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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天禄(回忆篇)

    传闻人死魂归,归的这地方名为蒿里山,为聚敛魂魄极阴之地,挨着这个鬼名声,蒿里村的风水也败坏了许多,以至于明明是秋收之季,无人愿意到野山上摘大把的甜果,树枝被沉甸甸的压着,浅奈很轻松就把框子填满。小孩子嘴馋又贪心,流着口水觊觎更高处的红彤彤的果子,四肢并用慢吞吞的爬上去,不料蹬到脆生生的枯木,天旋地转间尖叫着落下。

    本以为会摔个四脚朝天,却感觉背上一片暖意,是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落叶。浅奈稀奇的扭了扭脖子,竟然一点痛感都没有,再定睛看去,浑身早已被不知名的气团裹得严严实实,察觉到她没有受伤,才化成萤火虫般毛茸茸的小团散去。她咯咯笑着看向施展秘术的女子:“娘!这是什么!我想学!”

    年轻女子亲昵的把浅奈抱起来,在汗涔涔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高兴道:“有位上九流的瑞兽,身形似马,背部纹着梅花斑点,兽爪鹿头,一角者便为天鹿,赐人平安无害。咱们这招便从它而来,一旦施展绝无受伤可能,便称此为天禄。”

    她在崽崽肉乎乎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两字,柔软的指尖戳的小孩发痒,五根手指像猫似的分开,两人贴在一块笑出声来,女人温温柔柔道:“这法子虽厉害,却不易学,也不易施展。你想学便是有天分,我先教你个念头,等开光后你自己琢磨去就好啦。”

    ......

    浅奈两根手指搓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低烧不断,支离破碎的记忆闪现在脑海中,戳的脑壳痛。裹在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抽走,差役用棍子敲了敲她瘦骨嶙峋的脊梁,带着些许的疑惑诘问道:“怎么还不起?再晚点就挨鞭子了。”

    “......多谢大人提醒。”草席上的人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展开身子,沙哑的回话。

    近日婴殿被斩首的人越来越多,血腥气在庶人区简直遮盖不住,龙潭整日堵着鼻子哼哼。不知道芸蚀那边会不会好一点,浅奈晃晃昏沉的脑袋,支起耳朵去听周围孩子惊喜又惊恐的骚动,貌似是天佑城终于抽身准备清扫这鬼地方,就差最后板上钉钉的一笔。

    “有救了有救了......”

    “嘘....杀人灭口!”

    “我不想走,还能去哪呢......”

    她杂七杂八的听着,忽然心头平静下来,刚刚盘旋的杂念如同石头般压下来,在这畸形的地方呆久了,很难如普通的孩子一样入世,或许在某个天色昏沉的连绵雨夜,会从床上惊坐起来去摸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还安稳的连在脖子上,又或者惊吓于肚子上似有若无的横向切口。与其瞻前顾后犹豫,不如孤注一掷。

    浅奈庆幸于自己碰到芸蚀和龙潭,在脑海中最后一次确认今晚汇聚的时间。为了不引人耳目,三人将近一星期未见面走动,只是在正午时用云汉阵确认彼此的安全。最近婴殿人手不济,好多眼熟的差役都没了声响,芸蚀便逮住了夜半子正巡夜的空挡,三番五次确认后决定此时出逃,计划中最棘手的松落屏障,便按说好的交给浅奈来破。

    辛运兴站在顶楼死死盯着两个人的动作。他虽还年轻,眉目间却有了垂暮老人的沧桑,不知是不是这些年亏心事做多的缘故。他点燃一根烟,回想当初为何魔怔般,执意来婴殿研究嫁接,还为此抛弃了许多二十岁时碰都不敢碰的底线,到现在留下诡谲莫测的烂摊子,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对龙潭他们几人的事情,他心知肚明却也不甚在意。从前看到芸蚀偷偷和龙潭结交他不会管,还戏谑这木属的小弟子医德学的不错,不久前看到三个人东拼西凑的救人也不会管,抓到他们溜出去透气也不会拦,甚至兴致起来了还帮几人把事情压一压。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抱着看戏的心态,还是孩子间赤诚的真心灼烫了他本已麻木的四肢百骸。但如今事情有了变故。

    辛运兴掐着手指算来算去,整整七天间,别说不同区之间,就连同区的龙潭和浅奈都没有任何联系。或许这在芸蚀看来是必要的避嫌,可辛运兴作为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席卷全身,理智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忽视这一点。于是,几乎是最巧的这一天,他做出了最赶巧的决定。

    当三人轻松错开夜巡人,悄无声息的由三个方向往一处赶时,辛运兴早已无法用言语描述此时的震撼,幸好无数的错愕并没有让他落下多少,他依仗着年长的狡猾,秘密跟进了浅奈的脚步。无论如何,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些年自信的掉以轻心和放纵不管,竟然不知不觉培育出绝好的苗子,好到倘若他今日稍微懈怠,几人明早便可能不知所踪。

    不,不会。辛运兴反应过来,他试图按住胸口中叫嚣的心脏,安慰自己道:还有松落阵!这阵数年来宛如一个敛财兽,向来是只吞不出的主儿,破阵最起码也要到金丹才能破此阵,他们仨莫不是约好出来看月亮?可丑时不到便开始清点查房,如此孤注一掷的赌博,怎么可能以玩笑结尾!

