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梅玲之火寒毒（三）
第二十二回＿＿换血
天黑了，雨停了，天空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林燮和冯继有身穿夜行衣，悄悄从客房的后窗爬出，翻过院墙，沿着街边小路，摸向刘员外的宅院。
林燮曾经来过刘府，知道方位。两人翻过刘府后院的高墙，摸到东厢房，躲在房子后面。林燮在后窗上刺了一个针孔，向里面观望。
只见屋子里有一张很大的卧榻，卧榻上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亮着一盏油灯。华风父女俩坐在房中，女孩儿手拿针线绣一个荷包，华风坐在卧榻边上，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林燮刚想敲打窗户联系华风，忽然听到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三个人走进了东厢房。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头戴方巾、身着长衫的老者站在华风面前，客气地说道：“那边都准备好了，老弟请吧。”
华风站起身，将手中的物件交给老者身边的随从，说道：“你拿好了，这是鹰骨针和血管，别弄脏了。”他转过身，对女孩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如果有人找我的话，就说我和员外在一起，听到了吗？”
女孩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华风跟随刘员外走出了东厢房。
林燮感觉华风的话好像是冲着自己说的，随着脚步声渐远，他暗示冯继有在外面望风，自己悄悄摸进了东厢房。
看见林燮进来，女孩镇定自若，平静地说道：“坐吧，他让你在这里等他。如果有人进来，你就到箱子里躲一躲。”说完，继续绣荷包。
林燮打量了一下房间，家具摆设还算考究，刘员外毕竟是大户人家。墙角有一个大箱子，这就是女孩说的可以临时藏身的地方，他不由得打开箱子看了看，果然是空的。
女孩做着手里的活计，就好像屋里没有旁人。
林燮忍不住说道：“你好，咱们见过好几次面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大方地回答道：“我叫任静。”
林燮奇怪地问道：“你不姓华？华郎中不是你父亲吗？”
女孩回答道：“他是我爹，可是我不随他的姓，我随我娘的姓。”
林燮又问道：“你多大了？”
“十二了。”
林燮说道：“你爹这是给刘员外的儿子治病去了吧，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让我到这里找他，有要紧的事儿吗？”
女孩不动声色地说道：“他要半夜才能回来，他想让你们帮他逃走。”女孩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此事与自己完全无关。
林燮说道：“这个我知道，你爹已经对我说过了。我听客栈里的人说他治死了人，要吃官司，是真的吗？”
女孩生气了，皱着眉头说道：“我爹他没治死人，都是那个刘老头逼着他做的。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今天晚上还得死一个。我爹害怕了，他受不了了，所以才让你们救他走。也不知你们愿不愿意救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林燮诧异地说道：“刘员外的公子染了火寒毒，你爹给他治病，怎么会死了好几个人呢？”
女孩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等他回来，你问他吧，我要进里屋睡觉了。如果有人敲门，你就躲到箱子里。”说完，放下荷包，收拾针线。
林燮又好奇地问道：“他是你爹，大家都说他是疯子，这是为什么呢？”
女孩说道：“他本来就是疯子，所以大家都叫他疯子。”
林燮问道：“那你娘呢？你家在哪里？咱俩聊聊天儿好吗？如果你进去睡觉，我一个人在这里黑灯瞎火的，还要等到半夜，多难受呀。”
女孩看了看林燮，放下手里的针线说道：“那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林燮说道：“我叫梅石楠，大梁的商人，从琅琊阁来到这里办些山货。”
女孩说道：“你真是福大命大。从外地来这里贩货的，只要是单身住在客栈的，都死了。你们人多，他们不好下手，所以才保住了性命。”
