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L市之旅
直到下午的1:30，我才按照柯路仕给的地址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距离我们原本所在K市300公里外的L市。之前休假时来旅游过一次，不过正巧碰上了连绵的下雨天，所以不得不在旅馆里吃了三天的方便面，要说唯一美好的记忆，差不多就是第一天到这吃的特色小吃了。
这里本地人的口味大多都是高盐略带一点重口，虽然我是地地道道的K市人，但却意外地喜欢这种奇妙的重口体验，说有一种情有独钟的喜爱也不为过。
柯路仕来这里干嘛？难不成他也是想吃一点重口味的美食，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重口爱好者。
笑面狐的真面目，实际是重口虎，不对，应该是猫才对……
正在我想入非非时，柯路仕直愣愣地盯着我，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总之先去订旅馆，对吧？”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后视镜里的柯路仕问道。
柯路仕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我的车便停在了“七号客栈”的门口，下车后，我们一同向旅馆内走去。
进门之后，一位长相酷似我一个高中同学的男人站在柜台前，正笑盈盈地看向我们。
“陈南？”还没走到跟前，柜台前的男人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
“李子笑？”我又打量了一遍男人，看样子我进门时的直觉没有错，他正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学。
“好久没见了呀！”我和他同时感叹道。
柯路仕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我这才反应过来要负责介绍彼此。
“这位是李子笑，我的高中同学。”我面向柯路仕说道。
李子笑点了点头。
“这位是柯路仕……”这是我第一次向案件外的人介绍柯路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柯路仕，从而陷入到一阵尴尬中去。
“朋友。”柯路仕代替我说道。
“没错，朋友。”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应和道。
这次倒是李子笑打量起我跟柯路仕了。
“总之先给我们订两个房间吧，我们刚到，还没有地方住。”我略带紧张地说道。
李子笑先是沉默了两秒，之后抱歉地说道：“最近不是快过年了嘛，回家探亲的人特别多，外地返乡的人基本上都来住旅馆了，所以空余的房间只有一个了，而且据我所知，这附近的酒店旅馆之类的地方基本上都没有房间了，这一间空的还是你们来之前别人刚预定的，我还没来得及挂出去预售，你们要是急的话，看看能不能凑合一下……”
我看向柯路仕，征求他的意见。
柯路仕点了点头。
李子笑把房卡交给我们，随即与我们一同上楼了。
我们跟在李子笑的身后上了二楼，穿过走廊后，那个L型拐角处的角落，便是我们的房间了。
李子笑用房卡打开房间，我们都走了进去。
房间内是经典的客房套装，两张客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像两块白净的豆腐块。两床之间的床头柜通体暗红，抽屉的握把镀了一层斑驳的铜漆，给人一钟复古文艺的感觉，淡蓝色的窗帘敞开着，西方天空上的一抹残留的夕阳，透过窗户的玻璃折射进来，射在床头柜上晶莹剔透的烟灰缸上，而窗边阻挡的光线在床上分割开来，构成了一幅暖色调的复古印象画。
进门右边的沐浴间，由外壁光滑的磨砂玻璃围筑起来，透过玻璃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洗手台和马桶模糊的轮廓。
“怎么样？还算满意吗？”李子笑笑着问道。
“真是不敢相信……这都是你一个人收拾的吗？”
“平时人少就是我一个人，不过人多起来的话，我一个人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这几天基本都是我和我的爱人，还有他的弟弟一起忙活。”
“你都结婚了啊！”我惊讶道。
“去年十一月份的事，因为高中人缘也没那么好，高中同学还在联系的也没几个，没能邀请到你，还请原谅。”李子笑面露歉意，双手合十。
“没关系啦，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都结婚了，还经营这么大一间旅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感叹道。
“是啊是啊，你呢，当时说着要当飞行员吧。”
“哎呀，视力不合格，最后当了刑警，也没多久的事。”
“那相当了不起了呀！”
我们叙了会儿旧，柯路仕似乎并不着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来他很喜欢这里的氛围。
“诶，弟妹呢？我这连新年礼物都没带一点……”
“哦，下午半天没那么忙，我就让她在家休息了，她前两天感冒才刚好。——你们吃过饭了吗？”
柯路仕摇摇头。
“一起吃点吧，把弟妹也叫上，咱们也不懂附近有啥好吃的，你带路。”
李子笑想了一想，随后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李子笑的脸上带有一丝犹豫。
我看出了他的意思，“啊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不喝酒，我们来这也是有事务在身的，只是单纯地吃点饭。”
李子笑豁然开朗，“那行，你等下，我给你弟妹打个电话。”
李子笑在一旁小声地讲着电话。我看向