    果真,三人竟真的在松落阵前停下,看样子真要破阵,辛运兴哑口无言。他再也无法用往常看戏那样的神色看这一出戏,决心出去问个究竟,便刻意放重了呼吸,希望最后阻拦一下准备送死的三人。不料几人仍然无动于衷,龙潭和芸蚀站在前方,盯着松落阵威慑般醒目的亮光目不斜视,浅奈念念有词的絮叨着什么。

    察觉到有人快步靠近,浅奈额角落下一滴冷汗,俯身捏紧了两人肩膀。与此同时,芸蚀感觉瞬间脱离了长久反感的溽热,四肢百骸中仿佛冲刷入暖流,他欣喜的唤了声浅奈名字,看到斜后方半张凝出霜的脸庞。

    身后的疾步变成奔跑,再也来不及多说些什么。浅奈双圈展开变为双掌,狠狠把两人推了出去,挂笑道:“交给你们了。”

    “你他妈干了什么?刚刚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辛运兴用力掰过她的左肩,眉毛凶狠的拧在一起,近乎歇斯底里的低声喊道。

    他用力摇晃着这副单薄的身躯,胸中即使有万分悲愤也说不明白,更让辛运兴感到错愕的是,就在两人被推出去的瞬间,他居然不知哪里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感,仿佛自己也从泥潭中狼狈爬出的快感。他狰狞的掐住浅奈脖子:“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出去有多大麻烦,你想死吗!”

    霎时,两人身后忽然火光四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呆住了。过了半晌,浅奈抽着气问:“怎么回事?”

    辛运兴才发现自己卡在她脖颈上的手还未松开,便顺势把人往前推了一把,恶狠狠道:“回去看我怎么修理你。”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气这头养不熟的狼崽子,正把人拎回去的时候却在围墙外层被拦下。辛运兴注意到对方的袖章上一团杂乱成两簇的黑线,心道这神出鬼没的“麻祜子”来作甚?那人照例带着多髯之鬼的面具,黑衫在黑夜中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高大,只听面具后沉沉的一句问好:“是嫁接派辛运兴先生么?”

    “是我。”

    辛运兴客气的回礼,浅奈就站在一旁。

    麻祜子冷冷扫过两人,似乎对宵禁后两人的行踪并不感兴趣,话锋一转,单刀直入问道:“嫁接处可否有人才?”

    辛运兴心下一惊,这事按理说不应归此人管辖,他思虑着犹豫要不要开口之时,麻祜子突然插嘴,很不耐烦的催促了一遍:“没有么?”

    “有的,正是我身边这位。”辛运兴咬牙道,却没有把浅奈推出去,反而往身后藏了一些。他突然被一个不好的念头搅浑了,露出一个僵硬的讨好般的笑容。围墙内厮杀声络绎不绝,火苗已经渐渐窜出来舔舐几人身影。

    浅奈默不作声,按照芸蚀的计划,她本该熬过最后这段日子,待两人找到可信之人将缘由说明,人证物证句齐备后,天佑城绝不会坐视不理——可现在听围墙内杀人盈野,貌似还想放火来销毁罪证,她浑身上下遍布凉意,心想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麻祜子似乎在凝视她,浅奈抬起眸子试图与面具下的人对视。对方很快点点头,果决道:“可留。”

    什么?

    即将出声的质问被卡在喉咙眼儿里,辛运兴忽然听到熟悉的音色在死后,半裂的笑容就僵在脸上,扭曲的如同鬼般恐怖。他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妄图极力否却刚刚听到的声音,药丹派的孙姐,共生派老罗,上面的人是要所有人死......麻祜子低嗤一声,挥刀斩断了辛运兴的脑袋,血飞溅出来。没了头的人还在站着,身影兀自在墙上砍成两半,被火舌重重舔舐着。

    浅奈一瞬间用天禄的念头,猛的想起芸蚀最后一句的叮嘱——“慎用,小心。”

    “还没被吓晕?”

    麻祜子作势又要挥刀,看架势是要把人从中间劈开。浅奈想到辛运兴刚刚还在半真半假的训斥,滚烫的泪倏地淌下来。火又烧死了她在乎的人,同上次一样,她不得不浑浑噩噩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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