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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回:薛宝钗借词含讽谏 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三)

    张华席地卧于坟前,德全乔模乔样打了一回坐,爬起来自便,在那坟茔间逛荡。见着尤二姐的墓碑,大呼小叫,唤了张华来,指他道:“人无夜财不富,我听见说你这指腹之妻,叫人掘墓盗光了首饰,至今也未拿住,不知在那个淫妇妓女怀里吃酒快活呢!‘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女人如此,银子也是一样,你瞧这盗墓的贼,忙碌一晚上,就行了大运,一辈子珍馐百味,绫锦衣衫了。”

    张华首肯,道:“‘人家牵牛你拔桩’,不怕撞在刀口上?”德全悍然道:“要死膋朝上,不死翻过来,这样要酒没酒、要戏没戏的活着也无趣,不如拼死干一场,博一个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那才没白活一世!”张华笑道:“果然有这胆,我给老舅指条好路,保管比这个来的巧。”德全附耳听来,喜的目瞪口呆,抬身就走,下山找来旺去了。

    来旺夫妇吃惊不小,他家的知道今日凤姐在林之孝家,进来径向平儿说话。小红出阁,凤姐和宝玉是保山,男女二家俱礼分别恭请了去。这是下人的孝心,他姐弟二人倒也十分乐意呢——一个去体面义子,一个去体面干女儿的姑娘。

    来旺家的是常进内闱的,听平儿说“嫂子请坐”,也未坐,但说道:“张华大模大样的回来了,不说躲着我们,反找上门送死来了!邢老舅讲,他已托状师写了状子,要告二爷国丧期间强娶民女,尔后再告主母逼死夫妾,私埋人命。”

    平儿叫唬住了,痴问:“咱们二爷奶奶吃了亏,于他有什么好处?”来旺家的笑告诉:“姑娘到底是屋里人,不知外面的人心。这张华在外游荡了这些年,不是当年初出茅庐、胆小怕事的闷头小子了,饿不死的野杂种,他这是要讹钱。”

    贾芸成亲,好日子一定,八姑喜鸾便来帮着五嫂子料理。贾芸为人行事,人意最是好的,大喜这一日,府里府外,上下人等,都来吃他家喜酒。众人道贺,向五嫂子道了喜,也向宝玉道:“宝二叔不是生父,却是义父,小芸大爷是二叔义生的,比亲生的情义还要重呢。”

    贾㻞旁边笑道:“等一会新人进门,要拜高堂,依我的主见,就把宝二爷和五嫂子双双请在上首受拜。”众人道好,都说:“就这样行。那亲生的父亲在天上地下瞧着,也要笑歪了嘴!”

    正说着,茗烟飞报:“沈二爷,跟着冯二爷来了!”宝玉连忙出迎,沈痊见了礼,道:“令郎大喜,小弟从紫英兄处得知,必要跟了他来,讨一钟喜酒吃,沾沾宝兄的喜气。义字大如天,令郎是义子,小弟席间就唱一出《仙郎记》上的《义结》——权当贺喜之礼。”

    喜鸾在炕上窗前包喜果,一抬头看见宝二哥笑逐颜开,只见他这手携带的沈公子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不觉神情内敛,红云面现,动了女儿心事。五嫂子全都看见了,笑一笑放在心上。

    马头浮喜色,已被鹊先知,行了搜轿之礼,新嫁娘上了八抬的凤轿,叫从女家迎出来。贾芸骑在披红挂彩大马上,通身喜服,更显得他面如冠玉,眉若画墨。前头两对傧相吹奏着迎亲的细乐,是为前驱;轿旁两对侍女提举着陪嫁的宫灯,是为照应。

    鸳鸟归林,日近黄昏,一对对的进来,见真了方知傧相侍女原是小红旧日相好的芳官蕊官藕官并双喜班的卯官酉官等。新人轿子落下,头盖大红销金盖袱,添妆含饭,抱着宝瓶进入大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了,送入洞房坐帐,龙烛双辉玉女临,花前月下结同心。

    喜娘撒帐毕,领了喜钱出来。外面,四座筵开脸并红,笑谈今喜乐融融。夜宴已毕,五嫂子当着贾㻞的面告诉了凤姐宝玉,托他二人再保一桩称心如意的好姻缘。

    晚间,平儿眼瞅着贾琏出往秋桐房里去了,方进来明白回了奶奶。凤姐强作镇定,呆了半晌,扶头只说多吃了几钟酒,道:“自然是为讹钱来着。讹钱不怕,怕就怕在他得了甜头,成了无底洞。叫他捏在手里,再无安宁,须得叫他死了这条心!”

