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见白骨（回忆篇）
次日，三人如约相见在洞口，龙潭和浅奈满身血腥气，眼下重重的四个黑眼圈，芸蚀不问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叹声道：“如何？”
浅奈强打起精神，去摸索那根开洞的门闸：“幸好有你给的草药和方子，勉强救回来几条人命。”
芸蚀心里一动，杳不可闻地应道：“可惜我不能亲自去见见。”
“无碍。”两人都在摇头，洞口外的积雪无人清扫，铺了厚厚的一层，手印按上去清清楚楚，浅奈钻进半个身子动手，小心翼翼腾出来供人落脚又不足察觉的地方，回头补充道，“如果有应付不了的孩子，我们会像之前那样送过去的。”
三人鱼贯而出，到外墙旁边的雪松下，都带了些许急不可耐的神色，龙潭单纯想看看芸蚀口中的红灯酒绿，而浅奈两人则是产生更隐秘的想法，从这破地方带大家逃出去。婴殿培养出他们谨小慎微的轻功，在松林之间行动自如地动作，很快便跃到了预定的树干上，龙潭比较猴急，蹬掉一丛松针，余雪哗啦啦往下洒，落到浅奈头顶上脖颈里，她缩了一下双肩，像大狗那样甩头，伸着脖子问道：“上面怎么样？”
龙潭在顶头上没吱声，她意识到不对劲，加快攀爬的速度，最后撑了上去。
没有什么笙歌鼎沸，没有什么眼笑眉飞，浅奈半怀疑半惊恐的闭眼，睫毛蒲扇般抖动着，扇起来时眼前景色犹若刚刚。
饿殍载图，白骨盛野。田父野老没有火苗暖体，发丝胡须上都结冰，掏光了棉花的衣衫，薄薄一层庇护着血肉之躯。暗淡的太阳烤不化这片旮旯，只能晒出堆积在脑门上的虚汗，吊着半死不活的最后一口气。摆着施粥济贫的摊子上倒挂着两句尸体，锅碗瓢盆里隐约藏着断肢和死老鼠，不知是谁藏在这里的口粮，扑面而来的腥酸肉气让三人作呕。
浅奈急忙把视线移走，望向另一座山头，红火的长明灯燃亮了整座山，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化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动静连天上都能惊扰，整一个焕发出生机勃勃和群情鼎沸，大快朵颐的嚼碎了冒热气的鲜笋猪头肉，她不忍再看下去想下去，抿着嘴收回目光，低头去看刚刚的老人，已面色平静的躺下，被亲人剥光衣物，用淹在雪水血水的草垛覆盖起尸骨，憔悴的爹摸索完布料找到一口干粮，贼似的四下张望后，狼吞虎咽塞到嘴里。
有急促的抽噎在耳畔响起，龙潭两横宽泪从眼睑往下淌，衬着血橙的眸色有几分不清楚的味道，他颤声询问：“这是地狱吗？”
芸蚀没有作声，忐忑震响的心脏凝在冰底，他抖了个颤栗，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充盈着身体，冷风从眼耳鼻口钻进胸口，他能听到三颗心跳咚咚作响的闷声，也是之后，三人才明白这就是云汉秘术，不知由着哪份机缘，在这人含鬼色之地降临恩赐，讥诮至极。
浅奈如梦初醒地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这里不该是地狱。”
不知看了许久，冻僵的四肢已经充血肿胀，芸蚀拍拍两人的肩膀，回去的路上，阳光和飞雪倾泻而下，无瑕的雪景下能洗净人的阴郁，可刚刚所见仍像凌厉的刀抵着几人脖子，龙潭走在中间，攥着两边的手。
被婴殿和贫民窟围起来的圆环之中，少有的温情就格外触动人心。
芸蚀温声道：“我曾在古籍中所见云汉秘术，可观契友所见，闻契友所耳，借契友之术，替契友之身，今日异样之感，大抵为此。”
像是不动声色的邀约，温润神采飞舞在几人眉目之间，好半晌，浅奈轻轻应声：“既是秘术，皆需一句门鼻儿相应，怎么取？”
龙潭把头扭向芸蚀，他托着下巴，想到刚刚所见抱着湿柴火拼命摩擦打火石的妇孺，眼睛半阖上，试探问道：“绸缪束薪，三星拱照。”
“再补上半句，欣欣向荣如何？”浅奈咀嚼着三句话，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难得露出希翼的身上色，眼角弯弯向下耷拉着。引气，入阵，念诀，只是几个回合下来，这难得窥见的云汉真容便被草草摸索一遍。
雪停后，黑帆布胶鞋底便不可再踩了，芸蚀运转亥气，却没自己发力，五根细挑的拇指托起浅奈手掌，示意她尝试牵引。浅奈嫁接火苗后无师自通悟了引气闭息功，可单试过从吞下去的火种里牵引，头一遭用外头的气，虽然有云汉阵撑着，仍是心里没底。
