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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章 心头尺 手中刀(下)

    这一手让杨临安大为佩服,国子监荟聚大周最顶尖的读书种子,不管肚子里是否有真材实料,没一个不是自负满腹经纶、才高志远?估计还有读书读傻了脑子一根筋的,他们一旦群情汹涌,皇帝老儿也得让三分。老头儿威武啊!

    何况千余士子中不仅有眼高于顶的读书人,还不乏像他这样的将子王孙、官宦子弟,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没一个是好招呼的主。

    杨临安准备招了,白嫖太高级,这帮读书人的嘴太碎,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初来乍到还是要低调点。老林说的没错,献丑不如藏拙。

    仰静修站起身来,先是扫了一眼全场,才缓缓道:“好一个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口气狂妄啊!可是狂妄得有如九天之鸿鹄,北冥之鲲鹏,我高兴啊!有人说不自量力,老夫倒觉得啊,蚍蜉撼树可敬不量力。”

    话一出口,瞬间让先前聒噪、辱骂的士子们一个个震惊不已。

    仰静修继续道:“既然选择了读书,就当破除自己心中的藩篱,坚守本心,口气大一点才好,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敢不敢想,去不去做是另一回事。有人盯着眼前,这不是错,可也得有人看着身后。天地之间有杆秤,人心之上有杆尺,但秤星、尺度须有人刻上去。老夫年复一年在白马寺讲学授课,等的便是这一天,这么一个人。”

    杨临安怀疑自己听错了。马上释然,对老头愈加钦佩。

    台下千余士子眼睛瞪得更大,有人不敢相信的掏耳朵。

    “杨临安,好样的!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在众目睽睽下,当世大儒、国子监祭酒朝他伸出大拇指。

    杨临安席地而坐,在第一排仰静修的脚底下。

    仰静修平生治学,很少外游,当今天子刘理出面,国子监大祭酒吕洞萍三催五请,他才答应盛阳一行。

    吕洞萍自是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安排下今日的讲学。

    近午时,洋洋洒洒快一个时辰过去,仰静修才鸣金收兵。

    士子们准备散去。

    “参见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

    杨临安猛然回头。

    只见后排士子们纷纷起身,在正中间让出一条过道来。

    一袭莽袍玉带、手拿紫檀折扇的公子哥慢步走了上来,一边不停的和两边士子含笑点头。身后跟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太子?刘氂!

    刘氂来到仰静修身前,眼神先在杨临安身上扫过。“先生开讲,学生来迟了,请先生责罚。”

    仰静修自然不会大刺刺的坐着巍然不动,也没有随士子般躬身见礼,微微一笑捻须道:“不迟,刚好。”

    他身旁的学究、国子监左司业司马恕可不敢摆谱,老老实实行礼。

    “司马大人不必客气,到了国子监不是老师就是学生,没那么些规矩。让士子们先散了吧。”

    司马恕挥挥手,让士子们自行离散。

    “请殿下移步里面奉茶。”

    刘氂摇头笑道:“课已经听过,茶就不用了,我就过来和先生打声招呼。对了,司马大人,今年国子监两学新晋多少各地士子?”

    “回殿下,一共一百六十人,除丁忧守孝的八人外,悉数到齐。”

    杨临安躬身,准备撤退,马上午时,桃枝姑娘该要进餐了。

    刘氂微微颔首,也不知是回应司马恕还是杨临安。“今年士子中可发现有好的苗子?”

    司马茹回道:“确实有几棵好苗子。”

    仰静修笑道:“殿下求贤若渴,也不能拔苗助长啊。天下人才尽入瓮矣,还须时日磨砺。学问做得好不见得事、官、人都做得好。”

    刘氂点头称是,“先生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

    “殿下可还有其他事?如果没有,老夫要进去喝口热茶歇会儿了,年纪大喽,比不得你们这些个年轻人。”

    刘氂客气道:“没事了,先生请便。”

    仰静修走后,刘氂也准备离去。刚走两步忽然又转身道:“司马大人……刚才负剑的那人是……?”

    司马恕道:“回殿下,他叫杨临安。如果没记错的话,该来自象州,是象州经略使、镇北将军杨逢春杨侯爷府上的公子。”

    刘氂稍稍一愣,旋即轻笑道:“是他。”

    国子监设有公厨,专为外地或家境贫寒的学子而准备。散学后,部分学子直奔公厨。而官宦、世家弟子则三五成群涌去街上酒楼。

    离开时,不少人朝杨临安投来好奇、羡慕、妒忌的眼神,有仰慕心存结交的,有敬而远之的,也有“你等着,看你拽到几时”的……

    杨临安懒得理会,直奔大门外,桃枝肚子饿了。

    一出门,老陌竟还等着他。两人也不废话,直接回“家”。

    横渠四教一出,杨临安顿时成了国子监的红人。没几天,传遍盛阳。

    人红是非多!