柯路仕，柯路仕点了点头，看样子是默认了这个晚餐的决定。
李子笑挂了电话，示意我们下楼稍作等待，他去开车。
到楼下不一会儿，李子笑开着一辆奔驰EQB向我们驶来，看到同届的高中同学都已经有了妻室和轿车，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我的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柯路仕拍了拍我的背，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喂，更加受挫了啊……
阵阵的轰鸣声在窗外咆哮，空阔的包间里，成浪的空调暖气不断地从扇叶里宣泄出来，大有要将房间塞满之势。
包间正中间的玻璃转桌上，大大小小的盘子里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桌子正中间的自热铁锅下，乒乓球大小的固体酒精不断地燃烧着，锅中手掌大小的牛骨肉浸泡在翻腾的红椒中，吸满了滚烫的料汁后露出酡红的鲜肉。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柯路仕也直咽着口水。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一个穿着米其色毛呢大衣，内衬白色高领毛衣的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盘在后脑勺的柔顺黑发映衬出她雪白的肌肤，棕褐色的阔腿裤凸显出她的腰线，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身材，清纯淡雅的穿搭风格让人觉得她十分平易近人，不仅如此，她还画了淡淡的妆容，可能是知道客人是丈夫的高中同学才特意这么做的吧。
“你好。”我礼貌地招呼道。
“你好啊。”女人面带微笑地回应了我，顺手把肩上的挎包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同时将大衣脱下来挂在门旁的衣架上，走到李子笑身旁坐下。
“这位是家妻任格。”李子笑向我们介绍道。
我们点点头，“你好，我是李子笑的高中同学陈南，这位是我的朋友柯路仕。”我也介绍起来。
任格点点头面带微笑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真的是你呀，陈警官。”
“啊……那个，怎么了吗？”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老家就在K市，前段时间不还发生了什么闹鬼的事件嘛，正好那段时间我在K市的娘家，就听说了你的事迹，那种推理简直不可思议，我很佩服你。”任格解释道。
“啊！是……是这样啊……哈哈哈……也没什么啦……”我苦涩地笑着，偷偷瞥了一眼柯路仕。
柯路仕静静地微笑着，好似没听见一样。
啊不对，他的注意力怎么还在那盘牛骨肉上？
我清了清嗓子，“没想到弟妹还听说我，这也是缘分吧哈哈。”
“是啊是啊，真是巧啊，快吃菜吧，都饿了吧。”李子笑招呼道。
我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牛骨肉过来，却迎面碰上柯路仕热烈的目光。
我把肉放到自己的盘子里，他表现得有些失落，见状，我又立刻夹了一块递给他，他立马又高兴起来。
真是的，小孩子吗？
“话说你们来这做什么啊？”李子笑好奇地问道。
我看了一眼柯路仕，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我便放下心来。
“来这找人。”我认真地说道。
之后我将董泽福案的情况，大致地向李子笑描述了一些，至于一些不便透露的细节，则被隐瞒了下来。
“原来如此，又是案件啊，作刑警并不容易啊……这都快过年了。”
“是啊，每天还要面对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任格应和道。
“你们能理解实在是太好了。”我如此说道。
做警察真的很累吗？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怕累还做什么警察呢？
不管是案发后四处奔走的取证过程，还是凶手布置的令人费解的诡计密室，以及有时令人不忍直视的死者尸体，种种的事情都让人身心俱疲……
而恶意才是警察最大的敌人。
这里所说的恶意并不只是来自于杀人凶手，其中还包括案件中互相欺骗、隐瞒事实真相的无良警察，尔虞我诈、互相猜忌的亲人朋友，以及煽风点火、见风使舵的无良媒体……
可是作为警察，不得不面对，而最能体现这份责任的人，我想应该是李智了吧。
虽说组里的人谈起李智，大多是调侃的语气，但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他是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警察。或者说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李智，只不过有时面对现实中刻薄的恶意显得力不从心罢了。
“一年前我也才刚到这，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自然没有什么好能提供的线索……我很遗憾。”李子笑说道。
“没关系，我们一开始也没打算打扰你。”我安慰道。
我把面前的小酥肉通过玻璃转盘转过去，示意李子笑品尝。
李子笑连忙用右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酥肉放进嘴里。
“话说，一年前我们刚来的时候，好像还发生了那种事情吧。”任格面对李子笑说道，等待李子笑的认同。
李子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对啊！一年前的我和任格差点死在一场车祸之中。”
“怎么回事？”我疑惑道。
