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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安饶,我骗了你

    “若生,你能来,便是上天给我活着的馈赠。”

    阿熙,你看见了吗?若生来了,他真的来了,这些年的坚持,我到底没有错付!阿熙,是你将他带到我身边的吗?

    若生坐在我对面满脸心疼的望着我,在火光的照射下,让他的眼睛似乎有着神力般熠熠发光。他还如六年前那般温柔,只是如今的他还多了些沉着。

    “安饶,往后你在哪,我便在哪。”

    这话,贺兰熙也说过,可是她最后离开了我。

    “若生,这些年你过的怎样?你还是遵从了族里安排么?”

    他见我身旁的茶杯已经空了,这便又为我添上茶水。

    “当年我被族里带走后便被锁在房间,他们告诉我,修佛与母亲只能任选其一。”

    我听罢心中颤动,“他们用你母亲来逼你?”

    他哽咽着点点头,眼神很是无助,“可我也知晓,除了修佛,我别无他选!”他转动佛珠,看我时眼神复杂,似乎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安饶,我骗了你!”

    我不知道他此话怎讲,也不知他骗了我什么。

    “我其实并非普通贵族,我的父亲是鄯善的王,我的母亲是王妃,而我,是父王的长子。”

    那时他被带走时我便觉得,他们的身份并不简单。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是鄯善的王子。那么…

    我突然才想起,原来很多事并不是凑巧。

    “鄯善在柔然与大魏之间求安存,又有刘宋觊觎,随时面临危险。因我出生异于常人,又有高僧曾点化,且巫师褂褂测算,皆为神佛之子,这便让父王找到了让鄯善能免于战患的妙法。”

    我近乎能想到鄯善王的妙法指的是什么。

    若生又道,“也不知是我生来记性便好,还是受憾于鸠摩罗什大师的遭遇,我自小对佛学佛理领悟颇深。父王召集全国高僧为我传教,要将我打造为真正的神佛之子!九岁那年,母亲带着我逃离鄯善。直至我十三岁时,鄯善作为大魏与柔然相争的羔羊,父王为了鄯善安存,便将他最年幼的王妹嫁给了柔然大檀可汗,然而大檀可汗却比姑姑年长许多。第二年,父王又将尚未成年的达真送到大魏做质子。然而姑姑去柔然的第三年,她便因难产去世,母子皆未幸免。”

    火苗的映射下,他的神情哀恸而又可怜,我好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安慰。

    “安饶,鄯善是佛文记述的起源,因而我的存在对于佛家信徒来说,便是敬仰与神圣的。父王接回我的原因也便是如此,他想让我的名望来拯救鄯善。所以我无论如何选择,我的路都只能如此,或许这也便是我出生与存在的意义。可是我不愿修佛,我喜欢佛理,可我并不想修佛。”他抬眸看着我,双眼泛着泪光,哽咽一番他又道,“他们承诺我,倘若我熟背了他们给我的佛经,那么就允许我回古达纳。我用了一年时间熟背经书,可我去了古达纳时,村长说你们已经回了大魏。”

    我想起去鄯善寻他时身旁之人的讨论,那么,我当时听见的其实是对他的讨论么?而我见到的那个背影,便当真是他么?

    “若生,我离开古达纳前去鄯善寻过你。可我不识路,也不见你,唯独那众人高高抬起的辇上有位沙弥的身形像极了你,可我如何喊,他都不曾回头,我还险些被侍卫带走。”

    他听罢双眼通红,看我时双眼不曾眨过,似乎他每眨一次眼,我便会消失。似乎在他看来,此刻的一切不像是真实的。

    “达真与我说过了,安饶,我是有回头的,可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你。我无法离开,当时父王早已宣告全国并请来各地高僧为我加持与受戒。”

    原来他一直有出现的,只是我们都不曾知道。

    “父王告诉我,只要我能有鸠摩罗什大师那样的名声,那么我就能被各国国君尊敬从而解救鄯善的危机。大魏重佛,因此天子定会想尽办法诚邀我,为此我不分昼夜的熟背佛经。这六年,我唯一做的便是熟背佛经,通晓佛理,将寻你与念经当做每日功课来度过一天天不见阳光的时日。”

    我险些以为若生会忘了我,如今才知道,他当真如达真世子所言,他比我更痛苦。他难见阳光,难见天日,终日与佛经相伴,这该多枯乏无味?

