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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相思复从前

    天子醉卧于榻前,我递上茶盏添了茶水为他醒酒气。他喝了两盏茶,便将茶盏递给罗辛常侍,又命罗辛常侍再取了一壶酒。

    罗辛常侍只得取了酒来为天子续上,天子指了指我,罗辛常侍会意,便将酒壶给了我。我认为天子已经醉了,天子却执意举了酒樽,我看向罗辛常侍,他向我摇了摇头。

    “陛下正是兴头上,想必宴上未曾尽兴。”

    罗辛常侍的话很明显在为我解围,他担心我又得罪了天子。然而天子却一直盯着我,嘴角含着我看不透的笑意。

    “的确未尽兴。”

    我听罢,想着已不是我能劝得了的,天子此刻只想喝的尽兴。

    我便为他添上了酒,然而他低头看着晃动中的酒樽,眼神又缓缓移向我。

    “因为你未饮!”

    我听罢惊诧,为何非得我饮?我不知天子话里的意思,他却凑近我了些,“天真周岁,你不该为贺兰熙开心?”

    的确理该如此!

    可我开心之余更有心疼,还有自我蒙蔽,我不愿去想贺兰熙如何去世的,也不敢想白天见到大皇子的选择,倘若贺兰熙还在,我与她该有多恐慌?

    大皇子倘若将来要继承大统,那么作为生母的贺兰熙必定会走上立子杀母的路,所以我是该庆幸她早早便走了,还是该心疼她为何早早便走了呢?

    他将酒樽递给我,我不敢接,因为至从那日他罚我喝下一整壶烈酒后,我便再不敢碰这烈酒了,即便是闻了也难受!

    我摇头,紧蹙眉头,此时他并未气愤,反而抿嘴含笑,仿佛回到了还是太子时的他。

    其实他也怀念做太子时的自己罢?否则为何不去西宫,偏偏将东宫加以修改取名万寿宫并将此当做天子办公和就寝的主殿?

    此时罗辛常侍与吕宗已经退下,整个寝殿内只剩我与天子。他不曾心软,仍然举着酒樽向我靠近,我后退着摇头,他索性喝了一口,又倒上后再次递给我!

    我见推脱不下只得接过酒樽喝了里面的酒,一股辛辣让我使劲咳嗽。他再次倒满后又递给我,我这次坚决不敢再碰!

    便跪在地上道,“陛下,安饶喝不了了!”

    他含笑看着我,便自己仰头喝下,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搂过我凑了来,将嘴里的酒尽数送进了我的嘴里,他一直不松开我,我也只得被迫吞下了嘴里的酒。

    他这才放开我,我拍着心口猛然咳嗽,他却笑出了声来,坐在地上用着胜利的表情看着我。此刻的他仿佛还是以往的他,一点也没有做天子时的威严。此刻酒气上头,我明显感觉到脸颊如火烫一般。

    在我喘气平息之时,天子突然凑近将我抱在怀里吻了来,我脑里一片空白,心中空前绝后的无措。他定然是醉了,所以这才乱了性,只是仅凭我的力气已经不能将此刻的他推开,直到他抱着我起身来。

    即便幼时相伴,但我对他仍然不足以与他发生太过亲密的行为。可他已经将我放在榻上,我想起了贺兰熙,不,我决不能成为第二个贺兰熙。

    他不是我心中思念的人,也不是那个可以与我发生亲密行为的人,即便他是天子,何况还是他醉了酒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我赶紧奋力反抗,我可不能再走贺兰熙的路,我们都是向往自由的人,贺兰熙失败了,我就应该带着与贺兰熙共同的期望去选择我们喜欢的方式生活。

    何况先王在世刻意提醒过我,不要对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天子有任何想法,他怕我有野心,终究重蹈刘汉的前车之鉴而外戚干政。

    我反抗之时眼泪徐徐滑落,天子势在必得,我只能道,“陛下杀了安饶罢!”

    他果真冷静下来,我又道,“这便是陛下对安饶许诺的保护方式么?陛下对安饶说的保护,究竟是保护还是伤害,抑或是控制呢?”

    他紧闭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便伸手为我擦去眼泪,起身放开我后转过背坐在床沿。

    “安饶,你还在怪我吧?”他微微侧脸,伸手来抓着我紧握成拳的手,“怪我没有为贺兰熙伸张正义是吗?”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整理好自己,“是我饮酒失了常性,这便送你回去!”他再次背过身去,我这才赶紧整理好仪态,免叫待会被人看见。

    我整理完仪容才蹑手蹑脚到他侧身处行了礼,他伸了手来,我仍然心有余悸,他索性一把抓着我的手踏步向殿外走去。

    待他打开门时,我立在他身后,门外的吕宗与罗辛常侍赶紧行礼。

    “寡人出去醒醒酒。”

    罗辛常侍忙道,“陛下饮了酒,此时寒气正盛,又刚落了些雪,只怕让陛下圣体受寒!”

