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山野宗师》
刘亮程初三就要和她在高中门口见面，本应是激动着幸福着渴望着，然而他却认为本次回家第一大事是去看望一位人物，他心中的一位大人物……
禀报大爷刘延成，咳嗽不止的师父没有告诉他病情，磕三个头这就去看望王辉卿，听罢他要去看望自己的恩师，王辉卿登时带他登文康高中后山，二人对唱《失空斩》，雪花飞舞长林啸，一曲英雄定本心。王辉卿准备暑假再去特区闯荡，不成不回……
初二一大早刘亮程接了姐姐，厨房里第一次哼起歌曲，吃罢团圆饭这就朝韩老师的山上奔去。
每年春节前后，上百弟子学生都会在山上给韩老师拜年，或向老师汇报读书学习，或与同窗师兄弟切磋武艺，数十年来三教九流都会进山拜访韩老师，而刘亮程的人生起点，也将在那里得到渐悟式的醍醐灌顶。
白雪覆地，寒风刺骨，刘亮程却心潮澎湃，不为别的，只为当初对王辉卿老师的承诺，“等我考上大学再去看韩老师。”
拎着自己烧的拿手菜和几捆土特产，刘亮程这就跟着开拖拉机的三大爷顺路朝韩老师的山房赶去。
想着从前所遇老师，唯独韩老师印象最深刻，不是韩老师自带威严，而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对着刘亮程从来都是微笑着鼓励他，对他尤为关注。然而一年的历史学习并没有开启他学文科的理想。
“老师还记得我这个学生吗……”眼瞅着布袋里的几个菜，他抱得紧紧的，热乎乎地也暖着他那尊师重道的心，这就无论如何都要上山去见韩老师。
韩老师77年继续在文康高中教书，教授历史十八年，诸位学生成了学校领导而自己依然保持着学者清风。听王辉卿说韩老师当年被爷爷用扁担挑到家乡后山，开启了此后长达半个世纪的三代开荒壮举，如今门徒弟子百人正来往于农场和书屋间，一起谱写着乡镇文化学者开门授徒数十载的朴厚篇章。
山乡野径，独自迈去，鞭炮声里，他越想着钱预量这位书香门第的城市名门之后，就越感觉自己的出身低微，如果能拜在韩老师的门下，聆听教诲，改善自己这一身自幼以来的脆弱心灵和微薄认知，那将是比今后创大业还要让人心潮澎湃的人生收获。想着想着，这就到了半山腰。
一阵咩咩的山羊叫声，吸引他继续上去，半山腰他停下休息，几声鸡啼叫得分外雄肆，引来鸭鹅争鸣较劲。
往前走略五十步，一个刻着“道”字的大石碑立在朝东的方向，一个“佛”字立在朝西的方向，足有两人高。他不知为何，继续前行。同他一起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问他姓名皆不认识，却少长咸集，长笑寒风里。
然而他却在一旁大松树下待了一会。
想起王辉卿告诉他以后就要以师弟相称了，因为在他老师那，他无论如何是不敢称刘亮程作学生的，教学相长，他也就算是替韩门多教点语文知识而已。
“您好，请问韩老师在这嘛？”
一句问询换来几位大不了多少的学长们的热情招呼，这就拥着他进韩老师所在的院子。
几处空地，数十人各耍各的武艺，墙边刀枪棍棒立在木架上，几个人在练习石锁，笑哈哈乐淘淘，比试个没完。团圆佳节，寒雪农场，却是一片豪气。
转身进院子却听着百米外的杀猪声，又见几个年轻小伙，合力将一头羊哼哧哼哧架到板车上说说笑笑朝杀猪地拉去，这要宰羊了。
来到厅堂，他结巴着，“老师，您，您还记得我吗？我叫刘，刘亮程。”
韩老师正在吃饭，回首正了正眼镜一起身，周围十几个全跟着起身。
