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梅岭之火寒毒（五）
第二十四回＿战荆州
月余，马队来到梁洲，大家在梁洲休整了几日，购置了些兵器铠甲和弓箭。再向南走就是荆州了，要事先做好与叛军作战的准备。林燮操练起在梅龙镇打造的狼牙棒，廉允使一杆长枪，廉慧使双刀，蔺正良每日练剑，只有蔺正来整日闲散，玩弄他从琅琊阁带出来的一副弓箭。那是一副用来打鸟的弓箭，廉允不断地提醒他，这副弓箭射不死人。蔺正来好像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摆弄着自己的弓箭。林燮从来没打算让蔺正来参与对叛军作战，所以也不在乎蔺正来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休整完毕，马队继续向荆州行进。一天早晨，马队正在翻越一道山岭，被横在官道上的一座营寨拦住去路。上前一问，是左路军骁骑营的营寨，营寨南面十里就是叛军的控制区。荆州就在山岭南面五十里的地方，已经陷入了叛军重围。
这座山岭叫飞霞岭，风景秀丽，重峦叠嶂，地势险峻，以夕阳下的彩霞著称，所以当地人给它起名飞霞岭。这里是从荆州进入中原的要冲，骁骑营驻守在这里，就是要防止叛军翻越天险，进犯梁洲。
马队在营寨后面的树林里露营休息，林燮和蔺正良二人走进军营，想说服守军，放他们通行。
一个全副披挂的守军将领在中军大帐里接待了二人，等二人说明来意，将领直接拒绝了他们，说道：
“这不可能，你们的货物送不过去，现在没人能够进入荆州。叛军已经封锁荆州三个月了，我们牺牲了多少将士，都不能接近荆州，你们一个小小商队，过去就是送死。我劝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这里是交战区，叛军正集结兵力，马上就要进攻这里，你们不要枉送了性命。”
林燮还想解释，只见一个传令兵跑进大帐，急促地报告道：“付将军，有紧急情况，聂将军带领的巡逻队在山下与叛军交手了，叛军越来越多，聂将军请求增援。”
付将军朝着账外大声喊道：“备马，送客。”然后挎着宝剑、大步流星地走出大账。
一个小兵匆匆跑进来，冲着林燮二人喊道：“你们赶紧走人，不要来捣乱，这里在打仗呢。”说完，把二人轰出了大账。
林燮和蔺正良回到马队的营地，林燮让蔺正良安排马队后撤，自己穿戴好盔甲，廉慧把绣有梁字的令旗插在林燮背后，担心地看着他。林燮说道：“我到前面去看看，你别担心，我只是去看看。”说完，跨上战马，提着狼牙棒，策马绕过军营，向山下奔去。
廉慧表面上不急，但心里着急，她喊来廉允，嘱咐廉允跟着林燮，千万不要让林燮莽撞。廉允答应了一声，披挂整齐，去追林燮。
就在这时，蔺正来也骑着马从廉慧身边跑过，大声说道：“我也去看看。”说完，去追赶林燮和廉允。廉慧急得直跺脚，跑去牵自己的马，蔺正良拉住了她，有些无奈地说道：“迟早都会这样，让他们去吧，你来帮帮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廉慧停住脚步，把目光投向山下，茂密的丛林遮住了她的视线。
林燮绕过骁骑营的营寨，驻足向山下眺望，只见在山下平原地带，有数百人在驰骋厮杀，战马嘶鸣，尘土飞扬。
付将军带着两百骑兵加入战团，与聂将军汇合。聂将军大声质问道：“老付，你带来的兵太少了，怎么打得赢叛军？他们的人马越来越多。”
付将军大声回答道：“行远，我只是来接应你，快点儿杀出去，不要忘了，荆州的粮草都在我们的营寨里，如果粮草有失，你我都得掉脑袋。不要恋战，快跟我走。”
骁骑营将士开始撤退，更多的叛军包围上来。付聂二位将军冲出了包围，可是上百骁骑营士兵仍然在敌人的包围圈中。聂行远看了看身边的士兵，高声喊道：“你们都跟随付将军守护大营。”说完，反身杀入叛军的包围圈。
付将军见同伴返回战场救人，焦急万分，他勒住战马，命令士兵列阵，用弓箭射住阵脚，希望同伴能从敌阵中冲出来。
林燮来到山脚，勒住马，向战场观望。就在这时，廉允和蔺正来先后赶到，林燮看到蔺正来，吃了一惊，喊道：“正来，你赶快回去，这里危险！”
蔺正来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先从口袋里掏出火折，点燃了插在马鞍上的一个火把，然后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箭的前端缠了些麻布，沾了从梅岭带来的火油。只见他把箭点燃，射向远处的一棵树，然后冲着林燮说道：“林大哥，你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了吗？大丈夫做事怎能婆婆妈妈的？”
林燮忽然感到一股豪气在体内激荡，他打量了一下蔺正来和廉允，说道：“好，今天咱们就练练兵。我在前，正来在中，小允子断后。都跟紧了，不要脱节，小心流矢。”
廉允这时完全忘了姐姐嘱咐的话，大声说道：“梅大哥，不，林大哥，咱们自从离开了琅琊阁，就不停地操练，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我们跟着你。”
“好样的，跟我冲！”说完，林燮提起狼牙棒，纵马冲向战场，蔺正来和廉允紧紧跟在后面。
林燮没有选择冲击叛军队伍密集的方位，而是在战场边缘地带往来驰骋，冲击叛军散乱和薄弱的部位。叛军起初没在意这三个装备简陋的敌人，只是分出小部分人马来对付他们。谁知这个挥舞狼牙棒的大汉十分凶猛，棒到之处，不是兵刃脱手就是被砸落马下，后面的两个骑手，一个用带火的箭专门射马，一个跟在后面补刀，专门刺杀跌落马下的叛军士兵。渐渐地，敌军士兵都开始有意避让这三个人。
这原本是一场遭遇战，大梁的巡逻兵与叛军巡逻兵不期而遇，谁也不甘示弱，打了起来。叛军呼叫增援，梁军也呼叫了增援。叛军在人数上占优势，想尽力缠住梁军，等待大批援军赶到后一举歼灭梁军。双方都是骑兵，混战成一团。林燮三人的加入看上去无足轻重，但是林燮的武艺高强，无人能敌，林正来也是箭无虚发，有几个敌方骑兵被火箭射中，火燃烧不灭，马疼痛不听号令，逃离了战场。
聂行远冲进敌群，与自己的士兵汇合，大半士兵已经挂彩，百来个骑兵勉强排好阵型，在聂行远的率领下向外突围。敌军不停地打着呼哨儿，进行拦截。
林燮向战场深处观望，看到一员梁将挥舞着大刀与两名敌将拼杀，鲜血染红了战袍，这个人就是聂行远。聂行远看一时不能取胜敌将，只得带领自己的队伍调转马头，想从其它方向寻求突围，两名敌将紧紧缠在他左右。
林燮看到梁军败退，寻求突围，对身后的蔺正来和廉允大喊一声：“跟我来。”挥起狼牙棒，策马向两个敌将冲去。
一员敌将看到林燮冲向自己，黑漆漆的狼牙棒当头砸来，急忙举起大枪拦挡，只听当啷一声巨响，敌将大枪脱手。二马错蹬，林燮顺势用棒尾将敌将扫落马下，廉允上前补了一枪，刺中敌将咽喉。
另外一名敌将正在与聂行远过招，看见同伴落马，急忙来救。林燮迎面冲上去，挥起狼牙棒就砸，敌将挥舞着两根铜棍，看来力量也不小。狼牙棒砸中铜棍，一根铜棍脱手，敌将大惊失色，伏在马背上，一溜烟地撤出战斗。
林燮与聂行远汇合到一处，左右冲杀。聂行远见敌将一死一逃，敌军乱了阵脚，于是放弃了突围的想法，和林燮一道斩杀还在战场上恋战的敌军骑兵。
付将军原本在战场边观望，准备接应突围的将士。他看见一个黑甲大汉带着两个骑兵从侧面冲入战场，后背插着一面绣有梁字的令旗，纳闷这三个人是什么来路。没想到这个黑甲大汉所向无敌，战场优劣顿时转换，敌军纷纷后撤，于是大喊一声：“都跟我来，杀呀！”率领身边的人马，冲向战场。
