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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是大魏人

    “安饶,你很怕我?”

    太子问的很轻,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退后两步。我想,他是太子,我不过平民,他又年纪轻轻便能征战沙场,他既是手握过鲜血与性命,那自然脾性难测,倘若我哪里没做好或是没做对,那自然是得罪不起。

    “安饶,你怎还穿这种衣服?”

    我低头看了看,母亲吩咐仆人做好的大魏衣服我穿不习惯,自然也没有闲情去换。

    只是我身在大魏,被太子看见我身穿异国服饰的确有些胆大妄为。

    “你是大魏人,理应身着大魏服饰,可不能忘根忘本。”

    我这才抬头去看他,他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可怕,他的眼眸很温柔,笑的也很利落。他的眼睛细长而凌厉,眉毛粗浓,只是他长的有些健硕,许是时常练武的缘故。

    “我还不习惯。”

    “习惯是可以慢慢改的。”

    我不知道再怎么回答,又听他说,“世间事没有不习惯,只有不愿意,是么,安饶?”

    好像是吧,他说的不错,我是魏人,理应身着大魏服饰。不能忘根,也不能忘本。

    我抬头看着他点点头,他舒心一笑。

    “我让人做几件现下最新的服饰,隔两日便着人给你送来。”

    我赶紧行了礼,言说:“让太子费心,安饶何德何能。”

    不见他说话,他抱着手臂沉默。我怕他生气,便抬头去看他,正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慌忙低下头来不敢与他直视。

    便听得一声叹息,“安饶,幼时你可唤的我狐狸。”

    我听后要跪下,被他使劲拧了起来,他有些不乐意,“你哪儿学了这些?动不动便与我下跪。”

    你是主上,我是民,怎敢不跪。

    以前我吐字不清,又区分不了汉字与鲜卑字。将佛狸(bili)称作狐狸,如今怎么能再同幼时那般无规无距?童言无忌,可我们如今已不是幼儿。

    又听他吐出一口气,“罢,”我抬头看他,他换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过些时候再来找你,你若还是这般怪里怪气,我便真要治你的罪。”

    说罢,他扬长而去…

    时间不会淡化记忆,但一定会淡化情感。我对太子幼时的印象虽有,但一是分隔多年如今已是男女有别,二是身份悬殊君臣有别。那么,我和若生也会如此么?

    所以我每天习惯性的要想一想若生,否则等到哪天我再见到他,我怕我也与他有了淡化。若生会这样每天念着我吗?

    过了几天宫里送来了衣服,我让乳娘接过,道了谢,给些赏赐打发了内侍。这些天父亲有所好转,母亲却有些不适。乳娘见我有些困意便带我回了屋子,顺便将宫里送来的衣服打开让我过目。

    乳娘一脸惊艳,连连夸赞,还示意我赶紧上身试试。我想起乳娘的女儿就比我大半岁,自然体型差不了哪,便让乳娘选两套带回去,乳娘赶紧推辞,言说这衣服乃东宫太子所赠,不可随意送人。

    我认为就一些衣服,既然送了我,我便有权利处置。但乳娘却说,无福之人若是受了不符合自己命的东西,会遭天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拗不过她,只得作罢,便嘱托她如果需要什么便同我讲。乳娘一脸慈爱:老妇知道女郎善良,可太善良了会遭上天妒忌。

    我终究没有试穿宫里送来的大魏服饰,只让乳娘放在那里便可,我又不感兴趣,自然也没有多在意。

    我实在呆的无聊,让乳娘可以将她女儿带到府里,我可以教她识字,她陪我解闷儿。乳娘想了想,说她得问问我母亲,到底母亲是主母。

    去陪了父亲一会儿,父亲说太子是天生的领主,将来定然会造就一番传奇。父亲说他欣赏太子的魄力与勇气,却也心疼他的孤独,或许这便是天子本该承受的,到底圣人也非完美无缺。

    通过父亲的讲述我才了解到了太子的一些经历,他十三岁时受封泰平王,并被任命为相国,加授大将军。同年次月监管国事,并于同年十一月亲自统领六军出镇塞上。

    父亲又说:他自小从简,如今天子病危由他监国,他倡导全国上下恪守节俭。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他自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拓跋家无论是上一任天子,还是当今天子,