林燮听了大吃一惊，说道：“妹妹何出此言？是谁要害我们？我以前来过梅龙镇，也住过同福客栈。客栈待客周到热情，怎么会是你说的杀人越货的黑店呢？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女孩一本正经地说道：“没人和你开玩笑，看在你今晚赴约、够朋友的份儿上，我说与你听，你可别吓坏了。”
林燮马上做出倾听的样子，女孩接着说道：“这一切要从疯子来到梅龙镇说起。一年前，疯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梅龙镇刘员外的公子染了火寒毒，于是就自告奋勇，来给刘公子治病。染火寒毒的人浑身都是毛，要喝血才能保命，疯子先把这个刘公子治得不用喝血了，然后又把刘公子挫骨削皮，身上的毛也没有了。可是刘公子却面目全非，身上还有残毒，如同废人，弱不禁风，一副要死的模样。刘员外非常生气，非要让疯子把儿子的病彻底治好，不然就不放我们走。疯子就想出了换血治病的方法，用活人的血去换病人的血，这样火寒毒就能排除干净。可是活人的血要是流尽了就得死，没人愿意死，所以镇子里的人都不会为这个刘公子换血，给多少钱都不行。于是刘员外就在外来的陌生人身上打主意，他买下了同福客栈，赶走了客栈原来的钱掌柜。那些从外地来梅龙镇采办山货的商人就遭殃了，单身的被绑架，给刘员外的儿子换血，直到死。”
林燮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今晚你爹又给刘公子做换血治疗，是不是？那输血的人是谁？”
女孩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客栈来了两个陌生人，今天午饭后就不见了踪影，然后刘员外就派人把我们接进刘家大院，我想大概是这两个人吧。”
林燮皱着眉头没说话，女孩接着说道：“你们要小心了，刘员外在这里一手遮天，他雇了很多看家护院的打手，你们几个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个半死不活的刘公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血，如果刘员外找不到其他人，恐怕会对你们下手，你们最好能带着疯子尽快离开这里。”
林燮看着女孩，好奇地问道：“我们把你爹救走了，你不跟着走吗？”
女孩说道：“我当然会跟着你们离开这里，但是我不会去琅琊阁，我要守着我娘。”
林燮说道：“那就把你娘也接上，一同去琅琊阁。琅琊阁可漂亮了，你们一定喜欢。”
女孩的眼睛忽然充满泪水，说道：“我娘已经不在了，都是疯子害的。我要守着我娘，不会让她孤零零一个人。”
林燮吃惊地说道：“你娘过世了？你爹医术这么高明，你娘怎么会这么早就没了呢？”
女孩的泪水沿着细嫩的脸颊流下来，说道：“我恨我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娘是病死的，她临死的时候，连药都吃不起。”
林燮默默地看着女孩，女孩说道：“我娘是东海人，是皇妃的陪嫁丫鬟，年龄大了，一直没出嫁。有一年，太子骑马摔伤了，肋骨摔断了，吐血，没人能治好。华风来了，给太子喝了麻醉药，把肋骨接上了，太子的病就好了。皇上一高兴，就把我娘嫁给了华风，还赏了宅院。谁知华风婚后就不见了踪影，我娘生我的时候他也不在。我和我娘辛苦度日，以为他死在外面了，滑城里的郎中都说他是个疯子，没人敢像他那样给人治病。后来我娘病了，为了给娘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把宅子也卖了，到后来，我们只能寄人篱下。忽然有一天，疯子回来了，找到了我们，可是我娘已经不行了，他再好的医术也救不回我娘了。”
女孩嘤嘤地哭了几声，接着说道：“安葬了我娘后，疯子就带着我到处行医，教我行医配药。可我总是气他，只要能让他生气，我就高兴。这次陷在梅龙镇，他真的着急了，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点儿可怜。”
林燮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但愿你们这次能顺利脱困，你要好好长大，你娘的在天之灵才能得到安慰。”
沉默了好一阵，女孩坚持不住，开始打瞌睡。林燮让女孩去里屋睡觉，自己吹灭了油灯，在黑暗里坐着，等华风回来。
午夜，屋外望风的冯继有学了几声枭鸣，暗示有人来了。林燮激灵一下打起精神，随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躲到房门背后。
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家丁提着灯笼送华风回到东厢房。
“你回去吧，有事叫我。”这是华风的声音，他推门而入，然后关门上栓，熟练地摸上卧榻，点燃油灯。
