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花亲启
桃花庄在东夏与西夏交界处，因此前往西夏倒是并不费多少工夫。只是要越过肠水与临肠山。肠水之所以名“肠”，就在于其九曲十弯，如肠子一般，且汛期水流湍急，从北至南散落，也成了东西夏之分水岭。临肠山在肠水之西，高低起伏巨大，因有临肠军在此驻扎，所以山匪之乱并无，再加上架桥开栈，东西来往也愈加便利。
吕清酬领着庄内人马走了二十来里地，便到了肠水附近的店家下住。此地有大大小小四五个村落，皆依山傍水，这些年因为洪涝治理得当，村落扩大了不少，客栈酒楼也开了好些个，上等的亦有几家，专为来往的商人和官员提供住宿。吕清酬住的就是迎福客栈，一楼专给客人备置酒菜，二楼才是各类厢房。
“小二，上两桌酒菜，再要两个上等通铺。”小二一见是桃花庄的人马，酒菜和通铺都按最好的备上，不一会儿这队人马便吃上了。
酒饮了没两口，庄越突地站将起来，说道：“有人来了。”原来这位年纪不大，却是个独眼汉子，因此耳朵也比常人灵敏许多，以前随军时常做先锋探子，后来军队里犯了点错，就入了桃花庄。
话音刚落，只听得屋外一阵马蹄声传来，沸沸扬扬，屋内的吵闹声照旧，只是他们那两桌都停了说话，默默夹菜，却斜着眼睛瞥向窗外。
吕清酬也盯住门外，但很快便显露出笑容，“林兄，好久不见。”
只见一名壮汉大步跨进店，上身着鹿皮紧身短袄，下身着同色紧身小裤，脚踏虎皮短靴，林伏骥今年四十有五，那双眼睛如鹰一般，警觉迅速，精气神也瞧着与二三十岁并无两样，却具备年轻人极其缺乏的宽容沉稳。
“吕兄，真是叫我好找呀，没想到你竟提前一天出发，差点叫我扑了个空。”
吕清酬赶忙起身离席，满满施了个大礼，“林兄，赶早不如赶巧。”，说罢便施了个眼色，二人打马离去，朝小路旁的密林奔去。
“林兄，近日里不甚太平吗？”
“不只是近日里，前年我们庄护送时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不是说那只是一出意外吗？林兄手下的一名兄弟摔断了腿，这对习武之人来说，亦是常有之事呀。”
“如果我说去年日月庄也发生了同样的事，那就不仅仅是摔断腿那么简单了。”林伏骥见吕清酬眉头紧锁，露出担忧的神色，缓缓抛出了枚炸弹：“这断腿是对外所称，实为半身不遂。前年我们十位兄弟，一位半身不遂，还另有一位半年后回家暴毙，死后内力却全数散尽，而去年，日月庄也有一位兄弟四肢俱僵，今年六月份的艳阳天，活活冻死在家里，尸体上遍布白霜。这样的巧合，任谁都无法相信，因此我此番前来，便是要提前与你说明情况，好叫你有个防人之心。”
“那林兄所说的新旧，是何意思呢？”吕清酬十分迷惑，只觉这趟行程有些什么东西要从中冒出来一样。
“想必吕兄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否则不会抛下庄内事务亲自前往西夏。”
吕清酬笑了笑，“只是我还不明白，到底是哪位敢与五大庄作对。”
“说是作对也未必一定，但极有可能图谋着五大庄的地位，毕竟这些年，天下太平，对武将需求也越来越少，西夏每半年的比武大会也改为一年一次，而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也是五年一次，就连我们百骥庄的马，也不是以前的好马啦！”林伏骥长叹一口气，连面上的坚毅都掩盖不住时势弄人的悲凉。
“林兄过于谦逊了，此乃世事使然，这几年不光几大庄，军队也是削减不少，武将早已不复从前威名。从前但凡家中有男子，必送去军队参军，磨练意志，或者送去各庄学练功夫，以博得施展才华之所，但如今······”吕清酬谈到这里，便不做声了。
