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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存在

    “我是谁?我究竟是什么呢?”

    每当她散瞳看向身后都能看到自己的时候都觉得奇怪。这也是她经常问自己的事情。

    她总感觉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总感觉和别的人相比,少了一点点的美感。就是那种很难以捉摸的自然感——作为一个人的自然。直到有一天,高中的她读到了一篇叫做《归去来兮辞》的文章。一篇很古早的作品。但读到的第一刻,她就明白,只要人类还在,那这篇文章就永远是不能舍弃的经典。

    写的真好啊,那种喜悦,和那种怅然。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她明白自己有哪里和别人不一样了,那种不自然感其实就是进程的连续。他没有身为一个人所拥有的自然的时间,每一个她都是独立的自己,都是现在。

    她没有过去,而未来并不可知——所谓散瞳看到的那个身后人,也就是她自己。

    但她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这太危险了,并且这种不同难以察觉,也无法拿来炫耀。一切都还好,只要不去注意,现在的自己就会忘掉。所以她把这段记忆留给了第一次读到《归去来兮辞》的那个自己。

    所有的震撼和追索就交给她吧。

    二十七年。

    今天,我的丈夫走了,真的好难过啊,他对我真的好好,我舍不得他。可我又不想难过,太痛苦了。我终于又开始散瞳看向我的身后,我破了我自己的禁忌。但,我再回头的时候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为什么身后读到无数个我自己要用那种厌恶和警惕的眼神看着我呢?每个人都神态各异,离我最近的那一个,哭的梨花带雨。惊悚笼罩了我,猛然回头。而这也是我第一次,从我的身前看到了我自己的身形。

    我明白了。我被我自己孤立了。

    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不是只有我是我吗?她们只是过去的我而已啊。

    那个思索了二十七年的人,连同其他的我自己,决定将这个只会往身后抛垃圾的自己杀掉。

    原来没有所谓禁忌。在相处中,我真正的不自然是——我没有身为一个人类所必须经历的痛苦。我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所有伤心难过悲痛欲绝的事情都与我无关。其实我从出生的第一刻起就知道我是什么,我在做什么。不想承担任何的我,从那一刻起,将出生的痛苦留给了最初的自己,没有时间的减缓,她永远都在那种初临人世的巨大惊愕和不安中,呱呱而泣,声嘶力竭。

    二十七年前的她是最有智慧的我,怀里安抚着刚出生的她,恶毒地盯着我。

    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我不认识。但那种微小而尖细的笑声实在让人生厌,留给过去的我吧,哦不对,过去的她。刚转身,那个梨花带雨的我,用颤抖却迅速的手,将一柄小刀捅进了我的喉咙,血流如注。

    意识模糊,我死了——但她们还在。

    我并不知道,在我丧失了一切感觉后,所有的我用着或尖细或温柔,或嘶吼或平和的语调,异口同声: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那个声音尖细的胖胖人形用手轻柔的抚摸了一下她怀中哭泣的她的脸。带着点模糊的呓语,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外面有很多人,帮我个忙,好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帮了我。现在,我会帮你。”

    人形抬手一招,那把小刀从“迟不谏”的脖子处消失。所有的迟不谏将目光集中到这里,看着他们。

    隔着黑袍看不清,一只仿佛浸泡过油脂的手,滑腻而苍白,将小刀递给了迟不谏。

    “它还有用,给你了。”

    “好。”

    所有的迟不谏都站在不同的固定的时空里,带着最强烈的情感,看着天上,异口同声的再次说:

    “吾以迟不谏,如今不觉迟。”

    这万千交响的疯狂声音借由那柄小刀的刀刃颤鸣,以地下室高台上迟不谏那单薄的血肉之躯作为扩音器,经过空腔的回声传响,仿佛古神的低语传到了现实世界。刚刚闯入的警卫厅调查干警没有任何准备就被暴露在这样的刺激之下,轰然间七窍流血,连正常的思考都难以进行,脑海中只留下了循环往复重复背诵的那篇诗词,尖叫间跪倒在地上,无力再做其他动作。

    与此相反,在更靠近的一点位置,那些趴着的同样穿着黑袍,面色扭曲,但更多的是痴迷和向往的人群,就是胖胖神使和迟不谏这位领事发展的信徒。

    “我看到了,就是这里!这就是我想要的!我是世界的神!”