林燮三人与聂行远并肩冲击敌军，等付将军人马赶到，叛军彻底崩溃，纷纷逃离战场。
梁军没有追击，迅速打扫了战场，带上伤员和战死的士兵遗体，返回了大营。
林燮三人跟在梁军后面，相互查看是否受伤，都十分兴奋，讨论着刚才的战斗。
接近营门时，林燮三人拨转马头，想绕过梁军大营。聂行远纵马追了上来，拱手向林燮高声喊道：“壮士请留步，有幸一同抗敌，请一同进寨歇息。”刚才聂行远反身杀入敌阵，险象环生，林燮击杀敌将，扭转战局，那份勇猛让他赞叹不已，梁军里缺的就是这样的猛将。
林燮欣然接受了邀请，第二次走进中军大账。他摘下头盔，付将军看到林燮，十分诧异，脱口说道：“你不是今天来过这里的商贩吗？真没想到，你有如此本领，佩服佩服。”说完拱手致意。
聂行远也卸掉盔甲，右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走到林燮身边，拍了拍林燮的肩膀，说道：“今天多亏老弟相助，你是哪里的人呀？怎么称呼？坐，坐，来人，给客人上茶。”
林燮还没开口，蔺正来抢着说道：“这位是我们的林大哥，叫林燮。是景运八年的武选头名勇士，原麒麟军副帅林仲戌的公子，我们俩是他的助手。”
付将军说道：“原来是已故林将军的公子，是我大梁的新秀，难怪本领如此高强。自我介绍一下，本人付宗贤，左路军骁骑营主将，这是我的副将聂行远。今日与叛军遭遇战，林公子助战有功，我要上奏兵部表彰。我想问一下，林公子此次去荆州，有何贵干？”
林燮仔细打量着付聂两位将军，付将军年龄四十开外，已有白发，身材消瘦，饱经沧桑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旁边的聂将军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梧，络腮胡子，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
林燮说道：“我祖籍荆州。年初在豫州时听说叛军攻陷了江陵，在下的母亲是江陵人，目前在荆州躲避战乱。所以我就准备了一些物资，想到荆州探望母亲，也想为剿灭叛军出一份力。”
聂行远一拍大腿说道：“那太好了，我们营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我看你马上功夫了得，老付，既然林公子愿意与叛军作战，我看就把林公子收入骁骑营吧。”
付宗贤把目光投向林燮，林燮看了看蔺正来，蔺正来爽快地说道：“二位将军，为国家守土开疆本是大梁子民的本分。林大哥，你说对不对？”
林燮说道：“正是，在下愿为二位将军效力，早日解荆州之围，收复江陵。”
付宗贤说道：“那好，把你们的人和货物都带进大营安置。我任命你为骁骑营马军百人队长，听聂将军指挥。等有了战功，再做提升。”
林燮站起身，拱手说道：“多谢将军提携，愿听聂将军号令。”
当天，林燮把从滑国带来的物资囤储在骁骑营营地，给马队付了钱，让马队返回滑国。他们五人和任静留下，住进了营帐。
聂行远把一只百人骑兵队交给林燮指挥，蔺正来挑选了数十名善于射箭的士兵，组成一只箭队，整天练习射箭，并制作火箭。
叛军在遭遇战失利后，聚集兵力，一连几天在骁骑营外面骂阵。聂行远沉不住气了，带着林燮到付宗贤的中军帐请战。付宗贤犹豫了半晌，没有答应。因为骁骑营只有八千兵力，其中骑兵只有一千，机动性差。而且对敌军的兵力部署知之甚少，不可贸然接战，只易据险坚守。由于天灾，左路军粮草供应紧张，战马数量少，大营里还囤积了支援荆州的粮草，责任重大。如果出战不利，很可能会导致飞霞岭大营失守，不但会失去增援荆州的粮草，还把进入中原的关隘拱手让给敌人。
聂行远带着林燮从中军帐出来，失望地说道：“老付与叛军交战吃过亏，顾虑太多，患得患失。照这样下去，荆州的守军恐怕要饿死了。我看朝廷是不想要荆州了，只派我们骁骑营对阵叛军，援军迟迟不到，我们也只能勉强守住这飞霞岭。”
二人来到林燮的营地，蔺正来和廉允把人马都带去了后山操练，聂行远想看看林燮如何操练军队，于是二人骑马出营，来到后山。
蔺正来正在组织士兵制造火箭，廉允和另外一批士兵在练习射箭。他们见林燮与聂行远到来，都跑过来迎接。
蔺正来嘴快，说道：“林大哥，聂将军，要打叛军了吗？我这里都准备好了。”
林燮没有回答，聂行远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目前的策略是坚守，过些日子，敌军自会退去。他们在山下扎营，易攻难守，不会长久。你们操练得如何了？”
四个人坐在树荫下，蔺正来把火箭骑兵的想法说了出来，聂行远微微摇头，说道：“想法是好的，可是我们的骑兵本来就少，还要依靠他们冲锋掠阵，让他们射箭，恐怕大材小用了。”
林燮说道：“将军，如果我们只是被动防守，荆州就危险了，只有破敌，才能收复失地呀。”
聂行远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着急呀。可是大梁连年受灾，战马和粮草短缺，后援跟不上，不能对敌人形成优势，所以不敢与叛军决战。”
林燮问道：“聂大哥，山下有多少敌人？”
聂行远回答道：“五千人左右，敌营距离我们只有五里。我们在山上，这里山势险峻，敌人不敢进攻，只能在山下骂战。”
林燮接着问道：“荆州一带敌人一共有多少兵力？”
聂行远回答道：“这个不太清楚，只知道叛军占领了江陵，包围了荆州，在荆州的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军营，把我们的两万荆州军困在了城内。叛军进行了清野，遇见普通百姓就抓，所以我们探听不到叛军的具体兵力部署。”
蔺正来接过话头，说道：“叛军围困荆州几个月了，没有攻城，也没有主动进攻我们的营寨，说明叛军的兵力也不充足。我们有天灾，他们也有天灾，从上次的遭遇战来看，敌军的战斗力不过如此。虽然他们兵力数倍于我们，可是最后还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我觉着我们可以和他们一战。”
林燮说道：“聂将军，我们闭门不出，太影响士气。能否再请示一下付将军，找准时机，去劫敌营，我愿意立军令状。”
最终，付宗贤同意了林燮的请战。由林燮领兵劫营，聂行远带队接应，付宗贤则亲自率领步兵，在两侧山林里埋伏，作为侧应，同时提防敌军偷袭大营。
一天凌晨，大雾笼罩着山林，林燮率领两个百人骑兵队，静悄悄地沿着山林边缘下山，来到距离敌营不到一里的地方。聂行远率领三个百人队，跟在林燮后面。
蔺正来带着五十名骑兵，摸到距离敌营大门不远的地方，派出两名勇士背着炸药、趁着雾气弥漫，匍匐前进到敌营门前，安放好炸药。一切准备就绪后，蔺正来率领五十名骑兵策马奔到敌营的栅栏边缘，沿着栅栏游走，同时将火箭射入敌营内。敌营内响起阵阵呼哨儿声，敌兵纷纷奔出帐篷，在将领的指挥下列队，然后放下营门的吊桥，冲出营寨。只听到一声巨响，埋在敌营门前的炸药爆炸了，几十名敌军兵将被炸倒，营门也被炸毁。
林燮率领队伍冲到敌营门前，纷纷将火箭射入敌营。敌营一片混乱，有的敌兵敌将想冲出营寨厮杀，但都被火箭射退。渐渐地，敌营内的帐篷都燃烧起来，烈火连成一片。
聂行远在远处听见爆炸声，透过雾气，看到敌营起火。他按捺不住，率领人马冲向敌营。林燮看到聂行远前来支援，便带领自己的队伍，率先杀入敌营。
叛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营内大乱。敌方主将披挂上马，看到四处火光和无主乱窜的士兵，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马，不敢上前接战，带领残兵从后门逃离。
