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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曰路遥慢佳人,吾有苦荼共乐笙

    唐天宝十三年十月二十四日

    也许是榛灵的错觉,但彤彤的日自海中沐浴而起,映托着蓝天而洒洒斑驳的云彩。夺走隐星之神景,的确是罕见的。让人误以为一觉起来便到了九天之外,玄空之上。但身体总是懒洋洋的。教人不留一点儿清醒,很快又要扶着枕头入睡了。

    至辰时,早阳高挂,众人甚至已用过了早饭,仍未见榛灵的动静,只觉奇怪。这可能是某些士家公子颓废的规矩或习惯,常人也未见这样懒惰。经清感到不安,径直来到榛灵房前一探究竟,以表关心之意。

    经清立在门外,轻磕房门,亮声道:“王郎醒否?”屋内传来微微摔东西的声音:“公请稍等!待吾束带,望谅!”,随即一阵鼓动,不一会儿出来一个体面人,红抹额,圆领衣,白玉钩,乌皂靴,只是脸色不大好看。经清提醒道:“时已不早,早饭还没用过吧?”,榛灵笑道:“劳烦公了,公所不知,吾平日早睡晚起,以卧床阅《诗》为乐,常忘了吃饭的事。打今日起,望公涵吾此嗜,往后无需过问早饭的事了……”“哦,既如此,倘若饥饿也务必告知于我呐!”,经清料到无事,先去旁处游观海景了。榛灵用手擦擦脸蛋,只觉得闲的慌,关上门,衣服也没脱,就又窝在被子里,翻看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经典著藉。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

    小船儿在海里飘来飘去,虽然不觉孤冷,却也好生寂寞。

    那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换个说法就是怪力乱神,所有轮回反复的规律被彻底打破,仿佛世界倒悬而乱,将人活生生拖入地狱……,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敢相信这孤茫茫一片海中,能出了这样的事呢?长亭仿佛患了失心病一般,两眼无神,四肢无力。即便刚才用粥的时候,也几乎是一侧仆人一口一口喂下去的。现在他明白了,世上的许多事不是他所料想的那样,从小到大所设想的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其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命运?如今他已眼见到了,心中五味杂陈,被慌恐的情绪所淹没了。

    眺望着海天之外,暗暗思索昨日所见之人。初会他时,只觉得这不过是个长相清秀,颇得清经赏识的士子罢了。与其交流,操着口浓浓的南话,不卑不亢,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昨夜突其来的怪物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当场就被貌似榛灵的魂灵斩杀了。这不正表现出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有更多的秘密么!如今漂洋过海,将近日本。如果又出了什么乱子,恐怕和榛灵是扯不开关系的。自己往后只好小心行事,切莫让他看出自己的不解之情。

    如此想着,仿佛心里胜了榛灵一筹,长亭自觉放松下来,脱了宽衣,猛然想起自己琵琶不知落在了何处?又急急地寻找起来。

    晌午,气温逐渐热了起来,希只在青衫外套了件锦织的半臂。希身材算不上丰满,脸蛋也不十分圆润,却依然有一种汉时飞燕之柔美,对标江南仙境,颇有些高雅的尊感。

    遥想昨夜所见之人,希不禁啧啧称奇,久久未见那般潇洒的风景线,怎能不让妙龄少女萌生好奇呢。这倒是其次,此次返乡,如果真随了父母的意愿,和当地贵族结为亲家,这辈子指定是不愁吃喝衣裳,却再难远涉山水了。每每想到此处,希总有一种想要逃跑的欲望,渴望速速逃离婚事与联姻的束缚。可这茫茫东海,南不见港,北不见湾,上哪里去出走呢?希讨厌抹涕擦泪,可泪满双眼,就又不见那人从何处冒出,又从何消散了。这也许是信号,暗示希去寻找这某人,以求得解脱,也许只在不久之后,答案自然随潮生潮落,不请自来。

    吉祥天女骑着骡子从天空中飞跃而过,手持着短棒追打世间的恶徒。阎魔鬼王就算有通晓生死的本事,也满足不了人间丑陋卑鄙的欲望。拥有大智慧而守持正义的死神魔王呐!您从人间而来,第一个获得死亡的权利,行地狱无明无情之道,触解贪嗔痴三毒之法。转动六界轮盘吧!飞升在靛青色功德之山吧!人们终有一天会知道,炽烈的愤怒之火,无止境的修罗火剑。不在六道轮回之中,恰恰就在金城心坛之内。推倒莲花座上,菩提树下那个人们捏造出来的木身佛陀吧,那是摩罗引诱人们走向歧途的傀儡。魔鬼王将亲现骷髅头之上辩经说法,痛斥鸽,蛇,猪的奴隶和小鬼们不得超生的作恶!

