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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霸王别姬》

    刘亮程惭愧道:“好的老师,就是太难了我觉得,我的悟性太浅!”他又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了。

    “不不不……”说着韩老师笑了笑,知他不能一时明白,却还是要说,“不用急着把问题一下解决,没有一个中医开方子,一副药就治好病的嘛是不是?”

    刘亮程柔声道:“噢,老师我稍微有点懂了。”

    韩老师又道:“《道德经》说‘一阴一阳谓之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万物万事都是阴阳互抱互生的,月有阴晴圆缺,你能因为只看到那半个或一小块亮光,就觉得它是残缺嘛?其实它什么也不缺,是我们看它的视线和角度不同,一分为二嘛!父的强大权力,母的强大隐忍,都把有形无形的血液输送给了你,你一开始同情母亲站在母亲一边,因为不能独立所以不敢反抗父亲却默默守护母亲,但等你长大后尤其是经历了许多事,你会发现父的强大维护力尤其是他对责任的坚守,秩序的维护,又让你感到没有这种又不行,无规矩不成方圆嘛!你爸爸是老大,父亲早早去了,你还有两个叔叔,这就注定你爸爸是心理深处自觉认为应该付出最多思考最多忍气吞声也最多,他心里也不好受嘛……”

    一番话听得刘亮程跟不上思维,可老师又说道:“很多事都是时间的产物,存在即是合理,你是个能深入思考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学会原谅自己,别跟自己较劲!平和就多玩玩太极拳,空了就比划比划,在你心烦意乱之际,不妨意守丹田,呵呵,相信你的气海都容得下这个大世界……”

    刘亮程抹把眼泪,“老师,我有点明白了,谢谢您。”

    “呵呵,没事,打电话太贵,写信给我……等我到了安塘,就去看你!”

    去饭店的路上,他一直思考记住的内容,心思,“韩老师才是大师!大师不是用来膜拜的,用来拯救人的……”

    一路猜着这就到了大学门口。

    “站住!”姑娘喊道。

    “怎么了?”他不敢看郑春晓。

    姑娘当面严肃道:“你骂我的事还没完呢!别以为你哭完了就拍屁股走人了,我找谁评理去!”

    “对不起。”他刚要鞠躬,姑娘伸手拦住,“不用!我想好了,再来找你!”姑娘转身就走,忽的一回头,“朋友!听清楚了,你欠我一顿骂!哼!”

    俏马尾摇曳生姿,但见她大步迈前,背手跳着几步,他笑了,“活成这么个状态,挺好!”

    众室友在宿舍开会决议,准备给张钦宁他爸安排个轻松赚钱的伙计,不能让他再到烧锅炉那去,而这件事只能交给刘亮程。

    于是刘亮程教他爸开始做简单的小吃,从煎饼果子做起来,一天不做多,一百个结束,然后每两周根据当地人群口味再教他做些小吃点心,只此一家,别处没有,刘亮程改良了家乡的干烤鱼和拉疙丝,天热只好做得少点,等到冬季来临,他便会搞出两坛菜,张钦宁爸爸的小推车开始小有名气。

    三周后刘亮程收到了韩老师的两封信,一封书写批注的太极拳的拳谱拳理,一封开解他和父亲关系的道和术。

    韩老师道:“我最近几年在研究中国人的信仰问题,正好和你分享,你不嫌我啰嗦,我就多写一点,嫌我啰嗦,我就少说一点……学会用太极拳的思维来理解父的力量,要明白父爱的虚实、动静、进退、束展,阴阳思维,永恒辩证统一,不可不察,看起来严酷的往往充满更远更深的爱,看起来慈祥的,可能一无用处……

    至于你亲戚那边,就更好解决了,只要解决你自己的问题,一切迎刃而解,至少你眼不见心不烦对吧?可你父母还在老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又秉持着大汉皇族的容忍和坚毅的宗族观念,忠厚传家远,可能你的父亲的语言,态度,你觉得容不下你,可他的秩序世界里,绝对能容得下你,容得下你的母亲姐姐,还有赌徒姐夫,他还得容得下你的两个叔叔和姑姑,以及被他看作己出的侄子侄女……