韩老师笑道：“刘亮程，怎么能不记得！孩子你从家里来？吃饭了吗？来坐下，一起吃。”
一眼扫过去，刘亮程就把东西放在桌旁，全是拜年礼物，来往数十人看得他不好久待这就要回去，可右手已被牢牢攥住，“坐！这是您师兄师姐。”
“小师弟好！”众人齐齐笑脸相待，给他递筷子和勺子，看得他右手一抖，掉落了又被一人送来筷子，“没事，我去刷！”
“你现在在哪上学？”韩老师要给他倒酒。
“老师，我不喝酒。”刘亮程忙得拦住，却酒水哗哗流进杯子，“老师，我在余州工业大学，读轻工机械。”
韩老师一指门外，笑道：“外头也有个小孩读机械，咱这里的工科不少哩！来，孩子，天冷喝点暖和，没事，放松，这里是家，呵呵，没事，你吃菜！”韩老师说个吃字，刘亮程登时想起来，“我带菜了老师！”
十几个人朝他布袋里看去，韩老师放筷子就起身，极为关心道：“乖乖来，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你带菜干什么。”
一师兄拿去热了，刘亮程又被拉回桌子，心思，“上学时，我和老师没说多少话啊，难道王老师告诉他了？哎？王老师怎么没看见？明明约好的嘛！”
他想提王辉卿却被一人占了先，一位高中老师道：“王师弟还想再去特区，不甘心的人！”
韩老师边给刘亮程加菜边道：“给他个机会，学校里你多费心了。”转头就捏杯子朝刘亮程举过去。
“老师，谢谢！”刘亮程饮了半杯，看得一位师兄登时笑道：“脸红能喝，继续加点，来师弟，我给你满上。”
他慌得摇手摇头，杯子还是满了，直到结束被韩老师留下来吃晚饭。
一趟趟学生弟子来屋内拜年，磕头行礼，四十岁的韩老师都是一把拽起来，却拦不动人高马大的魁梧身材向他跪拜，有的竟然还不认识……
后来的刘亮程每每回忆这次初见的场景，半生南北，事业飞腾的他再不曾遇到此等人物此等情形。于是他开始称呼韩老师“师父”，也发自内心地逢年过节只要见了就想给他行个跪拜的古礼，以回报造化所赐知遇之恩。
月儿渐渐高了，室外满眼玉色，穿过小路踩着雪地里的山荆丛棘，韩老师就这样带着他慢慢朝山下的书屋走去。
身材微胖，行走稳健，韩老师从来都是一身中式的粗布衣衫今日外罩了大棉袄，一步一个脚印，慢了刘亮程的步子，也慢了他的心思。料峭寒风吹酒醒，煞冷，山下微灯却相迎。此刻，时间仿佛也慢了。
“从前来过这里吗？”韩老师问道。
“没有，老师。”他如实回答。
然而不一会韩老师就带他来到一片旷地，有亭翼然，韩老师道：“歇会，天黑，怕不怕吧？”
“老师，我不怕。”他笑道。
月照山丘，松林四处静寂得唯有自己的喘息声，让刘亮程感到奇怪的是，走了这一路，老师的呼吸声是那样的轻微均匀绵长，细的几乎听不到。扫几眼周遭，满眼雪白，山林寒风中明月把一切洗得分外安宁，几处墓碑隐现重影，看得刘亮程回眼只盯着韩老师。
“老师，上了大学我有点迷，迷惘了。”他如是说着心里话。
韩老师笑道：“自知迷惘，不是真迷惘，没事，你是在找真正的自己。”
“哦，对。”
韩老师又道：“看你气色，最近休息不太好，都想了些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说。”
刘亮程道：“老师，我自知坐不得研究深入学问的板凳，一心想工作，家庭需要，我个人也需要，可我女同学，呃……女朋友理想比较大，一直帮助我催促我往上走，哦，就是赵毓芝！”
韩老师回忆着，“哦，那个孩子个头比较高，一身骨气，她在哪？”
“她在申州大学学经济，她想，想出国！”刘亮程咬着嘴唇，直说了。
