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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此去剑崖

    卫子桑静静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是在揣度这张清瘦面容之下是否还藏着其他往事尘嚣!

    刚刚对于修士而言都很难不为之悚然的厮杀里,这个普通少年仅仅只是一刀便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这不止一次让她联想到荒山野岭里离群的孤狼。

    按理来说,剑崖最有期望等巅剑仙的女子,实在不应该停留在这里,可是现在她的感觉是,对面的清瘦少年给她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就像是孤独的人总是喜欢相互依偎取暖!

    对这种感觉,有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心境!

    但她既然身在剑崖,修剑者讲究心如磐石,那么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感觉转瞬就给抹杀得荡然无存,她微微眯起眼,语调很刻意变得冷淡也不容置疑得许多!

    “离开青州,去到剑崖!”

    谢十一抬起头,早已经在当日就猜到她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会再有交集,尤其是当亲眼目睹她一剑造成风雷大动,很难不生出距离感,心里想着这些事,反应未免就有些慢了,微微一怔后,摇了摇头!

    不识抬举,若是有外人在场定然是不吝啬给他几个冷眼,能够去到剑崖就算只是再微不足道的角色,搁在整个剑州都是可以嚣张跋扈的存在,而他摇头的意思,是直截了当拒绝甚至没有犹豫!

    仿佛是能够洞彻人心,卫子桑微微皱眉后,冷冷问道:“你确定还有上次那样挥刀的机会?而且确定下次还能遇上我?蚍蜉撼树可敬却不自量力!”

    谢十一看着她平静说道:“我明白这点!”

    卫子桑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看着他,想不明白这个分明深陷沼泽的人为何能如此坦然拒绝外人递过来的藤蔓!

    要知道剑崖无论是在剑州还是在整个天下,都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能够有如此机会登山,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换做其他人谁不会感动得五体投地?

    屋里重陷寂静,长久无言后,她淡然解释道:“容许你去剑崖,是因为当日那副地图的报酬,但也仅此而已!”

    谢十一深呼吸一口气,问出内心那个始终迟疑的问题:“如果去剑崖,我需要多少年,有多少机会才能做到血债血偿?”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寻常人而言十年只是浮现在脑海的模糊概念,但对仇恨执念到如此程度的人来说,那十年便是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刻骨铭心!

    谢十一之所以不愿意去剑崖,不是怕经过岁月消磨,那些此时存留在心里惊涛骇浪的仇恨会平息!而是怕再如何奋力挣扎到最后都是同样的结果!

    “微乎其微!”卫子桑冷淡看着他,说道:“但未尝没有一线机会,剑崖能给你的只是一个机会,其余靠的只能是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兴趣,起身推开屋门,满园冷风扑面而来,天凉好个秋!

    直至离开这里甚至离开青州,她都很难弄清楚为何在此时会多此一举要劝他去剑崖!或许是见到他,引发了某些关于某时某刻的记忆。

    入夜。

    将柴刀重新磨锋利后,再就着缸里凉水洗去满身血腥味,坐在门槛发呆许久,静静看着屋外风雨的谢十一恍惚已经是如梦似醒,他那双目光好似穿透了重重雨帘,落在远方天际上,又落在再见不到的笑脸上。

    他已经有了决定!

    看着屋外远没有停歇迹象的秋雨,谢十一很自然浮现起芦苇巷的点滴痕迹。

    一条荒凉破落的巷弄,一群挣扎着才能活下来的人。

    他一向以为生活再煎熬也不过如此,而现在也没有为即将去剑崖而感到欣喜!

    他猛然捂着额头,一缕猩红鲜血毫无征兆从嘴角渗出,饶是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依旧不是他这个凡夫俗子所能够承受,那个轻轻吐出口的无声字符于脑海里再度掀起狂风暴雨。

    脸庞刹那狰狞,比起眼前的连绵秋雨,谢十一脑海里所造成的景象则要浩大恢弘得多!