    若生是不愿修佛的,可他最终仍然走上了他不愿走的路。

    谁也无法评判鄯善王此番作为是对还是错,失去了一位妹妹的生命,失去了世子的尊严,更失去了若生的自由,只为换得鄯善的安宁。

    乱世之中,强者方能有生存的尊严。我终究不知晓天子为何会接纳各地高僧,他不应该单单是因为信佛,他没有道武帝拓跋珪那般沉迷佛法,可他所做却又让所有人认为他视佛学如痴如狂。

    “安饶你可知,达真与我说你一直在寻我,而当我看到那些物件时,我便发誓一定不能让你失望,我必须要来见你,哪怕就与你好好道个别。”

    我听罢点头,若生,所有的付出与等待都会有回报的,正如我们。原以为此生都很难再见了,即便未曾放下希望,可我们那时一定知道相见会很难。

    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惊喜,我们一定不能辜负这失而复得的惊喜。

    “若生,夫人可还好?”

    “我们回了王宫便很难再见,只大型讲法时远远相望,再是王后去世时的法场了。直到出发大魏那天,我才跪在她面前与她道别!”

    说罢他起身入了内阁,给了我一封信,上面有汉文,也有佉卢文,落款是楼尼尔,也便是若生的母亲!

    信上说:‘安饶亲启,数年未见可好?若生终是念了佛,可他一为国安二为寻你,或许你已宜室。倘若你看了这信,想必若生与你已然相逢,这于他终是了却了遗憾!恕我打扰,若生性子纯善诚真,远在他国势必不安,愿安饶念在七年比邻助他化险为夷,若能再见我定为安饶牛马!楼尼尔敬呈!’

    若生问我,他的母亲与我说了什么!我笑而未语,将那封信放在碳中烧为灰烬。若生的母亲最初想用我来束缚若生的选择,可惜事与愿违,如今她这般求助我,即便没有这封信我也会帮助若生。但是若生看了这封信的内容,那么将来他与我相处定然窘迫,他会觉得我是因为这封信而助他。

    我们相坐一堂互诉衷肠,便这样畅谈一夜,若非要服侍天子上朝,我们或许还不忘时辰的聊着。

    “安饶,天子待你可好?”

    临走前,若生问道。我回头一番苦笑,他能征惯战看遍生死,自然傲视一切睥睨万物,又如何谈对谁好或是对谁不好呢?能让大魏国泰民安,便是最好了。

    “伴君如伴虎!”

    回去的路上,我欣喜万分,能与若生再见便是上天给我的赠予。望着前方高高耸立的宫墙,我抬头望着天空,双手合十,眼中澿满泪。

    我回天子寝宫准备上朝的服饰,却发现吕宗守在门外,吕宗看见我未语,径直为我开了门。进了屋才见罗辛常侍正服侍天子穿戴,身旁还有两位面容姣好的宫婢帮衬。

    我跪在地上,心中好奇,为何天子会在永安殿?他不应该在赫连贵人的殿里么?

    此时两位宫婢已为天子梳好发,罗辛常侍唤我时我才起身为天子戴上冠冕。却发现他正低头看我,眼里既有玩味又有一丝邪魅。我想起了夜里的事,赶忙别过脸不去看他。直到罗辛常侍命两位宫婢取了鞶带来,哪知天子双眼一怒,罗辛常侍赶忙吩咐她们将鞶带交于我。

    两位宫婢害怕天子的横眉怒目,赶紧将鞶带递给我后垂手候在一旁。我只得接过鞶带为天子覆在腰间,想到他方才的怒气,我微微抬头想看他可有消了气,哪知他也正垂眸看我。

    我红了脸又低头为他整理了衣褶,接过罗辛常侍手里的斗篷为他披上,他过于高,我只得踮了脚,他却伸手搂住我的腰,我惊恐万分,他却一脸正经,我只得故作镇定为他继续整理衣领,罢了退后两步接过罗辛常侍手里的暖炉递给他。

    天子道,“吩咐下去,为古尚书做一个垫足的。”

    罗辛常侍受命,天子又道,“终究寡人无法令她身长八尺。”

    罗辛常侍听罢低头闷笑,就连身旁的宫婢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所以,我这是被天子嘲讽长的矮了…

    我们恭送天子转身离去,常侍吩咐两位宫婢:千万记住了,往后陛下的冕冠与鞶带不能随意触碰,只得过手于奴家与古尚书。

    后来宫婢们整理寝殿时问我,为何陛下的鞶带与冠冕不能别的人碰。

    “自古男子头女子腰不可冒犯,天子的冠冕与鞶带意义重大,非近身亲信者不可随意假手。”

    她们这才点了点头,毕竟我与罗辛常侍时常近身伺候天子,天子对我们自然有所信任。

    “往后小心伺候,定要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粗心大意不得!”

