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刀锋交错

    皇帝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乱想了些什么，继而恼羞成怒。

    毕竟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要将这绝对不能出现在众臣面前的祸头秘密铲去，哪知竟让人逍遥了许久。

    毫无疑问，皇帝忌惮他，忌惮他的聪慧。

    虽说自家小辈，聪慧也就聪慧吧，可他万不该盖了皇帝亲生儿子的风头，更不该撺掇他亲爹，叫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皇帝一直认为，他那脑瓜子不太好使的弟弟当年就是受这小子怂恿，才会在各种场合不合时宜地大肆夸赞。

    使得这股聪慧的势头，一如野火燎原，烧得整个皇都的人都知道，当立其为太子。

    这失控的情形，给了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像当初那个被废了太子之位的兄长还在一般。

    自继位以来，皇帝便一直觉得，这世间任是谁在本以为自己赢了的情况下，应该少有人能按捺自己不去同败者炫耀一下吧？

    他自然也是这样准备气势嚣张地去找茬了，却猛地听闻那位自己一直追赶的榜样在没了皇权的束缚下过得分外逍遥，而且还被告知人家竟然一去就当上了不会传于皇室宗族的阁主之职。

    是以乍然听到阁主换了熟悉之人时卫朝新皇根本没有一点想要开心的样子，且毫不掩饰。

    即使天天暗示，自己才是胜者，理智却知道，自己不过是捡了人家剩下不要的东西。所以至登位以来，他实际心中是窝着火的，见不得旁人将其子同那人比较。

    两人身份地位等同，这是给面子的讲。单收拢民心方面，对方的钦天鉴甚至隐隐高于他所掌控的朝廷。

    是以这心中憋着的火气一直没撒，如此这般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若不是皇后没给他生出略微聪慧的孩子，他也不至于在朝堂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了。

    因为自家孩子的不争气，连太子都立不得的尴尬场面已然发生，且在毫无回旋之力的情况下，朝中又刮来立福王四子为储君的邪风，叫这掌权之人如何不阴谋论了？

    再之后，便是一连发的针对，叫福王一家躲闪不能，钦耀也就是在自己时年九岁时没了娘亲，成为一个内心藏恨隐而不发的孤僻儿童。

    即使如此，在自己将锋芒全都敛尽时，仍逃不脱被逐出皇城的最终判决。

    可笑的是，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前夕，朝堂呼声最高的请求仍是要将他立为太子。

    钦耀看着上首坐卧不安，几欲躁起而动之人，面上没带什么神色，心中舒坦至极。

    必须除去，且不计代价！在接触到青年的目光之后，皇帝心中只有这个想法。要知道，他的父母当初可都是双双折在自己手上的，然而这小子在面对仇人时竟这般坦荡。如此擅隐心中之想，是为一大祸也。

    两人暗中的较量，并没有第三者见证。在外人看来，皇帝叫将军近前，细细打量，显然有择婿的心思。将军不卑不吭，任其打量。

    待看清楚这一虎将全貌之后，帝甚是满意！其中一人洋洋自得，点头分析当前情况。却引来旁人何以见得的质疑。

    那位大人有些不满，但见到说此话的人官阶比自己大，于是也只好收回不满，恭谨着回答道：“君不见，吾皇情绪浮动甚大，几乎就要走下阶去握住将军的手爷俩好地唠嗑几句了？”

    将所有的恶意潜藏，上首之人挂上自以为和蔼的目光。他支撑起双手，欲颤悠悠向阶下去，旁边的随伺连忙赶去搀扶，却被他一袖子挥开，指明要下方站立的青年过来搭扶一把，钦耀自然依言，走上前去。

    就在他们暗暗点头，心喜就要见证到一出良缘诞生之时，情形纵然急转。就在两人肢体乍一接触之下，一方使出全部劲气欲压制前来搭扶他手肘的青年。

    哪知青年早有防备，险险一闪，叫这一招撞在了帝王宝座上。于是，这上好且厚重，黄金淬就的座椅大半扶手被那掌就着风狠狠削去，发出巨响，落在地上时更是震颤了一众大臣的心神。

    在他们惊醒后，就见皇帝与那年轻的小将在一笔一划的互相切磋了。

    其实说切磋并不恰当，因为他们的每招每式都带着叫不懂功夫的人都看得出来杀气腾腾。双方都没有留手的玩命劲头叫人目瞪口呆，以至于顾不上琢磨他们的皇帝何时有这般深厚功力，就有人着急大喊道：“犯上！犯上！将军使不得!”