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墙角的林燮，疲惫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说道：“你来啦，快过来坐。”
林燮在卧榻边坐下，说道：“郎中约我到此，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华风耷拉着脑袋，一副精疲力竭的神情，说道：“你能深夜到此，看来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有些胆识。原本我想让你通知蔺冉来救我，可是我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妙，等不及了。你现在就想办法把我弄出梅龙镇，我保证你们琅琊阁会有厚报。”
林燮故作惊讶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华风说道：“你莫问，不干你的事，你只要把我带出梅龙镇就行了。我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走。”说完，华风站起身，走进里屋，看到女儿睡得正香，又走了出来。
林燮说道：“既然郎中是琅琊阁的朋友，我理当尽力而为，可是我们现在身处刘府，不能从大门出入，马上行动恐怕不妥。如果我助你离开梅龙镇，触怒当地豪绅，便不能继续在此处逗留，不免会耽误我们自己的事。能否再等几日，等我们办完了事一同离开？”
华风眉头紧皱，说道：“不能再等了，在等下去，命就没了。”
林燮说道：“先生何出此言？你的故事我略知一二，刘员外把你软禁在这里，是想让你给他儿子治病。火寒毒是不治之症，除了你，谁还能有拔毒的本事？在刘公子的病治好前，他不会加害于你，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呢？”
华风显得很不耐烦，说道：“你不要问那么多，我必须马上离开梅龙镇。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能按照我说的做？”
林燮想了想说道：“我保证会帮你离开梅龙镇，但是现在不行。我们到此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十日之内，我们办完事情，大家一起离开这里，你看如何？”
华风失望地撇了林燮一眼，慢吞吞地说道：“恐怕用不了十日我的脑袋就搬家了。”
林燮不解地问道：“有这么严重吗？我听说你为刘员外的儿子换血拔毒死了人，可这是刘员外为了给儿子治病，逼你所为，不能算是你的罪过。他暂时没有害你之心，何来十日内脑袋搬家？还请先生把话说明白，我好妥善准备。”
华风猛地用手拍了一下卧榻，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我麻痹大意，没有防备刘玉楼这个老鬼，以至今日无退路可走。一年前我揭榜为他儿子治火寒毒，我和你说过，我与蔺冉打赌看谁能解火寒毒，所以我这几年专门研究火寒毒的解法，正好用在了刘玉楼的儿子身上。我和刘玉楼是老相识，大家都是郎中，他曾在滑城太医院里任过职，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曾与他较量过解毒术，这个老鬼是个使毒的高手，他的毒都让我破解了，一败涂地，但是有一种毒我没把握，那就是火寒毒。火寒毒出自梅岭这一带，他的儿子很要强，想自制火寒毒难倒我，可惜不幸自己染毒，于是这个老鬼就请我去医治他的儿子。当时我的娘子刚过世不久，我没有搭理他。我在外游历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听说他儿子的火寒毒愈演愈烈，老鬼张榜、用重金请人为儿子治病，我一时贪财，就来了。”
华风站起身，走到屋角，从一个方桌上拿起一把茶壶，到了碗茶水递给林燮，说道：“辛苦你了，招待不周。口渴了吧，茶是凉的，凑合着喝吧。”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用药物给老鬼的儿子拔了毒，保住了性命，以为就可以了，谁知老鬼非要我彻底治好他儿子。火寒毒很特别，中毒者浑身长着猿一样的毛发，舌头僵硬，不能说话，我就采用刮骨疗毒的办法，让老鬼的儿子恢复了人形，能够说话，和正常人一样。可是这种疗法让人元气大伤，寿数不长，残毒仍然不能尽除。老鬼将我扣留在这里，说不完全治好他的儿子，就不放我走，真是岂有此理。无奈，我只能尝试换血驱毒疗法，可是这个疗法我还没有验证过，风险很大。为了找到输血之人，这个老鬼就绑架外地来的客商，称呼这些人为血奴，让这些人输血至死。今天晚上又死了一个，已经整整死了十个人了，我害怕了，想逃离这里。为了救活一个人，害死了那么多人，这是造孽呀。即便有幸治好了他的儿子，这个老鬼也会对我杀人灭口。”
