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峥荃阁中风云突变 醉仙楼内卢慎饮恨

    阁内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了魂，端木烨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卢辰则更是恐惧，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才出现这样的事情。卢慎的精神几近崩溃，刚刚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故，纵使他久经世故，也是顶不住这许多压力，此刻看见明远太子便是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扑上前去，竟是不顾自己的身份，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太子面前，双手作揖不停地上下拜着，似乎在乞求着什么，但嘴唇只是一开一合地翕动，竟是说不出话来，原来就在刚刚自己的儿子说话之际，他又想到了方才掠过他心头的那个可怕的疑窦，倘若真相的确如他所料的话，自己的命恐怕就到此为止了，但真正令他感到惶恐不安的是，自己死后整个皇城都要变天了，到那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自是不在话下。

    沈离并未表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地饮了一杯，他似乎向来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此次面对太子的突然到来亦是如此，只不过，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右手不住地摇晃着酒杯，盯着杯中美酒的眼神多了一丝玩味，“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如是想道，嘴角也分明向上扬了起来。

    此时峥荃阁内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太子右手提着酒葫芦不住地狂饮，沈离自顾自地看着杯中摇晃着的美酒，端木烨一脸茫然地看着此时正匍匐在地上的卢慎，卢辰则更是不知所措，呆呆地坐在原地，就在几天前自己还在无忧无虑地游乐乡间，此时却隐隐有一场大的劫难要降落在自己的头上了。

    过了不知多久，卢慎停下了不住抽动的身躯，幽幽地开口说道：“太子，微臣罪该万死，死不足惜，可是微臣的妻子孩子罪不至死啊......”经过这许久，在场的端木烨，卢辰都在猜测他的第一句话会是怎样的，可是都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句。

    卢慎说完，沈离仿佛长舒一口气，在手中不住摇晃的酒杯随手放下，两只眼睛闪电般地一瞥，直直的盯着不住狂饮的太子，想看看他对卢慎的这一番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会作何反应。

    整个峥荃阁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仿佛那催着世间万物不停从兴盛流转至腐朽的时间，在这里停了下来，万物也随之稍作休息。吵闹喧嚣的皇城安静了，肆意纷飞的落叶静止了，而各种可怕而惊奇的思绪却在一片名为思想的大地上不断地丛生了，这几个男人的脑子里正在沸腾着，不仅是因为眼前的场景令人无比地震惊，更是因为自己未来的人生与命运从此便笼罩上了一层黑雾，所有人都不知道那黑雾之中隐藏着什么，是杀机吗？是死亡吗？抑或是任谁也难以挣脱的，混乱。

    划破长空的一道闪电从无垠的荒野之中拉回了卢辰的思绪，随后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方才的晴空在一霎之间下起了倾盆的大雨。天气的骤变仿佛映照着几人眼前风云突变的局势一般，狂风卷夹着骤雨，雷声伴随着风声，无一不重重地叩在了在场众人的心门之上。忽然，明远太子放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从他乱披着的头发中一阵又一阵地传来，并且愈来愈大，愈演愈烈，他那瘦削的身体在狂笑之中不住地摇晃，胸膛也随之不断起伏，仿佛一个破旧的乌色口袋在风雨之中招摇着，飘荡着。

    “咯咯”，一个众人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从明远太子的口中传了出来，似乎大家已经认定了自己心中纷乱复杂的思绪只有眼前的这个身份尊贵却衣着破旧之人才能解答，是以都用力直了直身子，摒住了呼吸，静待着真相的降临。太子有气无力地招了招右手，他那硕大的乌色衣袖也在风雨的加持之下飘摇地愈发狰狞，突然，他用力一摆胳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衣袖中滑落，跑到了手掌之中。

    待众人定睛一看，根据形状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一把小剑，但由于此时天色阴沉，那小剑是何材质，上有何种装饰，却是难以分辨清楚。众人不知太子此举何意，只能毫不吝惜地把自己的目光在太子和卢慎之间来回流转，盼望着这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二人能够露出些许“破绽”，从而让自己得窥那冰山般的真相的一角。

    又是一阵沉默，不过不同于上次的是，众人的内心是一片空旷，失去了那许多复杂的思绪，不过并不是因为对于真相已经失去了求知的欲望，相反，是愈加的强烈了，而那滔天的欲望已然剥夺了沈离、端木烨与卢辰的思考能力，只是这死灰一般的气氛重重地压在此三人的身上令他们动弹不得，不然，他们势必要冲上去抓住明远太子来问个清楚了。

