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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母女冤家》

    “阿姨我没事,有事的是你儿子,是你们整个家的氛围,可我,刘亮程,你个王八蛋!”

    毓芝一声委屈地痛哭,看得苏梓柔满心刀割一般,“听我的话,孩子你快跟我走!”

    大伯叔叔大娘婶子实在看不下去了,都来替刘家说话,毓芝毫不客气,张口就理论,直到众人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全回了院子……

    苏梓柔拉着毓芝,毓芝却拽着刘亮程精实的胳膊,拼尽全力,“你起来!你跪着干什么,这都哪门子的破规矩!”

    拽得毓芝额头发青,虽他消瘦却拎起半米又坠下,“神经病啊,跪什么跪,动辄就跪下,他是青天大老爷么?起来你!都快二十一世纪啦……”

    一句引得周围邻居涌来,却被大伯和三叔撵走,他们也回了屋子。

    毓芝松手就叉腰走着,气着,“周瑜打黄盖,你是忠臣,他是谁?你就是个玩偶!好!我走!再见!我有毛病来管你们家事……”

    转弯又转脸,满眼痛惜却眉间冷沉,“刘亮程!你是孝子,你别忘了还有老师们!你可以自暴自弃,但不能辜负老师们的期许,你们刘家是千年大族,别到了现在,还泡在破旧的腐朽的叫人恶心的旧世界规则里,不能自拔还以为是个宝贝,再见!”

    一句说得屋里一盆水连盆带水甩出来,刘亮程心口一震,回头泪眼猩红,一头点地,就此趴着。

    “你也滚出去!成何体统!丢人现眼……”

    刘亮程跪着不动,父亲拎着竹筐出来了,定定地看了看儿子,依旧本着脸忽的仰头看着天,心道:“老传统?新世纪?呵!幼稚!”

    后手捏着一个竹篮子,刘延任缓步着,“你爷爷当年是高中生,学问可比你这个大学生深了去了!他爷爷是私塾先生,白胡子一落座,通族后人磕头伏拜,你以为只是老封建?那是秩序!后来你爷爷英年早逝,留下我和你的叔伯们,虽然被管的少了,可你奶奶说打就打,就骂就骂!我就是跪大的!就是因为后来放纵自己才变得一事无成!老封建,腐朽,哼!小屁孩懂什么!”

    看眼满身大汗的儿子,刘延任腮骨嶙峋继续道:“不知你晓得不?清朝有个人物叫作刘墉,讹传他罗锅子,可他一心为百姓一辈子清廉,你爷爷就是这种人!读书人就该这样!可他父亲刘统勋对他严苛至极,你不知道吧?”

    看着他脑袋触地,刘延任怒气减了一半,眉间挑了挑,“刘墉跟我们的祖宗交好,家谱上还有很多他的文字,数代交好。我学问浅,可也知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的道理。你也大学了,可别在我跟前耍横,谁傲谁死得快!将来你混好了,我不会要你一分!混不好,丢人现眼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老老实实做个清人!说一千道一万,祖宗千年遗训就八个字,克制私欲,服务乡民。如果你真有那么点志气,想往哪飞就往哪飞吧……”

    看着他一动不动,登时横眉冷对,“不滚的话就去干活,把平车拉来,把屋里的东西送到街上老沈那!回头祠堂跪满两个时辰,少一秒就是欺骗祖宗!你,看着办吧……”

    看着父亲抱着竹筐,刘亮程抹一把鼻涕这就先去干活。

    刚出大门,抽口老烟斗,刘延任交待道:“将来你要是娶了她,这辈子就得全听她的!自己的路自己走,往后,我也管不你了!”