付宗贤率领步兵赶到，劫营之战在太阳升起时，已经结束了。雾气散去，梁军打扫战场，得到数百匹战马和大量兵器。
林燮建议就地扎营，充分利用敌军已经挖好的壕沟和栅栏。付聂两位将军同意了林燮的提议，将这个新的营寨作为骁骑营的前营，由聂行远负责把守。聂行远将五个骑兵百人队交给林燮指挥，自己率领两千步兵，驻守新营。付宗贤率领大队人马、带着战利品返回大营。
新的营寨还没有完全修复，叛军的大队人马蜂拥而至，把前营团团包围。
聂行远爬上吊斗四下观望，敌军有万人之众，正南面还有一只铁甲骑兵。骁骑营曾经吃过敌军铁甲骑兵的亏，聂行远看了敌人的阵势，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聂行远忧心忡忡地爬下吊斗，吩咐部将加强寨门守卫和寨墙巡逻，安排强弩，严阵以待。他把林燮叫到中军账，商议对策，蔺正来也加入了讨论。
大战刚刚结束，就遭敌军围困，处境危险，可是蔺正来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听完聂行远介绍敌情，他嬉笑地说道：“聂大哥，你知道吗，叛军在这里挖了一口水井，居然想在这里常住。这下可好，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刚才让小允子赶紧打水，把帐篷全部淋湿，把寨门和寨墙都泼上了水。大家把盾牌准备好，敌军被我们劫营，吃了我们火箭和炸药的亏，我猜想他们一定会用火箭报复我们。不过这样正好，我们的箭支消耗了不少，让叛军给我们补充些。我们不妨让守卫寨墙的弩兵退后一些，让敌人把箭射进来。”
聂行远将信将疑，看了一眼林燮，林燮说道：“聂大哥，正来是我的军师，料事如神，你不妨试一试。”
聂行远吩咐传令兵，按照蔺正来的建议，弩兵后撤，用井水把营寨淋了个透湿。
果然，一个时辰后，敌人的骑兵开始围着营寨绕圈子，初时不敢靠近，看到营内没用弓弩拒敌，便靠近游走，然后将火箭纷纷射进营寨。
然而结果并非如敌人所料，营内没有起火，上万支火箭射完，也没看到梁军营内一点儿火星。看到营寨安然无恙，敌军没敢贸然进攻，太阳落山了，敌军大队人马撤离到五里开外的地方，重新扎营。
付将军派人从大营送来更多的火油和炸药。晚饭时，大家一边用饭，一边讨论敌情。
一个步兵队长汇报，共缴获箭支一万，帐篷破损二十顶，有百名士兵受了不同程度的箭伤，十几名重伤员需要送回大营医治。
聂行远心情沉重，说道：“虽然我们暂时站稳了脚跟，可是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数倍，还有铁甲军，关键是这里无险可守，壕沟和寨墙都不够坚固，恐怕我们不能在这里固守，最好还是放弃，撤到山上去，保存实力。明天早晨这里还会有大雾，我们可以趁着雾气撤离，把寨墙毁掉，把井填死，不让敌人借用，你们意下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林燮说道：“聂大哥分析得透彻，但是就这么撤离，实在不甘心呀。”
蔺正来说道：“明天早晨有雾，可以掩护我们撤离，也可以掩护我们偷营。敌人今日择地扎营，想必一夜的时间，营寨不会坚固。他们离我们只有五里，说明他们仗着人多，不免轻敌。明天凌晨，我们再次偷营，杀一杀他们的士气，再撤不迟。聂大哥，你说呢？”
聂行远说道：“我们已经偷袭敌营一次，敌人恐怕已有准备，而且他们有铁甲军，再次偷袭风险很大。”
蔺正来说道：“我们有火油和炸药，不怕他们的铁甲军。我们的火箭不怕水，射到敌人身上就会燃烧，我们的炸药竹筒可以破坏敌军的步兵阵型，完全可以偷袭。”
聂行远本就主战，也不愿意轻易撤离，他在战斗中看到了林燮使用炸药和火箭的战果，于是说道：“那咱们就再冒一次险。林老弟带领全体骑兵去偷营，我带领步兵在后面布阵支援。我今夜会通知老付，让他明天凌晨下山接应我们，如果偷营不利，就边打边撤，给敌人留一座空营。”
蔺正来说道：“敌人这时正在筹划明天如何攻破我们的营寨，可惜他们等不到那一刻了，大家吃完饭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见证奇迹吧。”
翌日凌晨，雾气笼罩大地，能见度不足百步。林燮带领骑兵悄悄出营，绕道摸向叛军营地。聂行远指挥步兵，拆除了营帐，向敌营方向行进三里路，布阵待敌。
林燮从侧面接近敌营，惊奇地发现敌军营地竟然没有壕沟栅栏。敌军已经起床，正在原地集结造饭，一些敌兵发现了他们，但是由于雾气重，看不清装束，还以为林燮的骑兵是自己人。
林燮见此情形，知道不能有丝毫犹豫，一声令下，自己一马当先，冲向敌营。
敌营顿时大乱，他们没料到梁军竟然会再次偷营，而且是从侧面进攻。林燮的狼牙棒上下挥舞，如入无人之境，五百骑兵以十人一伍，紧紧跟随林燮。火箭四射，炸药竹筒在敌兵密集的地方爆炸。
由于雾气太重，难辨敌我，叛军一直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敌方指挥官发现梁军战马上都插着火苗，于是命令铁甲军出击，劫杀梁军骑兵。
林燮率领骑兵第二次杀穿了敌军营盘。这时太阳还没出山，雾气尚未消散，就在他犹豫是否第三次冲击敌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渐渐清晰的黑线，敌人的铁甲军列阵向他们冲来。
蔺正来策马跑到队伍前面，举起火箭，大声呼喊：“大家列队举箭，听我的号令。”
五百骑兵横向排开，高举火箭，按照蔺正来的指令，射向铁甲军，当射到第四轮的时候，敌人的铁甲军已经冲到眼前，一半的敌军身上披着火苗。
林燮拨转马头，大声喊道：“撤退。”五百骑兵顿时四散。
梁军的骑兵是轻骑兵，跑得快，敌人的铁甲军追不上，但是敌人并没有放弃追赶，直接扑向梁军营地。
聂行远带领步兵严阵以待，他看到了正在撤退的己方骑兵，于是命令火箭兵点火。林燮带领骑兵撤退到步兵的阵地后面，聂行远双目圆睁，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敌人的铁甲军向梁军阵地奔来，但是速度在减慢，阵容凌乱。
“放箭！”聂行远发出指令。
步兵用弩，弩比弓射得远，也射得更准，更密集。对方的铁甲军在火箭的攻击下，终于支持不住，在阵前一百步的地方溃散了。铁甲骑兵身上带着火苗，四散撤退。铁甲军的撤退冲散了后面的敌军，敌军乱作一团。
林燮看到时机来到，率领骑兵从弩阵后面冲出来，追杀敌人的铁甲军。
铁甲军一旦分散，就失去了战斗力，成了轻骑兵的猎物。
这时在战场的北面，付宗贤带领骑兵和步兵早已布好战阵，探马不断报告前方的战况。当他得知敌方的铁甲军被击败时，立刻指挥所有的骑兵和步兵，驰援战场。
聂行远一身冷汗，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林燮的骑兵追杀敌人的铁甲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步兵竟然靠火箭击退了敌人的铁甲军。当他看到大本营派来增援的骑兵时，不由得高声呐喊，带领自己的步兵，冲向敌营。
没有了铁甲军，林燮率领的骑兵就没有了对手，林燮一马当先，在敌营里冲杀，自己肩头中箭，也浑然不觉。
敌军主将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见大势已去，带着残兵败将弃营而去。
此战梁军以一当十，大获全胜，缴获战马千匹，军械无数，还有大批的粮草。