林燮说道：“即便他决心要杀你灭口，至少现在你还是安全的，他总不会在儿子的病治好之前加害于你吧。”
华风气哼哼地说道：“按照常理，你说得不错。可是他今天绑架的血奴是蓝旗营的人，蓝旗营是当今太子的卫队。当时打死了一个，活捉了一个，被活捉的人说，他们到梅龙镇是为了追踪几个大梁的奸细，想必说的就是你们。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你们，两个人在客栈监视，一个人回滑城报信去了。当知道这个血奴是蓝旗营的人的时候，刘玉楼吓坏了，本来输血的人要先饿两天，然后喂入冰续膏，等到冰续膏完全融入血液，就可以输血了。可是老鬼害怕，不想多留这个血奴一天，所以今天就让他输血。人刚刚死了，拉出去埋了。”
华风喝了口凉茶，厉声骂道：“刘玉楼这个蠢货，他这不是自己找死吗？蓝旗营的大队人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一旦被人家查出来，大家的脑袋都要被砍掉，所以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把你约来，原本只想试试你的本事，如果你有本事，我就不等蔺冉了，让你救我离开这里。现在看来，无论你是否有本事，你我都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就来不及了。”
林燮听了，暗暗吃惊，他从来没听说过滑国太子的蓝旗营，也想不通为什么滑国太子要派人追踪自己。华风不像是故意编造谎言骗人，看来必须要加快采矿速度，赶紧办完事，尽早离开这里。于是说道：
“先生莫慌，蓝旗营的人追查到这里也需要时间，你会一直被关在刘府吗？”
华风说道：“不会，大概要等到后天，等病人换血后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客栈。我曾发过誓，死也不在刘府里配药，他多次想偷我的药方，我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林燮说道：“那就好，等你回到客栈，我就带你离开梅龙镇。你放心，你是琅琊阁的朋友，我们一定会救你，带你去琅琊阁。”
天黑了，雨停了，天空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林燮和冯继有身穿夜行衣，悄悄从客房的后窗爬出，翻过院墙，沿着街边小路，摸向刘员外的宅院。
林燮曾经来过刘府，知道方位。两人翻过刘府后院的高墙，摸到东厢房，躲在房子后面。林燮在后窗上刺了一个针孔，向里面观望。
只见屋子里有一张很大的卧榻，卧榻上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亮着一盏油灯。华风父女俩坐在房中，女孩儿手拿针线绣一个荷包，华风坐在卧榻边上，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林燮刚想敲打窗户联系华风，忽然听到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三个人走进了东厢房。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头戴方巾、身着长衫的老者站在华风面前，客气地说道：“那边都准备好了，老弟请吧。”
华风站起身，将手中的物件交给老者身边的随从，说道：“你拿好了，这是鹰骨针和血管，别弄脏了。”他转过身，对女孩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如果有人找我的话，就说我和员外在一起，听到了吗？”
女孩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华风跟随刘员外走出了东厢房。
林燮感觉华风的话好像是冲着自己说的，随着脚步声渐远，他暗示冯继有在外面望风，自己悄悄摸进了东厢房。
看见林燮进来，女孩镇定自若，平静地说道：“坐吧，他让你在这里等他。如果有人进来，你就到箱子里躲一躲。”说完，继续绣荷包。
林燮打量了一下房间，家具摆设还算考究，刘员外毕竟是大户人家。墙角有一个大箱子，这就是女孩说的可以临时藏身的地方，他不由得打开箱子看了看，果然是空的。
女孩做着手里的活计，就好像屋里没有旁人。
林燮忍不住说道：“你好，咱们见过好几次面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大方地回答道：“我叫任静。”
林燮奇怪地问道：“你不姓华？华郎中不是你父亲吗？”
女孩回答道：“他是我爹，可是我不随他的姓，我随我娘的姓。”
