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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鄯善国法师

    天子问我鄯善国国王之事应该怎么处理,这自然与我无关。贺兰熙离去让我前所未有的受挫,此刻我只觉得他作为夫君的无情,作为君父的无心,他一心在朝政,一心在别的嫔妃身上。

    他哪里知道,曾经有一个叫贺兰熙的女子以生命为他诞下长子。

    “你曾对我说,人世蹉跎,都在不断相遇和告别。”我听罢心中悸动,抬眸看着他,他道,“你的释怀才是对她最好的慰藉。”

    所以世人皆如此,劝别人的时候可以云淡风轻,是因为不会感同身受,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会痛不欲生,难以释怀。

    “所以,陛下短短时日,终究忘了大皇子是如何来的。”

    他抬眸看着我久久未语,我想到贺兰熙的不值,眼泪仍然滑落。贺兰熙分明可以好好的,她分明可以看着大皇子成长的,若非有人从中作梗,单纯的她岂会身体受亏?

    终究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我双眼发酸看着天子,他征战沙场手握生命,哪里得知生命的可贵!

    阿熙,我如何能将你释怀?

    天子却突然拥我入怀。

    若非因为我,贺兰熙怎会进了这让她一生困扰的金丝笼?我说过保护她,却从未保护过她。

    我无声哭泣,这世间总有太多无奈,原来到头来真正一成不变的,只有贺兰熙。而我们,都是自私的骗子。

    “安饶,放心,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陛下口中的交代,便是让犯了错的人认为自己没有错,甚至放任猖狂。”

    “暴风雨来前总是艳阳高照。”他抚着我的头,“时限多长没关系,重要的是结局。相信我,安饶!”

    三月,鄯善国再次前来申请天子准许世子回国继位,天子担心达真世子不安分,便回了使臣,让他们以大皇子也便是如今鄯善国最盛名的法师为交换,前来大魏留守于皇家佛寺并讲经传法。

    天子果然聪明,如今鄯善国的法师名声在外又有信徒,他又是鄯善国的骄傲。都知最早的佛文经书都以佉卢文记载,然鄯善国的法师偏偏又生来身世传奇,因而早被鄯善国以神佛之子侍奉。

    以这位法师换世子,似乎也划算,毕竟法师比世子更有影响力。

    此时天子又打算进军柔然,柔然扰境不断,永远是卡在大魏喉中的刺,这便治兵南郊,于五月出发。他专程带上我,他说怕我思念贺兰熙憋出病来。其实还是他最初所言,只有呆在他身旁的我才老实。

    直到六月底因跟随大军水土不服而重病,我只得被迫回大魏皇宫。鄯善国此刻再发请求,然天子不在平城,使得世子也焦急不已,跪求太后帮忙与天子说好话。

    西海公主趁天子征讨柔然之时前去安慰达真世子,我想了想也前去寻了达真世子。临走时他对我说:安饶,这是天意,是上天有意帮助你们。

    我不明白达真世子的话,他也始终没有告诉我更多有关若生的消息,他只说:安饶,再等等,他会来的!

    我眼睛发酸,若生,一别六年了,你当真会来找我吗?我怕终究忘了你的模样!

    七月,天子领兵东还回到漠南,并将受柔然控制的高车诸部趁机招降。

    八月,鄯善国国王实在病重,天子仍然坚持以法师换世子回国。听闻许多国家都在邀请鄯善国的法师前去讲经传法,然都只接受前去听讲的僧侣,并拒绝离开鄯善国土。

    天子承诺会以大魏的最高礼仪迎接法师,并为法师修建佛寺以供法师静修,只愿法师能为大魏弘扬佛法,摒万民疾苦,普渡众生。

    九月,鄯善国实在苦无良计只得以法师换取世子回国,这便是法师首次破例。鄯善国的法师一旦修佛终身不可踏出佛堂,如今即便佛法无边也终究抵不过国家社稷安稳。

    十月初,此次魏军分兵东至瀚海,西至张掖水,北越燕然山,招降高车诸部,击退柔然,最终凯旋回到平城。

    十月底,鄯善国的法师随使臣到达平城。一路,平城百姓夹道欢迎,就连平城及周边的僧侣也纷纷前来恭迎及瞻仰。

    天子果然履行承诺,率文武百官亲自到宫门迎接,场面极为壮观。而后他们前往万寿宫前殿,我自然不能前去,我只能候在殿外。

    天子声称因随将士刚从漠南回朝,实在仓促并未安排佛寺,便请法师暂居宫中内置宗殿佛堂,顺道也将世子接去同住,待法师适应大魏水土后,便派士兵护送世子回鄯善。

    天子与法师出了大殿前往宗殿佛堂,直到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我抬眸望去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他与若生有些像,我瞬间慌了神,上前两步却被罗辛常侍拉住。

    我望着离去的身影,那人身穿华贵的僧袍,分明一看就是比丘僧,他不会是若生,可他又的确像极了若生。我转身跑到屋子里,从怀中取出佛串,全身因激动而颤抖。

    “若生,是你吗?刚刚那是你吗?”我趴在木案上,眼泪滑落,“阿熙,我好像看到了若生,虽然只是背影。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像他背影的人,那会是他吗?”

