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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像她一样

    刚刚还高高在上的赤尘在这一刻已不再被往昔的光环所笼罩,他要么流落凡世去消耗他没有尽头的生命,要么被雪岛的秩序无情抹杀,因为失去了权杖的巫师根本无法在雪岛生存。应邀而至的所有巫师默不作声地跪下,恭送赤尘的离开。他们将面临着新的统治,他们会在零晶的领土上选出新的巫血族的王来带领他们在雪的缝隙中求得辛苦的扎根和艰难的生存。

    所有的巫师都明白,恪瑰光球即将拉伸出的是雪岛完整的版图,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没有人把它说出来,因为他们都看到,是车寒――那个还未成年的少年,他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一个巫师界的神话--赤尘的权杖。

    车寒,竟然在他父王哲丁浅西刀刮一样的目光里勾起唇角笑了,然后随着赤尘的步子头也不回地向大殿外走去。直到他的脚步跨出大殿,那冷酷森然的笑声依然久久回荡在大殿上空,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每一天,雪岛上都在发生着千万件非比寻常的事,赤尘很快被人们所遗忘,但他的预言却在人们的脑中牢牢地扎下根脉。

    这次可怕的预言,是车寒生命里的一次转折,这个转折对他而言几乎是毁灭天地、惊泣鬼神,于是,他带着嗜血的笑,用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刚毅的灵魂,带领着雪岛走向末日一般的日子。

    雪岛只是灵界的一部分,它之所以叫做雪岛,是因为这个岛屿因冰魄的力量而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岛上的人以雪魂为生,雪岛上五个帝国并立而生,零晶帝国,涣雪帝国,怒雪帝国,恕雪帝国,诏雪帝国之间相安无事,可是如果美可以永驻,神拿什么来喂养邪的贪婪?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注定将变成雪岛永远的回忆,那些恬然安宁注定要被埋入雪堆,然后……万劫不复。

    他拥有着只有神才拥有的银色长发,亦拥有着神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车寒,零晶帝国唯一的皇子,他是披着战袍而来的神或者魔鬼,他轻而易举地碾碎了灵界千万年不破的平和,他统一了整个雪岛,然而他的功绩却成了人们最不愿触及的恐惧,成了人们永远的绝口不提。

    那段如同活在地狱般的日子,唯一充斥着的便是人们痛苦的挣扎和刺破耳膜的尖锐啸叫。

    “那个少年就是我们的车寒殿下吗?”

    “是啊,你看他的头发就知道了,在我们灵界谁还敢像他一样与神争抢这月光般的发色。”

    “听说他可是我们灵界从未有过的奇迹啊!”

    “当然,不过听说他可是偷了神喻的妖物。”

    “唉,是啊,如此少年就连神也妒嫉啊,不然怎么会背上这样的诅咒……”

    车寒定定地站住脚,身后纤尘不染的空气里不时地传出热热闹闹地言论。无车寒的头微微后侧,本就冰冷的眸子更射出寒意凛然的精光,遁形于空气里的人们瞬时“轰”化作鸟兽散,再不敢多留片刻。

    太过强大的人,总是被那些无能鼠辈们议论成怪物一样。

    车寒握紧拳,愚蠢无知的人们,我要让你们知道,这不是神对我的诅咒,而是对整个雪岛的、乃至对整个灵界的诅咒。

    车寒的登位仪式选在大雪纷饶的一天,大朵大朵的雪花宛若一丛一丛燃烧的素焰,把旷凉的苍穹烧出一片壮烈的残红。幽蓝的天冥在车寒邪酷的笑容里变得颓败,也映得他穿着漠雪袍的身形更加修长而挺拔。

    哲丁浅西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站在车寒觊觎已久的王位前,双手托着零晶的王冠,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车寒森寒地笑着离自己越来越近。

    车寒显得含蓄而收敛,眉宇间的气势却是藏也藏不住的,他从容不迫地迈着步子,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危险的逼近,如同雪压青松,没有人猜到它会折断哪个枝。哲丁浅西叹了口气,也罢,天意难违。