月下清宁，周遭安静，偶尔飘来几处鞭炮和烟火声，听得刘亮程仿佛梦里。
“别紧张，来，待会书屋我们再聊，呼吸。”
韩老师把手心放在他头上，“放松，深呼吸，慢慢的，均匀呼吸，对，放松……有感觉吗？”
“额……没有。”他如实说。
“现在呢？”韩老师问。
“有点热。”
转过身，韩老师两手一搭刘亮程的两臂膀，顿时胳膊上一股冷气出去，一股热气进来，刘亮程惊奇地问，“老师，这是什么？”
“这是气，呵呵，听说过气功吧？”
“真的有，有这个？”他摸摸脑袋，兴奋得头皮发麻。
“呵呵，听说过太极拳吗？”
“嗯！”他刚想说老家上大学的同学放电影，就是李连杰的《太极张三丰》，看得他热血沸腾，却从来老老实实地躲在一处暗自回味。
韩老师道：“高一时你字写得挺好，这太极拳就像书法中的行书一样，我教你点放松技巧，就当是一块玩玩，别紧张。”
“哦！嗯，谢谢老师！”一个鞠躬，韩老师扶起来，“没事，慢慢做，看准了。”
“哦。”刘亮程定定地看着。
推球，揽雀尾，棚、捋、挤、按……
韩老师缓缓地打了几个动作，绵柔匀整，看得刘亮程手足无措。
韩老师给他讲了云手和棚捋挤按，“跟我一起走一走动作，放松，想着全身骨节断开就对了，你记忆力好，动作特征你都记下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常常习练习练，有什么问题，以后慢慢整理……”
“哦，谢谢老师。”他又鞠躬然后去划拉动作。
韩老师微微一笑，“呵呵，咱也是有很大的缘分，对吧？就当来这里散散心。肚脐下三寸往里是气海，也就是下丹田，平时用心想着它，睡觉时意守丹田最好不过，可以调节失眠……人是可以‘一心二用’的，呵呵。”
“一心二用？”他惊讶着跟着老师棚捋挤按，“老师，我不懂……”
韩老师慢慢悠悠带着他比划给他解释“一心二用”的秘诀和用心用脑的原理，听得他恍然如梦。
韩老师道：“……画圆就对了，身背五张弓，心在丹田，以腰带动头肩肘手，背胯膝脚，一动皆动，放松，就这一个‘云手’便包涵棚捋挤按四个动作，平时常做，对你有好处……”
练习半小时，二人身体皆热，因为下盘始终都在半蹲状态。
韩老师笑道，“呵呵，就当玩一玩，放松了，你见过少林拳吗？”
“少林拳？见……电视上见过。”刘亮程回道。
“少林拳，就像书法中的楷书一样。”说着韩老师几个动作迅捷威猛，惊得刘亮程浑身发麻，浑不像从前那位朴实温厚微笑相待的儒者风貌。一句“醉拳就像草书”，韩老师又给他展示着。
眼前似倒非倒的身影，威然灵捷，顿时开拓了刘亮程从未有过的视野，也许是人生视野……
山下漫步而去，韩老师道：“有些人，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有些事经历了就是经历了，过去了的就没有必要花太多心思，想要心底宁静，就得按照本心做事，强逼着你去做不乐意的所谓大学，你睡不好吃不好，越走离心就越远，到后头悔不该只是为了那层年轻的面子，当然，你得真正想明白自己的理想和爱好，比如说你下午说你学机械是为了将来发展食品行业，吃了你做的菜，嗯！这种天分就是真心喜欢的结果，遂你的心意走，加上你的纯良禀赋和钻研精神，将来一定能成！”
“哦，嗯！”他越听越欢喜，抬头望去，月朗高照，松风虽冷而解人心胸，韩老师道：“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真心做事的都是英雄，少年意气，铁马冰河，就该往里钻往里悟……呵呵，你和很多人不一样，就在你求真，对吧？”