    刘亮程不应,拉着平车出门了。

    大步离了村口,桥边流水潺潺,苏梓柔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乖孩子,你都是大学生了,他又没知识学问,别跟他一般见识,好孩子,赶紧回家去,别叫父母担心……”

    “阿姨,不对!我说一句您别生气,您也是上过学的,光有知识是没用的!您不敢反抗他,您闺女不敢,儿子不敢,好嘛,一家子都……我……我就是不服!替你们不服啊……”

    她气得喘着粗气,叉腰斜站着,“阿姨,我们的旧文化里是有太多的糟粕,我们不能这么软弱无能,任由他人哪怕至亲这么漫无边际的毫无原则地欺压,控制,人都是有心的阿姨!虽然我知道家里不容易,可比从前好太多了吧……”

    苏梓柔只是含泪点头,看得李毓芝仰头长呼一口气,心道:“都是女人哪,可时代造成这个局,我这个后辈又能怎地……”

    抱着她,拍拍她的肩膀,李毓芝眼眶里打转,“对不起阿姨,我给你们添堵了……”

    一声抽泣,苏梓柔泪流满面,“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是我无能,不怪大程,他有他的命,他有他的委屈……”

    “我不生他的气!”抹把眼泪,毓芝笑道:“其实申州也不是很发达,余州和它差不多,毕竟直辖市嘛!我们得看未来看以后……”

    互相安慰,远远地送走毓芝,毓芝也是几步一回头,“要给他希望啊,阿姨保重啊……”

    孩子远远的一鞠躬,看得苏梓柔眼眶里决堤了。阳光柔和了许多,顶着遮阳伞,十九岁的毓芝,婴儿肥的脸蛋一会皱眉头一会又赧然一笑,“刘亮程啊刘亮程,往后你得过多少坎才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你不主动我又怎么帮助你,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亲爹亲妈,就该养出个旧时代的复制品嘛……”

    回头看一眼大山,高耸森郁,可她突然笑了,忽的又捂嘴失声痛哭。乡镇包车内倚着窗边,心道:“真有骨气的人将来才会有一片灿烂光景,但愿你的犟是另一种骨气……老天爷,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听着车内半旧的收音机放着一首歌,想起和同学们在卡拉OK唱的这首《光辉岁月》,毓芝的心境才有所改变。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毓芝哼着曲子,不觉嘴边旁若无人地扬声唱起来……

    此刻的火车站,刘亮程还在等着那个会笑的姑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喂!刘亮程!”一个姑娘喊过来,人群里如飞舞的蝴蝶。

    刘亮程背着大包,拎起小包,“姑娘,你忘了这个包!”

    然而姑娘却把一包新东西塞给他,“不不不,这个包没啥用,我吃了你的东西,不能欠你的,给!相信我们还会再见哒,我住在安塘街!以后带你去玩啊,再见……”

    看着她跳着笑着和同学离开视线,刘亮程就此朝余州郊区赶去。

    郑春晓到了刚搬来的新小区,一切焕然一新,门口徘徊了几分钟,这才上三楼进了家门。

    满心狐疑和惊慌交织在一处,洗完澡出来吹头发,正吹着门开了。

    “你个小畜牲!我让你跑!”母亲齐雨凡拎着菜就追起来。

    郑春晓边围着屋子跑边笑着解释,“啊妈,妈妈,妈,听我说!齐雨凡,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哎哎哎……”

    一顿臭骂,半小时后齐雨凡哭着骂着才去厨房做菜,念叨着,“个小赤佬!老娘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敢离家出走!小王八蛋,急死我了这两天!吃完饭,我再收拾你,你个王八爹就知道忙,忙个女儿都不见了,我真是命苦啊!”突然她又跑出来一颗大葱指着沙发前立着的不服气,“你下次再跑出去,老娘就把屋子给烧了!不过拉倒!”

    又过半小时,齐雨凡气蒙了,饭菜都烧糊了,才重新到楼下市场买菜,郑春晓才歪躺在父母的卧室,嘟囔着嘴巴给表姐打电话,“好姐姐,旅游结束了,悲惨的学习又来了,哼哼哼,刚被我妈一顿猛锤,吓死我了……”

    “活该你是!”表姐何秋华向来有话直说,“我说呢!你妈要是能答应你出去玩,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就是你自己溜出去的,不揍你揍谁!”

    吹着风扇,满脸黄瓜片,郑春晓笑道:“旅游也没啥意思!火车上倒是有意思!碰到个傻小子有点结巴……”她突然止住嘿嘿笑,”他特别好玩,你猜我怎么戏耍他的。”

    “什么傻小子,早恋,我告你妈去打死你个混账娃!”何秋华扬嗓子吓唬她。

    “呸呸呸!竟瞎扯!”郑春晓一脚蹬开凉拖,气道:“还有脸说我,你高二就谈恋爱我到处宣扬了嘛?恶人先告状,何况我郑春晓向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从来不可能去追男孩子,而且永远不可能!”