    因为那次寓意着不详的预言,所有人都把车寒当做灾难。他只能永远一个人待在角落,仿佛一次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等待。哲丁浅西甚至违背祖制将车寒的登位仪式向后推迟了三百年。在这三百年中,哲丁浅西不止一次地向神祈求能够再赐予他一个孩子,可是都没有实现,如此,他才不得不将位传于车寒。

    车寒缓步踏上最后一阶,意味深长地看了哲丁浅西一眼,然后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哲丁浅西颤手捧着零晶王冠,迟迟不愿为车寒加冕。车寒耐心地跪了很久,终于等到零晶的王冠在他的银发上压下。群臣在恐惧中仿佛是为表忠心似的毫无秩序地、争先恐后地跪下,不断地高呼:“恭迎新王继位。”狂呼声此起彼伏,乱七八糟。

    哲丁浅西抬手示意群臣停止他们显而易见的笨拙的把戏,依然威严不减地对群臣命令道:“你们下去,我有话对王上交待。”

    群臣伏在地面,无人敢动。

    哲丁浅西面色发白,车寒冷笑一声,不怒而威,道:“下去。”

    大臣们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唯唯诺诺地躬着身后退,在退出了大殿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连出气都不敢大声的地方。

    哲丁浅西看着这一群在车寒面前就如难登大雅之堂的屠狗之辈一般的他昔日的臣子,苍凉地笑着,之前想说的话也已经不必再说了。他淡淡地说道:“你好自为之吧。”然后在车寒的冷鸷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下高阶,走向殿外。车寒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明明已经苍老得可笑却还依然霸占着王位不肯交出来,他朗声对哲丁浅西的背影回答:“儿臣谨记父王教诲。”哲丁浅西一怔,对车寒语气中的嘲讽不置一词。

    所有人都离开了,车寒昂着头,孤冷地立在王位前,紧紧地攥起了拳,纵使拿这样的仪式来敷衍我又能如何?我要的,只是王权而已。而已。

    如此简陋的仪式是对王权的不尊和对新王的不敬。可是车寒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至高无上的王权。这个东西能助他改写过往中的一切,他要把整个雪岛都踩在脚下,在未来无限长的时光里,他要把雪岛欠他的、一点点收回。

    在雪岛臣民的眼中,车寒不是神的使徒,他是以魔的身份高居在雪岛权与力的巅峰上。人们敬畏他,供奉他,但人们迟到的臣服已经不可能阻止车寒的报复,也不可能满足在车寒体内日益膨胀的欲望。

    那次预言强行改变了车寒的生活,恨是毁灭一切的起点,也足以点燃野心这跺干柴,既然不想被它再一次背弃,就只能让它永世称臣。

    车寒冷眼看着从殿门外投入的天光,勾起了薄削的唇。

    雪岛,对我俯首吧。

    大殿上,车寒斜倚着宝座,漫不经心地对着群臣侃侃而谈,群臣噤若寒蝉,不敢轻吱一声。车寒掸了掸衣襟,笑问群臣:“卿们对我的计划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群臣面面相觑,车寒所说的计划正是灭四国,统一雪岛的计划,片刻的寂静后,犀路尼德站出来,对车寒躬身:“臣愿率军前往,灭四国,助王统一雪岛。”

    车寒瞥眼看向犀路尼德,雪岛若是再平和下去,这些武将怕就留之无用了。车寒道:“我给你三支军队,四十天的时间,给我灭了怒雪、诏雪、恕雪三帝国,能做到吗?”

    犀路尼德拱手领命:“臣绝不负王重任。”

    车寒点头笑道:“很好。”

    在四十天内,犀路尼德率三支军队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三个繁华一时的雪都,怒雪帝国和恕雪帝国在不到四十天的时间变成一堆废墟,唯有巫师统治着的诏雪帝国早在零晶军队到达之前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庆功宴上,犀路尼德捏着碗沿朝口中倒酒,挥舞着宽厚的手掌,粗犷的笑声穿透气层在车寒的耳边久久盘旋:“我从未见过如此怕事的种族。”杂草一样的胡子随着他脸上的横肉一起欢快地抖动。

    决定攻下涣雪帝国的时候,车寒敛起了不可一世的狂傲,并且开始谨慎地谋划,筹备,甚至亲自布置全局。犀路尼德嚣张地嚎叫着:“不用这么麻烦,给我一支军队,让我在一夜之间杀他个片甲不留!”

