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约会

    格雷愣愣的注视着手里的这把匕首,心中五味陈杂。

    匕首是短匕,只有一个巴掌宽。暗淡的金属色泽闪烁,两侧对称。

    而诡异的是,匕首握把上方,是一个镂空了的圆形空洞,空空如也。

    那里面,本来是应该镶嵌着什么的吗?

    格雷的脑子里还回荡着刚刚那震撼的一幕。

    虚伪的、被撕裂的天空……

    那明亮到照亮了世界的星辰。

    还有,那埋葬在历史里的真相。

    魔王,被历史所记载,所唾弃,所掩埋的罪恶之王,竟然并非宣传中那样是一只可怕的恶魔,而是一个人类。

    到底哪个天空才是真的,是刚刚那破碎天空后的星海,还是记忆里看到的那片没有一丝光亮的星空?

    至少,不是眼前的天空。

    格雷心乱如麻,失魂落魄的走进了旅行者协会。

    世界的一角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可只渴望度过平静生活的他却感觉拿到了一颗烫手山芋。

    逃……吗,可又能逃到哪里去。自己已经从碧波国逃走了,以后难道要一直从一个国家逃到另一个国家吗。

    格雷走到了前台,一抬头,是一张熟悉的脸。

    西西娅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撑着脑袋注视着格雷,道:“哟,今天咋了,垂头丧气的。”

    “……”

    格雷沉默着抬起头,道:“我要放弃那个任务。”

    “……”

    西西娅眨了眨大眼睛,轻轻晃了晃脑袋,脑袋后的马尾也跟着晃动。

    她有些不解,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昨天还那么信心满满,可才一个晚上过去就变成了一只被太阳给晒蔫儿了的茄子。

    但她并没有出言嘲讽,甚至是嘲笑几句都没有,反而微笑着安慰道:“也不怪你,毕竟这么多人都失败了,也不差你一个了。”

    但这番话起了反作用。

    格雷脸色不大好看,他虽然从不表态,但实则是一个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决意去做,便必须要达成目的的人。

    这也是他自己曾经在孤儿院中培养下的习惯,更是他活到现在的准则之一。

    简而言之,格雷,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并且他总是很小心的维护者自己在他人面前的优秀形象。

    哪怕他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西西娅似乎也明白了自己那安慰的话有些扎到这个少年的自尊心了,吐吐舌头,默默的帮他办理了手续。

    ……

    办理完了手续,西西娅竟然请假下了班,跟着走出协会的格雷。

    “你跟着我干什么?”格雷问道。

    西西娅叼着棒棒糖嘟起嘴,不开心的说道:“你管我干什么,跟踪你犯法啊?”

    “跟踪本来就犯法。”

    “那你叫治安队来抓我啊。”

    “……”

    格雷无话可说了,任由她跟在自己身后。

    毕竟二人的住所在同一所旅店,他真要叫来治安队,人家也管不着一个少女回家不是。

    可在路过一个招牌精美的咖啡店时,格雷走不动路了。

    不是他主动停下来的,而是被西西娅一把抓住了衣袖。

    他怕自己继续走会带着西西娅摔倒,便停了下来。

    “诺,反正你现在也没事情忙了,陪我喝一个下午茶呗。”

    “不……”

    “你敢说一个不字我今晚就撬开你的房间门往你床上泼冷水。”

    西西娅撅起的嘴都快能碰到鼻子了,已经不是生气的级别,反而是有点委屈的意思了。

    格雷一脸认真的思考了半秒,问道:“别泼小白可以吗?”

    “……”

    “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气急的西西娅不再多说无谓的话,直接拉着格雷往店里走去。

    不愿强行挣扎以免伤到她的格雷也只好无奈的跟了进去。

    两人气氛紧张的面对面坐下,西西娅光速变脸,换上和善优雅的笑容叫来服务生点了自己的餐点,又看向格雷。

    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又光速变成气鼓鼓的表情,道:“给这个呆子来一个栗子蛋糕和一杯黑咖啡。”

    在知道了自己没有资格选择后,格雷选择了神游天外,简单来说就是发呆。

    倒也不是发呆,而是思考着之后该怎么办。难道才来到这个地方,就立马又要逃跑吗。

    可离开后又该去哪儿……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还在看家的小白。

    耽误了一上午,又被强行拉来作陪,格雷不由得就想到了她。

    小白还好吗……也不知道午饭有没有好好的吃蔬菜和水果。

    可不能光吃肉啊,牧马人酒馆的老板看起来挺宠孩子的,别被他养出挑食的习惯来了。

    “我说,你的身体都坐在我面前了,就不能屈尊一下你那高傲的灵魂回到身体里吗?”