林燮又问道：“你多大了？”
“十二了。”
林燮说道：“你爹这是给刘员外的儿子治病去了吧，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让我到这里找他，有要紧的事儿吗？”
女孩不动声色地说道：“他要半夜才能回来，他想让你们帮他逃走。”女孩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此事与自己完全无关。
林燮说道：“这个我知道，你爹已经对我说过了。我听客栈里的人说他治死了人，要吃官司，是真的吗？”
女孩生气了，皱着眉头说道：“我爹他没治死人，都是那个刘老头逼着他做的。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今天晚上还得死一个。我爹害怕了，他受不了了，所以才让你们救他走。也不知你们愿不愿意救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林燮诧异地说道：“刘员外的公子染了火寒毒，你爹给他治病，怎么会死了好几个人呢？”
女孩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等他回来，你问他吧，我要进里屋睡觉了。如果有人敲门，你就躲到箱子里。”说完，放下荷包，收拾针线。
林燮又好奇地问道：“他是你爹，大家都说他是疯子，这是为什么呢？”
女孩说道：“他本来就是疯子，所以大家都叫他疯子。”
林燮问道：“那你娘呢？你家在哪里？咱俩聊聊天儿好吗？如果你进去睡觉，我一个人在这里黑灯瞎火的，还要等到半夜，多难受呀。”
女孩看了看林燮，放下手里的针线说道：“那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林燮说道：“我叫梅石楠，大梁的商人，从琅琊阁来到这里办些山货。”
女孩说道：“你真是福大命大。从外地来这里贩货的，只要是单身住在客栈的，都死了。你们人多，他们不好下手，所以才保住了性命。”
林燮听了大吃一惊，说道：“妹妹何出此言？是谁要害我们？我以前来过梅龙镇，也住过同福客栈。客栈待客周到热情，怎么会是你说的杀人越货的黑店呢？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女孩一本正经地说道：“没人和你开玩笑，看在你今晚赴约、够朋友的份儿上，我说与你听，你可别吓坏了。”
林燮马上做出倾听的样子，女孩接着说道：“这一切要从疯子来到梅龙镇说起。一年前，疯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梅龙镇刘员外的公子染了火寒毒，于是就自告奋勇，来给刘公子治病。染火寒毒的人浑身都是毛，要喝血才能保命，疯子先把这个刘公子治得不用喝血了，然后又把刘公子挫骨削皮，身上的毛也没有了。可是刘公子却面目全非，身上还有残毒，如同废人，弱不禁风，一副要死的模样。刘员外非常生气，非要让疯子把儿子的病彻底治好，不然就不放我们走。疯子就想出了换血治病的方法，用活人的血去换病人的血，这样火寒毒就能排除干净。可是活人的血要是流尽了就得死，没人愿意死，所以镇子里的人都不会为这个刘公子换血，给多少钱都不行。于是刘员外就在外来的陌生人身上打主意，他买下了同福客栈，赶走了客栈原来的钱掌柜。那些从外地来梅龙镇采办山货的商人就遭殃了，单身的被绑架，给刘员外的儿子换血，直到死。”
林燮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今晚你爹又给刘公子做换血治疗，是不是？那输血的人是谁？”
女孩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客栈来了两个陌生人，今天午饭后就不见了踪影，然后刘员外就派人把我们接进刘家大院，我想大概是这两个人吧。”
林燮皱着眉头没说话，女孩接着说道：“你们要小心了，刘员外在这里一手遮天，他雇了很多看家护院的打手，你们几个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个半死不活的刘公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血，如果刘员外找不到其他人，恐怕会对你们下手，你们最好能带着疯子尽快离开这里。”
林燮看着女孩，好奇地问道：“我们把你爹救走了，你不跟着走吗？”
女孩说道：“我当然会跟着你们离开这里，但是我不会去琅琊阁，我要守着我娘。”
林燮说道：“那就把你娘也接上，一同去琅琊阁。琅琊阁可漂亮了，你们一定喜欢。”
女孩的眼睛忽然充满泪水，说道：“我娘已经不在了，都是疯子害的。我要守着我娘，不会让她孤零零一个人。”
