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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你还是不懂自己的心

    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若生已经屏住了呼吸,他不知所措,却又紧紧地咬着嘴唇。

    “若生,记住,是我主动碰的你。你没有错,佛祖不会怪你。”

    若生双眼泛红地看着我,我索性与他五指相扣,若生闭了眼又抬眸来,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似乎想从我手心的温度来感知我存在的真实。

    若生吞咽一下,嘴唇颤抖,“安饶是真实的,不是若生的梦,若生做到了。六年的坚持,若生不负安饶不负初心。”

    我们相视彼此,笑而不语。

    后来因为有些晚,若生只得送我回去。一路上,他走的很慢,为我撑伞,自己却在伞外。他回去时,自己撑着伞独自离开,凄凉的背影在雪中显得很孤独。雪地里留下他的脚印,以及慢慢消失的身影。

    元宵节那日,我早早的便出宫回府。父亲的车在宫外候着,出了宫门我回头望去,高墙耸立,威严庄重,却没有几人是真心要永远留在那里。

    府里今次很是热闹,时辰尚早却已看见府中忙碌的身形。阿能的读书声灌入耳里,母亲坐在一旁正看着阿能,父亲在认真监督阿能的功课。

    管家一路小跑告诉父亲我回了府,父亲起身去拉母亲,我看见这个情形自然该是欢喜的,却不由得鼻子发酸,眼中发涩。母亲的手习惯性地护着腹部,阿能手握书卷喊了声“阿姐”,父亲微微含笑。

    他们才是幸福的,他们享受着天伦之乐,而我就像是突然打扰这宁静和谐的过路人。

    父亲道,“你先去换身便装,今日生辰,又是元宵,你这身太正式了些。”

    我颔首,行了礼离去。

    屋里,乳娘与阿暖在收拾着,见了我赶忙上前来又是祝贺又是问好。

    她们为我梳妆,我有些抗拒,我道,“安饶也是伺候人的,乳娘不必这般客气。”

    乳娘“嗐”了声,“女郎伺候的可是天子,您在宫中那是辅佐天子的女官,回了府中,便是吐奚家的女郎,左右都是主子,女郎不用觉得身份如何。其实,就连府中的大人们对女郎如今也会恭敬。”

    乳娘的话很温柔,也很暖心,我会意而笑。又看了一眼阿暖,只问乳娘怎么打算,阿暖毕竟比我还年长一些,倘若有合适的可以与我或者母亲说,我们自然会给她许个好的人家,不让她后半生受苦。

    乳娘有些无可奈何,说阿暖的性子有些像我,心思不在姻缘上。

    我想阿暖定然有心事,我看了一眼阿暖后并未再说什么。阿能拉着我偷偷问我可能猜出母亲腹中是妹妹还是弟弟,还说余乳娘总与他夸我,讲我能懂许多,什么都知晓,所以能不能知晓母亲腹中的孩子。

    我有些尴尬,阿能说,倘若是妹妹,他会保护她,即便是父亲母亲也不能欺负的。

    我笑道:可惜阿能太小,不足够保护阿姐。

    阿能说:再等等他便够强大了,那时就能护阿姐。如果母亲腹中是位弟弟,那他们便一起护我。

    阿能真的太能暖人心,虽说我羡慕他,但我有他这般大小时也拥有过天伦乐。可能这便是年岁的代价,每个年龄都要承受着那个年龄该承受的责任。或许阿能到了我这年岁,他也会开始羡慕比他年幼的弟弟或是妹妹了。

    中午与族里吃饭,族里说:早些未曾将我嫁做人妇,原是我有食禄命。如今在天子身侧当值,这也算是光宗耀祖。

    还有些小辈恭维那些长辈说:这也多亏了族里长辈们的教导,吐奚家才不乏能人后辈。

    还有人说:安饶这丫头从小聪慧,异于平常女儿家,许是吐奚家功德无量,因而福泽后辈。

    还有人说:如今东房生下公子,更传喜事,倘若也是公子,那真是佛祖菩萨保佑。

    还有人说:当年安饶阿妹入宫当值,不仅做了三品女官,阿伯还喜获公子,真是双喜临门。

    当初认为我八字不善,现在又这般夸赞,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分明入宫当值是自己的选择,如今却成了族里长辈的恩泽。

    “阿姐做官是自己的本事,阿姐可吃了不少苦。母亲生下阿能,是母亲与父亲的功德,怎么能是别人?”所有人安静下来,完全没想到几岁的阿能会这样说。

    “不好了便是阿姐的错,好了却是族里的功,如果是族里的功德为何就阿姐能做官?这样颠倒是非也不知羞。”