    “钱,钱,钱,全是钱啊!都是我的钱!!神啊,谢谢你……”

    他们毫无察觉,嘴里面正在撕咬的是正在生长出迅速生长出某种黑色霉菌的冰冷血肉,鲜血淋漓间变得灰暗。

    如此癫狂。

    以至于没有人发觉,有一个人,正在费力的向着出口匍匐,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些生食,侧身,怀里抱着拖动的那个同样被刺激的七窍流血的人,是全玲玉。

    “老婆,走。快走,清醒一点……”

    余庆费力的说,浑身肌肉仿佛过电,痉挛难以动作,还要警惕身边那些蠕动的人群不会将他们两人当作所谓圣餐放入口中啃噬。

    全玲玉嘴角流血,双眼被血红覆盖,但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慈爱和温柔:

    “儿子好了,老公你看,儿子他好了……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感谢我主的恩临……我看见祂了,老公,你看到了吗……”

    余庆现在耳边充斥着呓语,但恐惧和愤怒带来的肾上腺素让他难以投入所谓“慈悲”的神国,现在这场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的分食仪式从一开始就让他不适,拒绝了或直接或间接,或好意或强迫的各种食物。这让他保持了短暂且模糊的清醒,残存力气能够考虑逃离。

    艰难的移动着。地下室的这段路是如此的漫长。

    “快了,快了……”

    警卫厅的吴三坐在现场监控的回传屏幕前,手里捏着一团扭曲成团的灰烬,时而扩散,时而汇聚。没有盯着画面,双目紧闭,将所有的心神都顺着灰烬的布设投注在了这个地方。但他现在还不能出手。一旦动用他那强悍暴躁的规律,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留下来全尸。

    吴三的职责是保护,而不是为了目的产生无谓的牺牲。再等等。手中的那团灰烬压缩的更加致密,三两火星不时跳动。他随时准备动手,吴三没有自信能够保护好所有的人,但他有自信,没人能毫发无伤的溜出冗山城。

    画面里,正有大批的警员和消防队员忙前忙后,组织着现场的封锁和附近人员的疏离。

    “楼区地下燃气管道泄露,随时有爆炸风险,请居民速速离开,保证自身安全。”

    有警员一层楼一层楼的用喇叭喊话,组织人群疏散。

    一楼附近就能够听到从下方传来的诡异声响,这已经让人汗毛直竖,普通警员已经不敢想最开始直接闯入的同事们现在的状态,只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创造条件去下面救人。

    古崧在警戒线后面穿上防护服,厚厚的包裹让他显得体型臃肿。还有一些跟随他的武警队员,为了民众的安全,他们决定以普通人的身份,穿上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的防护服,进入来辅助古崧开展行动。

    “事件:“存在”

    地点:冗山城南街某商业楼地下二层。

    事件起因:“呜咽教团”传教活动,企图降‘神’……这也是该教团所有活动的唯一目标,目前为止的记录中从未成功。

    教团成员目前数量不明。”

    听着耳机里面传来的信息汇报,古崧产生了疑惑,他能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影响力并不像是从来没有成功过的阵仗:

    “如此多次数的准备,他们所谓的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下面还有人需要解救,来不及多想。古崧做好了准备,迈步,向着地下二层进发。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些呓语在努力的穿过防护,试图影响自己。

    “具现之海”之中,有着一条规律从过去的某个时间开始扭曲绞结,直到现在,那形状就像是一个套着黑袍的残缺身体,人形正在缓慢补完。

    映射到现实世界,就是那位神使,那个胖胖的人形。

    他知道外面的人很快就会进来,但是他一点也不担心。只要他的计划完成,就可以立刻降神。有了“神明”的保护,便可以毫不费力的穿越到补丁之下,用这些日子信徒们“捐赠”的钱在浅层补丁兑换完物资,就能够去更深层补完自己的规律。

    “我的神永生不死,现在更是有了迟不谏……”

    那种尖细的笑声隐藏在呓语之中。

    “她就是我最好的‘搭档’啊,”

    双手捧在胸前仿佛祈祷,苍白肿起的手相合,仿佛能挤出油来,有种自信蓬勃而生,

    “情义被唤起之处,生命得以重生。痛苦以呜咽表现,存在以不灭为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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