禀报大爷刘延成，咳嗽不止的师父没有告诉他病情，磕三个头这就去看望王辉卿，听罢他要去看望自己的恩师，王辉卿登时带他登文康高中后山，二人对唱《失空斩》，雪花飞舞长林啸，一曲英雄定本心。王辉卿准备暑假再去特区闯荡，不成不回……
初二一大早刘亮程接了姐姐，厨房里第一次哼起歌曲，吃罢团圆饭这就朝韩老师的山上奔去。
每年春节前后，上百弟子学生都会在山上给韩老师拜年，或向老师汇报读书学习，或与同窗师兄弟切磋武艺，数十年来三教九流都会进山拜访韩老师，而刘亮程的人生起点，也将在那里得到渐悟式的醍醐灌顶。
白雪覆地，寒风刺骨，刘亮程却心潮澎湃，不为别的，只为当初对王辉卿老师的承诺，“等我考上大学再去看韩老师。”
拎着自己烧的拿手菜和几捆土特产，刘亮程这就跟着开拖拉机的三大爷顺路朝韩老师的山房赶去。
想着从前所遇老师，唯独韩老师印象最深刻，不是韩老师自带威严，而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对着刘亮程从来都是微笑着鼓励他，对他尤为关注。然而一年的历史学习并没有开启他学文科的理想。
“老师还记得我这个学生吗……”眼瞅着布袋里的几个菜，他抱得紧紧的，热乎乎地也暖着他那尊师重道的心，这就无论如何都要上山去见韩老师。
韩老师77年继续在文康高中教书，教授历史十八年，诸位学生成了学校领导而自己依然保持着学者清风。听王辉卿说韩老师当年被爷爷用扁担挑到家乡后山，开启了此后长达半个世纪的三代开荒壮举，如今门徒弟子百人正来往于农场和书屋间，一起谱写着乡镇文化学者开门授徒数十载的朴厚篇章。
山乡野径，独自迈去，鞭炮声里，他越想着钱预量这位书香门第的城市名门之后，就越感觉自己的出身低微，如果能拜在韩老师的门下，聆听教诲，改善自己这一身自幼以来的脆弱心灵和微薄认知，那将是比今后创大业还要让人心潮澎湃的人生收获。想着想着，这就到了半山腰。
一阵咩咩的山羊叫声，吸引他继续上去，半山腰他停下休息，几声鸡啼叫得分外雄肆，引来鸭鹅争鸣较劲。
往前走略五十步，一个刻着“道”字的大石碑立在朝东的方向，一个“佛”字立在朝西的方向，足有两人高。他不知为何，继续前行。同他一起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问他姓名皆不认识，却少长咸集，长笑寒风里。
然而他却在一旁大松树下待了一会。
想起王辉卿告诉他以后就要以师弟相称了，因为在他老师那，他无论如何是不敢称刘亮程作学生的，教学相长，他也就算是替韩门多教点语文知识而已。
“您好，请问韩老师在这嘛？”
一句问询换来几位大不了多少的学长们的热情招呼，这就拥着他进韩老师所在的院子。
几处空地，数十人各耍各的武艺，墙边刀枪棍棒立在木架上，几个人在练习石锁，笑哈哈乐淘淘，比试个没完。团圆佳节，寒雪农场，却是一片豪气。
转身进院子却听着百米外的杀猪声，又见几个年轻小伙，合力将一头羊哼哧哼哧架到板车上说说笑笑朝杀猪地拉去，这要宰羊了。
来到厅堂，他结巴着，“老师，您，您还记得我吗？我叫刘，刘亮程。”
韩老师正在吃饭，回首正了正眼镜一起身，周围十几个全跟着起身。
韩老师笑道：“刘亮程，怎么能不记得！孩子你从家里来？吃饭了吗？来坐下，一起吃。”
一眼扫过去，刘亮程就把东西放在桌旁，全是拜年礼物，来往数十人看得他不好久待这就要回去，可右手已被牢牢攥住，“坐！这是您师兄师姐。”