    看起来你舅舅和阿姨,在你父亲眼里没那么重要。但是由于惯性的父爱的延伸和作为长兄的那种爱屋及乌的文化心灵的传承,当他听到亲戚们好消息时眼神会很有光泽,为之骄傲嘛!虽然亲戚们逼债没有人情味!但我相信你能听得进去,改革开放了,世界变了,人心都在市场经济里迷惑了自我,民族文化迎来巨大挑战,是好事,融入世界,荡涤人心,一切自然而然……”

    刘亮程思考着,但思维定式和思考习惯以及过去的人生经验让他一时还难以即刻接受,暑假回家就被父亲骂得狗血喷头,他只一言不发。

    拎着礼物和母亲被二姨冷脸,然而表妹却说:“表哥,谢谢你来看我!”

    从那以后,刘亮程仿佛对亲戚又有了新认识。

    钱预量邀请他去看电影《霸王别姬》,电影院里人头攒动,或为着已经在港上映口碑炸裂的影评,或为着张国荣风华绝伦的精湛演技,或为着电影出神入化一般的艺术造诣……看罢各自感悟一路交流,唯刘亮程不应,他已经憋哭几次,想起韩老师跟他说的内容,再回味电影的故事,不禁潸然泪下,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和放松,一拥而来。

    郑春晓却擦干眼泪对他凶道:“我说刘大呆,刘同学!你半天了连个逗号都没有,咋地了?看不起我们?”

    郑春晓要挤兑他却见何秋华抹了抹眼泪,何秋华笑道:“哎呀,止不住啊,呵呵……巅峰了,我觉得目前国产电影拍到这份上,所有的赞誉都不为过。从故事上看,就像看了一个世纪,两个唱戏的一个入戏一生,一个被戏一生,程蝶衣的真善美灵魂被毁灭,段小楼的真善美人生被摧残,一个真想做一辈子戏中人,一个真想做一辈子人间人,却彼此不能成全,真造化弄人……嗨!”何秋华一声慨叹被钱预量抹把肉嘟嘟的脸蛋,“好看就行!”

    两人行止看得郑春晓去揉何秋华的胳肢窝,“你俩别处腻歪去,我还在这呢……”

    坐下闲聊,郑春晓道:“我看的是演员演技,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哥哥封神之作!那一颦一笑,叠手回眸,嘶!我一个女生都起鸡皮疙瘩,绝了,天赋异禀这是,哥哥做到了!我决定换偶像了。”说罢推了下刘亮程,“看我干嘛?还偷看!”

    刘亮程顿时结巴着,没开口就被她凶得躲到何秋华身旁。

    老钱道:“我看的是思想变革吧!都是时代的产物,改革开放以来多元化思潮不断涌现,尤其是对多个历史阶段的深入反思,这么紧密铺张中国近现代历史,正视过去,开放包容地去辨析审评挖掘中国人骨子里文明形态,自我觉醒,包括人性缺陷,反思传统,尊重传统,堪称史诗!视觉和心灵盛宴!刘同学呢?你怎么看?”

    郑春晓两步迈到他旁边,他紧张道:“你干嘛?”

    她凶道:“你又不是哑巴,说话能掉块肉啊,老钱让你说话呢!”

    他摸摸脑袋,“我也说不拎清啊我!你们说得都很好!”

    “那我们就等着你说,看你好不好意思表达!”何秋华拉着郑春晓的手,都默不作声等着他。

    郑春晓道:“不说,那就给我们烧菜吃!”

    “行!”刘亮程刚说罢,大家齐齐嚷道:“说!”

