医生告诉她一个特好的消息,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已经降下来了,尤其是肌酐值也降低了,那原本肿得像烧熟的虾似的小腿终于退了下去。听到这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思飞不停地对医生道谢,待鸿飞提着药膳推门进来,思飞紧紧地拥抱了鸿飞,害得鸿飞二手提着罐头不知所措,一个劲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待思飞平静下来告诉他这一喜讯,鸿飞也惊喜万分,双手抱起了思飞在原地转了三圈,嘴里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

    身体情况一有好转,思飞就变得像一只顽皮的猴子,一见到鸿飞来到病房,就要鸿飞回答:“快快招来,你今天的血象如何?”鸿飞为了配合她,就马上举右手至额前,“报告大王,本人血象如下,白蛋白是XX,红蛋白是XX。报告完毕。”然后二人哈哈大笑。一天又一天,鸿飞索性每天不等思飞问,就自动报出一大串数字,好让思飞放心。其实思飞之所以每天查问他的血象情况,也是担心他的身体健康,生怕他为了照顾思飞而累着自己而病倒。思飞突然觉得虽然俩人都是危重病人,但是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也是挺美的一件事情。

    有一天,鸿飞不在病房,思飞望着自己已恢复正常的小腿,就灵机一动,拿起手机用美颜模式“啪”地拍了一张小腿美照,快速地传给鸿飞:“哎,那个老公,分享一下我的销魂小腿吧!”

    看到这独特的照片,鸿飞就哈哈大笑,马上回了一句:“惊艳到晃眼,要是你没病,我肯定会追你。”听到这句令人心跳的话,思飞脸上都飞上了红晕,是呀,如果二个人都没病那该多好,说不定俩人会卿卿我我,浓情蜜意真的成为一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哦,思飞一时陷入遐想,:就情不自禁地送出一句:“那你等我好起来吧!”

    刚刚指头一点发出了,思飞却立刻后悔了:等我好起来,等我好起来,要我真正好起来,只能靠鸿飞的肾,这是真正的你死我活呀,多么的残忍!想到这儿,思飞转眼就把这话撤回,生怕鸿飞看到难受,一时沉默起来。

    元旦到了,虽然天气变得异常的寒冷,凛冽的寒风吹到脸上,犹如针刺一般,公园里的那些高高低低的树木尽管已褪去夏日的那份青翠茂盛,显得格外萧索,但是因为节日,树条间挂上一串串小巧精致的五彩缤纷的彩灯,犹如给树们戴上了美丽的项链,天上疏星几点,似乎把今日的耀眼留给人间的这些璀璨的灯火。

    思飞坐在公园的灰色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鸿飞的到来,今天作为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元旦,就约在这里一起庆祝,说实在话,二个人在这半年多的时间交往中,思飞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朴实得如同一棵白杨树的鸿飞。俩人在一块儿有着如江水一般滔溜的话语,一点都不感觉沉闷了,让病中的思飞对原本灰色的生活有了念想,有了盼头,生出了无限美好的憧憬,就像一棵秃了头的枝丫想要不断地长出嫩芽,长出绿叶,渴望长成一棵健壮的树。

    “新年快乐!”穿着天蓝色羽绒服的鸿飞走到了思飞的面前,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把思飞从美好的遐想中拉了回来。

    “新年快乐!老公。”思飞也拥抱着鸿飞。似乎靠在他韵怀抱里特别地温暖安全,犹如鸿飞的怀抱就是一个岁月静好的避风港。她多想就这么靠着,能够就这样靠一辈子,也别无他求了。

    “你应该说,新年快乐,我的肾!”也许是因为和思飞在一起的时间有哇长了,受活泼开朗的思飞的影响,鸿飞也变得更加风趣幽默了,他开起了玩笑,本想博得思飞的开心一笑,出乎意料的是思飞不但没有笑靥如花,而且瞬间眼睛红红的,似乎再多说一个字,就可能惹来一场暴风骤雨。

    鸿飞立即知道是自己失言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思飞可能早把自己当作她的朋友,她的依靠,她又怎么忍心为了自己的活着而盼着鸿飞的肾呢?也许她的内心深处早已没有了这种念头了?

    “我说错了。傻Y头,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鸿飞用手掌轻抚思飞的背,细声慢语地宽慰着,就像一大哥哥在哄着使小性子的妹妹。

    在鸿飞的好言安慰下,思飞激动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以后不许开这个玩笑!”思飞嗔怪着,“再说我就不理你!”

    “好,听你的。给!”鸿飞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个小花蓝,细条的乳白色的包装带编的小花篮中插着一些采摘来的野草野花,甚至几片金黄色的树叶,这些不起眼的东西错落有致地放在一起,挺有特色,给人一种别样的风情。

    “我自己弄的,喜欢吗?”

    “真好看!”

    思飞拎着这别致的花篮,一手拉着鴻飞一起去欣赏节日的美景,那火树银花的璀璨,那灯火阑珊处的热闹,俩人闲逛了好久,他们似乎在穿梭的人群中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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