    我擦了泪平复心情后前去永安殿当值,罗辛常侍问我身体好些没,他一定认为我方才是身体不适才险些失仪。

    “有劳罗辛贵人记挂,已经没事了!”

    罗辛常侍点了点头,此刻天子还未回万寿宫,应该还在安顿鄯善国的法师。这位法师便是我去鄯善国寻找若生时所碰见的那位么?听闻手握经书而生,年纪轻轻便能熟读经文,云游各国寻求真经佛法,又曾受圣僧点化加持而身份极为崇高,就连鄯善国国王也对他很是礼敬。

    “安饶丫头方才可见到那位法师了?”

    我听罢摇头,“可惜了,安饶只能候在殿外,未曾见到法师尊容。”

    罗辛常侍叹了口气,“的确是可惜了!”说罢,他望着远处,“那位法师如此年轻竟能有这般佛法造诣,实在难得!但凡高僧,必然是神佛降世前来点化世人。像我们这般俗人,就是认也认不得那佛文经书,更莫说弘扬佛法了。”

    “那位法师法龄很小么?”

    “听闻双十出头。”罗辛常侍又看了周围后小声与我说,“且还听闻,他是鄯善国的王子。”见我诧异,罗辛常侍因为自己了解的多而面带自豪,又昂了胸膛道,“陛下将法师留下实在高明,达真世子也就是王储,倘若出了意外也还有别的王子继位,可这位法师的身份便重要许多。”

    原来这便是天子的高深莫测,难怪他执意要求鄯善国拿法师换取世子回国。这样即便达真世子继位,他照样可以拿法师牵制鄯善国。

    天子回来时一脸笑意,我与罗辛常侍紧随其后,拓跋齐与赫连昌,吕宗也跟上。他们在前殿坐下,我与罗辛常侍吩咐宫婢将水果糕点端上,我又奉上茶。

    拓跋齐道,“没想到这位法师的汉语能这般好!”

    天子说道,“寡人便不用为他寻了翻译!”

    拓跋齐又道,“这真是天助陛下,若非鄯善国国王病重急需世子回国,想必如何也求不来法师到我大魏!”

    天子喝了一口茶,很是满意。都知大魏历代天子都重视佛学,如今前有惠始大师,今有鄯善法师,仅灵隐寺与八角寺便有僧侣成千上万人,郭城与外城近年新增更有大小佛寺六十余。更有数名其他远近闻名的高僧皆居住于灵隐寺与八角寺,其中不乏鸠摩罗什圣僧的好几位弟子留此传教。

    “将军认为惠始大师与鄯善国法师相比,谁更有名望?”

    赫连昌起身行礼,道,“二位大师既是高僧便不重名利,自然不能以俗世利益作以比较。如今他们身在大魏,他日大魏定能佛法无边。”

    赫连昌如何不知晓天子话里的意思,当初惠始大师是随赫连昌及长安一众大夏贵族到达平城,后被天子安排在八角寺传播佛法。今提及惠始大师也不过是提醒赫连昌应该认清命运,臣服大魏是最好也必选的抉择。

    天子看着赫连昌,许久才笑了开,“将军越加能说会道。”天子喝了一口茶,指着我道,“就是寡人身旁的尚书也能翻译佛文,略通佛理。”说罢天子又回头看着赫连昌,虽是脸带笑意,眼神中却流露出王者的气势与坚定,“大魏境内齐聚能人异士,今日各国高僧皆汇于此,他日佛法造诣定能让更多犹如将军这般身份的,也同坐于此。”

    赫连昌显然被天子的气魄和雄心给震撼,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却又强行让自己面上安定。

    “将军觉得呢?”

