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诱惑

    “哦?离姬?”雷特娅挑起弱柳般的眉梢,很感兴趣地问:“你的情人?”

    “不。”车寒冷冷地打量着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的仇人。”

    我深刻地记得那些时光无法粉饰的回忆,因为记得,所以无处逃避,也无法释怀。我借假死逃出神的祭台,却从此背上邪恶的诅咒。在轮回中我再次见到离姬,她讽刺的笑容张扬而跋扈,我说我不会再回神界,她说好,那你就睁大你的双眼去看看你所期待的世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离姬在我面前一点点消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轮回。我从未想过,这才是恶梦苏醒后的延续,我居然保留着神的模样和神的力量,甚至保留了前世的所有记忆,我居然是以灵族的身份活着神的宿命,离姬,你这个可怕的女人。

    在灵界,我在我的占卜大典上遇到赤尘,他是巫师界的传奇,他能够看破我的前世,而他身后的一切,我却无法看透。我或许在一瞬间曾想过要杀了他,可我最终没有这么做,他知道我所捍卫的,也明白我所承受的。

    但我必须提防着他,因为他不是能够臣服于我的人。

    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就是霸天。

    霸天!我犹如在睡梦中被天际的炸雷惊醒,霸天,这个被时光尘封了多久的名字……

    失去了肉体的他如今只是灵界的一缕野魂,浮游于天地,无处皈依。

    呵呵,原来,这才是一切的源头。

    是那群自以为是的神逼我疯狂,是那群所谓神忠实的奴仆逼我堕落,我若想毁灭一切,没有人可以阻挡,也没有人可以拯救,腥风血雨又如何,我若成魔,必先弑神。

    雷特娅轻轻走上前来,纤细的手臂勾住车寒的脖子:“但是我可以做你的情人。”

    “你想做我的女人?”车寒眯起眼睛,玩味地看着眼前美得惊心动魄,却不知把自己藏得有多深的女人。

    “非常乐意,尊贵的王。”

    “好。”车寒没有避开雷特娅的臂弯,相反,他一手揽过雷特娅的腰枝,另一只手抬起指挑起她的削瘦的下巴:“明天伽潸芝奇的公主莲蒂将来到我零晶帝国完成和我的婚约,你若能顺利让她返程,你便是我零晶帝国的王后。”

    “此话当真?”

    “你在怀疑我的话?”车寒放开雷特娅,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开。

    “不敢。只是听闻伽潸芝奇的公主貌比天仙,你怎么舍得……”

    “因为……”车寒逼近雷特娅的脸,勾起魅人心智的笑来:“我不受人摆布。祖先也不行。”

    一条柔软的红毯轻灵地覆在皑皑白雪之上,一直从奢华靡丽的零晶王宫铺到零晶城外。城楼上狂风劲烈,车寒双手负在身后,闭着眼睛,静默地等着伽潸芝奇的船队靠岸。

    伽潸芝奇是一个独立的岛屿,与雪岛相距非常遥远,两个岛屿通过联姻为自己的种族注入新鲜的血液,共育出的后代灵力会更加卓越。为了巩固皇族政权,每个帝王都会为自己的皇子和伽潸芝奇的公主定下婚事,车寒自然也不能例外。

    整个零晶城已经戒严,安静得如同在屏息等待爆炸的声音。在或漫不经心,或焦灼的等待中,一行人终于在红毯的尽头出现,像一组被拉近的镜头,画面越来越清晰。

    莲蒂踩着红毯朝零晶城盈盈走来,华顺光泽的黑色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垂至腰际,皮肤白晳似雪岛圣洁的雪。她冰蓝色的眸子微微低垂,绒软的睫毛俏皮而温柔地忽闪着,一袭轻云薄雾般的白纱柔柔地笼在她的周身,巨大的海浪般的拖地裙摆使她仿佛踏着祥云而来,淡雅而从容。

    车寒遥遥地望着从远处走来的,头戴伽潸芝奇宝冠的莲蒂。他并不在意这场所谓的联姻,但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却无法控制住胸腔内的撞击,仿佛所有的等待都只是为了这一刻的遇见,这一眼,让他一直视若生命的恨变得风轻云淡,让他郁积于胸腔的怒都烟消云散。