    族里听罢有些面上挂不住,个个脸色很难看,父亲只得呵斥阿能。母亲赶紧赔礼道歉,说阿能年纪小,童年无忌,有口无心。

    不知谁说了声,这么小的娃娃,没人教怎会这么说话。

    父亲一拍桌子,众人安静。

    父亲很少与族里动怒,我静静地看着族里这些人。

    父亲说,“今日安饶生辰,也是元宵节,好好吃饭,尽享团圆。如若觉着东房碍了眼,他日族里大小事不必知会我。东房荣辱也与族里不干。”

    父亲一直晋升,又受朝堂敬重,族里自然不能得罪了父亲,有时还得仰仗父亲帮忙,但又不想让自己看似无能,因而有些故作清高。

    父亲搀扶着母亲,说了声“回家”,这便与母亲转身离开。阿能上前拉着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家人护着,眼睛有些酸涩。

    路上,阿能说:徐乳娘说,这个世上只有阿姐与阿能才能互相扶持到最后,旁人终究是路人,他们会妒忌,会眼红,会破坏。

    我听罢泪眼蒙蒙看着阿能,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安排人重新做了菜肴,这次算是吃的舒心了。用完膳,母亲先去小憩,阿能要去复习功课,父亲便将我叫去书房谈话。

    父亲问我,今后如何打算。我摇头,父亲说我倘若想出宫来,他便去央求天子。我还是摇头。

    父亲叹了一口气:“我也听说了些,陛下喜怒无常,你常伴陛下身侧难免不惹罪。陛下声称过了元宵便为若生法师修建佛寺,届时他便会出宫常驻佛寺。”

    我双眼有些酸涩,“可是父亲,出了宫我能去哪?”

    父亲说,“你若无心嫁娶,父亲便养你一生。我古弼不至于养不起自己的亲闺女,他日寿终正寝了还有阿能养你。”

    “天子会准许么?”父亲听罢抬眸来看我,我无奈的苦笑,“天子内心孤独,需要一个能让他信任又能受他控制之人留于身侧,我幼小与他伴读,又是女儿身份,自然翻不起朝堂风云。”

    父亲明白,天子对我的信任,于我而言如今反而是锁住我自由的枷锁。天子曾亲口与我说过,我的婚事得由他决策,所以他不会轻易放我出宫,除非他哪天需要用我来换取政权的利益。

    何德何能,我的婚事能与堂堂公主一同相提并论。

    “天子之意,难以揣测。天子留你,终究不该困死一生。当年为父若能做主,又怎会让你只身入宫当值?”

    “父亲,女儿不曾后悔。当年天子或许也是等这个契机,天子早有让我入宫当值之意。何况,如今能与若生重逢,也是苦尽甘来。”

    “你还是没看清自己的内心,你过去所做,现今坚持,将来选择究竟是为了什么?是辅佐天子身侧,还是只为与若生重逢?如今你们既然重逢,他与你各司其职终究有缘无分,那你往后又该如何?”

    我抬眸看着父亲,他是担心我的。可我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选择,我似乎也没有选择,倘若天子能放我出宫呢?似乎不太可能,除非他有别的可信任的人取代我。

    “天子奉他为法师,我为天子女官,不求日日相对,同侍天子身侧能偶尔相见也便欢喜。”我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在吐奚家一天,我便是吐奚家女儿,他日长留府中必然让吐奚家受人话柄。”

    我在宫中当值,即便孤独终老也不会有人敢笑话指责。我若回了府里便是普通女郎,女子成年还未许配夫家必遭他人口舌。

    “即是在哪儿都不自由,倒不如留在宫中。宫中有阿熙的天真,护不了阿熙,但愿能凭自己绵薄陪伴大皇子幼年。”我看着父亲,突然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希望,我笑道,“父亲,若不能与自己心属良人成婚,倒不如做些其他有意义的事,这才不枉来此人世一程。”

    父亲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喝了一口茶,轻声问,“那人,便是若生?”

    我心中一颤,这是我从未想过的。父亲怎么就问了呢?

    皱了眉头,心中想着父亲的话。

    我与若生自幼相伴,亦师亦友,虽说彼此心灵相通,然而从未想过会超越别的关系,似乎一切本来就该这般互相牵挂只源于幼时的感情,不该是父亲说的那样。

    “傻女儿,你还是不懂自己的心呐。”父亲叹了一口气,起身看着我,又摇摇头离去,到了门边再道,“也罢,人生苦短,就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过罢!”