她硬着头皮对掌，双目垂帘舌顶上颚，默念气随心走，意化气形，竟真的成了，两人侧身而立，芸蚀便过来摆正她的身姿，拉着她的手腕，将气化形蔓条便捆绑在树上，另一头甩到洞口附近，龙潭咯咯笑着，纵身而上。
芸蚀也笑，忽然道：“有了云汉阵，我再教你木属疗伤的化气，以后治病就方便多了。”
浅奈疑心这宗门中的法术不可外传，可芸蚀随着龙潭的脚步离开，没给她发问的机会，这点疑惑也就不了了之。阳光凉薄，像汲取热度般，三人破天荒的没立马钻进洞里，漫无目的的坐了一小会儿，芸蚀搓着拇指，打破有些平静的僵局：“我们逃走。”
他迎上浅奈复杂的目光，再次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但呆在这里是救不到人的，只有出去，才能更好的进行下一步打算。而且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需要救赎的绝不止一个婴殿。与其目光短浅的留下，做些无谓的挣扎，不如拼命一搏。”
“出去之后，我们能做什么？”浅奈微微垂下的睫毛一扫，纠结的视线落到芸蚀身上，比起殊死一搏的未知，她还是更想先救下眼前的草芥人命，可芸蚀站起来，晶石色的眸里渲染着少年的意气风发，轮廓被凉薄的阳光镀上一层金纱，被风吹起的衣角摇曳而明亮，他说：“出去后，沐甚雨，栉疾风，炽热顽心，叁力协契，定能踏破万局，拯救苍生！”
突如其来的狂妄之语让龙潭跳起来，他伸出胳膊揽过芸蚀的肩膀，一口大白牙兴奋的晃了晃，高呼道：“好！”
浅奈屏住呼吸，攥着拳头盯着远处困住他们的屏障，看似透明如箔纸一般，可未经应允，所入所出，皆会发苶，此阵名为松落，已经甚是少见。她鼻尖冻成通红的水萝卜，抽声道：“好，我有一招，可逃这松落阵。”
她语出惊人，却没察觉到芸蚀他们的震惊，自顾自说道：“娘亲在世时教我一秘术，不依靠法器和咒符就能施法结界，随着进修威力不断增大，可我修炼不精，还不能施法自如，要破松落阵，大抵要等开光之后。”
芸蚀心里一惊，猛地按住她的肩膀，雪地沙沙作响，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晃着松枝，“如此便好，这秘术可有慎重之事？”
“有一点。”浅奈胡乱伸出两根手指头，又收回一根，心中泛起扎根的宿命感，“对自身无效。不过没关系，你们只要出去，我就是迟早的事了。”
浅奈强打起精神，去摸索那根开洞的门闸：“幸好有你给的草药和方子，勉强救回来几条人命。”
芸蚀心里一动，杳不可闻地应道：“可惜我不能亲自去见见。”
“无碍。”两人都在摇头，洞口外的积雪无人清扫，铺了厚厚的一层，手印按上去清清楚楚，浅奈钻进半个身子动手，小心翼翼腾出来供人落脚又不足察觉的地方，回头补充道，“如果有应付不了的孩子，我们会像之前那样送过去的。”
三人鱼贯而出，到外墙旁边的雪松下，都带了些许急不可耐的神色，龙潭单纯想看看芸蚀口中的红灯酒绿，而浅奈两人则是产生更隐秘的想法，从这破地方带大家逃出去。婴殿培养出他们谨小慎微的轻功，在松林之间行动自如地动作，很快便跃到了预定的树干上，龙潭比较猴急，蹬掉一丛松针，余雪哗啦啦往下洒，落到浅奈头顶上脖颈里，她缩了一下双肩，像大狗那样甩头，伸着脖子问道：“上面怎么样？”
龙潭在顶头上没吱声，她意识到不对劲，加快攀爬的速度，最后撑了上去。
没有什么笙歌鼎沸，没有什么眼笑眉飞，浅奈半怀疑半惊恐的闭眼，睫毛蒲扇般抖动着，扇起来时眼前景色犹若刚刚。
饿殍载图，白骨盛野。田父野老没有火苗暖体，发丝胡须上都结冰，掏光了棉花的衣衫，薄薄一层庇护着血肉之躯。暗淡的太阳烤不化这片旮旯，只能晒出堆积在脑门上的虚汗，吊着半死不活的最后一口气。摆着施粥济贫的摊子上倒挂着两句尸体，锅碗瓢盆里隐约藏着断肢和死老鼠，不知是谁藏在这里的口粮，扑面而来的腥酸肉气让三人作呕。
浅奈急忙把视线移走，望向另一座山头，红火的长明灯燃亮了整座山，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化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动静连天上都能惊扰，整一个焕发出生机勃勃和群情鼎沸，大快朵颐的嚼碎了冒热气的鲜笋猪头肉，她不忍再看下去想下去，抿着嘴收回目光，低头去看刚刚的老人，已面色平静的躺下，被亲人剥光衣物，用淹在雪水血水的草垛覆盖起尸骨，憔悴的爹摸索完布料找到一口干粮，贼似的四下张望后，狼吞虎咽塞到嘴里。
有急促的抽噎在耳畔响起，龙潭两横宽泪从眼睑往下淌，衬着血橙的眸色有几分不清楚的味道，他颤声询问：“这是地狱吗？”