付宗贤召集聂行远、林燮和其他部将在前营开会，大家一致认为应该乘胜追击，解荆州之围。
在短暂的休息后，林燮包扎了伤口，率领骑兵奔向荆州。
围困荆州的叛军有一半被调走对付骁骑营，并且在偷营战斗中被打败。林燮率领骑兵奔袭三十里，进攻荆州四周的敌营。荆州守军倾巢出动，与骁骑营配合，一举攻破四座敌营，荆州解围。
付宗贤传令将大营的粮草发往荆州，廉慧听到消息，欣喜若狂，她知道林燮他们打了胜仗，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第二十五回＿奇书
林燮来到荆州的祖宅，祖宅已经破败不堪。他见到了母亲，这是时隔五年再次见到母亲。母亲一到荆州就病倒了，卧床不起，林燮跪在母亲的床前流泪，廉慧也跟随林燮来到林母的床前磕头。林母面色苍白，瘦弱不堪，勉强露出微笑，说道：
“我把林燮送到金陵，原想让他读书做官，没想到他还是上了战场，走上了他爸爸走过的路。你自己做主订婚，我不说什么，廉姑娘出身琅琊阁，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吧。”
林母看着林燮和廉慧二人，郑重地说道：“收复江陵城后，你们就在梅家的祖宅里成亲。”
蔺正良、正来和廉允坐在林府的正堂里喝茶休息，林燮的堂兄当家，陪着众人说话。林燮见完母亲，回到正堂，堂兄拉着林燮的手，面露愁容，说道：“婶母来到这里时间不长就病倒了，家里已经山穷水尽，没有好吃的照顾她，请兄弟原谅。”说完呜咽着哭泣起来。
林燮有些不知所措，他扶着堂兄坐下，说道：“荆州受困，大家都在忍饥挨饿，请兄长不要自责。我这就去军里借些粮米，现在荆州解围了，不会再挨饿了。”
安抚了堂兄，林燮对大家说道：“允弟这就随我去城外拿粮，慧姐和静妹帮忙照看母亲，正良和正来在这里休息。”
蔺正良说道：“你去拿粮，我和正来去城里的恩济堂看看。三四个月前他们还给我们飞鸽传书，阁主特别叮嘱我去关照一下，咱们一起出门。”
走出林府大门，林燮特地回头审视了一下林府的门楣，“护国栋梁”四字金匾挂在正中，这是武陵王为死去的林仲戌提写的，当朝也只有皇上和武陵王能赐金匾。这道金匾保护了林家祖宅，不然林府的木材砖石都可能被拆去守城了。林仲戌兄弟二人，兄长继承祖业，多年前就去世了，留有一子当家，即林燮的堂兄。
四人分手后，蔺正良带着蔺正来来到恩济堂，只见到一个破败的院落，院墙已经被拆了一半，残破的竹门上写着“停业”二字。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推开竹门，走进院子，里面杂草丛生，正堂门敞开，里面一片凌乱。厅堂里没有了柜台，药盒子散落了一地，蔺正良喊道：“有人吗？”
不一会儿，一个半大男孩儿从里屋走出来，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男孩见有人来，怯生生地问道：“你们找谁呀？这里早就关门停业了，没看到大门上写的嘛？”
蔺正良说道：“我们找蔺宽，他在吗？”
男孩儿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他干嘛？”
蔺正良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恩济堂？”
男孩儿生气又难过地大声说道：“这里是我的家！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蔺正良说道：“小兄弟，别生气，我们是琅琊阁的人，来找蔺宽。”
男孩儿仔细看了看来人，哇地一声哭了，说道：“蔺宽是我爹，几个月前出城买药，没回来，听说被叛军杀害了，呜呜。”
蔺正良和蔺正来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蔺正良问道“家里还有别人吗？”
男孩儿哭着回答道：“我哥哥出城寻我爹，没了音信。我娘着急，不吃不喝，守军又来拆家，她急火攻心，两个月前去世了，就埋在后院。家里没人了。”
蔺正良伸出双臂，搂住了男孩，说道：“我叫正良，是你的族兄，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男孩擦了擦眼泪，看着蔺正良，说道：“我叫正义，十二了。”
蔺正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唉，恩济堂就这么破败了。正义，你先跟我们走，给你找口饭吃。”说完，拉着蔺正义返回林府。
林府后院的厨房里，廉慧配合使女做饭，任静安静地坐在一边，拿着一根树枝，翻腾着墙边的药渣子。
廉慧问使女：“伯母得的是什么病？”
使女回答道：“请郎中看过，说是痨病，有时候会咳血。”
廉慧心里一凉，痨病是很难治好的，咯血，说明病得不轻。
任静小声说道：“这药也不太对呀，这里有葛根和青叶，都不是治这个病的，有害无益。”
廉慧惊异地看着任静，说道：“妹妹懂药？是你爸爸教的吗？”
任静扭过头去，说道：“是我自己学的。”
自从华风死后，廉慧就替林燮认了任静为义妹，说以后送她去琅琊阁，算是琅琊阁的人了。
林燮带回来粮食，晚饭时大家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蔺正良说道：“伯母说要等到收复江陵后，再给你们完婚。我恐怕等不了这么长时间，我需要尽快赶回去，向阁主汇报这里恩济堂的情况。我想等外面的战事稳定了，就启程回琅琊阁。”
廉慧说道：“我已经安全到了荆州，婚事已定，不需要陪伴了。允弟也应该尽快回琅琊阁，去照料母亲。”
林燮说道：“感谢大家的帮助，护送慧姐到此，我们婚后一定尽快择时间回琅琊阁省亲。这里战事紧张，我就不多留大家了，等外面平静一些，就送大家返程。”
蔺正来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说好了琅琊阁要有人给慧姐主婚的，都走了，好像不妥吧。”
廉慧笑着说道：“来弟还是尽快回山吧，阁主一定担心了。你也算出山历练过了，还上了战场，没有人比你更风光了。”
林燮有些为难地说道：“可能还有一事要麻烦正良大哥。我们从滑国带来的火油和火硝不多了，需要再去采集一些运过来，请正良大哥再绕道滑国一趟，帮忙采集。”
蔺正来高兴地说道：“我可以办这件事儿，我知道怎样炼硝，还有冯大哥他们帮忙，不用劳烦正良大哥了。正良大哥是我爹的左膀右臂，应该赶快回山。等下一批火油火硝到了荆州，咱们就能拿下江陵，我就可以代表琅琊阁为慧姐主婚了。”
林燮看了看蔺正良，说道：“我想还是请正良大哥走一趟。这次运货，由骁骑营负责，会更安全可靠，正良大哥可以介绍两边的人认识，将渠道理顺。”
蔺正良想了一下，说道：“没问题，就是个把月的时间，回山并不算太晚。”
蔺正来不太高兴地说道：“我可是一定要去的，谁也别想阻拦我。”
林燮转过头，看着任静说道：“还有一事，静妹她爹生前说要把医书送给蔺冉师叔，可这是郎中留给静妹的唯一遗物。静妹，你说该怎么办？”
任静轻声说道：“林大哥，你替我决定吧。”
林燮为难起来，蔺正来说道：“拿人遗物，不讲道理。但这事儿好办，誊抄一份就行了。”
林燮说道：“还是正来脑子好使，就这么办，谁来抄写？”
蔺正来自告奋勇，说道：“我来抄写，顺便向奇才郎中学习学习。”
任静取来父亲的遗物，交给蔺正来，蔺正来打开一看，傻眼了。华风的字如同天书，根本看不懂，林燮和廉慧也是一头雾水，看不懂里面写了什么。廉慧问任静：“静妹妹，你看得懂吗？”
任静默默点点头，蔺正来高兴地说道：“静妹妹念，我来写好了。”