“小师弟好！”众人齐齐笑脸相待，给他递筷子和勺子，看得他右手一抖，掉落了又被一人送来筷子，“没事，我去刷！”
“你现在在哪上学？”韩老师要给他倒酒。
“老师，我不喝酒。”刘亮程忙得拦住，却酒水哗哗流进杯子，“老师，我在余州工业大学，读轻工机械。”
韩老师一指门外，笑道：“外头也有个小孩读机械，咱这里的工科不少哩！来，孩子，天冷喝点暖和，没事，放松，这里是家，呵呵，没事，你吃菜！”韩老师说个吃字，刘亮程登时想起来，“我带菜了老师！”
十几个人朝他布袋里看去，韩老师放筷子就起身，极为关心道：“乖乖来，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你带菜干什么。”
一师兄拿去热了，刘亮程又被拉回桌子，心思，“上学时，我和老师没说多少话啊，难道王老师告诉他了？哎？王老师怎么没看见？明明约好的嘛！”
他想提王辉卿却被一人占了先，一位高中老师道：“王师弟还想再去特区，不甘心的人！”
韩老师边给刘亮程加菜边道：“给他个机会，学校里你多费心了。”转头就捏杯子朝刘亮程举过去。
“老师，谢谢！”刘亮程饮了半杯，看得一位师兄登时笑道：“脸红能喝，继续加点，来师弟，我给你满上。”
他慌得摇手摇头，杯子还是满了，直到结束被韩老师留下来吃晚饭。
一趟趟学生弟子来屋内拜年，磕头行礼，四十岁的韩老师都是一把拽起来，却拦不动人高马大的魁梧身材向他跪拜，有的竟然还不认识……
后来的刘亮程每每回忆这次初见的场景，半生南北，事业飞腾的他再不曾遇到此等人物此等情形。于是他开始称呼韩老师“师父”，也发自内心地逢年过节只要见了就想给他行个跪拜的古礼，以回报造化所赐知遇之恩。
月儿渐渐高了，室外满眼玉色，穿过小路踩着雪地里的山荆丛棘，韩老师就这样带着他慢慢朝山下的书屋走去。
身材微胖，行走稳健，韩老师从来都是一身中式的粗布衣衫今日外罩了大棉袄，一步一个脚印，慢了刘亮程的步子，也慢了他的心思。料峭寒风吹酒醒，煞冷，山下微灯却相迎。此刻，时间仿佛也慢了。
“从前来过这里吗？”韩老师问道。
“没有，老师。”他如实回答。
然而不一会韩老师就带他来到一片旷地，有亭翼然，韩老师道：“歇会，天黑，怕不怕吧？”
“老师，我不怕。”他笑道。
月照山丘，松林四处静寂得唯有自己的喘息声，让刘亮程感到奇怪的是，走了这一路，老师的呼吸声是那样的轻微均匀绵长，细的几乎听不到。扫几眼周遭，满眼雪白，山林寒风中明月把一切洗得分外安宁，几处墓碑隐现重影，看得刘亮程回眼只盯着韩老师。
“老师，上了大学我有点迷，迷惘了。”他如是说着心里话。
韩老师笑道：“自知迷惘，不是真迷惘，没事，你是在找真正的自己。”
“哦，对。”
韩老师又道：“看你气色，最近休息不太好，都想了些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说。”
刘亮程道：“老师，我自知坐不得研究深入学问的板凳，一心想工作，家庭需要，我个人也需要，可我女同学，呃……女朋友理想比较大，一直帮助我催促我往上走，哦，就是赵毓芝！”
韩老师回忆着，“哦，那个孩子个头比较高，一身骨气，她在哪？”
“她在申州大学学经济，她想，想出国！”刘亮程咬着嘴唇，直说了。
月下清宁，周遭安静，偶尔飘来几处鞭炮和烟火声，听得刘亮程仿佛梦里。
“别紧张，来，待会书屋我们再聊，呼吸。”
韩老师把手心放在他头上，“放松，深呼吸，慢慢的，均匀呼吸，对，放松……有感觉吗？”
“额……没有。”他如实说。
“现在呢？”韩老师问。