    杨临安有些后悔。搁以前他是象州一霸西北天王,可这里是盛阳,天王之上有天王老子,还不止一个。国子监偏偏是靠嘴吃饭的地方,他天天扛着桃枝上学,也不敢拿剑满院子追着跑的砍人。

    总有“饱学之士”上门来或是半道劫才,找他辩论,其中年纪大的都能当他爹了。而且找上门来时候自带一群“帮凶”,还没开辩就言明: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是经大儒仰静修开过光的“好样”,打败他绝对是一件长脸的事,说不定就被哪个王公贵人又或是他们家待字阁楼的小姐给看上了。

    多好的南山捷径!

    杨临安不胜其烦。

    总算消停了一天,没人约战,杨临安撒开腿就往外跑,应付这帮口吐芬芳的读书人比面对闻冠雪还让人难受,本师姐至少养眼。

    “杨兄请留步!”

    杨临安装作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临安兄请留步,别跑,不找你斗嘴皮子。”

    耳再背也不好意思装聋了,已经背了个狂妄之名,姥姥的,不能让人清静会儿吗?杨临安笑着转身,“叫我吗?”

    来人二十四五岁,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袍子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中带着一丝落魄,见到杨临安转身脸上露出略带讪然又不失真诚的笑意。

    单枪匹马一个人,难不成真不是约嘴的?

    “在下齐龙甲。”

    杨临安左右看了看,确定两旁不会突然再冲出一帮人来,好奇道:“齐兄找我有事?如果是打嘴仗就算了,我内急,赶着上茅房。”

    齐龙甲摇摇头,指了指身后道:“我不找杨兄辩论,茅房不是在那边吗?”

    杨临安一听果真不干嘴仗,放下心来,笑道:“我习惯回家解决,你懂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齐兄找我何事?”

    齐龙甲走近两步,笑容可掬道:“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来到街上,老陌识趣的辍后几步。

    杨临安迈着小八字,要紧不慢道:“齐兄可以说了吧?”既然不作口舌之争,倒也不急着往回赶。

    齐龙甲侧头看向街上往来行人,远处好几拨富家子弟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杀向酒楼。“到饭点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怎么个意思?吃上了是不是还得边躺边聊?杨临安要回去“喂”桃枝,没工夫和他磨叽。“齐兄有什么话直说吧。我回家吃饭。”

    齐龙甲接道:“如此甚好,我送杨兄回去。”

    杨临安停下脚步,盯着他。

    齐龙甲神情坦然。

    “齐兄……”

    突然齐龙甲肚子里响起“咕噜咕噜”声。

    杨临安笑道:“齐兄该找地方填肚子了。”

    齐龙甲郑重点点头,面不改色道:“可不是!国子监公厨虽然能医饱肚子,可也需要银子。”

    “这话说的?除了深牢大狱哪儿吃饭不花银子?公厨很公道了,月银一两,管饱。转身向右,再左转直行。”

    齐龙甲失笑道:“实不相瞒,小弟在公厨已经没法挂账了。所以吃不了公厨。”

    杨临安眼睛一眯道:“所以找上我?齐兄好眼光,一眼就看出我是个乐善好施的散财童子?”助人为乐的事他兴趣不大,与人方便于己方便倒可以考虑。齐龙甲不像是招摇撞骗的货,兴许遇到什么难处,家里银子没来得及续上?

    齐龙甲道:“我不会看相,不会起卦,阴阳术数也拿不出手,看不出杨兄乐善好施。”

    杨临安倒是好奇了,“那你找我几个意思?难不成也想拿石头换肉包子?”

    齐龙甲先是一愣接着面无愧色道:“糊口而已。”

    杨临安不想和他磨叽下去,撇嘴道:“齐兄是个坦诚人,这样吧?我这里刚好有几两银子,不妨先借给你用。”

    齐龙甲摇摇头,“不要,银子借了总是要还的。”

    杨临安重新审视齐龙甲,大爷!你这想法多清奇啊!哪儿借银子不用还?你告诉我我他娘的借个几万两花花!我不收利钱,顶着肉包子打狗的风险借你银子,你还不乐意了!

    “那齐兄的意思是不借还是借了不还?”

    齐龙甲抬头挺胸道:“不用借就不用还。”

    杨临安乐道:“那我送你?”

    齐龙甲口吐芬芳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杨兄虽然一番好意,然……”

    “然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是这意思吧?”

    “正是。”

    杨临安又来兴趣了,问道:“那你到底啥意思?说出来让我开开眼。”

    齐龙甲神色坦然,“我知道杨兄就住在左近,每日里回家吃饭,齐某送杨兄回去,跟着将就一口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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