柯路仕仿佛也有了兴趣，静静地听着。
“一年前，家里的长辈过世，我预定了一辆前往K市的长途巴士，我和任格也就是在那辆巴士上遇见的……”
任格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里是那辆巴士的内部，狭小的车厢里不可思议地塞满了乘客，离画面较近的座位上有一个看上去十分和善的男人，那人正是李子笑。
“之前给家里人报平安时拍的照片，意外地拍到了李子笑，这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任格介绍道。
“可那并不能称得上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李子笑深沉地说道。
“当时的场景让我至今难以忘怀，仿佛是一场恐怖的噩梦，却又是那样真实。
“我记得当时长途巴士行驶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窗外是陡峭的悬崖和茂密的树林。车内的气氛虽然有些拥挤，但大多数乘客都在静静地打发着时间，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专注地看着手机。我则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上，因为旁边没有人，所以我还会偶尔换换座位，望向窗外，感受着清新的山风。
“突然间，我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车身急剧摇晃，随之而来的是乘客们的惊呼声和尖叫声。我心中一紧，立刻扭头望向前方，只见驾驶座上的司机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长途巴士已经失去了控制，奔驰在弯曲的山路上，车身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冲出去。我感觉到车厢在剧烈摇晃，身体被甩来甩去，周围的乘客纷纷失去了平衡，有人摔倒在地，有人则紧紧抓住座位，试图保持稳定。
“接着，一声巨响，长途巴士撞上了路边的护栏，随后翻滚着坠入了山下的悬崖。整个过程仿佛慢动作般漫长，却又是如此突如其来。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剧烈地颠簸着，仿佛是一颗被抛出的麻球，无助地在空中飘荡。
“最后，长途巴士沉入了悬崖下的树林中，一切安静了下来。我艰难地从座位上爬起来，感觉全身酸痛，但幸运的是，我还活着。我望向四周，只见车厢内一片狼藉，伤员的呻吟声和哭泣声此起彼伏，而外面是一片茫茫的树林，似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暗世界。
“那时，任格就倒在我的脚边，已经没了呼吸。
“仿佛命中注定，我对她进行了心肺复苏的按压，但效果并不好，于是我便进行了人工呼吸，她终于能喘得过气来，而我也终于没能支撑的住，晕了过去。
“当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我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也感到自己是多么幸运能够存活下来。而那场长途巴士交通事故的场景，将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中，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听完后，我有些怅然若失，“竟然还发生了这种事。”我恍恍惚惚地说道。
“三十个人，只剩下五个。”任格语气低沉，透着一股悲伤。
任格的手机画面还定格在那张车厢的照片上：
车厢正中间是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刚好够一个人走动，如果侧身给别人让道的话，就显得十分勉强了——过道的两侧是并排的座位，两个两个向后延伸，一共十排。
照片中只能看见李子笑那边一整列的乘客——李子笑此刻正打着电话，眼睛向窗外望去，而除了李子笑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其余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第三排座位上用来放行李的架子上面，一个有些破旧的蛇皮袋子微微凸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显眼。
后方不远处，一对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大学情侣，用着一副耳机相互依靠着休憩。再往后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里握着装满奶的奶瓶，眼睛正望着旁边座位上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女人，而女人手里抱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婴儿，此刻正沉溺于安静的睡眠当中。
最后一排靠近过道的一侧的座位上，一名看起来只有20多岁的女孩正把手臂抱在胸前，看样子正在休息，而女孩的旁边，一名看起来十分朴素的大叔正将刚喝好的矿泉水瓶拧上，眼睛望着窗外。
这一切都看起来十分美好……不过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突如其来的死亡，毫无预兆。
我不免心痛，转头看向柯路仕，他正看着手机画面出了神，或许他也能感受到那照片中原本温馨的氛围，转眼消失殆尽的遗憾和痛苦吧。
“李先生，幸存者总共有5位是吧？”柯路仕突然问道。
“嗯，是的。”李子笑回答道。
