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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再见宝相

    十二月初八,突厥阿史那默啜进犯鸣沙,大唐的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与突厥大军交战,唐军战败,阵亡六千余人。

    十二月初十,突厥大军进犯原州和会州等地,抢掠了陇右的军马一万多匹之后撤走。

    皇帝李显免去了沙吒忠义的灵武军大总管职务。

    朝廷上下一片恐慌。

    众人都明白,这是突厥可汗默啜在为女儿阿史那果儿报仇。

    为此,太子李重俊被皇帝李显幽禁在东宫里闭门思过。

    守真收到这些情报之后却嗤之以鼻。

    突厥可汗哪里是在为女儿报仇,他一直活动在大唐的边境,从不敢纵入大唐深处,一点也没有攻打大唐的意图,只是在边境上扫荡马匹和粮食。

    不过是拿女儿的死亡做出兵扫荡的借口罢了。

    守真带着清风和明月在昊天观为阿史那果儿上了神龛,定期上香做法事,遥祭香魂。

    不知觉中,守真的发髻里又多了一绺白发,增添了一丝成熟,更像是一位稳重的得道天师。

    但清风和明月却不喜欢这些华发,总觉得师父未老先衰,并不是好事。

    守真行事最擅长推衍,说白了就是什么事情都要算计一番,事事谨慎,呕心沥血,劳神费心。

    用他的话说,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这么多家族的平反之路都依靠自己翻案,岂能不负责任?

    每走前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他如履薄冰,时时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长此以往,神经过于敏感,休息不好,身体日渐消瘦下去。

    从他回归长安昊天观以来,经常接收到不好的消息,让他内心异常的煎熬,那种无力的抓心感,时时刺激着他。

    唯一让他舒展愁眉的时候是荐福寺的宝相法师来访。

    荐福寺,在长安城的开化坊南部,是原太宗李世民之女襄成公主的邸宅。高宗李治驾崩百日后,皇室族戚为其献福而兴建的寺院,最初取名“献福寺”。天授元年(公元690年)改为“荐福寺”。(唐末荐福寺院毁于兵火,后迁建于安仁坊小雁塔所在的塔院里,即今址。)

    宝相法师和守真相识是在晋阳天龙寺。

    当时,天龙寺的罗兰法师圆寂,宝相法师等众僧从长安赶来晋阳天龙寺做法事。

    年纪与守真相仿,眉清目秀,言谈举止间隐然有高僧风范,尤其是宝相法师的双眉之间似乎与常人有异,双眉之间过宽,蕴含着一种睿智的气质。

    这让守真和宝相法师惺惺相惜,两个人经常在天龙寺的寮房里秉烛夜谈,引经据典,聊起诗词。

    如今,守真回到长安,宝相法师亦在长安城,二人频繁走动起来。

    两个人满腹经纶的才子,在一起闲聊,清风和明月都听不懂二人的禅机。一个博学多才,一个博古通今,常常因为引用了一个冷门的典故而会心一笑。

    这一日,二人聊起了“义”。

    义,分为两个方向,道义和义气。

    宝相法师讲述了一个故事。

    有个名叫万泰的浙江鄞县人,隋朝灭亡后曾远走岭南。

    后来,万泰乘船回家,船上有个名叫毛汧的乘客,途中忽然得了急病,眼看就没救了,船上其他乘客都想把他丢进河里,万泰坚决不答应。

    他亲自为毛汧熬药喂药,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毛汧的病一天好似一天,没几天就痊愈了,而万泰自己,则因劳累过度,加上年老体弱而一病不起,死在船上,终年六十岁。

    守真听出宝相法师在发问,这是义气还是道义。

    守真没有直接回答,也讲述了一个故事。

    广昌儒士白羽皇,终南山的一位隐士,虽然穷得叮当响,却乐善好施,靠教书所得的微薄薪水奉养父母,如果还有结余,就拿出来周济他人。

    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一个哭泣的妇人,哭声甚是凄惨,便问她为何哀哭。

    妇人说她丈夫被人诬告下狱,可是她身无分文,为了救丈夫,只好决定把女儿卖了。

    白羽皇同情地叹了口气,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给了妇人。

    妇人问他姓名,他不答而去。

    白羽皇去世那天,忽然来了一人,带着妻女,来到灵柩前痛哭,伏地叩头至流血,

    那人边哭边说:恩公啊,邱安宇看恩公来了。我受恩公厚恩,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报答,恩公就驾鹤西去了!

    白羽皇的家人询问,邱安宇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他们听,家人这才知道白羽皇生前做过这么一件事。

    守真同样用了一个隐喻来回答宝相法师。

    宝相法师笑而不语,但笑容里隐藏着一丝担忧。

    不得已,他想再劝一劝守真,便又打起了禅机,讲了一故事。

    有一个伶人,色艺俱佳,来到雍州讨生活,可是雍州人只认当地的戏剧,听不懂他的南音。

    伶人挣不到钱,连衣食都很困难。

    当时,有个戏班子,唱秦音唱得最好。

    伶人去投奔,戏班子收留了他,但经常挖苦他不懂秦音,也不怎么让他上场表演。

    一天,刺史衙门大宴宾客,请戏班子去唱戏。

    刺史是南方人,想听岭南方言,可是其他人都不会。

    这时,伶人回答说他会。

    众人吃了一惊,班主想阻止,但是来不及,堂上已有人叫他赶快来一个。

    伶人登台,张嘴发声。

    顿时,人们安静下来。

    这声音太好听了!

    从此,伶人名声大噪。

    后来,伶人怀揣刺史的推荐信来到神都洛阳,京城的贵人争先恐后来看他的表演,若是举办宴会,非请他不可,否则就像缺少了什么。

    于是,伶人的名声,更加响亮。

    几年后,刺史因贪污救济款物被捕,关在刑部大牢,家产籍没,家人客居在京都的邸舍里,衣食无着,整天以泪洗面。

    正当一家人无计可施之时,忽然来了个老头,说是主人已为夫人觅得一个安静的宅子,然后到外面租了马车,将家人送到那个宅子。

    但见屋宇精美,陈设齐全,上自柴米油盐,下至扫地用的箕帚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只是不知主人是谁。

    当时,刺史已被判处死刑,坐牢的时间也不短了,之前的故旧没有一个人过问,唯恐避之不及,以免受其牵连,而这人却如此“大胆”,到底是谁呢?

    某一天早上,刺史刚起来,突然有个人来到关押他的地方,要求见他,然后哭拜不起。

    刺史一看,原来是多年前那个伶人。

    伶人告诉他,他早就不唱戏了,在京城里做富人,其家人的宅子,就是他买的。

    伶人置办了一些酒菜,两个人就在牢房里喝起来,伶人再为他唱他最喜欢的《扫花》,还没唱到一半,刺史就大哭起来,示意他不要再唱了,两人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从此以后,伶人每天早晨和傍晚必来,“视寒暖,调饮食,如孝子之事亲”。

    刺史被处决那天,伶人又买来棺椁,把他的棺椁和家人送回老家,并给他家人留下足够的生活费,让其家人衣食无忧。

    守真听后,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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