芸蚀没有作声，忐忑震响的心脏凝在冰底，他抖了个颤栗，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充盈着身体，冷风从眼耳鼻口钻进胸口，他能听到三颗心跳咚咚作响的闷声，也是之后，三人才明白这就是云汉秘术，不知由着哪份机缘，在这人含鬼色之地降临恩赐，讥诮至极。
浅奈如梦初醒地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这里不该是地狱。”
不知看了许久，冻僵的四肢已经充血肿胀，芸蚀拍拍两人的肩膀，回去的路上，阳光和飞雪倾泻而下，无瑕的雪景下能洗净人的阴郁，可刚刚所见仍像凌厉的刀抵着几人脖子，龙潭走在中间，攥着两边的手。
被婴殿和贫民窟围起来的圆环之中，少有的温情就格外触动人心。
芸蚀温声道：“我曾在古籍中所见云汉秘术，可观契友所见，闻契友所耳，借契友之术，替契友之身，今日异样之感，大抵为此。”
像是不动声色的邀约，温润神采飞舞在几人眉目之间，好半晌，浅奈轻轻应声：“既是秘术，皆需一句门鼻儿相应，怎么取？”
龙潭把头扭向芸蚀，他托着下巴，想到刚刚所见抱着湿柴火拼命摩擦打火石的妇孺，眼睛半阖上，试探问道：“绸缪束薪，三星拱照。”
“再补上半句，欣欣向荣如何？”浅奈咀嚼着三句话，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难得露出希翼的身上色，眼角弯弯向下耷拉着。引气，入阵，念诀，只是几个回合下来，这难得窥见的云汉真容便被草草摸索一遍。
雪停后，黑帆布胶鞋底便不可再踩了，芸蚀运转亥气，却没自己发力，五根细挑的拇指托起浅奈手掌，示意她尝试牵引。浅奈嫁接火苗后无师自通悟了引气闭息功，可单试过从吞下去的火种里牵引，头一遭用外头的气，虽然有云汉阵撑着，仍是心里没底。
她硬着头皮对掌，双目垂帘舌顶上颚，默念气随心走，意化气形，竟真的成了，两人侧身而立，芸蚀便过来摆正她的身姿，拉着她的手腕，将气化形蔓条便捆绑在树上，另一头甩到洞口附近，龙潭咯咯笑着，纵身而上。
芸蚀也笑，忽然道：“有了云汉阵，我再教你木属疗伤的化气，以后治病就方便多了。”
浅奈疑心这宗门中的法术不可外传，可芸蚀随着龙潭的脚步离开，没给她发问的机会，这点疑惑也就不了了之。阳光凉薄，像汲取热度般，三人破天荒的没立马钻进洞里，漫无目的的坐了一小会儿，芸蚀搓着拇指，打破有些平静的僵局：“我们逃走。”
他迎上浅奈复杂的目光，再次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但呆在这里是救不到人的，只有出去，才能更好的进行下一步打算。而且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需要救赎的绝不止一个婴殿。与其目光短浅的留下，做些无谓的挣扎，不如拼命一搏。”
“出去之后，我们能做什么？”浅奈微微垂下的睫毛一扫，纠结的视线落到芸蚀身上，比起殊死一搏的未知，她还是更想先救下眼前的草芥人命，可芸蚀站起来，晶石色的眸里渲染着少年的意气风发，轮廓被凉薄的阳光镀上一层金纱，被风吹起的衣角摇曳而明亮，他说：“出去后，沐甚雨，栉疾风，炽热顽心，叁力协契，定能踏破万局，拯救苍生！”
突如其来的狂妄之语让龙潭跳起来，他伸出胳膊揽过芸蚀的肩膀，一口大白牙兴奋的晃了晃，高呼道：“好！”
浅奈屏住呼吸，攥着拳头盯着远处困住他们的屏障，看似透明如箔纸一般，可未经应允，所入所出，皆会发苶，此阵名为松落，已经甚是少见。她鼻尖冻成通红的水萝卜，抽声道：“好，我有一招，可逃这松落阵。”
她语出惊人，却没察觉到芸蚀他们的震惊，自顾自说道：“娘亲在世时教我一秘术，不依靠法器和咒符就能施法结界，随着进修威力不断增大，可我修炼不精，还不能施法自如，要破松落阵，大抵要等开光之后。”
芸蚀心里一惊，猛地按住她的肩膀，雪地沙沙作响，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晃着松枝，“如此便好，这秘术可有慎重之事？”
“有一点。”浅奈胡乱伸出两根手指头，又收回一根，心中泛起扎根的宿命感，“对自身无效。不过没关系，你们只要出去，我就是迟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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