“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柯路仕接着问道。
“这个，有是有，毕竟是在同一场公共事故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李子笑有些疑惑地看看柯路仕，又转头疑惑地看看我。
我比李子笑更加不知所措，柯路仕又在想什么呢？
我疑惑地望着柯路仕。
柯路仕像是注意到了我们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啊，这个，我想我已经找到我们要找的人了。”
顿时，不仅是我，就连一旁黯然神伤的任格也睁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柯路仕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已经找到成旭了。”
“在哪儿？”我焦急地问道。
“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比起这个，我想先问一下两位，你们还记得你们当时是坐在车厢的左边还是右边吗？”
“左边。”
“左边。”
两人几乎同时答道。
“诶？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李子笑仿佛有些不确定，瞄了一眼任格手机里的照片，然后说道：“右边。”
柯路仕听后默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不久，我们结束了聚餐。
我和柯路仕还有李子笑回到了旅馆，任格则先回了家。
我和柯路仕来到房间里，他说他要洗澡，我便把他的东西翻出来递给他。
之后我疲惫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沐浴间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柯路仕正在洗澡，透过沐浴间的磨砂玻璃，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
我打开手机又仔细地观察起任格发来的那张车厢照片，但丝毫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顶多可以知道当时现场的环境，完全不知道这么多人中谁才是成旭。
柯路仕见过成旭吗？只是档案里十九年前的一张照片，仅仅是通过一张有些模糊的手机相片就能辨认出来吗？中间十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外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吧，倒底是为什么呢？
我看着这张照片，意识渐渐模糊，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朦胧中，我看见了绿油油的一片菜田，像是小时候曾经玩耍过的地方。
我彻底失去意识，沉沉地睡去。
这里是距离我们原本所在K市300公里外的L市。之前休假时来旅游过一次，不过正巧碰上了连绵的下雨天，所以不得不在旅馆里吃了三天的方便面，要说唯一美好的记忆，差不多就是第一天到这吃的特色小吃了。
这里本地人的口味大多都是高盐略带一点重口，虽然我是地地道道的K市人，但却意外地喜欢这种奇妙的重口体验，说有一种情有独钟的喜爱也不为过。
柯路仕来这里干嘛？难不成他也是想吃一点重口味的美食，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重口爱好者。
笑面狐的真面目，实际是重口虎，不对，应该是猫才对……
正在我想入非非时，柯路仕直愣愣地盯着我，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总之先去订旅馆，对吧？”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后视镜里的柯路仕问道。
柯路仕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我的车便停在了“七号客栈”的门口，下车后，我们一同向旅馆内走去。
进门之后，一位长相酷似我一个高中同学的男人站在柜台前，正笑盈盈地看向我们。
“陈南？”还没走到跟前，柜台前的男人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
“李子笑？”我又打量了一遍男人，看样子我进门时的直觉没有错，他正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学。
“好久没见了呀！”我和他同时感叹道。
柯路仕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我这才反应过来要负责介绍彼此。
“这位是李子笑，我的高中同学。”我面向柯路仕说道。
李子笑点了点头。
“这位是柯路仕……”这是我第一次向案件外的人介绍柯路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柯路仕，从而陷入到一阵尴尬中去。
“朋友。”柯路仕代替我说道。
“没错，朋友。”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应和道。
这次倒是李子笑打量起我跟柯路仕了。
“总之先给我们订两个房间吧，我们刚到，还没有地方住。”我略带紧张地说道。
李子笑先是沉默了两秒，之后抱歉地说道：“最近不是快过年了嘛，回家探亲的人特别多，外地返乡的人基本上都来住旅馆了，所以空余的房间只有一个了，而且据我所知，这附近的酒店旅馆之类的地方基本上都没有房间了，这一间空的还是你们来之前别人刚预定的，我还没来得及挂出去预售，你们要是急的话，看看能不能凑合一下……”
我看向柯路仕，征求他的意见。
柯路仕点了点头。