    还有人喊道护驾，但这只消一声，就叫不知何处飞来的暗器给当场抹了脖子。

    侍卫赶到时，众朝臣齐齐噤声，俱都是蜷缩在座椅下，暗示自己不在现场。两人斗皇帝斗得正酣，根本顾不得他们。

    侍卫副统领看未来储君伙同旁人对付皇上，一时陷在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于是他们在众多桌子地下揪出来瑟瑟抱头的起居舍官，叫之将其判定为宫变后并记叙在策后，才安逸地执刀旁观了起来。

    当然也可以是看成等待新君的命令，因为他们对老皇帝气得咆哮着吐出拿下的命令无动于衷。

    侍卫副统领的态度，直接表明其拥护的是新君。也对，放任何一个聪明人来看，都会这样选择，一个老态龙钟半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老皇帝，即使有些武功，又能有几年活头？倒不如现在来个旗帜分明，拥护新君，也好替自己的职位谋划谋划。

    皇帝气得够呛，见自己谁都叫不动后，自然弄明白了他们的取舍。但自己只有这般能耐吗？恐怕会叫他们失望了。

    钦珏谨慎地看着不断张狂发笑的皇帝，将那身上染血的青年小心护在身侧，脑中飞快地闪现着自己探查到的那些秘密，唯恐对方在自己不经意间投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也许是钦珏谨慎的态度刺激到皇帝某根纤细的神经，叫其怒极反笑。“我的好皇儿，竟为了只见一天的男人同朕刀戈相向，伤朕甚重。既然如此，我活不成那你们就都去死吧！”

    皇帝愤怒的同时，武力值亦在节节攀升。他本来就时日无多，如今背水一战，只想尽快吸收了眼前这两个碍眼的东西身上全部血气。

    刀锋交错之间，仿佛时间静止，皇帝最后的抵死挣扎没有持续太久，终是敌不过一对年轻力壮而又齐心协力的伴侣。

    两人几近力竭，但钦珏知道，因为储君身份，只要自己还在，对方便是安全的。他们相视一笑，根本不在乎另一边趴在地上的人是死是活。

    钦耀艰难地半抬了胳膊，似要抚上对方的面庞，却被其冷淡地打开了。因伤势过重不宜挪动，钦珏学着她曾在钦天鉴当少宫主时的性子，起身叫人将太医带来。

    就在这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当下，无数颗暗器朝两人袭来。钦耀拼尽全身力气，仍是推开不动拦在他身前的人。

    锋锐触到肉里时，钦珏笑看着身侧的人不舍得合眼。只是在周身温度越发低了后，她才注意到那块钦耀赠送的玉佩坠地了，磕磕盼盼摔得挺远。钦珏暗想着应该要把它拿回来，于是灵魂也随意识离体了，独剩一个空荡荡没有温度的躯壳。

    刺客是混在侍卫中不知名姓的死士，他干的是杀人的活，用的却是以命换命的方式。眼见一击即中，主子交代的任务完成后，便二话不说极为果决地自裁了。

    胸膛上的灼热越来越重，好似烙红的铁块烧在身上，钦耀慌了。

    钦耀幻想着自己捉住了她的手，对方会下意识地低头去望，当发现自己的手被身侧之人紧紧握起来了之后，她会抿嘴一笑。她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荡起，那是一个承诺，一个永远相护再不离弃的承诺。

    他说：“快了，再等等，我带你走，我一定带你走！”这最后一句话声音极沉，仿佛用力过猛后的极度沙哑，不过很快嘎然而止了。因为，那个青年，他怕是将自己困入一个用谎言编织的梦里，那梦中唯一的珍贵是她，所以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