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神牛玄龟恶斗刑天，头颅奉还魔神涅槃

    灌州土地以土遁之术打开通道，领众人来到山体之中。走数里，灵钏逐渐感到前方灵气充盈，想必便是昔日大禹治水所留开山神斧所在之处。

    众人来到一处狭长谷地，土地介绍来历，原来这山内峡谷乃是当年斧劈桃山时震开，但见一柄巨斧横亘头顶，似是卡在山体之中。通体尚黑，全身玄铁打制，斧身遍布蟠螭纹，用以逐凶辟邪。短柄长刃，斧前有刺可劈可扎，斧刃呈现月牙形，虽经岁月无数，如今远远望去，刃上寒光仍令观者心悸。一旁土地介绍道，昔日禹王治水时曾踏遍千山，寻到几块天降玄铁，后来制成两件神器，一为开山斧，二为辟水剑，用以开山分水。后来二宝失落人间，开山斧为二郎显圣真君所得，劈山救母之后便留在此地，辟水剑则下落不明再未出现人间。灵钏一边听说一边仔细看那神器，心中喜爱，便令玄苍去取，隐有将神器相赠之意。那神斧见有人来亦发出神光照亮山谷。玄苍上前细看，突然发现这开山斧正是白泽示警幻象中刑天斩断自己双锤的巨斧，心中顿时大乱。虽能握住神斧，却怎么也无法将其从头顶取下。那神斧也散去神光似在拒绝，玄苍尝试再三终于放弃，走回原位。之后时雨、武威亦上前尝试皆未成功。玄苍见状怒道：“难道只有刑天才是此斧主人？若真是如此，我宁肯将此物毁去也不许它助纣为虐，给人间带来浩劫。”这时叶玄却道：“姑娘何不上前试试。”

    灵钏见那大斧杆长二尺七寸，头长六寸九分，两尖宽距七寸五分。虽是短柄，但看起来也颇为沉重，心说我一介女流如何能用。但还是不驳叶玄面子，走上前去手抚斧身。那开山神斧竟再度发出神光，似将灵钏视为新主。灵钏握住斧柄，但觉手感还行，微微用力竟将神斧取下，拿在手中毫不费力。灵钏苦笑，难道以后还得以这巨斧对敌不成，倒是一旁叶玄说道：“吾闻昔日有商王武丁，其王后妇好也是猛将，屡次替夫出征击败周边二十余国，使华夏版图大为扩张，听闻那妇好王后用的便是大斧。如今开山神斧任姑娘为主，当真是女中豪杰。”灵钏经他提醒，也想起妇好墓中出土的祭品中，多有白人血统的骸骨，大概是灭国无数的古雅利安人竟在中华折戟沉沙，败于妇好之手。如今神斧认自己为主，是否也预示着将来自己也要守护华夏抵御外虏。就在胡思乱想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声震四野，灵钏随手打出几排明火将整条山谷照亮。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一人，身穿铁甲手持斧盾，颈上却没有头颅，双肩各有肩吞却无掩膊，两边肩吞如同鬼首，双眼冒出赤光。胸甲形状为饕餮面容，腹吞处的巨口中竟有紫火渗出，看来便是已经成魔的古神刑天。

    灵钏环顾左右，这才发现灌州土地不知何时竟逃得无影无踪，不禁面上苦笑，对部下三将道：“此处狭窄非是缠斗之地，各位可有退敌妙计。”一旁玄苍道：“那刑天既无神器在手，未必便是在下对手，待我去会他一会。”说罢取出双锤，就要上前厮杀。一旁时雨阻道：“且慢，想那刑天刚才为何没有现身，非要等上仙取下神斧这才来抢夺。还有那刑天千年以来都被镇在帝囷山地穴之内，究竟是何人将其放出，目的又是为何。这山中深谷适合埋伏，若是贸然上前，我们会不会遭遇伏击。”那玄苍虽性子急躁，但毕竟道行极深，被时雨一点顿时明了其中要害，遂站在前面掩护众人撤退。灵钏不想贸然使用神斧将这玉垒山再劈一次，破坏都江堰一带现有地势，故而令众人互相抓牢，随即以遁地挪移之法将众人带离山谷，一路向南退却，欲将刑天引到青城山中再做理会。

