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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回:择膏粱寡母训次女 画婵娟兄嫂许小妹(二)

    薛蟠急的乱嚷:“辛苦了一年,这年节就是叫人找乐子的,这样痴坐着,天雷也要劈!咱们还去锦香院寻文花,听他小曲找个乐子罢。他是无头鬼珍老大屋里出去的,不像云儿不念旧,只念白花的银子,白面的汉子。”

    尚荣拱手告饶:“说来,家叔父还在孝中,小弟不敢奉陪。”丢下薛蟠,独和金荣道:“家叔父死的冤,家里吃的用的,那样没有?只为保主,竟然做了饿死鬼。先叔无子,我这侄儿有心替他打个洗冤解业醮,不枉叔侄一场。”

    金荣赞他叔侄情深,世上少有,尚荣道:“‘人往高处走,鸟向旺处飞’,都说齐天庙兴旺,家祖母拟定就往那里去。回回道人当着家,贤弟是齐天庙的红人,交接之事,有劳贤弟打个前哨——有个数目,方不至唐突,或者简慢了天上地下的神仙。”说时拱起手来,道:“有劳,有劳。”金荣还礼相答:“该当,该当。”

    尚荣别过贾琼并程日兴之子,回首道:“薛大哥,酒也吃了,饭也领了,春官是主子房里的丫头,再不好出头唱的,要唱也只在里面堂客席上唱。难得我家的、你家的两个醋瓮,都在听他的曲儿,咱们各归各家,清净半日,何乐而不为呢?”

    席散,金荣送客,走在尚荣身边道:“兄在家等我信儿,弟不敢耽搁,就去见回回仙人。”因唤杏奴备马,薛蟠忙问:“那里去?”

    听说了,马也不上,一脚踩在镫上道:“我老薛竟不用家去,随你白逛逛去,就当行食罢。”于是催金荣成行。金荣委实推脱不得,越性邀上尚荣,“辛苦大哥一趟,当面就商议定了,倒省了好些心,好些事呢。”

    三骑鱼贯而出,时而一字成行,时而燕翅成列,随宽就窄,过街穿巷。不多时到了西门外,看的是结彩宝幡,过街榜棚。须臾至山门前下马,青松郁郁,翠柏森森,只见:金钉朱户,玉桥低影轩官;碧瓦雕檐,绣幕高悬宝槛。

    中央宝殿,高悬敕额金书,两庑长廊,彩画天神帅将。玄天门外,离娄与师旷狰狞,白玉阶前,白虎与青龙勇猛。齐极殿廊下,侍立着长生玉女,九龙床中央,端坐着不坏金身。金钟撞处,三千世界尽皈依;玉磬鸣时,万象森罗皆拱极。

    长史严篙立跪案下,手捧着家父的全真影像,回回道人洞开法眼,持诵着道家的保延玄经,邀来十八众高道坐坛在做法事,与严老太公攘病延寿。七公十五侯的府上都有人来,合着上了坛祭,跪在坛下,但听铁屐立于坛前高声宣念:

    恭惟

    长史严君,奉孝入忠。精忠王佐,纯孝事亲。事父日日,业业兢兢。囊家慈为医所误,几不欲生;今家严为疾所累,涕泣求神。

    上天有好生之德,玄道有回生之功。三清天真,善治用气;九天玄女,巧灸以针。遣使入尘,神医登门;赐宝下界,仙物通灵。

    天然全有,天道全能。累累万物,何为通灵,芸芸众生,谁堪其用?家有孝子,世有贤能,天人一合,敬天宁人。望乞开示,怜我严君。

    此谨启。

    众人伏拜山呼:“望乞开示,怜我严君。”回回道人施展密宗之法术,通天聪,开天眼,望听东方净琉璃世界,传日光遍照菩萨佛语:“罹患病症,死衰相现,情僧眷属于令尊临命终时,入狱中,近枉死,得余寿与令尊以延生续命。”

    殿前阶上,一边立着六位金童,一边立着六位玉女,内有甄宝玉屋里的艾叶。尚荣见了,左右相问:“这阵势,里头在做什么遮天的法事?”金荣无暇答话,健步上去,讶然笑说艾叶:“嚯,先是到铁屐先生屋里充书童,这又到了这里充圣女。你这好有一比:中元节的河灯——渐放渐远了!原来这师门空门都有个——男女授受可亲的好处。”

    艾叶啐他:“狗口吐不出象牙,你当我情愿?”金荣笑道:“我知道,是你们爷没有别的做人情,拿你孝敬了他自家的师傅,又来孝敬王二贴的师傅。尊师重道如此,吾辈汗颜,汗颜。”

    艾叶叫他抠笑了,道:“这话是,却也不是——此来是为救急,一时凑不够六个女孩子。严太公得了无医之症,他儿子来求神。你别进去,明儿倘或不好了,都说是你撞破的。”金荣忙施了半礼,称叹:“姑娘竟有这神仙见识,菩萨心肠,失敬,失敬。”