    车寒望着莲蒂低垂着眼睑的模样,久久,久久……

    他在她的身上,看到自己从来不会有的东西――弱点,这个东西,他不能有。

    莲蒂在城楼前跪下,交叉双手在胸前低垂着头,依然保持着高雅的风姿:“尊贵的王,我代表伽潸芝奇岛的臣民向您问安。”

    车寒收回目光,冷冷地吩咐:“开城门。”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瞥向站在身侧的雷特娅。

    他不会允许有不受自己控制的事物出现,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无坚不摧,他才不会倒下,才不会被这个破败的荒岛再次背弃。

    雷特娅在车寒转身准备离开城楼时,冷冷地对城楼下的士兵吩咐:“送公主返程。”

    车寒的唇角抽了抽,这个蠢女人!用这么简单直接的方式吗?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转身准备离开这里,然而他这一次却由不得自己的理智,他的身形站定,颈微微侧转,忍住……不能再回看一眼。思索片刻,他迈开步子向城楼下走去,只用背影留下最淡然的吩咐:“让她留下。”风轻云淡的口吻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看来是不愿意放她离开的啊,也好,就把她留在身边吧。哪怕只是放着也好。

    莲蒂惊讶地抬起头时,只看到了车寒在风中掠过的衣角。仅仅这一眼,便击溃了她全部的骄傲。这世上,竟然有着这样的男子。

    神一样的男子。

    车寒赤诚地守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时而又傻傻地眯起眼偷笑,或许……可以把最初倔强而固执地错过的两百年光阴补回来。

    绒雪宫的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一个赤着身子的男婴趴在门前,一只肥嘟嘟的小手艰难地撑着他小小的身子,另一只小手正努力地想要把绒雪宫的殿门推开。车寒看到索尔的第一眼,眼中的惊喜瞬间黯了下去,各种苍凉,各种悲怆,各种无奈,各种恨在他的脸上蔓延,交织融合成难以掩示的失望。车寒如何能够接受他竟然会有索尔这样的后代!

    三十年前,车寒百无聊赖地在纤雪宫前晃来晃去,过了不久,纤雪宫的殿门被一头冲开,随即一个小黑影旋风般地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摸了摸怀里男婴的小脑袋,第一次在纤雪宫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这男婴就是车寒和雷特娅的孩子——希约。

    而现在,车寒站在绒雪宫的门槛边,看着趴在地上的那个小小的孩子可怜兮兮地拽着自己的袍角,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什么和伽潸芝奇公主能够共育出灵力卓越的后代,真是荒谬可笑!脚边这团肉球连绒雪宫的门都推不开,简直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看他的样子,雪魂根本就没办法在他体内囤积,在雪岛如何生存?这样的人,生在凡世恐怕也是个软弱无能之辈,怎么会投胎到了雪岛,还生在我帝王家!简直令我皇室无颜!

    车寒一把拽过被索尔攥在手里的袍角,抬脚从他身边走进了绒雪宫。

    其实车寒很早就应该猜到,他逃不过命运的算计,包括他的儿子,也逃不过。

    索尔愣愣地看着车寒从自己身边走过,直到车寒转过屏风走进内室才收回期盼过后无助的目光。

    索尔一个人孤呆呆地倚着门沿,无助地看着漫天大雪,疏狂的风朝门内汹涌而入,带着尖利的冰刺穿透他的五脏六腑。他毫不避讳地观望着这个巨大的冰雪荒原,带着新生的绝望,斜斜地望向无尽苍穹,看这遮天蔽日的雪花为他奉上这世间最凄艳惨白的恐惧和最荒凉嘲讽的笑意。

    从绒雪宫前匆匆走过的希约在看见索尔时停下了脚步,他抱起索尔将他在风中高高举起,仿佛是在炫耀世间的珍宝一样。烈风灌满希约的长袍,他的衣袖在风中饱满地胀起,黑色的发带与他的长发一起在风中丝丝缕缕地纠缠,无情地分割着索尔眼中的一大片死灰色的天空。