太阳早已落山，二人跨马徐行，密林之中只剩脚下秋日落叶的扑簌之声，马蹄踏上去，激发出内里的干枯味道，整个林子都充斥着一股旧日的香味，二人也觉得这林子十分恬静，因此从此前发生的意外聊到庄中局势，再又谈到天下大势。
“今年各庄又少了不少人，连带着收入也少了许多。”林伏骥望向被繁密的竹叶遮拦的天空，深蓝色的，还杂有些许星星闪耀，“看来许是我们这群老顽固该退隐山林的时候咯，这天下嘛，还是要交给你们年轻人闯上一闯！”
说罢，林伏骥豪爽的笑声伴随着竹林稀稀疏疏的风声，面前的路却是被山石挡住了去路。
“林兄哪里的话，大家都是正当盛年，只是这兴武之风既然刮不起来，那咱们也定能在文辞上找到点出路来。说不定过上几十年，咱们这庄，也能成‘文学宫’不是！”吕清酬打趣道。二人都笑着，眼看着前路被阻，林伏骥勒了马，掉转身去，“吕兄，有缘再会！万事小心！”，说罢便扬鞭而去，马蹄声也渐行渐远。
吕清酬环顾了四周，在左侧寻到一处可通之路，沿着狭窄的弯道缓缓行了一刻多钟，只见前方一下子豁然开朗，乃是到了肠河的一条支流旁边。
因为临近冬天，河滩已经露出七八分沙堆和砾石了，溪流静静地淌着，这里的月光格外的清亮，照的溪水都成了银袋子，在转弯处裹住一笼深浅不一的水流，这袋子突出的地方，生长着一颗枯木，在临岸。
吕清酬眺目远望，只见那枯木在月光下更显深沉，不像是死物，毕竟还与土壤紧紧相连着，那狰狞的筋条倒像是老人的脸，因为只身孤影，对世事早已参透，便咬住牙关，将那半身斩了去，从此长住在土里，与俗世隔目相望。
想到这里，吕清酬便觉浑身燥热，却突听得对岸传来女子的吟诵声。
“于是楚王乃弭节徘徊，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
女子的声音很慢，十分清亮，吕清酬见女子在此停顿，便赶忙大声接道：“徼郄受诎，殚睹众物之变态。”
对岸一下子没了声响，只听得溪水哗哗的，吕清酬便赶紧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柳树旁。
“你也喜欢子虚赋？”女子的声音有些激动，树影下对岸只看到恍恍惚惚的黑色人影。
“正是，没想到姑娘也钟情于此？”
“那我便来考考你，子虚赋和上林赋哪个你更中意？”对面女子的声音带了一分喜悦，一分期待。
吕清酬笑意更甚，答道：“姑娘这可就难倒在下了，在下并未读过上林赋，因此不知该如何比较，不如姑娘道上一二可好？”
那女子一听，嗤笑一声，提高了声音：“上林赋都未曾读过，可见你课业并不用功，人们都道男儿好，却不知男儿如马，吃了草，养肥膘，并不跑！”。说罢便听见一阵小跑，女子的纤细背影也逐渐消失在树林中。
吕清酬不禁哈哈大笑，十分畅快，思虑道，若不是今夜夜色太晚，明早还要渡江，他必定要和这姑娘彻夜长谈。快步上马，吕清酬回头望向对岸，却瞧见那树根诡谲的生命力，在这银夜中迸发。
第二天一早，桃花庄众人便整装待发，渡过肠河，前往临肠山。
说到这里，景仞忍不住打断道：“那日的女子，不会就是那小师父吧。”
吕清酬道：“正是，看来，你每次读信都故意挑将出那些淫词艳曲之调，好打笑我吧。”
景仞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发向后一别，“快快说，别打岔。”
临肠山听似与肠水相依，实则不然。肠水自北向南，而临肠山却像一把匕首，直插肠水中段，因此也有人叫过断肠山，不过自从西夏统一东西以来，就改名为临肠山，几十年后也就成了临肠山。