    赫连昌表情看似平静,却明显牵强附会,因而笑的很是忸怩,已忘了如何回答天子。

    拓跋齐举了茶杯道,“臣以茶代酒,预贺陛下与大魏。”

    天子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着赫连昌,也告诉赫连昌自己统一北土的决心,他不仅自信,还自负,可赫连昌不敢多说什么。到底如今这位大魏天子拓跋焘的确实力允许,每每御驾亲征总能旗开得胜,甚至化险为夷,似乎就是上天也在默许他的决心。

    待众人退去,我与罗辛常侍为天子宽衣,天子招手命罗辛常侍退下,他坐在地上招我前去,却又一把将我拉在他身旁坐下。

    “安饶,你说这位鄯善国法师的佛法,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我摇头,但天子既然亲自率百官迎接,自然有他不可估量的能力,天子不傻,定然不做赔钱的买卖。他能放世子回国,却要留下这位法师,那自然法师的存在比世子更能带给他利益。

    “他不过长我一岁,却言语之间犹如世外仙人,莫说别的谁,即便是我站在他身旁也不过俗人罢了!”

    “陛下乃人中龙凤,法师即便是佛法无边的神佛之子,他依然受制于陛下。”

    突然头顶吃痛,天子又拍了我的头。

    “你如今挺是能说会道!”

    我摸着头未语,好一会儿天子又道,“安饶,你说他可能帮我实现统一北土的心愿?“我不明白天子的意思,他向我递来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待他在大魏待些时日,我便亲自与他前往灵隐寺讲法。届时便知他是或不是我要找的那人!”

    天子之心我等平民如何揣测呢?因而待他安歇后我便退下,这夜本身宁静,我去看了大皇子,他已在乳母的陪伴下睡着,我这才放心回了屋子。

    却到三更时,喜哥儿来找我说,大皇子高烧不退。我赶紧派人去请了太医,又命罗辛常侍禀告天子,天子来了熙安殿见大皇子满脸通红也不见好,便抱着大皇子去了永安殿里。

    这夜,永安殿忙碌到天亮,天子直接去了前殿上朝,我与喜哥儿交替陪着乳母照顾大皇子。到了巳时,大皇子总算退了热。

    后来天子实在不放心大皇子,便将大皇子寝殿安排在万寿宫安乐殿,离永安殿不远,离我的屋也不远。由此以来,我便天子与大皇子两边伺候。

    十一月,天气大寒,也正是大皇子周岁生辰。宫中安排大皇子抓周,太后,太妃皆在,更有史官记录。那日,大皇子周遭铺满物件,他爬过地板却往天子办公的木案而去。所有人跟在他的身后不敢惊扰他,那木案上有印章,有文书,有奏章,有笔墨纸砚。

    大皇子抓着印章之时众人皆捂嘴惊异,然而他一把将印章拍在地上,却拿起被印章压住的佛经笑了起来。

    天子对太后讲:寡人长子将来必担重责,为何对经文这般上心?莫说他要做鄯善国大王子那般的人物?

    皇太后连忙“呸呸呸”,“陛下莫急,再看看!”

    果然,大皇子抓着经书之时还将一旁奏章拿了起来,还将放在砚台上的笔抓在手里,往一边公文画了几笔,又往奏章上涂抹,而后哈哈笑了起来。

    太后示意天子将印章捡起来递给大皇子,然而放近时却被大皇子推开。天子索性命我将内殿的暗格中取出玉玺,我很是惊异,天子微微颔首,我只得去取了来双手递给天子。

    哪知天子将玉玺放在大皇子眼前时,大皇子再次推开,索性扔掉手中的奏章,文书,笔等,只举着经书坐在天子办公的木案上,静静地望着…

    太后说:“大皇子往后定然是个善良且多才之人,陛下与先王好武,只怕大皇子偏偏好文。”

    天子不知大皇子手拿奏章与文书,却又不碰玉玺与印章究竟何意。今日大皇子抓周一事史官记载,天子感叹贺贵嫔为天家拓跋氏生了个好皇子。便在宫中大摆筵席,他提倡节俭,这次却格外奢侈。

    达真世子受邀在内,然法师因佛家规矩不便前来。酒过三巡,我受天子之命为几位重臣添酒以示陛下恩赐。

    到世子身旁时,世子点头致谢,却极为轻声地说道:月夜桃木下,相思复从前。六年得一日,若生可安然。

    我抬眸看着世子,他眼神异常坚定,又微微颔首。我有些步伐不稳,却又努力让自己镇定,便转身给赫连昌与始平公主添酒。可此时我早已魂不守舍,一心想着世子那首诗里的含义,这一字一句仿佛都在说若生。

    今日天子心情大好,受众人几番祝贺便饮多了酒,回了寝殿已经亥时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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