誊抄医书并不顺利，蔺正来经常与任静吵嘴，说任静念错了，不合医理，不合药理，还闹着要蔺正良和廉慧来裁判。更多的时候，蔺正良和廉慧也不懂，任静一本正经地逐字解释，有时争辩起来面红耳赤。最终，大家取得共识，华风的医术不是寻常人能懂的，就按照任静的解读誊写。蔺正来一边写，一边努力领会，可有时总也领会不了。为了赶进度，他干脆不再思考，任静说什么他就写什么。
经过几次战斗，荆州四野都被梁军控制。这天，林燮送众人出城，廉慧嘱咐蔺正良要照顾好正来，到了梁洲后，让梁洲恩济堂飞鸽传书，给阁主报个平安，一定要把蔺正来带回琅琊阁。蔺正良委托林燮和廉慧照看荆州的恩济堂，收留蔺正义，等待阁主另外派人接管。
聂行远派出一队亲兵随同蔺正良去滑国采办火油和火硝，他现在对这两件事物喜欢得不得了，打仗离不开它们。他与亲兵们告别，嘱咐他们听从蔺正良的安排。
林燮和廉慧目送蔺正良、正来和廉允远去，廉慧默默地流泪。由于战乱，田地荒芜，官道上长满了草，林燮望着无尽的田野，感慨地对廉慧说道：
“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乡了，我们要在这里相伴一生，你说好吗？”
廉慧把头靠在林燮的肩膀上，回答道：“好呀，一生一世，生生不息。”
月余，马队来到梁洲，大家在梁洲休整了几日，购置了些兵器铠甲和弓箭。再向南走就是荆州了，要事先做好与叛军作战的准备。林燮操练起在梅龙镇打造的狼牙棒，廉允使一杆长枪，廉慧使双刀，蔺正良每日练剑，只有蔺正来整日闲散，玩弄他从琅琊阁带出来的一副弓箭。那是一副用来打鸟的弓箭，廉允不断地提醒他，这副弓箭射不死人。蔺正来好像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摆弄着自己的弓箭。林燮从来没打算让蔺正来参与对叛军作战，所以也不在乎蔺正来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休整完毕，马队继续向荆州行进。一天早晨，马队正在翻越一道山岭，被横在官道上的一座营寨拦住去路。上前一问，是左路军骁骑营的营寨，营寨南面十里就是叛军的控制区。荆州就在山岭南面五十里的地方，已经陷入了叛军重围。
这座山岭叫飞霞岭，风景秀丽，重峦叠嶂，地势险峻，以夕阳下的彩霞著称，所以当地人给它起名飞霞岭。这里是从荆州进入中原的要冲，骁骑营驻守在这里，就是要防止叛军翻越天险，进犯梁洲。
马队在营寨后面的树林里露营休息，林燮和蔺正良二人走进军营，想说服守军，放他们通行。
一个全副披挂的守军将领在中军大帐里接待了二人，等二人说明来意，将领直接拒绝了他们，说道：
“这不可能，你们的货物送不过去，现在没人能够进入荆州。叛军已经封锁荆州三个月了，我们牺牲了多少将士，都不能接近荆州，你们一个小小商队，过去就是送死。我劝你们赶紧离开这里，这里是交战区，叛军正集结兵力，马上就要进攻这里，你们不要枉送了性命。”
林燮还想解释，只见一个传令兵跑进大帐，急促地报告道：“付将军，有紧急情况，聂将军带领的巡逻队在山下与叛军交手了，叛军越来越多，聂将军请求增援。”
付将军朝着账外大声喊道：“备马，送客。”然后挎着宝剑、大步流星地走出大账。
一个小兵匆匆跑进来，冲着林燮二人喊道：“你们赶紧走人，不要来捣乱，这里在打仗呢。”说完，把二人轰出了大账。
林燮和蔺正良回到马队的营地，林燮让蔺正良安排马队后撤，自己穿戴好盔甲，廉慧把绣有梁字的令旗插在林燮背后，担心地看着他。林燮说道：“我到前面去看看，你别担心，我只是去看看。”说完，跨上战马，提着狼牙棒，策马绕过军营，向山下奔去。
廉慧表面上不急，但心里着急，她喊来廉允，嘱咐廉允跟着林燮，千万不要让林燮莽撞。廉允答应了一声，披挂整齐，去追林燮。
就在这时，蔺正来也骑着马从廉慧身边跑过，大声说道：“我也去看看。”说完，去追赶林燮和廉允。廉慧急得直跺脚，跑去牵自己的马，蔺正良拉住了她，有些无奈地说道：“迟早都会这样，让他们去吧，你来帮帮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廉慧停住脚步，把目光投向山下，茂密的丛林遮住了她的视线。
林燮绕过骁骑营的营寨，驻足向山下眺望，只见在山下平原地带，有数百人在驰骋厮杀，战马嘶鸣，尘土飞扬。
付将军带着两百骑兵加入战团，与聂将军汇合。聂将军大声质问道：“老付，你带来的兵太少了，怎么打得赢叛军？他们的人马越来越多。”
付将军大声回答道：“行远，我只是来接应你，快点儿杀出去，不要忘了，荆州的粮草都在我们的营寨里，如果粮草有失，你我都得掉脑袋。不要恋战，快跟我走。”
骁骑营将士开始撤退，更多的叛军包围上来。付聂二位将军冲出了包围，可是上百骁骑营士兵仍然在敌人的包围圈中。聂行远看了看身边的士兵，高声喊道：“你们都跟随付将军守护大营。”说完，反身杀入叛军的包围圈。
付将军见同伴返回战场救人，焦急万分，他勒住战马，命令士兵列阵，用弓箭射住阵脚，希望同伴能从敌阵中冲出来。
林燮来到山脚，勒住马，向战场观望。就在这时，廉允和蔺正来先后赶到，林燮看到蔺正来，吃了一惊，喊道：“正来，你赶快回去，这里危险！”
蔺正来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先从口袋里掏出火折，点燃了插在马鞍上的一个火把，然后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箭的前端缠了些麻布，沾了从梅岭带来的火油。只见他把箭点燃，射向远处的一棵树，然后冲着林燮说道：“林大哥，你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了吗？大丈夫做事怎能婆婆妈妈的？”
林燮忽然感到一股豪气在体内激荡，他打量了一下蔺正来和廉允，说道：“好，今天咱们就练练兵。我在前，正来在中，小允子断后。都跟紧了，不要脱节，小心流矢。”
廉允这时完全忘了姐姐嘱咐的话，大声说道：“梅大哥，不，林大哥，咱们自从离开了琅琊阁，就不停地操练，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我们跟着你。”
“好样的，跟我冲！”说完，林燮提起狼牙棒，纵马冲向战场，蔺正来和廉允紧紧跟在后面。
林燮没有选择冲击叛军队伍密集的方位，而是在战场边缘地带往来驰骋，冲击叛军散乱和薄弱的部位。叛军起初没在意这三个装备简陋的敌人，只是分出小部分人马来对付他们。谁知这个挥舞狼牙棒的大汉十分凶猛，棒到之处，不是兵刃脱手就是被砸落马下，后面的两个骑手，一个用带火的箭专门射马，一个跟在后面补刀，专门刺杀跌落马下的叛军士兵。渐渐地，敌军士兵都开始有意避让这三个人。
这原本是一场遭遇战，大梁的巡逻兵与叛军巡逻兵不期而遇，谁也不甘示弱，打了起来。叛军呼叫增援，梁军也呼叫了增援。叛军在人数上占优势，想尽力缠住梁军，等待大批援军赶到后一举歼灭梁军。双方都是骑兵，混战成一团。林燮三人的加入看上去无足轻重，但是林燮的武艺高强，无人能敌，林正来也是箭无虚发，有几个敌方骑兵被火箭射中，火燃烧不灭，马疼痛不听号令，逃离了战场。
聂行远冲进敌群，与自己的士兵汇合，大半士兵已经挂彩，百来个骑兵勉强排好阵型，在聂行远的率领下向外突围。敌军不停地打着呼哨儿，进行拦截。
林燮向战场深处观望，看到一员梁将挥舞着大刀与两名敌将拼杀，鲜血染红了战袍，这个人就是聂行远。聂行远看一时不能取胜敌将，只得带领自己的队伍调转马头，想从其它方向寻求突围，两名敌将紧紧缠在他左右。
林燮看到梁军败退，寻求突围，对身后的蔺正来和廉允大喊一声：“跟我来。”挥起狼牙棒，策马向两个敌将冲去。