    西西娅搅动着端上来的咖啡,无奈的耸耸肩叹息一声,看着格雷问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陪淑女约会的时候发呆是很没礼貌的。”

    格雷顶嘴道:“约会?你这单方面的邀请也……”

    “约!会!就是约会!我邀请了你,你也在这里,这就是约会!”

    西西娅粉红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如此的透亮白皙,那气鼓鼓的样子令她看起来像是一颗水灵的红苹果似的,令人有一种想咬一口的错觉。

    格雷有些恍然。

    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光彩夺目的少女。

    他这认真的打量西西娅今天的打扮:一身淡蓝色的淑女裙加上脑袋后的双马尾,看起来青春活力,那十分精美的五官仅仅只是化上了淡妆,便使得“美丽”二字为她量身打造。

    俨然是一位少女,一位美丽的、青春的、有着大好人生的少女。

    这个年纪的少女,所经历的,应该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吧。

    “……啊,当然,你也别想太多了,就只是很普通的朋友间的约会而已,我可没有对你暗示什么,相当我男朋友你还早了几千万公里的距离……”

    说到这和恋爱相关的敏感话题,少女多少有些娇羞,脸上浮现了些许红晕,但又很快压下。

    面对喋喋不休,却又美丽异常的少女,格雷紧绷着的神经也有些松了下来。

    于是,也有了闲聊的心思。

    他缓缓的问道:“你有在上学吗。”

    似乎是突然大幅度转移的话题让西西娅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迟疑片刻,回答道:“当然有啊。”

    “不过现在是放假期间嘛,我就在旅行者协会里全职工作,赚点零用钱。”

    格雷又问道:“学校的生活,能和我说一说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西西娅用叉子切下一小块草莓蛋糕,放进嘴里吃掉,想了一会儿后,十分苦恼的说道:“好无聊的,没什么好说的。”

    “简单的来说就是上课和打工。上课可无聊了,好多时候早上八点就要上第一节早课,一直到中午最热的时候才放学。也就下午休息时好玩一些,可以吃好吃的蛋糕,喝好喝的果汁……”

    说着说着,西西娅脸色又苦哈哈的道:“晚上就没办法了,要去协会打工,好累的,还经常遇到蛮不讲理的客人。可是不打工又不行,没有钱就吃不到下午茶了……啊,你可别以为我很贪吃啊,我一周也就喝两三……三四,额,反正也不是每天都会喝下午茶的,我还是很注意控制体重的。”

    听着西西娅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格雷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格雷长得并不难看,他的面容看起来比起西大陆上的人更偏向于东大陆的人,乍一看并不是十分帅气,甚至因为长期的冷漠反而有些生人勿进的感觉。

    但相处上几天,便会发现他其实外冷内热,嘴上说着不情愿也会帮忙,并且越看越有些小帅。

    此刻,在正对着阳光的照耀下。

    被网格切割的阳光打在了格雷的脸上,映衬着那个露出来的,仿佛冰山融化般的温暖笑容,是如此的温暖……

    可是,为何,明明也不是没见他笑过,为何这一次……如此不同?

    西西娅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

    她也不知不觉的停止了自己说的话。

    轮到格雷说话了,他接过了话题,道:“我没上过学,而且小时候……总之过的挺糟糕的吧。”

    “可是,在我遇到小白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救赎来了。”

    “我一开始其实没有想当她的父亲,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她在这个不那么美好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可相处越久,我越发现,她如果离开了我,是活不下去的……”

    “她太善良了,她会给伤害过她的人包扎,会毫无防备的冲着对她好的人露出笑容。”

    “我想,那样的她,不该生活在肮脏和混乱的世界中……于是,我想让她过上平静的生活。”

    “有学上,有饭吃,能交到好朋友……不像我。”