    六道的轴心,鸽,蛇,猪咬住对方的尾巴,拖动轮回的转动,地狱与天堂仅一仁之隔,便相差万里,痛苦不堪。世人的肉体徘徊在畜生道与人道之间,而精神则游走在阿修罗道与恶鬼道之间。这人间相比较地狱竟还要悲惨,鬼王抓持着轮回的转动,注视着人间的喜剧,诞下来的泪水汇聚成江河,哺育着六道的生灵。阎魔王!转动轮回之盘吧,这帮尸畜不配得到您的慈悲!您这下界的地狱里尽是烈火的光明,照耀着六界使万物遵循道义。这转动的轮回之盘碾压着虚妄之人可笑的末路。圆盘从中心两侧伸出一根近方远圆的轴来,堕于碾槽正当中,散发着橘木与越州产的仙茗独特的香气。空中还残留着方才榛灵在炭炉上炙烤茶饼的热息,简直可以与桂花的芳香媲美。那滚动的碾轮在槽中不停运作着,昭示着天涯的旋转与海峡的翻滚。于是乎,当宇宙随着毗湿奴的梦坍缩成一粒种子的时候,轻盈洁白的鸟羽拂去碾中最后一尽茶末,盛在盒里,香气逼人。

    撇开人骨法器,且将那无坚不摧的金刚杵掷于釜中初沸的水中,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迸炸出许多雪白色的盐粒,从雾气朦胧的锅炉中弥漫开。炭火愈烧愈旺,舌苗从锅釜底下伸出。水泡上冒,窜出热气。于是到了放入茶末的好时机,舀茶一勺入,再之后稍加搅拌。待汤水生出浮沫,热至滚烫之时。灭火盛汤,可算成功。

    清经正坐在一旁,榛灵慢慢用茶勺把汤汁盛在碗中,一连盛了三杯,锅中没有多少残余了,且碗碗皆有厚度良好的浮饽。清经不住赞叹:“传荼递香,唾涎已长!”美美地品上一口,更是感到心脾畅爽,头脑醒悦。如此,而感叹到:“过去常与令尊彻夜饮茶,不觉疲累,今与郎对饮,更是叹汝继承了令尊的好手艺!如此妙哉,真想让吾女也来品尝品尝!”

    “哦?恰巧茶汤另余一碗,我来帮您端给她吧?”

    “如此甚好!”清经眼前一亮,想不到榛灵这般主动,于是领着榛灵到希的住处。

    边走边谈到希的身世,清经总觉得愧对希。“如今想来,我侄女伴在我身边,随我在大陆走南闯北,也成了她逃避亲事的招术,长久年来,竟并没有赠她多好的食品,亦或礼物,全没有,如果没有其他理由,何人能如此长久的跟随我呢?”

    “如果她能嫁入个好人家,做叔叔的也不能算亏待吧。”榛灵安慰道。

    “这却没错。”清经摇摇脑袋。

    但凡是未曾谋面的女人男人,榛灵定不会予以想象,可他绝不认为希是个逃避现实的姑娘,这样的故事,他大概是亲身经历过的。在父亲和母亲看来,默许为逃避,堕落。他只是不想同流合污,成为奴役百姓的罪人。所以他并没有把大把的精力全用在四书五经上,宁愿“沉迷”在山清水秀间,也决不对雍容华贵动情。

    如此思来,他倒想望一望这姑娘凄凉深邃的眼神,不是求同病相怜,只是接给她一碗茶,帮她解渴而已。

    影子落在了墙壁上,仿佛空荡荡无一物。房间里没有用来给脸点上艳妆的那种物品,墙角是床铺,没有烛,连阳光也很少,散发着孤独的气息——但绝不是寂寞。榛灵一嗅就感觉到无尽的宽广,包容着全身的气场,绝不是凡人可比。

    到处是散落的绢帛,临窗的台上,地上,甚至就在姑娘的身上,是写满了绝句和律诗的笔墨,从哪里也看不出来这是一间闺房,倒像是落魄诗人将死之时多情的泄愤。榛灵想起一句话: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出乎意料,清经没有因为房间凌乱而发怒,姑娘也没有因为见了生人而发羞,门根本没关,是敞开的。倒像是欢迎人随时进来似的。多像一朵淡黄的桂花啊,娇小而散发着无穷的香气,却没有蜂儿和小鸟来采集它。

    所谓伊人...不过如此……

    炉子里的灰烬早已熄灭,苍白的炭末不时被吹到风中四处飘扬。榛灵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能干什么,甚至连书也不想看一眼。

    “那姑娘藏的很深。”,他这么想象到。

    榛灵没有精神上的洁癖,但如果叫自己渴望彼此的灵魂那绝对做不到。这并非与生俱来的能力,不过只要看一眼对方的眼睛,便能彻底了解对方的想法,这还是轻而易举的。就像她写的那些诗,什么“霞冲彩陵不见日,碧抹亭台不见君。”,什么“节拍筚篥莫多望,披纱盼得东晞归。”写的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命运已定,何人又能改变?榛灵起了些嘲笑的心思,不过还是为她的将来感到一丝不安,想起哪本书里面记载的故事,说是哪里有什么“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以右手障其面,十日居上,女丑居山之上。”,这么一联想,仿佛犯下了滔天的罪过,不敢再细究下去,又恐自己预见了什么,便不再想象。该圆满的事情总会圆满,正如日月更替一般循以反复,顺其自然吧。

    本是士家子弟,会一俩件乐器也不见得惊奇了,如果闲居在家,做些抄录或文摘自然是乏味的,虽奈何无丝琴可演,但精致小巧的笙簧可欢喜地吹。母亲年轻时就常常拿来演奏,常伴着父亲在山头,在河湾,在树荫下,在宫室侧。相照相随,能演出什么样的乐曲呢?简简单单的猜测,当然是没有结果的,如果有一天从东瀛归来,一定要找个好时机,好好的问问他们。如今启程闯荡,就把那世俗恋情弃之于此吧!橙日从空中直落而下,新月从磷海直飞而升,笙悠长凄厉回响荡在空中,空中的飞鸟骇断了肝肠,遂飞穿了无尽的东海之中,不见沉浮的大地,此刻究在何方?

    幽幽孤僻的地方,振起了空灵的笑声,使得榛灵暂时忘却了悠悠的乡愁,一切尽掌握在目下白茫茫的茶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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