    没走多远果然玉垒山下一声爆响，魔神刑天破土而出，随手召来一团黑气腾云驾雾追击众人。灵钏见其立在空中门户大开，便从腕上褪下亮银圈，暗中放出其中收化的百多刀剑射向刑天。那些刀剑皆是天香楼里鬼狐白贞儿以蜀山派造剑之法所造，虽非神器，但也远超寻常，如今尽数放出，并不求杀死刑天，只要能阻其攻势便可。却不料刑天以盾牌格挡，盾面兽首图案竟像活物一般张开大嘴，将刀剑尽数吸入口中。灵钏大惊，随即甩出几十道气箭，同时率众向南奔逃。

    那几十道气箭裹挟风雷之势射向刑天，却见刑天浑不在意，又将盾牌向前一挡，便将法术吸了过去。灵钏这才知道那刑天所用青铜盾牌，竟也是件上古神器。如此一来，寻常法术皆不能使用，便只能在拳脚兵刃上与他见个真章。

    刑天追击甚急，不等众人撤到青城山下便已追上，武威当先离开众人，手持梼杌与刑天相博，一个长斧轮转如飞龙，一个短刃锋利鬼神惊，劈扫拔砍，砸捅钩挂，两个魔神，一般武艺，直杀得难分难解旗鼓相当。一旁玄苍见武威勇力惊人，也颇为心折，同时也怕因自己之事而使武威有伤，便撤了双锤双手虚招，竟凭空生出一杆长戟。灵钏见那兵刃正是在白泽所示幻象中，玄苍从太湖湖水中招出之物，便问玄苍那长戟何来，叫什么名字。玄苍回道：那戟名青龙，乃是自身龟尾化成，平时隐于甲中，或在太湖水中吸取灵气，用时方才取出。说完玄苍施礼而去，挺戟相刺协助武威，一同恶斗刑天。但见那灵龟玄苍，长戟混似一条龙，张牙舞爪奔前胸，使开好似千堆雪，劈挂缠拦铁扫帚，实在是威力无穷，变化多端。

    却不料刑天不愧为上古魔神中最为武勇的一个，被武威玄苍两员猛将左右夹击竟然斧法不乱，越战越强，手中干戚攻守自如，丝毫不落下风，同时气力甚足不见倦惫。灵钏叶玄及时雨三人在旁观阵，皆看出武威玄苍讨不到便宜。如今二将气力正足，也只堪打个平手，若再打几百回合气力不加时，只怕会被刑天伺机抓住破绽各个击破。

    于是灵钏问叶玄时雨可有计策退敌，否则便要自己上前靠身法拖住刑天，来换二将撤走。时雨一时无策，叶玄倒是问起一事，那刑天为何不自取神斧，反而要在山谷深处等待众人，就像一开始便知道灵钏等人会来取宝一般。

    经叶玄这一问，灵钏这才想起前日酆都大帝曾说那刑天原本囚于帝囷山地穴之内，数月前有一妖人潜入将刑天放出，同时与其合力杀出地穴，然后来到灌州。说到妖人，灵钏记得这世间还有一个，便是那每次都要嘲讽自己“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怪人，先前两次与他交手都互有折损。此番若那厮再来，必要使出全身解数让其尝尝苦头。

    灵钏将前后诸事一一联系，神兽白泽所示蚩尤复生的天劫景象；那妖人修为本可成仙却宁愿在人间为恶，并两次提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刑天突然出现在玉垒山谷底，将所有事实联系在一起，便能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妖人想要复生蚩尤引发天劫，来打破现有的三界秩序，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为防止灵钏等人破坏计划，故而放出刑天，想借刑天之手将灵钏除去。若真如此，那妖人便是三界之敌，无论佛道、天庭还是酆都，都不会将其放过。那么他又为何有恃无恐，做事全不隐藏痕迹。