    车寒皱了皱眉,却没有打断他。涣雪不同于其它三国,它的实力,车寒很清楚。

    涣雪帝国的驭灵师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力量上都足以与零晶帝国相抗橫,更何况涣雪帝国还畜养着一支数目庞大的妖士队伍,更是让人不敢小觑。

    所谓妖士,便是修习黑灵的死士,他们无约束,无牵制,无原则,行事毫无章法,我行我素,力量神秘不知底限,因此就连驭灵师都对他们退让三分。

    如此强势专横的帝国,纵使狂傲如车寒,也不敢轻举妄动。

    车寒站在山崖最高的岩石上,双手负在身后,墨绿色的瞳仁没有焦距地望向海的对面,思索着。

    零晶与涣雪帝国之间的局势十分紧张,宛若拉伸到极致的皮绳,稍稍一颤就可能就此绷断。涣雪帝国的野心同车寒一样庞大,两帝国都静静地等着,只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就可以让一直在海底酝酿着的巨浪打上海面。

    车寒独踞在零晶帝国的巅峰,就像猛禽一样俯视着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还觊觎着别人的猎物,这种追逐的快乐,不是常人可以体会。

    感觉到空气里一丝异样的气流,车寒皱了皱眉:“决定要走了吗?”头也不回,冰凉的话音里,除了不在乎,就只有不在乎。

    “是。”

    “去哪里?”

    “不知道。”来人语气很随意:“或许去凡世,或许找个地方隐居起来,用以后的时间再慢慢忏悔吧。”

    “这本就不是你的错。让那些愚蠢的人去忏悔吧,这是宿命。”车寒回过身看着身后的人,道:“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吧。”

    “这也是宿命。”

    “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叹息后,车寒重新面向海面:“你的东西也该还给你了。”

    车寒伸出左手,一团橘色光晕慢慢升腾,身后的人惊讶地呼出声来:“恪瑰?”

    “是,你的恪瑰。”

    “你把它复原了?车寒,你……”

    “赤尘,你后悔给我占卜吗?”

    “你若不恨我,我便不后悔。”

    “走吧。”重重地叹息。

    “告辞。”赤尘对着车寒的背影微微垂首,转身离开。刚迈开步子,赤尘又站住低低地嘱咐一声:“要提防你身边的人。”

    “我知道。”

    “霸天。”车寒回过身来,突然叫出这两个字。

    赤尘愣住,定定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已经有多久没有听人再叫过他这个名字了:“什么?”

    “你真的决定了?就让离姬这么一直报复下去吗?”

    赤尘轻叹一声,脚步渐行渐远。

    “车寒,她的报复只会让我背上更多的罪孽,我唯有活在痛苦中,才能让自己感觉到真实,也唯有在痛苦中忏悔,才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片刻的安稳。”

    送走赤尘,车寒不动声色地收起自己布下的结界,侧目身后的阴影,轻蔑地笑着。海风溢着咸腥味贴着车寒的面颊割过,车寒闭着眼睛静静地等着躲在不远处的人何时自已出来。

    一地的积雪把幽幽夜色映得惨白。

    不多时,女子从石岩后袅袅走出,娇笑着站在车寒的身后。惨淡的月色把一条修长的人影勾勒在车寒的面前,车寒回过身,与现身出来的人迎面而立。

    雷特娅朱红色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挽起,红色水晶步摇在发间被海风掀得叮当作响,紫色的绒质旗裙紧紧套裹着她的身体,被风卷起的裙角里露出她干净的脚趾……她――居然赤着脚。

    她白皙的面孔上笼罩着一丝虚幻的笑,在夜色里妩媚得诡异,妖娆得狂妄。

    车寒冷笑:“知道吗,你现在的模样,就像离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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