    寒气压倒性地凌架于索尔的鼻息之上,一呼一吸间的气流几乎封锁起他的心脉,在那一刻,对索尔而言,希约就像是在风雪中诞生的战神,更是是拯救他生命的神。

    车寒决计放下统一雪岛的大业,因为他不愿牺牲莲蒂为报复世人的代价,一切怨恨在他对莲蒂难以扼制的爱面前都只能退却,但涣雪帝国的野心似乎已远远超过了他们的理智。当涣雪的军队攻到零晶城下时车寒愤怒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冷峻的容颜上一双被怒火烧红的眼睛,一如他登位那天天宇滴血的残红。

    车寒努力维持着零晶城表面上的平和,但当第一封战报呈在他的面前,就注定了平静的一切都将万劫不复。无论谁唤醒了恶魔嗜血的本性,就都必须为他们的愚昧无知付出代价。巨大的潜浪正在海底疯狂地成长着,汹涌的暗潮最终会打上海面,埋没人们所憧憬的一切。

    战事已然十分紧急,绒雪宫下无限深的地底传上丝丝微微的震颤,莲蒂在大殿前为车寒披上银丝织成的铠甲:“要小心。”

    车寒扬起被铠甲护得很结实的手臂抚了抚莲蒂的发,蜻蜓点水般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我等你。”

    车寒轻轻地笑了,转身走进茫茫的风雪之中,急匆匆地赶往城楼:“吩咐犀路尼德,关城门,拒不迎敌。”

    涣雪帝国的鲸吞蚕食犹如凌迟的极刑一般使犀路尼德痛苦不堪,可是由于车寒的严命,犀路尼德不敢出兵,只能忿忿然地在城中坐以待毙。很快,零晶帝国的领土就只剩下孤零零的零晶城。

    城门紧紧地闭锁着,外面是车寒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现在已变成涣雪帝国辽阔的天地,还有零晶子民殊死的搏斗和绝望的呼救,此起彼伏的尖叫,铺天盖地的哭喊使涣雪帝国全新的江山笼罩在狰狞的阴影里,尖锐的兵器利落地刺穿那些盛装着灵魂的躯壳,四溅的新鲜血液喷溅出涣雪疯狂的屠杀和野蛮的狂笑。

    车寒始终盘踞在他最后的领地上冷眼旁观着涣雪帝国制造出的浩大声势,他以无所谓的姿态凌驾于所有的血肉模糊之上,就这样默默地守着零晶城,等着涣雪帝国倦了之后撤军的一天。

    车寒的灵力精准地铺满零晶城的每一个角落,紧闭的城门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门外的呼天抢地传到门内已是悄无声息,门内的居民在血液的浸染下依旧安居乐业。落在门外的雪在一瞬间变得肮脏,落在门内的雪依旧四溢着圣洁的精魂。

    这就是命运的不公,而且也将一直不公,所有渴望公平的对决都会受到严重的挫伤。

    雷特娅迈着细长的腿在城楼上来回走动,纤细的腰肢在风里摇曳得脆弱不堪,及地的紫色旗裙自大腿处叉开,被风吹得翻起,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车寒有些愠怒地回过头:“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助王一臂之力了。”雷特娅娇笑着,臂弯轻轻揽上车寒的腰:“无论如何您都不会小看我们妖士的力量吧。”

    雷特娅侧身从车寒身旁走过,妩媚的脸顿时花容失色:“王,你看那是什么?”

    车寒忍不住皱起眉,但还是顺着雷特娅指尖的方向看去,一个头戴伽潸芝奇宝冠的模糊人影鬼鬼祟祟地钻入敌军首营,在车寒的视线中一晃而过。

    “那不是你最爱的莲蒂吗?”雷特娅平静下来,恢复惯有的神态,轻谩,嘲弄,目中无人。

    车寒冷冷地扫雷特娅一眼,阴郁的眉眼乍激起层层寒意,危险的气息在他的眼底如涟漪般一圈圈扩散,沉入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

    “让王后到城楼来。”车寒头也不回,紧盯着对面的军营对身后吩咐。

    “是。”勺格从城楼匆匆退去。

    车寒居高临下地看着敌军首营,眉头紧紧拧成一把锁,锈迹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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