一员敌将看到林燮冲向自己，黑漆漆的狼牙棒当头砸来，急忙举起大枪拦挡，只听当啷一声巨响，敌将大枪脱手。二马错蹬，林燮顺势用棒尾将敌将扫落马下，廉允上前补了一枪，刺中敌将咽喉。
另外一名敌将正在与聂行远过招，看见同伴落马，急忙来救。林燮迎面冲上去，挥起狼牙棒就砸，敌将挥舞着两根铜棍，看来力量也不小。狼牙棒砸中铜棍，一根铜棍脱手，敌将大惊失色，伏在马背上，一溜烟地撤出战斗。
林燮与聂行远汇合到一处，左右冲杀。聂行远见敌将一死一逃，敌军乱了阵脚，于是放弃了突围的想法，和林燮一道斩杀还在战场上恋战的敌军骑兵。
付将军原本在战场边观望，准备接应突围的将士。他看见一个黑甲大汉带着两个骑兵从侧面冲入战场，后背插着一面绣有梁字的令旗，纳闷这三个人是什么来路。没想到这个黑甲大汉所向无敌，战场优劣顿时转换，敌军纷纷后撤，于是大喊一声：“都跟我来，杀呀！”率领身边的人马，冲向战场。
林燮三人与聂行远并肩冲击敌军，等付将军人马赶到，叛军彻底崩溃，纷纷逃离战场。
梁军没有追击，迅速打扫了战场，带上伤员和战死的士兵遗体，返回了大营。
林燮三人跟在梁军后面，相互查看是否受伤，都十分兴奋，讨论着刚才的战斗。
接近营门时，林燮三人拨转马头，想绕过梁军大营。聂行远纵马追了上来，拱手向林燮高声喊道：“壮士请留步，有幸一同抗敌，请一同进寨歇息。”刚才聂行远反身杀入敌阵，险象环生，林燮击杀敌将，扭转战局，那份勇猛让他赞叹不已，梁军里缺的就是这样的猛将。
林燮欣然接受了邀请，第二次走进中军大账。他摘下头盔，付将军看到林燮，十分诧异，脱口说道：“你不是今天来过这里的商贩吗？真没想到，你有如此本领，佩服佩服。”说完拱手致意。
聂行远也卸掉盔甲，右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走到林燮身边，拍了拍林燮的肩膀，说道：“今天多亏老弟相助，你是哪里的人呀？怎么称呼？坐，坐，来人，给客人上茶。”
林燮还没开口，蔺正来抢着说道：“这位是我们的林大哥，叫林燮。是景运八年的武选头名勇士，原麒麟军副帅林仲戌的公子，我们俩是他的助手。”
付将军说道：“原来是已故林将军的公子，是我大梁的新秀，难怪本领如此高强。自我介绍一下，本人付宗贤，左路军骁骑营主将，这是我的副将聂行远。今日与叛军遭遇战，林公子助战有功，我要上奏兵部表彰。我想问一下，林公子此次去荆州，有何贵干？”
林燮仔细打量着付聂两位将军，付将军年龄四十开外，已有白发，身材消瘦，饱经沧桑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旁边的聂将军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魁梧，络腮胡子，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
林燮说道：“我祖籍荆州。年初在豫州时听说叛军攻陷了江陵，在下的母亲是江陵人，目前在荆州躲避战乱。所以我就准备了一些物资，想到荆州探望母亲，也想为剿灭叛军出一份力。”
聂行远一拍大腿说道：“那太好了，我们营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我看你马上功夫了得，老付，既然林公子愿意与叛军作战，我看就把林公子收入骁骑营吧。”
付宗贤把目光投向林燮，林燮看了看蔺正来，蔺正来爽快地说道：“二位将军，为国家守土开疆本是大梁子民的本分。林大哥，你说对不对？”
林燮说道：“正是，在下愿为二位将军效力，早日解荆州之围，收复江陵。”
付宗贤说道：“那好，把你们的人和货物都带进大营安置。我任命你为骁骑营马军百人队长，听聂将军指挥。等有了战功，再做提升。”
林燮站起身，拱手说道：“多谢将军提携，愿听聂将军号令。”
当天，林燮把从滑国带来的物资囤储在骁骑营营地，给马队付了钱，让马队返回滑国。他们五人和任静留下，住进了营帐。
聂行远把一只百人骑兵队交给林燮指挥，蔺正来挑选了数十名善于射箭的士兵，组成一只箭队，整天练习射箭，并制作火箭。
叛军在遭遇战失利后，聚集兵力，一连几天在骁骑营外面骂阵。聂行远沉不住气了，带着林燮到付宗贤的中军帐请战。付宗贤犹豫了半晌，没有答应。因为骁骑营只有八千兵力，其中骑兵只有一千，机动性差。而且对敌军的兵力部署知之甚少，不可贸然接战，只易据险坚守。由于天灾，左路军粮草供应紧张，战马数量少，大营里还囤积了支援荆州的粮草，责任重大。如果出战不利，很可能会导致飞霞岭大营失守，不但会失去增援荆州的粮草，还把进入中原的关隘拱手让给敌人。
聂行远带着林燮从中军帐出来，失望地说道：“老付与叛军交战吃过亏，顾虑太多，患得患失。照这样下去，荆州的守军恐怕要饿死了。我看朝廷是不想要荆州了，只派我们骁骑营对阵叛军，援军迟迟不到，我们也只能勉强守住这飞霞岭。”
二人来到林燮的营地，蔺正来和廉允把人马都带去了后山操练，聂行远想看看林燮如何操练军队，于是二人骑马出营，来到后山。
蔺正来正在组织士兵制造火箭，廉允和另外一批士兵在练习射箭。他们见林燮与聂行远到来，都跑过来迎接。
蔺正来嘴快，说道：“林大哥，聂将军，要打叛军了吗？我这里都准备好了。”
林燮没有回答，聂行远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目前的策略是坚守，过些日子，敌军自会退去。他们在山下扎营，易攻难守，不会长久。你们操练得如何了？”
四个人坐在树荫下，蔺正来把火箭骑兵的想法说了出来，聂行远微微摇头，说道：“想法是好的，可是我们的骑兵本来就少，还要依靠他们冲锋掠阵，让他们射箭，恐怕大材小用了。”
林燮说道：“将军，如果我们只是被动防守，荆州就危险了，只有破敌，才能收复失地呀。”
聂行远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着急呀。可是大梁连年受灾，战马和粮草短缺，后援跟不上，不能对敌人形成优势，所以不敢与叛军决战。”
林燮问道：“聂大哥，山下有多少敌人？”
聂行远回答道：“五千人左右，敌营距离我们只有五里。我们在山上，这里山势险峻，敌人不敢进攻，只能在山下骂战。”
林燮接着问道：“荆州一带敌人一共有多少兵力？”
聂行远回答道：“这个不太清楚，只知道叛军占领了江陵，包围了荆州，在荆州的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军营，把我们的两万荆州军困在了城内。叛军进行了清野，遇见普通百姓就抓，所以我们探听不到叛军的具体兵力部署。”
蔺正来接过话头，说道：“叛军围困荆州几个月了，没有攻城，也没有主动进攻我们的营寨，说明叛军的兵力也不充足。我们有天灾，他们也有天灾，从上次的遭遇战来看，敌军的战斗力不过如此。虽然他们兵力数倍于我们，可是最后还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我觉着我们可以和他们一战。”
林燮说道：“聂将军，我们闭门不出，太影响士气。能否再请示一下付将军，找准时机，去劫敌营，我愿意立军令状。”
最终，付宗贤同意了林燮的请战。由林燮领兵劫营，聂行远带队接应，付宗贤则亲自率领步兵，在两侧山林里埋伏，作为侧应，同时提防敌军偷袭大营。
一天凌晨，大雾笼罩着山林，林燮率领两个百人骑兵队，静悄悄地沿着山林边缘下山，来到距离敌营不到一里的地方。聂行远率领三个百人队，跟在林燮后面。