    灵钏摇摇头，那妖人背后势力不是现在该管之事，眼下除却刑天才是第一要务。于是开天目，想要找到刑天弱点，再让武威玄苍攻其一点将其击破。看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不过灵钏也并非全无发现，就在此处方圆十里之内，竟能看到十几个光点散出灵气，与上次在蜀中所遇妖人使用的纸人傀儡颇有相似之处，不过这次力量更胜从前，说明几月不见，那妖人的功力又有精进。

    既见纸人傀儡在此，灵钏将情况与叶玄时雨简单明说，只听时雨上前拱手道：“老朽这几个月来一直暗中培养孔鸮众，作为守护凌云阁的特殊力量。那妖人既是纸人幻化的傀儡，便该怕火，孔鸮众力量来源便是上仙炼化的火玉，内藏火精，如今早有大成，正是那纸人克星，上仙可在此稍待，让老朽上前立功。”见灵钏没有反对，时雨一抖袍袖放出近百鸟灵，落地化为黑衣刺客，皆带面甲，比之先前所见果然又增强不少。灵钏叮嘱一声小心，那班刺客便消失无踪，只有灵气隐藏不住，分别从不同方向，朝着妖人藏身处奔袭而去。灵钏怕孔鸮众有失，便以御风之术浮上半空，吸引一众傀儡注意。同时以手结印，使出神火阵将方圆十里皆纳入法阵范围防其走脱，然后悄悄取出金蛟剪向下方投去。

    那金蛟剪不等落地已然化为两只金蛟，贴着地面向左右飞去，离灵钏最近的纸人傀儡还在观察灵钏动作，却不想金蛟剪如利箭般刺透身躯，还不等有所反应，数团黑气快速堆聚而来，化为三五个黑衣刺客，手中利刃横飞，瞬间便将傀儡撕成碎片。如法炮制者再三，灵钏这才环顾四周，见妖人所放傀儡并无一合之力，便在金蛟剪和孔鸮众合击之下灰飞烟灭。

    刚感心宽，便见一众傀儡发现端倪，开始从藏身处逃出，皆向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灵钏“咦”了一声，心想莫非那妖人本体亦在。只后果见那里走出一人，身材瘦长形容枯槁，穿一件青布袍衫披散头发，正是曾在翠云廊所见妖人。那妖人伸手将纸人收回袍袖，然后抚掌笑道：“好心机，好手段。”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皆能听清，只怕也是某种传音入密的功夫。灵钏同样以千里传音同那妖人笑道：“还不知尊驾名字，先前两番相斗，尊驾皆铩羽而归，此番罗网已成，尊驾还有何话说。”嘴上虽是此话，两只金蛟却在无声无息间靠近那妖人背后，准备对其发动致命一击，至于那妖人名字，灵钏本不太放在心上。

    只听妖人狂笑几声，对灵钏道：“你以为这样便能将我拿下？真是异想天开。”不等说完，两只金蛟已至身后，那妖人也不回头，却能背过双手各以两指夹住，阻其攻势。那金蛟神通被破，顿时逃开，重新化作金剪飞回灵钏手中。灵钏亦脸上变色，那妖人轻描淡写表现出的实力就已超过以前所有对手，灵钏瞥一眼还在与刑天缠斗的武威玄苍二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耳边传来仙乐之声，灵钏回身看去，只见灼华不知何时已将古琴摆下，一旁燃起柏子香，开始弹奏。灵钏虽不识乐理，也能听出其中隐有杀伐之音，且有灵气随乐声强弱如刀剑般射出，眼看近身，灵钏忙催动身形躲开，只见那股灵气竟如刀刃一般，将所经之处的古树枝干尽皆斩断。“姑娘小心！”灵钏不及稳住身形，叶玄已赶至身边，时雨更是走到两人身前，张开灵气相护。“这可是天龙八音的功夫？”叶玄问道。时雨没有回头，只是恭敬答道：“正是，此曲名为《空山鸣涧》，相传乃是伏羲所作。而天龙八音原本传自天竺，据说为吉祥天女所创，以粘杀夺摄、牵拉旋锤八种指法来对应佛教的四辩八音，以之对敌。内子此番用佛道两家秘术对敌，想必那妖人也难以抵挡。”叶玄闻言点头道：“的确名不虚传。”