    既能争霸中原,亦能南征大胜巩固大魏江山,他们都是少时封将拜相,小小年纪率军亲征,而且他们都是十六岁登基为天子。

    如今天子病重,太子今年刚好十六岁,我不敢说自己有预知的能力,但这也的确太过巧合。只是父亲既然说太子会是个好的大魏天子,那么父亲的眼光一定不会差。

    “我以为少时亲征,手染鲜血性命,那他定然脾性暴戾,性情乖张跋扈。”

    父亲摇摇头,看着我道,“太子首次亲征又大获全胜本是大喜事,可惜同年生母去世,而今天子又病危。”

    我听罢心中闪过一丝怜悯,想起母亲说的:我们来此人世,总在不断的相遇和分离,要学会坦然面对。

    每个人都有被人羡慕的好运,也有羡慕别人的心酸,其实生而为人,都不容易。

    后来父亲说,若有内心正直的人给予正确的指引,他必然成就天下伟业。

    可是谁又是那位能给他正确指引的人呢?是父亲吗?还是他身边那些名臣良将?

    这夜我又做了相同的梦,还是声高震天说要统一北土的场景,还有背靠着我最终焚烧于佛堂的场景,他们的话清晰地充斥着我的每一次呼吸。我一下惊醒了过来,全身被汗水浸透,我翻身从枕下拿出佛串抱在手心。

    梦境那样真实,醒来也依然记忆清晰。我起身走到窗户前望着天上的圆月,又不经想起我与若生最后赏月的情形。他便是那晚之后,就被家人带走了再也未曾与我见过。

    我看着圆月,心中默念:若生,你睡了么?我做了个噩梦,与那日你走时梦的一样,很可怕,却又不解梦意。

    深夜的风刺骨的凉,我打了个寒颤,不禁抱了抱手臂。又忍不住想起若生走时的情形,我伸出手,手掌的伤早已痊愈,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我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箱,里面有一双鞋,一根丝巾,便是若生给我的。鞋早已洗干净,丝巾上的血迹却还依稀可见,我是想着,平生若再见到他,我是要还给他的。

    我再次放好木箱,转动佛珠,此刻心中感觉若生在回应,他仿佛在说:安饶,别怕,我会为你祈祷,为你诵经,祈求佛保佑你。

    好的,若生,我不怕,只要想到你在远方为我祈祷,那么我便不再怕了。

    过了两日,父亲的病情已经大好,太子再次前来探望,一是向父亲请教当下局势是先平内叛还是先制外乱,二是让我代父亲同他深入民生探察民情,以定民心。如今天子病危,朝堂大权由太子掌管,周围各国又在蠢蠢欲动,相互吞并。先有柔然边境滋事,恶意挑衅;后有并州胡人叛乱,内忧外患之下最为恐慌的必然是百姓。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大魏向来注重民生,此刻最重要的仍然还是百姓的看法。

    父亲已无大碍,可太子邀我同往终究有些不妥,父亲同意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我也骑虎难下,太子一伸手作出诚挚的邀请,我看着父亲,父亲看着太子,太子却一直看着我。见我们都不曾说话,太子轻轻一笑。

    “老师且放心,我将安饶完好带走,必然完好送回。”说罢看着父亲,太子换了个表情,认真且严肃,“还是说,老师有意妨碍我视察民情?如若老师此刻能起身,那安饶也可不用替代老师随我前去。”

    父亲不知再说什么,似乎今日我去或不去都得去了,太子行了个礼,拽着我的手腕转身离开。太子还是给了父亲颜面,对他行礼不过是先礼后兵。

    行了两步,太子回身看着我后皱了眉头,“安饶,先前送你的服饰可还满意?”我自然不敢说反驳的话,即便我没有试过,也没有仔细看过,却还是得点头说“满意”,太子听罢又看着身旁的乳娘,这才道:“你带安饶去换成大魏的服饰。”