蔺正来带着五十名骑兵，摸到距离敌营大门不远的地方，派出两名勇士背着炸药、趁着雾气弥漫，匍匐前进到敌营门前，安放好炸药。一切准备就绪后，蔺正来率领五十名骑兵策马奔到敌营的栅栏边缘，沿着栅栏游走，同时将火箭射入敌营内。敌营内响起阵阵呼哨儿声，敌兵纷纷奔出帐篷，在将领的指挥下列队，然后放下营门的吊桥，冲出营寨。只听到一声巨响，埋在敌营门前的炸药爆炸了，几十名敌军兵将被炸倒，营门也被炸毁。
林燮率领队伍冲到敌营门前，纷纷将火箭射入敌营。敌营一片混乱，有的敌兵敌将想冲出营寨厮杀，但都被火箭射退。渐渐地，敌营内的帐篷都燃烧起来，烈火连成一片。
聂行远在远处听见爆炸声，透过雾气，看到敌营起火。他按捺不住，率领人马冲向敌营。林燮看到聂行远前来支援，便带领自己的队伍，率先杀入敌营。
叛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营内大乱。敌方主将披挂上马，看到四处火光和无主乱窜的士兵，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马，不敢上前接战，带领残兵从后门逃离。
付宗贤率领步兵赶到，劫营之战在太阳升起时，已经结束了。雾气散去，梁军打扫战场，得到数百匹战马和大量兵器。
林燮建议就地扎营，充分利用敌军已经挖好的壕沟和栅栏。付聂两位将军同意了林燮的提议，将这个新的营寨作为骁骑营的前营，由聂行远负责把守。聂行远将五个骑兵百人队交给林燮指挥，自己率领两千步兵，驻守新营。付宗贤率领大队人马、带着战利品返回大营。
新的营寨还没有完全修复，叛军的大队人马蜂拥而至，把前营团团包围。
聂行远爬上吊斗四下观望，敌军有万人之众，正南面还有一只铁甲骑兵。骁骑营曾经吃过敌军铁甲骑兵的亏，聂行远看了敌人的阵势，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聂行远忧心忡忡地爬下吊斗，吩咐部将加强寨门守卫和寨墙巡逻，安排强弩，严阵以待。他把林燮叫到中军账，商议对策，蔺正来也加入了讨论。
大战刚刚结束，就遭敌军围困，处境危险，可是蔺正来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听完聂行远介绍敌情，他嬉笑地说道：“聂大哥，你知道吗，叛军在这里挖了一口水井，居然想在这里常住。这下可好，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刚才让小允子赶紧打水，把帐篷全部淋湿，把寨门和寨墙都泼上了水。大家把盾牌准备好，敌军被我们劫营，吃了我们火箭和炸药的亏，我猜想他们一定会用火箭报复我们。不过这样正好，我们的箭支消耗了不少，让叛军给我们补充些。我们不妨让守卫寨墙的弩兵退后一些，让敌人把箭射进来。”
聂行远将信将疑，看了一眼林燮，林燮说道：“聂大哥，正来是我的军师，料事如神，你不妨试一试。”
聂行远吩咐传令兵，按照蔺正来的建议，弩兵后撤，用井水把营寨淋了个透湿。
果然，一个时辰后，敌人的骑兵开始围着营寨绕圈子，初时不敢靠近，看到营内没用弓弩拒敌，便靠近游走，然后将火箭纷纷射进营寨。
然而结果并非如敌人所料，营内没有起火，上万支火箭射完，也没看到梁军营内一点儿火星。看到营寨安然无恙，敌军没敢贸然进攻，太阳落山了，敌军大队人马撤离到五里开外的地方，重新扎营。
付将军派人从大营送来更多的火油和炸药。晚饭时，大家一边用饭，一边讨论敌情。
一个步兵队长汇报，共缴获箭支一万，帐篷破损二十顶，有百名士兵受了不同程度的箭伤，十几名重伤员需要送回大营医治。
聂行远心情沉重，说道：“虽然我们暂时站稳了脚跟，可是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数倍，还有铁甲军，关键是这里无险可守，壕沟和寨墙都不够坚固，恐怕我们不能在这里固守，最好还是放弃，撤到山上去，保存实力。明天早晨这里还会有大雾，我们可以趁着雾气撤离，把寨墙毁掉，把井填死，不让敌人借用，你们意下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林燮说道：“聂大哥分析得透彻，但是就这么撤离，实在不甘心呀。”
蔺正来说道：“明天早晨有雾，可以掩护我们撤离，也可以掩护我们偷营。敌人今日择地扎营，想必一夜的时间，营寨不会坚固。他们离我们只有五里，说明他们仗着人多，不免轻敌。明天凌晨，我们再次偷营，杀一杀他们的士气，再撤不迟。聂大哥，你说呢？”
聂行远说道：“我们已经偷袭敌营一次，敌人恐怕已有准备，而且他们有铁甲军，再次偷袭风险很大。”
蔺正来说道：“我们有火油和炸药，不怕他们的铁甲军。我们的火箭不怕水，射到敌人身上就会燃烧，我们的炸药竹筒可以破坏敌军的步兵阵型，完全可以偷袭。”
聂行远本就主战，也不愿意轻易撤离，他在战斗中看到了林燮使用炸药和火箭的战果，于是说道：“那咱们就再冒一次险。林老弟带领全体骑兵去偷营，我带领步兵在后面布阵支援。我今夜会通知老付，让他明天凌晨下山接应我们，如果偷营不利，就边打边撤，给敌人留一座空营。”
蔺正来说道：“敌人这时正在筹划明天如何攻破我们的营寨，可惜他们等不到那一刻了，大家吃完饭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见证奇迹吧。”
翌日凌晨，雾气笼罩大地，能见度不足百步。林燮带领骑兵悄悄出营，绕道摸向叛军营地。聂行远指挥步兵，拆除了营帐，向敌营方向行进三里路，布阵待敌。
林燮从侧面接近敌营，惊奇地发现敌军营地竟然没有壕沟栅栏。敌军已经起床，正在原地集结造饭，一些敌兵发现了他们，但是由于雾气重，看不清装束，还以为林燮的骑兵是自己人。
林燮见此情形，知道不能有丝毫犹豫，一声令下，自己一马当先，冲向敌营。
敌营顿时大乱，他们没料到梁军竟然会再次偷营，而且是从侧面进攻。林燮的狼牙棒上下挥舞，如入无人之境，五百骑兵以十人一伍，紧紧跟随林燮。火箭四射，炸药竹筒在敌兵密集的地方爆炸。
由于雾气太重，难辨敌我，叛军一直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敌方指挥官发现梁军战马上都插着火苗，于是命令铁甲军出击，劫杀梁军骑兵。
林燮率领骑兵第二次杀穿了敌军营盘。这时太阳还没出山，雾气尚未消散，就在他犹豫是否第三次冲击敌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渐渐清晰的黑线，敌人的铁甲军列阵向他们冲来。
蔺正来策马跑到队伍前面，举起火箭，大声呼喊：“大家列队举箭，听我的号令。”
五百骑兵横向排开，高举火箭，按照蔺正来的指令，射向铁甲军，当射到第四轮的时候，敌人的铁甲军已经冲到眼前，一半的敌军身上披着火苗。
林燮拨转马头，大声喊道：“撤退。”五百骑兵顿时四散。
梁军的骑兵是轻骑兵，跑得快，敌人的铁甲军追不上，但是敌人并没有放弃追赶，直接扑向梁军营地。
聂行远带领步兵严阵以待，他看到了正在撤退的己方骑兵，于是命令火箭兵点火。林燮带领骑兵撤退到步兵的阵地后面，聂行远双目圆睁，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敌人的铁甲军向梁军阵地奔来，但是速度在减慢，阵容凌乱。
“放箭！”聂行远发出指令。
步兵用弩，弩比弓射得远，也射得更准，更密集。对方的铁甲军在火箭的攻击下，终于支持不住，在阵前一百步的地方溃散了。铁甲骑兵身上带着火苗，四散撤退。铁甲军的撤退冲散了后面的敌军，敌军乱作一团。
林燮看到时机来到，率领骑兵从弩阵后面冲出来，追杀敌人的铁甲军。
铁甲军一旦分散，就失去了战斗力，成了轻骑兵的猎物。