    我是吃过伴君如伴虎的亏,所以旁的帮助不了,但几句提醒的话也是我亲生经历得来的教训。几位宫婢受教,对我行了礼也说了感激的话。

    直到寝殿整理完毕,我这又才吩咐御厨准备膳食,等待天子回永安殿用膳。

    天子在殿里批阅奏折,我因为与若生畅谈一夜并未好生休息,这便连连瞌睡。罗辛常侍在一旁添茶置炭火,我则为天子研磨,只是这事太过枯燥,终究让我失了仪态。我已经很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奈何实在精神乏溃,最后一个猛磕头,我吃痛抬头,发现天子正手拿笔看着我。

    我赶紧后退一步磕头谢罪,却感觉脸上有些冰凉发痒,我伸手抹了额头,再一看,整个手背全是墨汁,若非…

    我这才心中苦闷不已,我此刻的模样一定狼狈至极。

    “陛下,安饶…”

    不等我说完,他朗声大笑,就连罗辛常侍也低头掩嘴偷笑。

    “安饶昨夜睡的不好么?”

    我不敢说话,他抬着我的下颚一番欣赏,努力抿嘴忍着笑意,最后他实在没能忍住,还是又大笑起来。

    “这次可怨不得是寡人画的了。”

    我听罢才想起天子曾经在我脸上画过胡子,可我此刻很窘迫,待会儿如何有颜面回屋子呢?

    后来天子吩咐罗辛常侍将洁面的用具端来殿内,对于天子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我竟有些彷徨到不知所措。

    天子命人请法师前往太后的长乐宫讲法,太后信佛,这也是天子首次想知道鄯善国法师是否名副其实。

    然后罗辛常侍回来禀报说,法师长夜研读佛经,此刻正卧禅不久。

    我抿嘴偷笑,也不知是达真世子还是吉胡撒了谎。

    天子便让罗辛常侍去回话,不打搅法师,待申时再去也不迟。

    天子之意,法师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给了几分颜面让他稍作休息也不过是怕讲法时影响精力。

    天子让我也下去休息,未时再来当值。

    我拿出佛串,抱在怀里很快便睡着了。梦里我见到了贺兰熙,她说:安饶,愿你所愿皆实现,你在,我便在,你欢心我便足矣!

    随后她变成了一只蝴蝶,围着我翩翩起舞,远处若影若现一道身影,手持佛串静静地看着我。随后那道身影向我伸了手:安饶,你在,我便在!

    我醒来后眼角留有余泪,收拾一番便前去永安殿当值。入了殿门便见一个身穿僧服的背影,我向天子行礼,那道身影也缓缓转来向我微微含笑行了礼。

    比丘卧禅两个时辰,因而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便会起身修佛念经。我也未曾想到,我们竟秉烛夜谈了整晚,那时并不觉得困乏。

    到了长乐宫,我为若生整理他要使用的佛经,天子与太后坐于堂上,旁侧还有几位太妃,一同前往的除了武威公主与西海公主外,还有赫连昌与几位大夏公主。

    所有人静静地听他诵读佛经,我在一旁时而低头,时而偷瞄若生,他郑重其事时的模样当真别有威严,与六年前的他简直判若两样。如今的他更多了些时间沉淀后的风华,棱角的分明以及深邃的眼眸让他此刻完美的就像灵岩寺旁的雕刻,谁不忍多看他几眼呢?

    一个多时辰过去,若生双手合十行了礼,表示这场讲法已经结束。

    天子问太后,鄯善国的法师讲的如何。太后称,陛下也多次为她寻来高僧讲经说法,但这位鄯善国法师的确佛法造诣颇深,也的确担得起法师这称号。

    天子搀扶太后回了内堂,三位赫连氏也前去,除了我受命留下为若生整理外其他人都已陆续离开。只有西海公主走了几步又回来,说与我们一同收拾。

    “法师,是不是您来了,世子就得回鄯善呢?”

    若生行了礼,“按理说是会的!”

    西海公主不再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抓着经文也不见收拾。

    后来送若生回宗殿时,西海公主也跟了去,还遣散了跟随她的内侍与宫婢。我与若生一路未语,他手持佛串在前面走着,我抱着佛经在后面跟着,西海公主却有些不赖烦,一把要夺过我手里的经文,我微微侧身不好让公主帮忙。

    “你们走的太慢了,这样回了宗殿岂不天黑了么?”

    我道,“公主,降雪路滑!”

    公主打着伞向我递来,“安饶,你手太凉了,让我替你拿会儿!”

    “公主,不碍事的!”

    我刚说罢,便见一双手伸来,“让贫道自己拿吧!”

    我微微抬眸,若生嘴角生笑,眉眼之间却又明显带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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