    谈笑一阵,郑春晓哭丧着脸,“你考上余州大学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狂啃数学,要不然我妈能把我哆死!”

    何秋华道:“那还跟我胡扯!我不也是复读了才考上,你数学这么差!高三一年你不努力,想考我们余州大学,那是痴人说梦,你以为长得美就能考得美啊?那是想得美!哈哈哈……”

    郑春晓满脸通红,“嘿!你个鼻涕虫!这么无耻得嘲讽我,好,我郑春晓不对母老虎发誓,就对你发誓,我考不上余大,我就不上大学了!咱们等着瞧!”

    何秋华笑道:“好啊!有本事,就一年,看你如何来找我!哈哈哈……”

    “呵呵,哈哈你个大头鬼!小赤佬!”郑春晓突然笑了,“你个坏蛋,不要脸,激将法,故意激我!你跟那个老钱怎么样啦?说说呗,我替你出主意。”

    何秋华不屑道:“无聊,小屁孩写作业去,去去去,我要去香港玩几天再回来,跟你聊不块去!”

    “嘿,滚滚滚,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见!”郑春晓气得捏着黄瓜朝窗台鱼缸里扔去,“个没良心的货,我带你在安塘桥吃过多少东西,吃完不认账,重色轻友,见色忘义啊……”

    对着天花板畅想着自己的大学生活,“傻小子扫几眼就会了,借我用一用撒……几分钟解决一道数学题,够我拍脑袋半天的,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的都大,嗯?谁是猪?呸呸呸,哈哈哈……”

    电扇摇头吹着她,吃着冰淇淋两眸翻转,舔**油倏忽一笑,起身就要出门,迎头却是她妈。

    郑春晓退后着厚脸皮道:“妈!我不饿,火车上吃得太饱,我去趟三姨家,有事找秋华姐。”

    “滚!”

    齐雨凡一声喝骂震得整个房间乱颤,吓得郑春晓赶紧收敛心思。

    不一会,厨房里母亲又埋怨道:“上次你三姨还嘲笑我那红裙子丑,切!就她衣服好看!刚买新房,了不起了!你不许去,以后都不去!我们搬家,他们都不来。”

    郑春晓一撇嘴,心道:“心眼真小!都不能学学二舅啊,哪年过年不是老舅组局,不仅给我们晚辈一个个发红包,还把外公外婆照顾得这么好,哦对了,还得给你们俩姐妹收拾矛盾!”

    齐雨凡哼哧一句,“他?他财大气粗,咱们能跟他家比啊?你小孩懂个屁!”

    “呵!又满嘴脏话,我就懂个屁!我说咱们不能比事业,比气度啊!你看大舅和小姨呢!再说大姨家搬家,你不是也是没去,何况,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安塘街多好啊!”

    思罢郑春晓又到厨房磨人,“嘿嘿,齐大美女!我是去找秋华姐补课,还有几张试卷太难了,我不饿,你做了也吃不下啊,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去堂妹家玩的嘛,真离家出走,我还没那个胆子呢。”

    齐雨凡道:“不允许!人家现在考上余大,你明年考不上,丢人去吧!人家光耀门楣,你整天傻呵呵的,跟个二百五似的,出去我都嫌丢人!在家复习,马上开学了,你试卷都做完了吗?让你背的英语课文都背好了吗?待会背给我听!”

    郑春晓即刻反对,仰首厌恶道:“又光耀什么门楣,那是我爸考虑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光宗耀祖都得靠男的,跟我一个姑娘家说什么说!成天这么个老传统可别跟我说,恶心我!封建毒瘤的东西,我不听我不听……”

    “放屁!”齐雨凡气道:“你爸就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才对不起父母,半生狗屁事都没成!光宗耀祖的事,我做主了,告诉你郑春晓,你不光要考大学,以后你还得考硕士,考博士!气死你那些二百五的这个姨那个舅妈,老传统怎么了?以后你就得遵守,没商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反了天了,爪子给我放下来,坐好,腿放正了,疯话连篇的,复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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