    天子道,“无碍,若这点寒气都能侵袭,那寡人也太娇弱了些!”

    说罢,天子转身离去,我赶紧跟上,罗辛常侍这才与吕宗也跟上。

    天子一路未语,我们都不敢说话,我对方才殿内之事仍然心有余悸,甚至有些耿耿于怀,即便他是天子也不该这般无礼,我再次想到了贺兰熙。当初,她应该也是这般无助过吧?

    可惜贺兰熙终究没有我幸运,她在天子醉酒与愤怒之下被迫成了后宫皇妃,她能有什么抉择?她面上看似逆来顺受般泰然处之,然而她的心里比谁都无奈,比谁都憋屈,而我也未能帮到过她!

    “去吧!”

    我这才回了神,抬头一看原是到了我的屋子。我回头行了礼,便转身推门而入,却又听见天子问,“倘若寡人为贺兰熙主持了正义,安饶是否就会放下束缚与芥蒂?”

    我愣住了,天子说的束缚与芥蒂是指什么呢?我如今不由多想,心中凌乱如麻,我不语,我也知晓天子还在等我的回话。

    我转身行了礼,我很想说,是安饶不知好歹了。我想为贺兰熙报仇,可天子未动声明,我不敢胡作非为,赫连氏关乎的毕竟是大夏与大魏两国关系,天子更在意的是对大夏的统治权利,所以我只能等,等大夏彻底被大魏占领。

    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我赶快进屋。我关了门后背靠屋门这才缓缓蹲坐在地上,想着方才的事我全身颤抖,眼泪滑落,我双手环抱自己,泪眼朦胧地扫视一圈周围。

    “阿熙,我当初的抉择是对还是错呢?躲避族里安排,只为等待对若生的承诺。入了这宫中,既未见到若生,也未能护你,却还将自己推入虎狼身侧身不由己。”

    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直到许久我才深吸一口气调顺了心中的悲伤,起身之时只听见屋外传来天子的声音。

    “大皇子睡下了?”

    又传来罗辛常侍的回答,“回陛下,殿下早已睡下。”

    好一会儿又听见罗辛常侍问,“陛下回么?天儿这般寒冻想必又要落雪了!”

    “今夜,不回了。传…”停了少许,又才听见天子的声音,“赫连贵人!”

    “陛下,是接赫连贵人到永安殿伺候么?”

    罗辛常侍刚问完话就听见一声冷笑声,声音似这寒冻深夜的冰凉,“天子寝殿,岂是谁人都去得?”

    随后便没再有任何声音,寒冷的深冬长夜安静的让人心中发怵。

    天子寝殿,即便皇后入寝也得经由天子允可。阿熙,那夜的你在旁人眼中是天赐的恩德,只有你自己知道那是何等的屈辱!

    许久之后,我终究夜不能寐,打开门时在火光映射下发现天上当真在落雪了!望着眼前漆黑一片,何处是我该去又想去的?

    我索性披上斗篷,在雪地里走着,这真是安静的时刻,真好!可我能去哪儿呢?我走到大皇子寝殿外,问了守夜的内侍,他说:殿下今夜睡的很好,并未哭闹!

    想必是白天累的,因而早早的便睡下了。

    我再次去了熙安殿,殿内空旷,摆置还如以往,只是…真如阿熙所言,她带走了所有与我相关的东西。若非有大皇子的存在,只怕都不会觉得她在这里出现过。

    阿熙,原来若道有家似无家,无家却是处处家也不过此刻的我这般了。

    阿熙,天真满周岁了。天子夸赞你为天家生了好皇子,这是他唯一对你的夸赞和认可吧,我知道,你也不在意的。太后说,天真将来定有出息。阿熙,那一刻我庆幸你早早便去了。

    你带走了我对你所有能触景生情的可能,但你可知,出现过的怎么能抹去?阿熙,往后余生,我还能信谁,还能与谁把笑言欢?

    我拿出怀里的佛串,心中默念:若生,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甚至迷茫的不知该期待什么了…

    此刻心中传来一丝感觉,仿佛若生在说:安饶,我来了,我遵循承诺来寻你了。

    我一下站起身,这是我自己的心中所想吧?若生怎会听得见我心里的话?

    可我又不得不认为,这是真的!我怀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情,想着反正长夜寂寂我也无处可去,何不如去找世子问问话,问问宴席上那首诗的含义呢?

