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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两般心》

    看母亲气消了,她又说起好话来,刚要看电视,母亲凶道:“不行!电视我准备搬到你外婆家去!她在安塘太寂寞了,等你考上大学,家里再买新的!”

    “啊?个破黑白电视也搬走啊?你也太黑了,我可是你亲生的!”郑春晓粗声粗气道:“对我这么狠,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爸爸跟别的女人生的,然后你来虐待我,泄愤!我这么绝世美颜,身材黄金,你吧腰肥得跟个水桶似的,嫉妒我……”

    齐雨凡拎着菜刀就出来。

    她吓得直接沙发上跳起来,“哎呀,哎呀……哎呀……玩笑玩笑……哎呦我天!至于嘛!砍死我啊!”捂着嘴巴,“不出就不出,但是我吧……”

    围着房间郑春晓赤脚躲着母亲的菜刀,服输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当我放屁,呵呵!可你老这不让那不让,多没意思……”

    母亲一双眼珠子睁得滚圆,感叹一声,“自从生了你,我就没选择了!”

    看母亲一脸失落,郑春晓才红着脸坐下来吃水果,齐雨凡却边烧菜边给她算账,“余大一年学费才300元,我三月工资绰绰有余,学校还补贴生活费,还有你废物老爸呢,钱用不着你愁,可你看看现在的物价,蹭蹭火箭似的上涨,谁知道以后怎么变!别复读一遍又一遍,你也累我也受罪……”

    郑春晓只当没听到。

    齐雨凡气道:“看看人秋华,大家闺秀,可你呢?高三了还是这副吊了郎当样,一张嘴得理不饶人,跟你爹一个样!”齐雨凡一伸菜刀,郑春晓两手捂住胸口,“我的亲妈,我的心脏……”

    齐雨凡瞥眼丈夫帮别人存放的几大箱货物,登时两目恨道:“他就知道跟几个狐狸精耍嘴皮子,也不好好管管你!破公司搞外贸才赚几个钱,不顾家的货,气死了我……”

    “停,打住,你和爸的事我不听!”说着她捂着耳朵,以保证各种抱怨一丝也进不了耳朵,“嘭”的一声关门瘫坐在椅上跺着脚,“更年期提前了,整天劲个劲个的,老郑啊老郑,当初怎么娶的她,小女子我佩服啊!”

    托腮翻着自己的明星相册,嘟囔着自己啥时候可以去看场刘德华的演唱会,从一堆英语磁带里搜出作了标记的歌曲,一首粤语版《谢谢你的爱》被她调到了最低声,蚊子似的听得她想起班级俩男生递来的情书。

    从历史课本拿出来笑嘻嘻地边看边鄙视几个调皮的男同学,“小屁孩,写得真肉麻,自己都不知道啥意思吧,唬我呢。”两目善睐,她想起一个戏耍他们的办法,准备下周开学这么办。

    嫌弃母亲做饭不如父亲,扒拉几下米饭就,就想傻小子的菜,低头一笑,仰头又是大笑。

    齐雨凡给她夹菜,“命都是自己选的,上大学上名校,以后有本事了还能帮衬老娘,指望你那爹,呵!他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养活自己,个废物,要不是当年在安塘看他烧得一手好菜,老娘怎么会嫁给他?如今事事不成,真是倒八辈子霉了……你给我好好!听到没有……”

    托腮做会数学题,想起那个乡下小子,脑海里飞出好多滑稽的场景,屋外响起了那首《渴望》。

    郑春晓翘着二郎腿道:“切,看来看去,看不够啊!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你有啥可困惑的,搞笑!岁月悠悠,那就慢慢过呗!”

    忽的她又唱道:“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为了什么?为了舒服,为了自由,为了欢乐,为了该为的呗!哼哼……”

    一趴桌面,看着一堆空白题满眼委屈,趴着趴着睡着了,竟在梦里游了安塘,一旁跟个傻小子四下张望。

    梦里,桥上的她指着东南两条Y型运河道:“左边这条是泰伯渎,距今三千年,世界最古老的运河!传说中霸占西施的那个吴王夫差和他爹阖闾后来都开凿修建过,小时候去‘泰伯庙’,这条河就是从那里一路挖过来的,泰伯是第一个挖运河的人,而你,现在就站在这座四百年的安塘桥上,江南桥多,而这座,名气大得呐!”

    说着她又激动地指向西北方向,“看!两岸民居都是清朝民国时的建筑,白天看,粉墙黛瓦,鳞次栉比,河水错落有致,可谓‘两岸人家尽枕河’呦!再往那看,安塘古寺有古塔、安塘街边有古窑,曾经繁华过,现在也不差对不对,我小时候在水边看外婆洗衣服洗菜,还赶过鹅呢!看,船来了……走,请你吃好吃的去,街上小吃点多了去了……”

    小伙道:“你们真应该感到无比骄傲!”

    正要迈步,她笑道:“骄傲,那是必须的!拥有这样一河两岸的历史建筑群、古弄堂古遗址、名人故居地、寺庙连轴线,如此三千年文化遗产,怎能不骄傲呢,哈哈哈!”

    刚要大笑,忽的满额头大汗,醒来她就噗嗤大笑起来,这就拉着母亲去安塘桥逛街去……

    却说那刘亮程的远亲戚家离市区比较远,坐了两个钟头的公交车,来不及欣赏大运河里的行船,就呕吐连连。

    奇怪自己坐火车不晕,唯独坐这个公交车一路眩晕,只好捂着嘴巴硬忍。

    第一次亲眼看见书本里说的大运河,一座座旧时小桥,一条条城市水道,一片片繁忙的街区,“余州,果然和文康小县城不一样!可申州又是个什么样的大都市呢?”