    以至于他不得不使劲将脑袋撞向门框,借此缓解剧烈疼痛。

    咚咚咚,声响回荡在空空荡荡秋夜里!如打更人敲响的竹杠。

    即便是如此痛苦,也没有见到他哀嚎一声出来,死死抿着嘴,将满腔挣扎痛苦都重新咽回喉咙里!

    当良久过后,脑海里的狂风暴雨才无声无息消逝,卷缩在地的清瘦少年已经是冷汗淋漓。

    迷迷糊糊睁眼后,谢十一爬起身,揉着依旧如同针扎的脑袋,踉跄脚步去屋檐下舀起大瓢冷水,直接倒在头顶。

    如此凉秋,冷水就如同冰刀子刮在皮肤上,如此反复,借着肉体上折磨以消除脑海里残存的痛苦!

    身形清瘦的少年将满缸冷水倒尽后,才抛掉水勺长长吐出一口气,坚毅的眼眸在黑夜里透着寒光,根本看不出此前遭受过何等惨烈折磨!

    屋里满室冰冷,谢十一擦拭干身上水渍后,裹着塞满稻草的被褥缓缓闭上眼睛,大概是这一日太过于艰苦,已经耗尽所有精力,不消片刻便昏沉沉睡过去。

    但他不知道,即便是没有意识,但身体还是会延续着清晨练功的姿势。

    深深睡眠里,他的身体随着那些铭刻在脑海里的动作,随着那些古怪却艰难姿势,缓缓运行起来!

    渐渐淅沥沥的雨声没了,屋外的寒冷秋风也没了,简陋的小屋里一切都逐渐模糊起来,连带着他脑海残余的痛苦都随之一并消失了,在他意识深处,有云雾弥散整个天地,他置身于其中,既分不清方向也看不到岁月流逝,隐约能够感受到某种以神秘节奏进行的感官在慢慢舒展,天地间呼吸气息随着他的鼻息而起伏。

    这种神秘的感觉谢十一并不陌生,却也不常见,但每逢在身体精神遭受重创后总会出现,就如同当年他艰难杀人后。

    每每如此,第二日所有疲乏都随之一扫而空,但他悲哀的清楚一个事实,也就只有如此而已,也就只能让他比其他人更能挨揍而已。

    温暖包容的天地里,除去云海便也只有云海!

    就在这样的美梦里,谢十一渐渐进入深度睡眠,一夜至清晨,再无杂念!

    只是,醒来过后,现实仍旧是残酷!

    第二日,秋雨已停,借着刚蒙蒙亮的晨光,谢十一开始整理起行礼,将本就不多的杂物丢掉大半后,余下的三三两两依旧是显得有些多余。

    谢十一蹲在屋门口犹豫了许久,掏出个简陋缝补袋子,塞些风餐露宿的必需品后将磨砺锋利的柴刀塞进去,又从篱笆上折下两根藤条将整个布袋系紧在背上。

    不知什么缘故,跨出门槛后,总觉得此后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他忍不住回望,看着小小的破草屋出神。

    雨后的青州城透着清新空气,脚步踩着泥泞地,清瘦少年缓缓启程,向着城门外行去。

    期间特意去了一趟柳叶粥铺,拜托那位他畏惧若虎的女子,若是不麻烦的话,请每年替城外多出的那座小坟烧些黄纸。

    都说人死如灯灭,但三尺黄土里的人不在意,黄土外的人却不得不在意!

    出城后,沿着官道北行,再往前便是茫茫的三百里青州山,入山前已经是夕阳西下,谢十一在一处荒废多年的古寺稍作停留,望着那些残垣断壁上的彩绘浮雕,他告诉自己,那个这辈子生来疾苦的丫头,一定也肯定下辈子不再遭受如此世道折磨!

    收回视线后,谢十一正要转身,看到破庙前有个清瘦老人席地而坐。

    昏暗暮色里,他好似并不在意这多出来的不速之客,只是抬头仰面去感受秋风拂面的凉意,腿边搁置着残余半坛的老酒!

    谢十一不由得有些错愕,倒是有缘,当日里曾经在城西老槐下有过一面之缘,这个口气大得惊人的眼瞎老人让他颇有印象!