林燮吃惊地说道：“你娘过世了？你爹医术这么高明，你娘怎么会这么早就没了呢？”
女孩的泪水沿着细嫩的脸颊流下来，说道：“我恨我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娘是病死的，她临死的时候，连药都吃不起。”
林燮默默地看着女孩，女孩说道：“我娘是东海人，是皇妃的陪嫁丫鬟，年龄大了，一直没出嫁。有一年，太子骑马摔伤了，肋骨摔断了，吐血，没人能治好。华风来了，给太子喝了麻醉药，把肋骨接上了，太子的病就好了。皇上一高兴，就把我娘嫁给了华风，还赏了宅院。谁知华风婚后就不见了踪影，我娘生我的时候他也不在。我和我娘辛苦度日，以为他死在外面了，滑城里的郎中都说他是个疯子，没人敢像他那样给人治病。后来我娘病了，为了给娘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把宅子也卖了，到后来，我们只能寄人篱下。忽然有一天，疯子回来了，找到了我们，可是我娘已经不行了，他再好的医术也救不回我娘了。”
女孩嘤嘤地哭了几声，接着说道：“安葬了我娘后，疯子就带着我到处行医，教我行医配药。可我总是气他，只要能让他生气，我就高兴。这次陷在梅龙镇，他真的着急了，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点儿可怜。”
林燮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但愿你们这次能顺利脱困，你要好好长大，你娘的在天之灵才能得到安慰。”
沉默了好一阵，女孩坚持不住，开始打瞌睡。林燮让女孩去里屋睡觉，自己吹灭了油灯，在黑暗里坐着，等华风回来。
午夜，屋外望风的冯继有学了几声枭鸣，暗示有人来了。林燮激灵一下打起精神，随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躲到房门背后。
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家丁提着灯笼送华风回到东厢房。
“你回去吧，有事叫我。”这是华风的声音，他推门而入，然后关门上栓，熟练地摸上卧榻，点燃油灯。
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墙角的林燮，疲惫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说道：“你来啦，快过来坐。”
林燮在卧榻边坐下，说道：“郎中约我到此，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华风耷拉着脑袋，一副精疲力竭的神情，说道：“你能深夜到此，看来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有些胆识。原本我想让你通知蔺冉来救我，可是我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妙，等不及了。你现在就想办法把我弄出梅龙镇，我保证你们琅琊阁会有厚报。”
林燮故作惊讶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华风说道：“你莫问，不干你的事，你只要把我带出梅龙镇就行了。我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走。”说完，华风站起身，走进里屋，看到女儿睡得正香，又走了出来。
林燮说道：“既然郎中是琅琊阁的朋友，我理当尽力而为，可是我们现在身处刘府，不能从大门出入，马上行动恐怕不妥。如果我助你离开梅龙镇，触怒当地豪绅，便不能继续在此处逗留，不免会耽误我们自己的事。能否再等几日，等我们办完了事一同离开？”
华风眉头紧皱，说道：“不能再等了，在等下去，命就没了。”
林燮说道：“先生何出此言？你的故事我略知一二，刘员外把你软禁在这里，是想让你给他儿子治病。火寒毒是不治之症，除了你，谁还能有拔毒的本事？在刘公子的病治好前，他不会加害于你，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呢？”
华风显得很不耐烦，说道：“你不要问那么多，我必须马上离开梅龙镇。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能按照我说的做？”
林燮想了想说道：“我保证会帮你离开梅龙镇，但是现在不行。我们到此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十日之内，我们办完事情，大家一起离开这里，你看如何？”
华风失望地撇了林燮一眼，慢吞吞地说道：“恐怕用不了十日我的脑袋就搬家了。”