仍旧是庄越打前阵，紧跟着吕清酬，众人都只带了几件衣物和些许干粮，因此行路起来十分轻便，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
吕清酬领着庄内人马走了二十来里地，便到了肠水附近的店家下住。此地有大大小小四五个村落，皆依山傍水，这些年因为洪涝治理得当，村落扩大了不少，客栈酒楼也开了好些个，上等的亦有几家，专为来往的商人和官员提供住宿。吕清酬住的就是迎福客栈，一楼专给客人备置酒菜，二楼才是各类厢房。
“小二，上两桌酒菜，再要两个上等通铺。”小二一见是桃花庄的人马，酒菜和通铺都按最好的备上，不一会儿这队人马便吃上了。
酒饮了没两口，庄越突地站将起来，说道：“有人来了。”原来这位年纪不大，却是个独眼汉子，因此耳朵也比常人灵敏许多，以前随军时常做先锋探子，后来军队里犯了点错，就入了桃花庄。
话音刚落，只听得屋外一阵马蹄声传来，沸沸扬扬，屋内的吵闹声照旧，只是他们那两桌都停了说话，默默夹菜，却斜着眼睛瞥向窗外。
吕清酬也盯住门外，但很快便显露出笑容，“林兄，好久不见。”
只见一名壮汉大步跨进店，上身着鹿皮紧身短袄，下身着同色紧身小裤，脚踏虎皮短靴，林伏骥今年四十有五，那双眼睛如鹰一般，警觉迅速，精气神也瞧着与二三十岁并无两样，却具备年轻人极其缺乏的宽容沉稳。
“吕兄，真是叫我好找呀，没想到你竟提前一天出发，差点叫我扑了个空。”
吕清酬赶忙起身离席，满满施了个大礼，“林兄，赶早不如赶巧。”，说罢便施了个眼色，二人打马离去，朝小路旁的密林奔去。
“林兄，近日里不甚太平吗？”
“不只是近日里，前年我们庄护送时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不是说那只是一出意外吗？林兄手下的一名兄弟摔断了腿，这对习武之人来说，亦是常有之事呀。”
“如果我说去年日月庄也发生了同样的事，那就不仅仅是摔断腿那么简单了。”林伏骥见吕清酬眉头紧锁，露出担忧的神色，缓缓抛出了枚炸弹：“这断腿是对外所称，实为半身不遂。前年我们十位兄弟，一位半身不遂，还另有一位半年后回家暴毙，死后内力却全数散尽，而去年，日月庄也有一位兄弟四肢俱僵，今年六月份的艳阳天，活活冻死在家里，尸体上遍布白霜。这样的巧合，任谁都无法相信，因此我此番前来，便是要提前与你说明情况，好叫你有个防人之心。”
“那林兄所说的新旧，是何意思呢？”吕清酬十分迷惑，只觉这趟行程有些什么东西要从中冒出来一样。
“想必吕兄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否则不会抛下庄内事务亲自前往西夏。”
吕清酬笑了笑，“只是我还不明白，到底是哪位敢与五大庄作对。”
“说是作对也未必一定，但极有可能图谋着五大庄的地位，毕竟这些年，天下太平，对武将需求也越来越少，西夏每半年的比武大会也改为一年一次，而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也是五年一次，就连我们百骥庄的马，也不是以前的好马啦！”林伏骥长叹一口气，连面上的坚毅都掩盖不住时势弄人的悲凉。
“林兄过于谦逊了，此乃世事使然，这几年不光几大庄，军队也是削减不少，武将早已不复从前威名。从前但凡家中有男子，必送去军队参军，磨练意志，或者送去各庄学练功夫，以博得施展才华之所，但如今······”吕清酬谈到这里，便不做声了。
太阳早已落山，二人跨马徐行，密林之中只剩脚下秋日落叶的扑簌之声，马蹄踏上去，激发出内里的干枯味道，整个林子都充斥着一股旧日的香味，二人也觉得这林子十分恬静，因此从此前发生的意外聊到庄中局势，再又谈到天下大势。