李子笑把房卡交给我们，随即与我们一同上楼了。
我们跟在李子笑的身后上了二楼，穿过走廊后，那个L型拐角处的角落，便是我们的房间了。
李子笑用房卡打开房间，我们都走了进去。
房间内是经典的客房套装，两张客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像两块白净的豆腐块。两床之间的床头柜通体暗红，抽屉的握把镀了一层斑驳的铜漆，给人一钟复古文艺的感觉，淡蓝色的窗帘敞开着，西方天空上的一抹残留的夕阳，透过窗户的玻璃折射进来，射在床头柜上晶莹剔透的烟灰缸上，而窗边阻挡的光线在床上分割开来，构成了一幅暖色调的复古印象画。
进门右边的沐浴间，由外壁光滑的磨砂玻璃围筑起来，透过玻璃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洗手台和马桶模糊的轮廓。
“怎么样？还算满意吗？”李子笑笑着问道。
“真是不敢相信……这都是你一个人收拾的吗？”
“平时人少就是我一个人，不过人多起来的话，我一个人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这几天基本都是我和我的爱人，还有他的弟弟一起忙活。”
“你都结婚了啊！”我惊讶道。
“去年十一月份的事，因为高中人缘也没那么好，高中同学还在联系的也没几个，没能邀请到你，还请原谅。”李子笑面露歉意，双手合十。
“没关系啦，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都结婚了，还经营这么大一间旅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感叹道。
“是啊是啊，你呢，当时说着要当飞行员吧。”
“哎呀，视力不合格，最后当了刑警，也没多久的事。”
“那相当了不起了呀！”
我们叙了会儿旧，柯路仕似乎并不着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看来他很喜欢这里的氛围。
“诶，弟妹呢？我这连新年礼物都没带一点……”
“哦，下午半天没那么忙，我就让她在家休息了，她前两天感冒才刚好。——你们吃过饭了吗？”
柯路仕摇摇头。
“一起吃点吧，把弟妹也叫上，咱们也不懂附近有啥好吃的，你带路。”
李子笑想了一想，随后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李子笑的脸上带有一丝犹豫。
我看出了他的意思，“啊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不喝酒，我们来这也是有事务在身的，只是单纯地吃点饭。”
李子笑豁然开朗，“那行，你等下，我给你弟妹打个电话。”
李子笑在一旁小声地讲着电话。我看向
柯路仕，柯路仕点了点头，看样子是默认了这个晚餐的决定。
李子笑挂了电话，示意我们下楼稍作等待，他去开车。
到楼下不一会儿，李子笑开着一辆奔驰EQB向我们驶来，看到同届的高中同学都已经有了妻室和轿车，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我的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柯路仕拍了拍我的背，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喂，更加受挫了啊……
阵阵的轰鸣声在窗外咆哮，空阔的包间里，成浪的空调暖气不断地从扇叶里宣泄出来，大有要将房间塞满之势。
包间正中间的玻璃转桌上，大大小小的盘子里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桌子正中间的自热铁锅下，乒乓球大小的固体酒精不断地燃烧着，锅中手掌大小的牛骨肉浸泡在翻腾的红椒中，吸满了滚烫的料汁后露出酡红的鲜肉。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柯路仕也直咽着口水。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一个穿着米其色毛呢大衣，内衬白色高领毛衣的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盘在后脑勺的柔顺黑发映衬出她雪白的肌肤，棕褐色的阔腿裤凸显出她的腰线，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身材，清纯淡雅的穿搭风格让人觉得她十分平易近人，不仅如此，她还画了淡淡的妆容，可能是知道客人是丈夫的高中同学才特意这么做的吧。
“你好。”我礼貌地招呼道。
“你好啊。”女人面带微笑地回应了我，顺手把肩上的挎包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同时将大衣脱下来挂在门旁的衣架上，走到李子笑身旁坐下。
“这位是家妻任格。”李子笑向我们介绍道。
我们点点头，“你好，我是李子笑的高中同学陈南，这位是我的朋友柯路仕。”我也介绍起来。
任格点点头面带微笑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真的是你呀，陈警官。”
“啊……那个，怎么了吗？”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老家就在K市，前段时间不还发生了什么闹鬼的事件嘛，正好那段时间我在K市的娘家，就听说了你的事迹，那种推理简直不可思议，我很佩服你。”任格解释道。
“啊！是……是这样啊……哈哈哈……也没什么啦……”我苦涩地笑着，偷偷瞥了一眼柯路仕。
柯路仕静静地微笑着，好似没听见一样。
啊不对，他的注意力怎么还在那盘牛骨肉上？
我清了清嗓子，“没想到弟妹还听说我，这也是缘分吧哈哈。”
“是啊是啊，真是巧啊，快吃菜吧，都饿了吧。”李子笑招呼道。
我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块牛骨肉过来，却迎面碰上柯路仕热烈的目光。