    金荣问了下来,招呼尚荣去了,薛蟠一步却走不了几寸,恋恋的回望金童玉女。等得他来,金荣嗤笑道:“小弟有句话,说来大哥别恼。”薛蟠傻笑,问是什么话,金荣道:“‘业精于勤荒于多’,大哥屋里的秋菱,大嫂也妒忌他的才貌呢,大哥不去精耕细作,撂荒了,别人可就去种去了。”

    薛蟠当他说笑,因笑道:“什么别人,是你——”指过金荣,又指尚荣,“还是你?”尚荣唬的一退,“‘朋友妻,不可欺’,薛兄休要拿我打趣。”薛蟠哈哈大笑,“逗你玩儿呢!若真疑你,我就不说了。”

    金荣久存报复之意,常有挑拨之心,今已出口,轻易不肯罢休,晃脑便又道:“怕只怕私园共处,朝夕相会,日久生情,暗通款曲。到了情不自禁时,飞蛾扑火,忘了郎舅,也是有的。”

    薛蟠站在那里想了半日,赶上来问金荣:“才说什么郎舅,你是说宝玉?”金荣笑而不答,扭过头去问尚荣:“荣兄才在跟前,我说‘宝玉’二字了么,可听见我说了?”尚荣摇头道:“没有没有,我这左耳右耳,一个都没听见。”

    薛蟠揎拳捋袖,弄起性来,回身就去,口里嚷:“你们不说,我去问宝玉!”金荣死命拉住,“都怪我多嘴。我是好心,大哥何苦卖我!大哥静气想一想,这种事,也是问的出来的?”

    犹在拉扯之际,王二帖下殿有事,见着金荣,称兄道弟。都见过了,金荣言明来意,王二帖便引往静室。先茶后酒,不在话下。

    尚荣回府径向祖母处告回,大纲概回复了打醮的日子时辰、置办花费。赖嬷嬷命人传了赖二家的来听了去。

    尚荣微醺,回房时,李纹燕坐窗前烛下,发着一个怔。尚荣不去说话,借酒盖了脸,向那通房丫头唱道:“好丫头,俺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不去叠被铺床?”

    李纹听见了,命丫头出去,叹道:“不中用,绮丫头心里有人了。”尚荣惊问:“有人,有谁?”李纹道:“说来还要怪你,都是满月请酒那一日,你请了姓沈的来串戏,把绮丫头魂儿串去了!中了邪似的,无药可治。”

    尚荣颓然瘫坐,扶头叹息,“人算不如天算,这可怎么好。那日我请的是甄艢,来的是沈痊,你怪我,我怪谁去?要怪,就怪沈痊人生的好,戏串的好。再不然,就怪你妹子魂不守舍,叫他勾了去。”

    李纹听了道:“怨张怪李皆无益!强又不能,母亲和我都没了主意了。我劝也劝了,解也解了;母亲骂也骂了,训也训了,再逼——就逼死他了。”

    尚荣坐不住,走着道:“这就难了。我说是门好亲,为的还不是你妹子?”李纹冷笑,道:“为我妹子不假,为你自个前程也是真。你见仇家背靠大树,与仇世封做了连襟,引作外援,这是两好的事,原无须藏掖着。”

    尚荣刹住脚,“可惜他不是你,不明这事理,一心只想着如意的郎君。如不如意,那要日后过着日子才知道!”李纹道:“这话,我何尝没有劝过他。只是他睁眼闭眼都在梦里,谁能到他梦里去劝呢?”一夜劳心,夫妇二人都没好生睡得。

    等到第二日,李纹照常起来,吃了早饭便坐车过来瞧母亲。素云见了,眨眼直向李绮房里努嘴儿。李纹会意,轻轻的走来,向丫头使个眼色,不叫他打帘子,过去门首,且听一听。

    房里只有母女两个,李绮松松的只挽着头,手上绣花绣朵,眼睛不离针线。他母亲气不过,一把揪了来,骂道:“过了这个村,只有环小子那个店,我把丑话告诉你!仇家,你嫌不是结发夫妻,环小子,你又嫌他不是太太生的,嫌来嫌去,下一个傅秋芳——就是你!兴许还不如呢,那有那么多孙姑爷等着你!”

    李绮话赶话:“谁嫌谁来?我并未嫌那一个,都是母亲口里说的。母亲不必为我劳心,横竖我不嫁人,就完了。”李婶怄笑了,顶上脸问:“不嫁人,你住那里,吃什么?敢情你是丢了魂儿糊涂了,竟把这里当了家,忘了是个客了!”李绮道:“我没忘。四姑娘还弃家做尼姑去了呢。”

    李婶叱咤:“你还说呢!那是他有造化,早早儿躲过一劫,强如卖在人家当丫头。你若学他,就学学他的远见。沈家祖上就破落了,要家当没家当,要行当没行当,镇日和下九流的戏子混在一起,你却糊涂油蒙了心,要往他那下流走!趁早听人劝,好多着呢,不听我的话,除非我死了!”李纹自打帘子,笑说“我来了”,他二人见了,都不说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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