“今年各庄又少了不少人，连带着收入也少了许多。”林伏骥望向被繁密的竹叶遮拦的天空，深蓝色的，还杂有些许星星闪耀，“看来许是我们这群老顽固该退隐山林的时候咯，这天下嘛，还是要交给你们年轻人闯上一闯！”
说罢，林伏骥豪爽的笑声伴随着竹林稀稀疏疏的风声，面前的路却是被山石挡住了去路。
“林兄哪里的话，大家都是正当盛年，只是这兴武之风既然刮不起来，那咱们也定能在文辞上找到点出路来。说不定过上几十年，咱们这庄，也能成‘文学宫’不是！”吕清酬打趣道。二人都笑着，眼看着前路被阻，林伏骥勒了马，掉转身去，“吕兄，有缘再会！万事小心！”，说罢便扬鞭而去，马蹄声也渐行渐远。
吕清酬环顾了四周，在左侧寻到一处可通之路，沿着狭窄的弯道缓缓行了一刻多钟，只见前方一下子豁然开朗，乃是到了肠河的一条支流旁边。
因为临近冬天，河滩已经露出七八分沙堆和砾石了，溪流静静地淌着，这里的月光格外的清亮，照的溪水都成了银袋子，在转弯处裹住一笼深浅不一的水流，这袋子突出的地方，生长着一颗枯木，在临岸。
吕清酬眺目远望，只见那枯木在月光下更显深沉，不像是死物，毕竟还与土壤紧紧相连着，那狰狞的筋条倒像是老人的脸，因为只身孤影，对世事早已参透，便咬住牙关，将那半身斩了去，从此长住在土里，与俗世隔目相望。
想到这里，吕清酬便觉浑身燥热，却突听得对岸传来女子的吟诵声。
“于是楚王乃弭节徘徊，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
女子的声音很慢，十分清亮，吕清酬见女子在此停顿，便赶忙大声接道：“徼郄受诎，殚睹众物之变态。”
对岸一下子没了声响，只听得溪水哗哗的，吕清酬便赶紧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柳树旁。
“你也喜欢子虚赋？”女子的声音有些激动，树影下对岸只看到恍恍惚惚的黑色人影。
“正是，没想到姑娘也钟情于此？”
“那我便来考考你，子虚赋和上林赋哪个你更中意？”对面女子的声音带了一分喜悦，一分期待。
吕清酬笑意更甚，答道：“姑娘这可就难倒在下了，在下并未读过上林赋，因此不知该如何比较，不如姑娘道上一二可好？”
那女子一听，嗤笑一声，提高了声音：“上林赋都未曾读过，可见你课业并不用功，人们都道男儿好，却不知男儿如马，吃了草，养肥膘，并不跑！”。说罢便听见一阵小跑，女子的纤细背影也逐渐消失在树林中。
吕清酬不禁哈哈大笑，十分畅快，思虑道，若不是今夜夜色太晚，明早还要渡江，他必定要和这姑娘彻夜长谈。快步上马，吕清酬回头望向对岸，却瞧见那树根诡谲的生命力，在这银夜中迸发。
第二天一早，桃花庄众人便整装待发，渡过肠河，前往临肠山。
说到这里，景仞忍不住打断道：“那日的女子，不会就是那小师父吧。”
吕清酬道：“正是，看来，你每次读信都故意挑将出那些淫词艳曲之调，好打笑我吧。”
景仞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发向后一别，“快快说，别打岔。”
临肠山听似与肠水相依，实则不然。肠水自北向南，而临肠山却像一把匕首，直插肠水中段，因此也有人叫过断肠山，不过自从西夏统一东西以来，就改名为临肠山，几十年后也就成了临肠山。
仍旧是庄越打前阵，紧跟着吕清酬，众人都只带了几件衣物和些许干粮，因此行路起来十分轻便，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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