我把肉放到自己的盘子里，他表现得有些失落，见状，我又立刻夹了一块递给他，他立马又高兴起来。
真是的，小孩子吗？
“话说你们来这做什么啊？”李子笑好奇地问道。
我看了一眼柯路仕，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我便放下心来。
“来这找人。”我认真地说道。
之后我将董泽福案的情况，大致地向李子笑描述了一些，至于一些不便透露的细节，则被隐瞒了下来。
“原来如此，又是案件啊，作刑警并不容易啊……这都快过年了。”
“是啊，每天还要面对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任格应和道。
“你们能理解实在是太好了。”我如此说道。
做警察真的很累吗？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怕累还做什么警察呢？
不管是案发后四处奔走的取证过程，还是凶手布置的令人费解的诡计密室，以及有时令人不忍直视的死者尸体，种种的事情都让人身心俱疲……
而恶意才是警察最大的敌人。
这里所说的恶意并不只是来自于杀人凶手，其中还包括案件中互相欺骗、隐瞒事实真相的无良警察，尔虞我诈、互相猜忌的亲人朋友，以及煽风点火、见风使舵的无良媒体……
可是作为警察，不得不面对，而最能体现这份责任的人，我想应该是李智了吧。
虽说组里的人谈起李智，大多是调侃的语气，但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他是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警察。或者说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李智，只不过有时面对现实中刻薄的恶意显得力不从心罢了。
“一年前我也才刚到这，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自然没有什么好能提供的线索……我很遗憾。”李子笑说道。
“没关系，我们一开始也没打算打扰你。”我安慰道。
我把面前的小酥肉通过玻璃转盘转过去，示意李子笑品尝。
李子笑连忙用右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酥肉放进嘴里。
“话说，一年前我们刚来的时候，好像还发生了那种事情吧。”任格面对李子笑说道，等待李子笑的认同。
李子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对啊！一年前的我和任格差点死在一场车祸之中。”
“怎么回事？”我疑惑道。
柯路仕仿佛也有了兴趣，静静地听着。
“一年前，家里的长辈过世，我预定了一辆前往K市的长途巴士，我和任格也就是在那辆巴士上遇见的……”
任格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里是那辆巴士的内部，狭小的车厢里不可思议地塞满了乘客，离画面较近的座位上有一个看上去十分和善的男人，那人正是李子笑。
“之前给家里人报平安时拍的照片，意外地拍到了李子笑，这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任格介绍道。
“可那并不能称得上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李子笑深沉地说道。
“当时的场景让我至今难以忘怀，仿佛是一场恐怖的噩梦，却又是那样真实。
“我记得当时长途巴士行驶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窗外是陡峭的悬崖和茂密的树林。车内的气氛虽然有些拥挤，但大多数乘客都在静静地打发着时间，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专注地看着手机。我则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上，因为旁边没有人，所以我还会偶尔换换座位，望向窗外，感受着清新的山风。
“突然间，我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车身急剧摇晃，随之而来的是乘客们的惊呼声和尖叫声。我心中一紧，立刻扭头望向前方，只见驾驶座上的司机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长途巴士已经失去了控制，奔驰在弯曲的山路上，车身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冲出去。我感觉到车厢在剧烈摇晃，身体被甩来甩去，周围的乘客纷纷失去了平衡，有人摔倒在地，有人则紧紧抓住座位，试图保持稳定。
“接着，一声巨响，长途巴士撞上了路边的护栏，随后翻滚着坠入了山下的悬崖。整个过程仿佛慢动作般漫长，却又是如此突如其来。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剧烈地颠簸着，仿佛是一颗被抛出的麻球，无助地在空中飘荡。
“最后，长途巴士沉入了悬崖下的树林中，一切安静了下来。我艰难地从座位上爬起来，感觉全身酸痛，但幸运的是，我还活着。我望向四周，只见车厢内一片狼藉，伤员的呻吟声和哭泣声此起彼伏，而外面是一片茫茫的树林，似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暗世界。
“那时，任格就倒在我的脚边，已经没了呼吸。
“仿佛命中注定，我对她进行了心肺复苏的按压，但效果并不好，于是我便进行了人工呼吸，她终于能喘得过气来，而我也终于没能支撑的住，晕了过去。