    想不到多少,又呕吐一阵,闻得周围朝一边探身子,本想下车透透气,却还要再花钱,终于忍着臭味和眩晕,继续赶路。

    最后一站,天已经快七点,他终于下了车,扔下满塑料袋的东西,他才感觉世界那么轻快,“不行,我得克服这一关,否则,以后多丢人!”

    小卖部买瓶汽水,休息一阵这才根据地址继续找。

    巷子接着一个巷子,背着口袋他也不停歇,这就到了一片市民用砖自造的矮平房小区,房体刚刚自行粉刷,白亮一片,看得刘亮程满眼亮光,“这房子好!”

    “表叔好!”刘亮程背着大包差点倾倒。

    屋里中年男子打量一番,“你是……大程子?延任大哥的儿子,哎呦呦,来来来,快请进,还没吃饭吧?坐下一起吃,你爸都跟我说了,别客气,孩子,先来坐下吃饭!”

    刘亮程放下包,扑通着心头想着,“二姨二姨夫都是嘴碎的人,一定告诉他们我们欠了一屁股债了吧……嗨,既然如此,就让大家轻视好了,反正住人家也就这么二十来天。”

    忙鞠一躬,他正式招呼道:“叔叔阿姨好!打扰你,你们了,我明天就出门找个工作,你们放心,我打地铺就行,我睡得晚,一般十一点才睡,起得早,天不亮我就出去跑步了,尽量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哦,对了,这是这个月哦饭钱,我先预支,实在打扰了!”他结结巴巴说完,满头大汗,说完鞠一躬,他就把钱放在了桌子上。

    夫妻二人眼对眼瞅了两秒,忽的耸肩沉下笑道:“你个小孩子,说的什么话!亲上加亲的,干嘛这么客套,这不是疏远了吗?”

    饭毕,他就抢着干家务活,两口子赶紧让他去洗澡,身上味道太大了。

    阳台晒的几桶热水递给他,他就洗手间冲洗起来,那一刻,世界仿佛在为他奏乐。

    洗罢穿好一身衣服,摸着洗衣机发了半天呆。表婶看这孩子根本像他们说的那样,叫他吃梨他说不渴,让他过来吹风扇,他说不热,就给他换了家居短袖短裤,刘亮程就是不愿意换,在屋里非要找活干。

    入夜,窗外繁星满天,他陷入了沉思,“城乡差别太大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比乡下干净许多,没那么多这个那个的牵绊,如果没有她,我高一就下学了,这会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干嘛呢……其实打工也不一定不好,将来都得工作,明天我就要去工作,钱,不光可以买到东西,更可以维护人的尊严!”

    想到他所能想的,渐渐入了梦乡,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山窝里,却是奔跑追逐,一群孩子,畅快淋漓……

    文康老家,白炽灯下毓芝枕着胳膊睡着了。五百多页的从Y国寄来的最新版英文词典,摊开三分之一的页码等待着她的醒来。

    猛的一抬头,摸摸脑袋,又抚摸着一旁同学送的马蹄闹钟,她惋惜着,“十二点了,又十二点了……”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仰首便是满天星斗,心旷神怡,满心舒畅。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闭目听着院子内外的欢快虫鸣,一切那么祥和安宁。

    下午一屋子大人围着十七寸的黑白电视,跟几个小娃商量先看《渴望》再看《西游记》。大人们个个着迷似的你赞美宋大成他哀叹刘慧芳,骂着王沪生却还得哄着哭闹的小孩们明天再看孙悟空打妖怪……

    “有什么可困惑的,既然选择了那就一往无前,成亦何欢?败又何惧?如果不满意,重新选择就是!”

    此刻,想起那张黝黑了的纯良的脸蛋,毓芝稍有郁色,心道:“以你的成长环境和思维习惯,如果不改变,将来是不可能有所成就的……你不能和我一起去申州共创未来,但我一定带你去申州看看,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

    想着想着,母亲打着哈欠出来了,“你不睡觉,傻坐着干什么?就你屋里有风扇,还热?洗把脸再去睡。”

    “进屋睡你的觉,我不困。”

    “嘿,这孩子,大半夜闹什么毛病,夜猫子啊,回来睡觉!”

    “哎呀,你睡你的去,别管我!”她依旧托腮淡淡地应着。

    母亲摇头一笑,“女大十八变,管不了喽……可这么晚不睡觉多伤身体,赶紧睡觉吧我儿!”

    毓芝回个头笑了,“你啊多学学爸!管自己该管的能管的,除了吃喝你关心关心,别的不懂,咱就做好自己的事,听话,回屋睡觉。”

    “嘿,好好好,都被你爹宠坏了,都跟你几个舅妈学坏了!”

    “妈!”

    妈妈呵呵一笑,“这不闲聊嘛!你爸都对,我不管了你,睡我自己的美觉去,白天犯困可别叫!”

    说着回屋却继续念叨,“本事大了,以后指不定把男人管得服帖帖的,也好,能耐大嘛,爹妈都收拾得顺当当的,况个毛头小子……”

    “你不困吗?哈欠连天的。”女儿笑问。

    “睡觉睡觉,懒得管你!”

    毓芝又笑,“妈,我明个回学校了,马上新生开学,学生会还有很多事要我出处理!”

    “随你!”可母亲又走出来,“我儿,别嫌妈啰嗦,你觉得对的就去做,错了自己担,以后别后悔就行,我也没多大能耐,也不指望你为家里做什么,我也算明白了,你啊从来不属于这里,成天个竟说洋话……明个我给你准备吃的带着!”

    回身却听一句,“妈,谢谢您!”

    “谢我?”母亲咯吱一乐,忽的扬声道:“你当然得谢谢老娘……可以后你别怨我管你少了,我就烧高香了!”抹把鼻子母亲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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