林燮不解地问道：“有这么严重吗？我听说你为刘员外的儿子换血拔毒死了人，可这是刘员外为了给儿子治病，逼你所为，不能算是你的罪过。他暂时没有害你之心，何来十日内脑袋搬家？还请先生把话说明白，我好妥善准备。”
华风猛地用手拍了一下卧榻，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我麻痹大意，没有防备刘玉楼这个老鬼，以至今日无退路可走。一年前我揭榜为他儿子治火寒毒，我和你说过，我与蔺冉打赌看谁能解火寒毒，所以我这几年专门研究火寒毒的解法，正好用在了刘玉楼的儿子身上。我和刘玉楼是老相识，大家都是郎中，他曾在滑城太医院里任过职，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曾与他较量过解毒术，这个老鬼是个使毒的高手，他的毒都让我破解了，一败涂地，但是有一种毒我没把握，那就是火寒毒。火寒毒出自梅岭这一带，他的儿子很要强，想自制火寒毒难倒我，可惜不幸自己染毒，于是这个老鬼就请我去医治他的儿子。当时我的娘子刚过世不久，我没有搭理他。我在外游历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听说他儿子的火寒毒愈演愈烈，老鬼张榜、用重金请人为儿子治病，我一时贪财，就来了。”
华风站起身，走到屋角，从一个方桌上拿起一把茶壶，到了碗茶水递给林燮，说道：“辛苦你了，招待不周。口渴了吧，茶是凉的，凑合着喝吧。”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用药物给老鬼的儿子拔了毒，保住了性命，以为就可以了，谁知老鬼非要我彻底治好他儿子。火寒毒很特别，中毒者浑身长着猿一样的毛发，舌头僵硬，不能说话，我就采用刮骨疗毒的办法，让老鬼的儿子恢复了人形，能够说话，和正常人一样。可是这种疗法让人元气大伤，寿数不长，残毒仍然不能尽除。老鬼将我扣留在这里，说不完全治好他的儿子，就不放我走，真是岂有此理。无奈，我只能尝试换血驱毒疗法，可是这个疗法我还没有验证过，风险很大。为了找到输血之人，这个老鬼就绑架外地来的客商，称呼这些人为血奴，让这些人输血至死。今天晚上又死了一个，已经整整死了十个人了，我害怕了，想逃离这里。为了救活一个人，害死了那么多人，这是造孽呀。即便有幸治好了他的儿子，这个老鬼也会对我杀人灭口。”
林燮说道：“即便他决心要杀你灭口，至少现在你还是安全的，他总不会在儿子的病治好之前加害于你吧。”
华风气哼哼地说道：“按照常理，你说得不错。可是他今天绑架的血奴是蓝旗营的人，蓝旗营是当今太子的卫队。当时打死了一个，活捉了一个，被活捉的人说，他们到梅龙镇是为了追踪几个大梁的奸细，想必说的就是你们。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你们，两个人在客栈监视，一个人回滑城报信去了。当知道这个血奴是蓝旗营的人的时候，刘玉楼吓坏了，本来输血的人要先饿两天，然后喂入冰续膏，等到冰续膏完全融入血液，就可以输血了。可是老鬼害怕，不想多留这个血奴一天，所以今天就让他输血。人刚刚死了，拉出去埋了。”
华风喝了口凉茶，厉声骂道：“刘玉楼这个蠢货，他这不是自己找死吗？蓝旗营的大队人马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一旦被人家查出来，大家的脑袋都要被砍掉，所以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把你约来，原本只想试试你的本事，如果你有本事，我就不等蔺冉了，让你救我离开这里。现在看来，无论你是否有本事，你我都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就来不及了。”
林燮听了，暗暗吃惊，他从来没听说过滑国太子的蓝旗营，也想不通为什么滑国太子要派人追踪自己。华风不像是故意编造谎言骗人，看来必须要加快采矿速度，赶紧办完事，尽早离开这里。于是说道：
“先生莫慌，蓝旗营的人追查到这里也需要时间，你会一直被关在刘府吗？”
华风说道：“不会，大概要等到后天，等病人换血后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客栈。我曾发过誓，死也不在刘府里配药，他多次想偷我的药方，我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林燮说道：“那就好，等你回到客栈，我就带你离开梅龙镇。你放心，你是琅琊阁的朋友，我们一定会救你，带你去琅琊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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