    吹灯卧床,思前虑后,一时并未拿得主意,凤姐心烦意燥,恨不得把来旺叫来打一顿出火,心下却又说于事无补,“他吃了官府那些夹打,伤筋动骨还没好呢。”

    秋桐眼里原只有老爷太太,如今得了男人缘,言里语里,眼里心里,一发没了奶奶。凤姐心下恨道:“安着坏心,想着好事,做你娘的春梦!”

    本性自是要强,忧心却又说道:“三番两次的翻找旧账,拿捏罪证,难不成这是前身命定,竟过不去这个坎了?撇开私心藏奸论,从前我也太歹毒了些,老天不放过我,先绝我的后,再收我的命,后悔怕是也来不及了,只好除恶做些善事。”

    说到此处,复骂秋桐:“淫妇生来是个祸害,就是死,也先拉了你去垫脚——留着,一则害人;二则,是巧姐儿的对头。若再捣鼓出什么阿物儿,又多一个欺负我巧丫头的!”

    事不宜迟,次日起来梳洗了,丰儿唤了秋桐来。平儿递上手炉儿,凤姐端坐炕上,抱着挑拨,叹道:“你二爷亲口不忍和你说。你知道,破鼓万人捶,张华卷土重来,你知道么?”秋桐头动尾不摇,摇头道:“奶奶既说二爷不忍告诉我,我又能从那里知晓?只知他是死鬼尤二姐解约的前夫,别的,一概不知。”

    凤姐道:“不知道才好呢。可是事到临头,躲也躲不过去,少不得我要告诉你了。”秋桐听他这个声气,心说不是好事,只听凤姐道:“张华出尔反尔,是个无****犯君子,不冒小人’,原说拿银子打发他,可他一口咬定只要人,非要你去抵尤二姐。太太老爷为着二爷的平安,必是允的,所以我只问问你。”

    秋桐当下哭骂起张华来,“我是你那世的冤家,这里丑的俊的多的是,偏偏害我——要我去陪你吃屁屙风!”跑回房中,见了贾琏进来,投死放泼,百般的做给二爷看。贾琏先是一头雾气,后是一头恼气,一跺脚,来至平儿房里躲清静。

    平儿道:“张华兴讼,不得不防。为着尤二姐,奶奶已替爷虚惊一场了。奶奶为爷的周全计,欲以银子了事,又怕他是喂不饱的狗,越性连人也陪给他。一则他得了秋桐去成了家,心满意足,息事宁人;不然,也有个秋桐管束,不至鱼死网破的胡来。秋桐是爷身边出去的,必替二爷着想。”

    一边是身家性命,一边是秋桐这块鸡肋,孰轻孰重,自不待言,贾琏听了,怒气渐散,默然并无一句话,走出门去,打理年间的物事去了。

    张华衣不蔽体,冻馁的呵手直跳脚,亲自不敢上门,还劳邢德全去催逼。心下正说“这一趟空手回来,那才是饥荒呢”,眼见邢老舅优哉游哉自说自话的回来了,忙问“怎么说”。德全权当没听见,口里颠来倒去只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一句。

    张华急的直作揖,德全噗嗤一笑,道:“外甥媳妇说了,说你舍得一身剐,他也舍得一身剐,要你别错了主意。”张华道:“如此说来,竟是白讹了?”

    德全厉声道:“休再提这讹字,我那外甥媳妇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是吃大的,不是怕大的。不念在你是独苗,你早路死路埋,死在闷棍之下,到阎王那里打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司去了!如今你有恃无恐,心说捏了他的错,他也说了——‘就是造了业遭报应,也不多他张华一个。’”

    张华听的垂头丧了气,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强中遇着强中手,我自认倒了八辈子霉,还不行么?休再罗唣我,你去告诉,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前头的恩怨再不提了,扯平了各自安生罢。”

    邢德全等不得道:“就等你这话呢,空口白牙,说了不算,还得立个字据,省得日后混赖。得了这个字据,我外甥媳妇才好怜你——把外甥屋里的秋桐赏你做媳妇,成家立业做孝子,男欢女爱续香火!”

    欲知后文,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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