    两人各自占据破落寺庙的一方角落,倒是相处得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当谢十一架起火堆烤着一个生硬馒头时,老人虽然依旧是老僧坐定,却也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虽不是山珍海味但在这等穷山僻壤,经过慢火烧烤后的清香就远远胜过一切了。

    直到清瘦少年细嚼慢咽吃掉半边馒头,眼瞎老人才忍不住起身慢慢走到火堆旁边,大手一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有这样不客气的?

    谢十一颇为哭笑不得,还是将余下馒头抛过去,然后双手抱着后脑勺枕着半截矮墙发呆。

    期间眼瞎老人吃干抹净后转头面朝着他,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谢十一白眼问道:“老家伙,你也要进山?”

    眼瞎老人很是不悦这个称呼,愤然道:“不然?”

    “你这身板进山不是给那些豺狼虎豹打牙祭的吗?”

    谢十一略微嘲讽说道,他用藤条重新将布袋系紧了一些,以免进山后遇上危险慌乱之余会遗落下某些家产!

    眼瞎老人不屑一顾,问道:“这天下难道还有老夫不能去的地方?”

    得!还是这幅吹牛不怕捅破天的语气,听到这句话,谢十一静静看着他,摇头后认真说道:“山里很危险,这不是假话!”

    老人冷笑问道:“山里再凶险能凶险得过人心?”

    谢十一有些哑然,没有再说话,这是他常年在市井底层艰难求生锤炼出来的心境。

    这世道,道理讲尽,也填不了肚子,天理占尽也成不了圣人,用通俗易懂的意思解释就是,跟傻子讲道理讲到最后只能成为傻子!

    所以他很没有诚意回了句:“没错没错!”

    谢十一看到眼瞎老人抱着一坛老酒开始自顾自慢酌起来!

    不知是否感受到他目光,老人迟疑了一下,问道:“要喝?”

    谢十一摇头不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老人也不在意,像是抱着往事喝一口便愁上眉梢多一分。

    在谢十一看来今夜里两人就要如此安安静静度过,但饶是对方只是个看起来瘦不经风的老人,他仍旧是悄然握住布袋里柴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此荒山野岭什么可能都有!

    眼瞎老人依旧面朝着那坛老酒,不屑问道:“一把破刀防人还是防鬼?”

    谢十一脸色唰的一下变化,猛然起身,死死握住柴刀,不管对方是如何发现他刚刚那个细微动作,这个眼瞎老人给人感觉已经越来越诡异。

    老人指了指自己,嘲讽笑道:“亏你还是个爷们,难不成还怕被我吃了不成?”

    谢十一看似天真无邪笑了笑,嘴上说着没有,实际上握住柴刀的右手已经有了细汗!

    此时山林里狼嚎传来,但相较于这个看不透的老人,谢十一终于有些懂了他此前那句,不畏虎更畏人心的话是何种意思!

    眼瞎老人再度灌了口酒,不知是否回想起往事,有了一些难以说出口的感慨,冷淡说道:“实话实说,这天下能入我眼者不过五指之数,所以再如何都不会为难你!”

    谢十一笑着调侃道:“要不老前辈睁开眼再说话?”

    他愕然一愣。

    谢十一重新枕着脑袋,看着他认真说道:“老家伙,你要真有吹牛的那么厉害,那么刚刚吃过的半个馒头加上前些时候的馒头,该付钱!”

    老人摇了摇头,问道:“你就这点志气?不如换个远大点的志向,或许就真能心想事成。”

    谢十一耸肩说道:“算了,估摸着你比我还穷!”

    按照他常年经验来说,动脑子空想这些不现实的事是很费精力的,到最后除去感叹人生苦短之外,并不能给艰难生活增添半点油水!

    老人微微撇了撇眉梢,没有继续说话。

    两人都安安静静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谢十一转头瞥向青州城的方向,他向来不认为自己会有何等异乎于常人的天赋,但很多事也并非是要讲究天赋,就比如他一定要去大周,一定会要去送那位皇子一个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蓦然间,谢十一瞪大眼睛,依稀可以见到视线尽头,有一抹剑虹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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