“有点热。”
转过身，韩老师两手一搭刘亮程的两臂膀，顿时胳膊上一股冷气出去，一股热气进来，刘亮程惊奇地问，“老师，这是什么？”
“这是气，呵呵，听说过气功吧？”
“真的有，有这个？”他摸摸脑袋，兴奋得头皮发麻。
“呵呵，听说过太极拳吗？”
“嗯！”他刚想说老家上大学的同学放电影，就是李连杰的《太极张三丰》，看得他热血沸腾，却从来老老实实地躲在一处暗自回味。
韩老师道：“高一时你字写得挺好，这太极拳就像书法中的行书一样，我教你点放松技巧，就当是一块玩玩，别紧张。”
“哦！嗯，谢谢老师！”一个鞠躬，韩老师扶起来，“没事，慢慢做，看准了。”
“哦。”刘亮程定定地看着。
推球，揽雀尾，棚、捋、挤、按……
韩老师缓缓地打了几个动作，绵柔匀整，看得刘亮程手足无措。
韩老师给他讲了云手和棚捋挤按，“跟我一起走一走动作，放松，想着全身骨节断开就对了，你记忆力好，动作特征你都记下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常常习练习练，有什么问题，以后慢慢整理……”
“哦，谢谢老师。”他又鞠躬然后去划拉动作。
韩老师微微一笑，“呵呵，咱也是有很大的缘分，对吧？就当来这里散散心。肚脐下三寸往里是气海，也就是下丹田，平时用心想着它，睡觉时意守丹田最好不过，可以调节失眠……人是可以‘一心二用’的，呵呵。”
“一心二用？”他惊讶着跟着老师棚捋挤按，“老师，我不懂……”
韩老师慢慢悠悠带着他比划给他解释“一心二用”的秘诀和用心用脑的原理，听得他恍然如梦。
韩老师道：“……画圆就对了，身背五张弓，心在丹田，以腰带动头肩肘手，背胯膝脚，一动皆动，放松，就这一个‘云手’便包涵棚捋挤按四个动作，平时常做，对你有好处……”
练习半小时，二人身体皆热，因为下盘始终都在半蹲状态。
韩老师笑道，“呵呵，就当玩一玩，放松了，你见过少林拳吗？”
“少林拳？见……电视上见过。”刘亮程回道。
“少林拳，就像书法中的楷书一样。”说着韩老师几个动作迅捷威猛，惊得刘亮程浑身发麻，浑不像从前那位朴实温厚微笑相待的儒者风貌。一句“醉拳就像草书”，韩老师又给他展示着。
眼前似倒非倒的身影，威然灵捷，顿时开拓了刘亮程从未有过的视野，也许是人生视野……
山下漫步而去，韩老师道：“有些人，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有些事经历了就是经历了，过去了的就没有必要花太多心思，想要心底宁静，就得按照本心做事，强逼着你去做不乐意的所谓大学，你睡不好吃不好，越走离心就越远，到后头悔不该只是为了那层年轻的面子，当然，你得真正想明白自己的理想和爱好，比如说你下午说你学机械是为了将来发展食品行业，吃了你做的菜，嗯！这种天分就是真心喜欢的结果，遂你的心意走，加上你的纯良禀赋和钻研精神，将来一定能成！”
“哦，嗯！”他越听越欢喜，抬头望去，月朗高照，松风虽冷而解人心胸，韩老师道：“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真心做事的都是英雄，少年意气，铁马冰河，就该往里钻往里悟……呵呵，你和很多人不一样，就在你求真，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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