    顶着寒风与落雪,我手持夜灯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宗殿方向去。这应该是我首次去宗殿,作为宫中当值的人都必须熟记各个宫殿的位置,因而我凭着脑里的记忆慢慢摸索着。偶尔遇见守夜的内侍,然后问一问也还好找,只是到底风雪寒夜,内侍带我到了宗殿时我早已冷的发抖。

    我敲了敲门,却见一旁的吉胡走来,行了礼。见是我,吉胡赶紧说去叫世子前来。好一会儿世子撑了伞,见我一身落雪,便让我进了门,带我往佛堂去。

    “安饶,你可算是来了!”

    我看着世子,很好奇他话里的意思!

    “他依照承诺总算是来了,这中间的辛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停下脚步看着世子,世子微微含笑继续前行。直至佛堂门外,世子伸手示意。

    “他不敢随意寻你,毕竟身份特殊。因而只能等你来!”

    我听罢双眼瞬间胀痛,我看着世子,他点点头,“他在等你,这些时日他近乎不敢深睡!”

    我已经听不见后面的话了,我只知道,这道门里住着的,正是我这六年多以来日思夜想要等的人!

    若生,你在里面是吗?

    六年多了,我即便时常想着寻他,可从未想过这天到来时我会如何。我颤抖着手,似乎用了这十八年来所有的勇气和力道,我既害怕又兴奋。

    “安饶!”

    世子再次唤醒了我,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道沉重的门,映入眼里的是一个背影,很像若生的背影,但是他却身穿僧服,光秃秃的脑袋寻不到多的头发来!

    这是…

    我回头很是迷惑地看着世子,世子却向我点了点头。

    我战战兢兢又颤抖着喊到,“若…生?”

    眼前的身形明显颤抖了,我再次试探性地喊到,“若生?你,可是若生?”

    他缓缓站起,又缓缓地转了身来,我认出了他,他的眼神没有变,他的微笑没有变,唯一变得是身高,以及褪去了六年前的童真而更为英朗深邃的面容。

    他手中的经书骤然落地,只徒留悬挂在手掌上的佛串。他是若生,我认出了他手里的佛串。

    “我是!”他双眼通红,连连哽咽,满脸的喜极而泣的笑容浮现出久违的梨涡,“我是若生,安饶!”

    我也破涕而笑,世子轻声说道,“你们聊,我与吉胡替你们看着。”

    我所有的委屈和软弱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我仿佛看到了希望与靠山,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许久之后我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若生,你跋山涉水,冲破风沙向我走了无数步站在我的面前,那么这剩下走向你的路就让我来。

    我向他扑去,他也伸开了双手,却刚到他面前时我停住了脚步。他此刻是修佛的比丘,他身后的佛像也在提醒我不可逾矩,我抬眸看着他的双眼,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只能沉重的缓缓伸出手抓着他手里的佛串,若生也低头看去,他皱了眉头再次抬眸一脸忧郁的看着我。他明白了,如今他的身份让我望而却步,不敢亵渎!

    我从怀中取出佛串也递给他,够了,能再与他重逢已是最大的幸运了!

    他伸出手,眼神里流露出无奈与疼惜,他的手刚到我脸庞却停住了,他想为我拭去眼泪,却久久地不敢触碰到我,于是他的眼泪也滑落了下来。我从袖兜取出那个丝巾递给他,他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却又满脸疼惜地慢慢放到我的脸颊为我拭去眼泪。

    我愣住了,我原本是想告诉他,我一直留着彼此的一切信物,然而他还是未能忍住为我拭去眼泪。我此刻很想抓着他的手,可又不敢,他也一直看着我,即便是眨眼都不曾有过!

    “安饶,若生不负你的等待,未曾食言,总算找到了你!为了这天,即便失去再多自由也足够了!”

    “若生,我也是,为了这天,先前所有的付出与不安也便值了。”

    “达真说,你拒绝族里的逼迫委身于宫中,为打听我的消息曾被天子重罚。若生难以想象这些年,安饶究竟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累!一想到安饶过得并不如愿与开心,若生心中万分自责。”

    我抓着他的衣袖,“佛说,万般皆苦难,心望莲花香。如今安饶盼到了守望的莲,那么先前的苦难或许便是通往莲的桥,安饶不苦,若生也不必自责。”

    他的眼神依然多情,看的我有些沉醉。

    “若生可否听一听,安饶这些年吃过的那些苦?”

    我颔首,与他坐在木案旁,他为我倒上热茶,示意我褪下已被融雪浸过的斗篷,他又将木架放在火坑旁。他接过斗篷挂在木架上,又加了点木炭,再将倒好的茶杯递到我的手里。

    我便将这些年的经历与他说了一遍,包括贺兰熙的出现,贺兰熙的陪伴,以及贺兰熙的离去。

    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我的脸上,半刻也不曾移开。只见他双眼通红,喉结滚动,一双手握紧拳头掐着佛珠看着我。

    “安饶,我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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