    刘亮程突然紧张了,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表达思想性的东西,“我感觉虽然讲的是戏剧,却是传统文化的深入骨髓的反思,创作团队极力想辩证地看待过去,然而那种痛,不经历是不可能自圆其说的,就像对待父……对待他们的师父……”他想说父亲却停了,“我读过李碧华的原著,这个电影更痛彻淋漓,他们的师父一开始招人恨吧?可他错了吗?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存在即是合理,还好我们活过来了,正义永远要伸张的,平等,自由,独立……”

    “说得好!”老钱鼓掌,郑春晓闷不作声,忽的抬头又问,“再说两句呗。”

    刘亮程要说却终究摇手停下,直到后来和她分开才将自己的后半看法说给郑春晓听。

    郑春晓越来越感觉刘亮程根本不像是在恋爱中的同龄人,于是在他和毓芝再次发生矛盾后,郑春晓着一身黄裙笑到了他宿舍楼下。

    在本学期,班主任继续每天让同学们上课自我介绍,而且变本加厉。

    张承业开始带领同学们每周操场上跑三次,每次四圈,边跑边喊着“我是谁,我是最棒的,我一定能实现我的理想,我爱余州工业大学,我们是余工机械94届,我们代表全班继续努力!”

    这晚自习结束,张承业拉着全班人到宿舍楼下,对着全宿舍楼人大喊着跑步时的话,同学们一开始不好意思,但张承业带头喊到他满意为止,成片宿舍楼觉得他们神经病。可张承业却把几个平时声量小的带动地大吼大叫,“胆大,心细,脸皮厚!我是刘亮程!”

    每周都是如此,直到周周都有班级文艺汇演,那刘明柱就拉来其他专业人士加入进来,余工机械94届的班级文艺活动成了一个学院标杆。

    然而,这并没有燃起刘亮程的外向胆量,毕竟时时刻刻依然被父亲否定,刘亮程却养成喜欢观看年轻人表演的爱好,并且随着岁月的磨练,他对年轻人的认识越来越清晰。

    跑步在雨中操场,张承业喊道:“年轻人就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是太阳,就要燃烧自己,就要奋发自己,就要对自己狠一点,胆大,心细,脸皮厚,受用一声一世!我是张承业,继续努力!明天交际舞晚会,大家回去准备!”

    交际舞会,刘亮程自然傻乎乎地坐着不动,班主任推搡几次都叫不动他,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郑春晓打听到他们班级的活动,专程前来跟他跳舞,可踩着踩着,刘亮程就看她疼得太不好意思就跑走了。

    这一天,宿舍楼下的身影又出现了。

    “好像她!”刘亮程愣住了。

    奶白色的太阳帽下,一身束腰的橙黄色连衣裙衬得她高挑灵动而又自然清爽,一双白色的网鞋踏步即舞,白皙纤瘦的小腿总是跳着转着,浑不见生活里随处而来的烦恼,背着手仰首即笑,就这么活生生气飒飒地立在刘亮程的身前。

    “刘同学,哪去啊?”她一开口,这就半米距离。

    “有灵魂的见地,总是让人可以忽略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只管听你滔滔不绝的见地就好,何况你是个实干家!”想毕她就点头一笑。

    再看她的面容,瓜子脸有点婴儿肥,眉如弯月,目光锐利,转盼多姿,口红更兼皓齿,分明的锁骨在她说话间好似担心主人的俯仰不要这么急切。额头微汗,炯亮的眼睛微笑着看向自己,随即两手背在身后,直视刘亮程那清俊而又忧虑的面容。

    刘亮程推着车子,想走却不好走,“有,有事?”

    说罢低头看眼自己的穿着,八十年代的白色短袖衫,看得自己赧红着脸,佐着那辆大架自行车不动了。

    “哎呦,这是去上班?你比校长还忙!”笑着摸摸他的车后座。

    “不是,我是去,散散心。”

    一句听得郑春晓眼冒金花,“啥玩意?散散心?我去,你也有……好吧,正好我也要去散心,一起!”

    “可我想一个人静静。”

    “一个人静静?你一个人咋静啊?我陪你逛逛余州城,正好我想去安塘景区!”

    “不是,我要去大运河边!”

    “可以啊,走,一起!”她理裙子要上车,“你这车能坐人嘛?打……能坐!走!”

    说不过她,之前又失约几次,今天心情正郁闷,他也不想多说话,刘亮程只好骑起来,可她不会上活车,只好让她先上再骑。

    宿舍窗台一阵吆喝,侯俊才道:“哥几个琢磨琢磨,是该喊声二嫂子呢,还是叫声嫂夫人呢?哎呀!”

    刘明柱收拾他,几个人准备约着再去张钦宁那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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