    说到这里,格雷的笑容缓缓放平,似乎没发现眼前那少女竟是已经看痴了。

    格雷紧接着说道:“我愿意为了她,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我一定不会把她卷入麻烦,一定不会……”

    他说出这番话,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于是格雷自言自语着,端起西西娅给自己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后那扩散的苦味让他眉头紧皱,但还是一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西西娅都看呆了,那可是一丁点儿砂糖都没有加的黑咖啡啊……那苦得,应该都已经苦出酸味来了吧。

    想着想着,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真是个笨蛋啊。”

    西西娅说着,竟是忍不住“噗”一声,捂着嘴笑了起来。

    随后越笑越放肆,甚至是笑出了眼泪来。

    “哪里……哪里会有人那么喝咖啡的啊,哈哈哈……”

    格雷少见的有些尴尬,毕竟他从来没喝过咖啡,刚刚那第一次尝试后觉得简直离谱。

    到底是多么变态的人才会喜欢喝那种东西啊。

    西西娅停下了发笑,就那么趴在桌子上,发型有些凌乱的看着格雷,眼中还有着些许因发笑而残留的晶莹。

    “我倒是觉得,你似乎老是搞反了很多东西。”

    “我猜你肯定在想,咖啡那么难喝,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吧?”

    西西娅将自己的咖啡递了过去,道:你再尝试一下?

    格雷嘴角一抽,可又实在架不住少女那期待的眼神,缓缓的端起来,如同奔赴刑场似的,轻轻抿了一口。

    西西娅突然反应过来,试图制止道:“喂,你别喝那边……算了。”

    细如蚊蝇的说完那声“算了”后西西娅的脸色又一次红润了起来。

    格雷却是品尝完后不可思议的问道:“这和我的那杯是一样的东西?”

    “当然不一样,加了糖和牛奶。难喝的不是咖啡,而是你喝咖啡的方法。”

    “是吗……你脸怎么有点红?”

    “哎呀,你管我的。”西西娅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道:“听你说了那么多,我算是明白了,不是小白离不开你,而是你离不开她吧。”

    “……”

    格雷无法否认,只是默默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西西娅又道:“我猜,你是遇上麻烦事了吧,笨猪?”

    格雷又点点头,但没说是什么事。

    “所以……你又想逃走了?离开这个才来了没多久的镇子,继续踏上未知的旅途?”

    格雷垂下目光:“那不正是旅行者协会的宗旨吗?”

    “那宗旨的本意可不是鼓励人逃避。”西西娅小口吃着蛋糕,道:“也许,我没有资格作为一个过来人来跟你说这个道理,不过我觉得我领悟的应该是没错的。”

    “麻烦,永远不会消失,它只会积攒。你不断的逃向其他地方,只会让麻烦越积越多。你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变强,去解决那些麻烦。”

    “……”

    格雷不置可否,沉默的点点头,同时惊奇这人居然也会说出这番大道理。

    他当然知道西西娅说的是对的,可是自己面对的这个麻烦,牵扯到的可是超凡的世界。

    自己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可就在此时,格雷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那幻境中时,那幽灵女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她那时说:“你早已在漩涡中心了,平静只会是暂时的。”

    那是对什么的预警吗……还是说自己早就陷入了一个麻烦,而自己却不自知吗。

    格雷捏紧了拳头,头一次感受到对力量的渴望如此强烈。

    但就在格雷心乱如麻时,一个可爱的小脑袋突然窜进了视野里。

    “唔?”

    洁白的脸蛋上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注视着自己,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趴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小白?你怎么跑过来了?”

    格雷惊喜无比,十分顺手的一把将小白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而他的脸上,也再次浮现了让西西娅莫名有些心动,而他自己却不自知的笑容。

    “唔唔!”

    小白开心的在格雷怀里蹭来蹭去。

    “是是是,一早不见,甚是想念。”

    店铺们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捂着腰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哎呦,小白你慢点儿,往哪儿跑啊这是。”

    牧马人酒馆的熊人老板走了过来,看到格雷顿时没好气的马下脸了,道:“我说这小丫头怎么跑这么快,原来是看见你了,我这腰都差点给我闪折了!”

    格雷露出笑容,没好气的揉了揉小白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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