    吃过晚饭,父亲与母亲说带着我们逛一逛元宵灯会,顺道也让乳娘与阿暖跟着。直到马车刚停下不久,便见另外的一辆马车追来,帘子打开才知来的竟然是西海公主拓跋宁。

    她捂着头在宫婢的搀扶下下车走来,又摆了手让内侍先回去。

    我们震惊之余赶忙行了礼,西海公主拉着我的手直言还好赶上了我。

    原来是达真世子专程恳请天子准许他与法师看看大魏的灯会,天子也准许,西海公主听说后也请求同往却被天子拒绝,因而这才偷偷出宫来寻我。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灯会的。”

    西海公主不会专程出宫邀我赏灯会,所以,他真正要找的,是另有其人。

    一路,西海公主左顾右盼,我也心不在焉。西海公主拉着我乱闯,父亲只得护着母亲跟上,乳娘与阿暖紧随其后护着母亲。

    四周太过拥挤,我不能打消西海公主此刻的念想,甚至还很理解她。直到我撞了人,那人正要发怒时我便被谁拽着手臂,此刻又被一道力撞了来,我眼前一黑落入谁的怀中。

    直到一声“皇兄”,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挣开不知谁人的双手再退后一步,父亲母亲轻喊一声“陛下”,天子伸手示意,父亲母亲这才噤声。

    “你…”

    不等天子发话,西海公主率先抓着我的手道,“我是来给安饶庆生的,并非偷跑出来玩。有将军作证。”

    天子没再多说什么,只得众人一同前往,西海公主看着达真世子,索性一把抓着我上前一步,她自己便与达真世子讲起了灯会的由来。

    我若有若无地抬眸看向若生,若生偏巧也正看着我。他眼里有太多的话,我只得咬着嘴唇垂眸不敢再看他。

    父亲与天子讲起了柔然与北凉的政事,浮阳侯拓跋齐与吕宗也跟随天子身侧,后又讲到关于俘获来的民户的去处。天子也认为近来大半年的确安于享乐,只怕将士们会开始懒散,他心中虽说有了别的筹划,但终归不能太安于现状,更不能给周遭敌国喘息的机会。

    此刻父亲他们谈的话题有些深沉,天子早已忘了与世子他们赏灯游玩一事,还要借机再去了解平城民生。片刻便又突然想起世子与若生来,父亲说有我与西海公主及母亲相陪,也不算怠慢。

    因而此刻,父亲便与天子他们边走边讲起了民生,甚至越走越远,直至被人潮淹没。若生这才对着母亲点头示意,母亲双手合十回了礼,若生赶紧伸手来示意母亲不必这般多礼。

    “多年未见,夫人可好?”

    “有劳法师记挂,不知楼尼尔夫人如今怎样?”

    “母亲终归事与愿违,只是如今倒也看开了。”

    母亲看着我,又看着若生,“世事难料,没想到再见时,您已是佛门法师。”母亲拉着我的手,大叹一口气,红了眼圈。“当年楼尼尔夫人向我们提及您与安饶…”母亲停顿少会儿又无奈苦笑说,“想来,此番我便是理解了。”

    “能行千万里来大魏而与故人重逢,这也是佛祖的恩赐。”

    若生说罢对着母亲双手合十行了礼,起身时看着我,温柔如初,笑若阳春三月桃花。

    此时西海公主前来,“安饶,法师便有劳你了。世子回鄯善,只怕再难来大魏,我想带世子领略我们大魏的风土人情。”

    不等我回答,西海公主对若生双手合十行了礼,“法师,可行?”

    若生微微含笑,“世子定然也是乐意的,贫道又怎能毁人心愿!”

    不等世子多说什么,西海公主行礼道声谢拉着世子便转身离去,世子险些没有站稳脚。若生转身看着离去的俩人,也不知是笑还是叹息,手拿佛串低头呢喃了几句。

    我们这才悠悠闲逛,见我们不语,母亲率先说,“法师初次到大魏便赶上汉人的元宵节。”

    若生道,“以往只听安饶讲,今日一见果然热闹。”

    “听安饶父亲讲,陛下已为法师规划佛寺的修建。只怕往后难得出入这些地方,今日法师索性就陪着世子再多看看。”我搀扶着母亲,若生立在我身旁,母亲的另一边跟着乳娘和阿暖。

    “若生记得,今日也是安饶的生辰。”若生看着我,眉眼间尽显温柔。“安饶的生辰,是个好时候。”

    我抿嘴含笑,若生看着眼前,又回眸看我,“这乃普天同庆,阖家团聚的良辰佳节。”

    我笑出了声,若生一直含笑看着我,“那么,若生的生辰可是花开遍地,香泽万里。”

    我们相视而笑,却忘了身旁的母亲,以及周围的人海。

    这时只听得母亲说,“我身子不便,有些困乏,安饶陪同法师罢,母亲得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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