    在沉默之后紧随着的，是另一道闪电，突兀地闪现在了太子的身后，把他映衬得如同一个魔头，癫狂地睥睨着世间的万物，当然，也照在了匍匐在太子身前的卢慎的脸上。而就在这一瞬间，卢慎借着这难得的片刻光明，终于看清了太子手中的小剑是何模样......那是一柄桃木制成的小剑。

    果然如此，卢慎的心中如是想道，太子的这一番举动印证了卢慎心中的猜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死而无憾了，只要是为了明远太子，我便就此赴死吧。”卢慎心中越想越乱，但此时他最明白的只有一点，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端木烨和卢辰也在趁着这电光火石的光明看向了卢慎，只见卢慎的脸丝毫没有血色，简直比之面粉更加惨败。又是一道电光，卢慎将头转向了卢辰与端木烨，那是一双怎样的双眼啊？布满血丝，毫无生气，但却怒目圆睁，似乎心中有无尽的怒火与冤屈难以释放，而下一秒就要凝得滴出血来。两人被这一霎间发生的变故吓得慌了神，但二人心中知道，此时的情形一定对己方不利，不然卢慎卢教头也不会转瞬之间变成了这副模样。

    于是端木烨的心中暂时放下那无边无际的对于真相的好奇欲望，盘算起了如何破局，起码先把卢慎带离这醉仙楼，不然看着卢慎的这样子，怕是片刻之间便会断魂，而卢辰又年纪尚幼，非但不能给自己帮手，还待着自己解救。“卢慎他帮了我一辈子，如今浑身武功尽失，妻子长子不知所踪，小儿子又是如此这帮，自己深陷如此混乱黑暗的境地，我非得帮他一把不可，不然我枉活这许多年啊！”端木烨心想。

    “这沈离貌似是有武功在身，但谅他也难在转眼间便占了上风，最多是和我打个平手，一番缠斗罢了。而看这太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断然是不会武的，此刻又是疯疯癫癫，不足为惧，再待下一道电光闪过，我便一跃而起，率先使出暗器与毒粉，拖住那沈离，再分别拖住卢慎和卢辰，转身便一跃而下，方才上楼时，计算着这醉仙楼不过六七丈高，我修了一身的轻功，就算拖着两人，跳下这台子想必不会受什么重伤，待落到了地上，我径直就奔回家去，到了家里寻着了车阶纪回，便是安全之至了，再说了，就算他们还要追杀，我便带着全部身家与卢慎卢辰浪迹天涯去，至于他妻子儿子的事，就从长计议吧......”

    端木烨正在思索之时，又是一道闪电从长空甩过，如同一只长足万里的皮鞭，重重地挞在了长空，峥荃阁内也顿时一片光明，端木烨一看时机已到，便准备如想象的一般纵然跃起，救下卢慎父子。端木烨想到便做，双腿一使力，右手抓住了方才来到自己身边的卢辰，便是高高跃起，左手便摸向后背去找暗器与毒粉，甩向沈离......

    “沈离！我今日与你拼了！！”只听一声大吼，端木烨以为是明远太子，便向太子看去，可那破旧乌衣仍是不动，短短地坐在原地，右手不知何时收起了那柄小剑，俨然便是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端木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发出那声嘶吼的，是卢慎。端木烨顾不得想卢慎为何要做出这种事，因为他知道，卢慎早已武功全失，此刻与沈离哪是拼命啊，只不过是送死罢了，于是他便想着抓紧救下他和卢辰，就此离去，就急心着向卢慎冲去，试图阻止他。但就在他看向太子又一转眼的时间，就已错失了时机，待他正想发力朝卢慎奔去，那卢慎卢教头已然到了沈离的近前。

    伴随着卢慎一起的，还有他那不断发出的嘶吼和手中不断挥舞着的长剑，自然还有端木烨忧心忡忡的目光。沈离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十分惊愕，就在一转眼他脸上的从容就一扫而空，但他对于自身生命的珍视已令他顾不上想这许多，只见他顺势右手拔剑顺势一挥，此二人的长剑相交，两人的剑中一个有内力的灌注，另一个则没有，那么相碰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卢慎手中的剑应声而断，而沈离之剑则是仿佛没有碰到任何阻碍般地直冲卢慎脖颈而去，刹那间便在卢慎的身上舞出了一朵朵血色的花朵，卢慎的身体便就此一分为二，随着咚咚之声，一代武学宗师的头颅竟是以如此近乎荒唐的方式滚落在了醉仙楼的地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