    灵钏没听过天龙八音之类的法术，在师尊所传天书中也不曾提及，因而颇感新鲜。而灼华琴音所至，那妖人也颇为狼狈，面对这无形灵气和入耳仙音，那妖人纵有通天本领此刻也全无办法，只能左支右绌勉强抵挡。既见无计可施，那妖人只得向后退却，来到神火阵边缘。灵钏随即取出师尊所赐九龙神火罩，想将妖人捕杀在此。却不料那妖人诡笑几声，竟将神火阵生生撕开，本体化成一股黑气向北而行，俨然已有入魔之相。

    灵钏可不想让其就此逃走，急从怀中取出七翎扇，以其中南明离火向前激射。只见火柱追上黑气，竟将妖人打回原形，从空中落下。灵钏拔剑急追，以御风之术赶到妖人坠地之所，却只见一个黑布包袱，那妖人已不见踪迹，现场只留一滩血渍。灵钏手沾鲜血轻嗅，确是那妖人刚才所留，气味相同，只不过内里残存灵气颇为邪恶，竟是那妖人使出血遁之法断尾求生。

    灵钏不再追赶，料想那妖人经此一役必然元气大伤，只怕三五年内不会复原，也算给他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此时叶玄时雨赶到，时雨上前将妖人所留黑布包袱打开，里面却是一个白骨骷髅，别无他物。但见那骷髅额头平扁下颌粗大，较之凡人头骨大了一圈有余。灵钏正想问这是哪里来的大头，便和叶玄时雨一起同时转头，望向远处还在与武威玄苍鏖战的刑天。

    莫非那妖人是以刑天首级作为要挟，来胁迫刑天办事。灵钏想到此处连连摇头，想将这无稽的想法赶出头脑。不过不管是不是，如今妖人逃走，再无人搅局，大可一试。于是灵钏叶玄时雨御风赶回原本观战之处，会合灼华，然后来到武威玄苍与刑天鏖战之处，灵钏令二将暂且退开，然后时雨将骷髅远投过去。只见刑天果然放下干戚，双手接过首级，慢慢放在断颈伤口处。那断颈随即生出血肉黑气，逐渐缠上白骨，过不多久竟在白骨上生出皮肉，双眼头发一应俱全，但见铜头铁额耳鬓如戟，双目血红纹面髡发。那刑天寻回首级，却也不再拿起兵刃，只狠狠看着叶玄灵钏等人，似在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灵钏将武威玄苍召回本阵休息，叶玄上前对刑天拱手说道：“汝本九黎之民，为炎帝创作卜歌。只因炎帝归顺蚩尤被杀，你便起兵与黄帝争权，为九黎之民争取地位好处。虽勇猛善战，奈何天数使然，最终败亡身死入了魔道。如今九黎之民早已是华夏主体炎黄子孙，汝首亦得复原，还有何执念之事，我等可为你做主。”那刑天不言，身体未动，不过眼神已不像刚才那样充满敌意。过许久，只见刑天闭上双目，肉身快速风化，且有入魔黑气向外渗出。灵钏急取聚魂珠将刑天散出的魔性以聚灵术收归掌上，待收化完成，又将其小心收好。

    须臾间刑天魂魄已散，重新归入天地之间。灵钏亦有所得，将开山斧并刑天所留干戚收入百宝囊，又将刚才聚拢的黑色灵丸单独放好，只觉这一路辛苦没有白费，总算又向目标跨越了一大步。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