    太子始终认为,大魏的子民就应该穿大魏的服饰,穿其他国家的服饰那便是不伦不类。我并没反驳,也不敢反驳,乖乖地随乳娘去换了衣服。

    想来乳娘也怕让太子久等,便极为简易的把头发给我捆成一束散在后背,就连所谓的胭脂水粉也不敢倒腾,当然我也从不曾涂抹那些。以往在古达纳时我无需接见什么达官贵人,自然也从不擦烟抹粉或是花心思在装束上,因而回了大魏也更是不愿做改变。

    回到前院时太子正端着茶盏欣赏着水缸里的睡莲,毕竟是浅夏,睡莲还只是花苞。走近才发现他欣赏的不是睡莲,而是睡莲上的一只蜻蜓,他看的很入神。我不敢打扰,却又不得不向他问安。因而踌躇片刻还是喊了声“殿下”,他一边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小声些,不要惊扰了那只蜻蜓。一边又回头来看我,看见我时他愣了一下,又认真看了我的行头,便微微而笑,不再说话。

    他就那样看着我,周围异常安静,他不语,我们也不敢出大气,直到蜻蜓从他眼前飞过,他才点点头道,“所以说大魏的儿女,还得以大魏的服饰装扮。”说罢,他转身离开,我只得紧随其后,过了门槛儿时乳娘被太子的侍从挡了回去。

    乳娘不放心我,我也不知道太子的用意,只是他不说话,径直前行,我不敢怠慢,只得跟上他的步伐。却听见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女郎随殿下视察民情,你不便跟去。

    想来也是,人多反而不便。

    平城的确繁华,我甚至有些入迷,放眼望去,不愧是天子脚下的王城。太子一路没有多说话,他走着,我跟着,便是如此。

    随后他突然问:安饶在鄯善呆过几年,以你今日所见,你有何感想?

    我惊奇他突然这样问我,可我并不了解鄯善的国情,我也没在鄯善呆过,古达纳离鄯善可是还有半天的路程。

    但他要问的,应该不是我在鄯善见过什么,他想听的是我心中对大魏的看法。

    “大魏严明许多,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因而安饶看到的是国泰民安,夜不闭户的泱泱大风。”

    说罢便听见身旁的太子低声沉笑,我并不是在他面前溜须拍马,只是我眼前看到的景象就是如此。

    我去过鄯善,它虽美虽华丽,可给我的感觉还是太杂太乱,既散涣又慵懒,丝毫不如平城这般气势。

    太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我伸了手,我踌躇未决,他便索性一把抓住我的手大迈步伐向前走去,嘴里道:“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我就被他拉着穿梭在人群中,我无法跟上他的步伐,但他又走的很快,我近乎用跑在追逐,而他最后近乎将我拽着走的。我哪里像他那样健步如飞,等他停下来时我已上气不接下气。倘若再走半个时辰,只怕我父亲母亲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他回头看我时风轻云淡,包括他的侍从也是风云不变,唯独我双眼犯晕,口干舌燥。太子却一脸担忧与诧异地问道:“安饶,你这是怎么呢?可是哪儿不舒服?”

    我…

    我好想说,我哪哪儿都不舒服,我就差在孟婆手里讨碗汤过桥了。

    或许见我呼吸不畅,脸色泛红而又满头热汗,他一本正经而又担忧地让侍从去寻郎中来,我使劲摆手却说不出话来,他坚决以为是我不想给他添乱,他也一致认为我是不是有家族恶疾,碰巧这里突然发病。

    他果然好心思,真是会突发奇想。

    我只得努力平复自己的状态后告诉他,是我不曾这样如同脚下生风而风驰电掣般日行千里。

    他听罢有些不明就以,片刻又才反应过来,只得抿着双唇满脸狡黠的看着我笑,我却还在大喘气。他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

    他便陪我坐在一旁歇息,等我气息平稳后又才与他前行。他这次专程叫了马车载我们,我总算能平静一下呼吸。

    一句“到了”,他让我看向周围,这里是平城外的一处角落,搭建了许多简易的草棚,一看便知是临时搭建。我不明白他的用意,难道深入民情说的便是此地?我上前看去,竟然是他处逃来的难民。

    “草棚简易,却能避风雨。我能做的,便是召集百官捐赠米粮与衣物,却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我回头看着他,想起了那个噩梦,梦里的人像他,又不像他。梦里那人残暴狠厉,而他体恤民众,温文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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