“当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我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也感到自己是多么幸运能够存活下来。而那场长途巴士交通事故的场景，将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中，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听完后，我有些怅然若失，“竟然还发生了这种事。”我恍恍惚惚地说道。
“三十个人，只剩下五个。”任格语气低沉，透着一股悲伤。
任格的手机画面还定格在那张车厢的照片上：
车厢正中间是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刚好够一个人走动，如果侧身给别人让道的话，就显得十分勉强了——过道的两侧是并排的座位，两个两个向后延伸，一共十排。
照片中只能看见李子笑那边一整列的乘客——李子笑此刻正打着电话，眼睛向窗外望去，而除了李子笑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其余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第三排座位上用来放行李的架子上面，一个有些破旧的蛇皮袋子微微凸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显眼。
后方不远处，一对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大学情侣，用着一副耳机相互依靠着休憩。再往后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里握着装满奶的奶瓶，眼睛正望着旁边座位上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女人，而女人手里抱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婴儿，此刻正沉溺于安静的睡眠当中。
最后一排靠近过道的一侧的座位上，一名看起来只有20多岁的女孩正把手臂抱在胸前，看样子正在休息，而女孩的旁边，一名看起来十分朴素的大叔正将刚喝好的矿泉水瓶拧上，眼睛望着窗外。
这一切都看起来十分美好……不过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突如其来的死亡，毫无预兆。
我不免心痛，转头看向柯路仕，他正看着手机画面出了神，或许他也能感受到那照片中原本温馨的氛围，转眼消失殆尽的遗憾和痛苦吧。
“李先生，幸存者总共有5位是吧？”柯路仕突然问道。
“嗯，是的。”李子笑回答道。
“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柯路仕接着问道。
“这个，有是有，毕竟是在同一场公共事故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李子笑有些疑惑地看看柯路仕，又转头疑惑地看看我。
我比李子笑更加不知所措，柯路仕又在想什么呢？
我疑惑地望着柯路仕。
柯路仕像是注意到了我们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啊，这个，我想我已经找到我们要找的人了。”
顿时，不仅是我，就连一旁黯然神伤的任格也睁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柯路仕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已经找到成旭了。”
“在哪儿？”我焦急地问道。
“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比起这个，我想先问一下两位，你们还记得你们当时是坐在车厢的左边还是右边吗？”
“左边。”
“左边。”
两人几乎同时答道。
“诶？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李子笑仿佛有些不确定，瞄了一眼任格手机里的照片，然后说道：“右边。”
柯路仕听后默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不久，我们结束了聚餐。
我和柯路仕还有李子笑回到了旅馆，任格则先回了家。
我和柯路仕来到房间里，他说他要洗澡，我便把他的东西翻出来递给他。
之后我疲惫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沐浴间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柯路仕正在洗澡，透过沐浴间的磨砂玻璃，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
我打开手机又仔细地观察起任格发来的那张车厢照片，但丝毫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顶多可以知道当时现场的环境，完全不知道这么多人中谁才是成旭。
柯路仕见过成旭吗？只是档案里十九年前的一张照片，仅仅是通过一张有些模糊的手机相片就能辨认出来吗？中间十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外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吧，倒底是为什么呢？
我看着这张照片，意识渐渐模糊，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朦胧中，我看见了绿油油的一片菜田，像是小时候曾经玩耍过的地方。
我彻底失去意识，沉沉地睡去。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