这时在战场的北面，付宗贤带领骑兵和步兵早已布好战阵，探马不断报告前方的战况。当他得知敌方的铁甲军被击败时，立刻指挥所有的骑兵和步兵，驰援战场。
聂行远一身冷汗，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林燮的骑兵追杀敌人的铁甲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步兵竟然靠火箭击退了敌人的铁甲军。当他看到大本营派来增援的骑兵时，不由得高声呐喊，带领自己的步兵，冲向敌营。
没有了铁甲军，林燮率领的骑兵就没有了对手，林燮一马当先，在敌营里冲杀，自己肩头中箭，也浑然不觉。
敌军主将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见大势已去，带着残兵败将弃营而去。
此战梁军以一当十，大获全胜，缴获战马千匹，军械无数，还有大批的粮草。
付宗贤召集聂行远、林燮和其他部将在前营开会，大家一致认为应该乘胜追击，解荆州之围。
在短暂的休息后，林燮包扎了伤口，率领骑兵奔向荆州。
围困荆州的叛军有一半被调走对付骁骑营，并且在偷营战斗中被打败。林燮率领骑兵奔袭三十里，进攻荆州四周的敌营。荆州守军倾巢出动，与骁骑营配合，一举攻破四座敌营，荆州解围。
付宗贤传令将大营的粮草发往荆州，廉慧听到消息，欣喜若狂，她知道林燮他们打了胜仗，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第二十五回＿奇书
林燮来到荆州的祖宅，祖宅已经破败不堪。他见到了母亲，这是时隔五年再次见到母亲。母亲一到荆州就病倒了，卧床不起，林燮跪在母亲的床前流泪，廉慧也跟随林燮来到林母的床前磕头。林母面色苍白，瘦弱不堪，勉强露出微笑，说道：
“我把林燮送到金陵，原想让他读书做官，没想到他还是上了战场，走上了他爸爸走过的路。你自己做主订婚，我不说什么，廉姑娘出身琅琊阁，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吧。”
林母看着林燮和廉慧二人，郑重地说道：“收复江陵城后，你们就在梅家的祖宅里成亲。”
蔺正良、正来和廉允坐在林府的正堂里喝茶休息，林燮的堂兄当家，陪着众人说话。林燮见完母亲，回到正堂，堂兄拉着林燮的手，面露愁容，说道：“婶母来到这里时间不长就病倒了，家里已经山穷水尽，没有好吃的照顾她，请兄弟原谅。”说完呜咽着哭泣起来。
林燮有些不知所措，他扶着堂兄坐下，说道：“荆州受困，大家都在忍饥挨饿，请兄长不要自责。我这就去军里借些粮米，现在荆州解围了，不会再挨饿了。”
安抚了堂兄，林燮对大家说道：“允弟这就随我去城外拿粮，慧姐和静妹帮忙照看母亲，正良和正来在这里休息。”
蔺正良说道：“你去拿粮，我和正来去城里的恩济堂看看。三四个月前他们还给我们飞鸽传书，阁主特别叮嘱我去关照一下，咱们一起出门。”
走出林府大门，林燮特地回头审视了一下林府的门楣，“护国栋梁”四字金匾挂在正中，这是武陵王为死去的林仲戌提写的，当朝也只有皇上和武陵王能赐金匾。这道金匾保护了林家祖宅，不然林府的木材砖石都可能被拆去守城了。林仲戌兄弟二人，兄长继承祖业，多年前就去世了，留有一子当家，即林燮的堂兄。
四人分手后，蔺正良带着蔺正来来到恩济堂，只见到一个破败的院落，院墙已经被拆了一半，残破的竹门上写着“停业”二字。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推开竹门，走进院子，里面杂草丛生，正堂门敞开，里面一片凌乱。厅堂里没有了柜台，药盒子散落了一地，蔺正良喊道：“有人吗？”
不一会儿，一个半大男孩儿从里屋走出来，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男孩见有人来，怯生生地问道：“你们找谁呀？这里早就关门停业了，没看到大门上写的嘛？”
蔺正良说道：“我们找蔺宽，他在吗？”
男孩儿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他干嘛？”
蔺正良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恩济堂？”
男孩儿生气又难过地大声说道：“这里是我的家！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蔺正良说道：“小兄弟，别生气，我们是琅琊阁的人，来找蔺宽。”
男孩儿仔细看了看来人，哇地一声哭了，说道：“蔺宽是我爹，几个月前出城买药，没回来，听说被叛军杀害了，呜呜。”
蔺正良和蔺正来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蔺正良问道“家里还有别人吗？”
男孩儿哭着回答道：“我哥哥出城寻我爹，没了音信。我娘着急，不吃不喝，守军又来拆家，她急火攻心，两个月前去世了，就埋在后院。家里没人了。”
蔺正良伸出双臂，搂住了男孩，说道：“我叫正良，是你的族兄，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男孩擦了擦眼泪，看着蔺正良，说道：“我叫正义，十二了。”
蔺正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唉，恩济堂就这么破败了。正义，你先跟我们走，给你找口饭吃。”说完，拉着蔺正义返回林府。
林府后院的厨房里，廉慧配合使女做饭，任静安静地坐在一边，拿着一根树枝，翻腾着墙边的药渣子。
廉慧问使女：“伯母得的是什么病？”
使女回答道：“请郎中看过，说是痨病，有时候会咳血。”
廉慧心里一凉，痨病是很难治好的，咯血，说明病得不轻。
任静小声说道：“这药也不太对呀，这里有葛根和青叶，都不是治这个病的，有害无益。”
廉慧惊异地看着任静，说道：“妹妹懂药？是你爸爸教的吗？”
任静扭过头去，说道：“是我自己学的。”
自从华风死后，廉慧就替林燮认了任静为义妹，说以后送她去琅琊阁，算是琅琊阁的人了。
林燮带回来粮食，晚饭时大家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蔺正良说道：“伯母说要等到收复江陵后，再给你们完婚。我恐怕等不了这么长时间，我需要尽快赶回去，向阁主汇报这里恩济堂的情况。我想等外面的战事稳定了，就启程回琅琊阁。”
廉慧说道：“我已经安全到了荆州，婚事已定，不需要陪伴了。允弟也应该尽快回琅琊阁，去照料母亲。”
林燮说道：“感谢大家的帮助，护送慧姐到此，我们婚后一定尽快择时间回琅琊阁省亲。这里战事紧张，我就不多留大家了，等外面平静一些，就送大家返程。”
蔺正来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说好了琅琊阁要有人给慧姐主婚的，都走了，好像不妥吧。”
廉慧笑着说道：“来弟还是尽快回山吧，阁主一定担心了。你也算出山历练过了，还上了战场，没有人比你更风光了。”
林燮有些为难地说道：“可能还有一事要麻烦正良大哥。我们从滑国带来的火油和火硝不多了，需要再去采集一些运过来，请正良大哥再绕道滑国一趟，帮忙采集。”
蔺正来高兴地说道：“我可以办这件事儿，我知道怎样炼硝，还有冯大哥他们帮忙，不用劳烦正良大哥了。正良大哥是我爹的左膀右臂，应该赶快回山。等下一批火油火硝到了荆州，咱们就能拿下江陵，我就可以代表琅琊阁为慧姐主婚了。”
林燮看了看蔺正良，说道：“我想还是请正良大哥走一趟。这次运货，由骁骑营负责，会更安全可靠，正良大哥可以介绍两边的人认识，将渠道理顺。”
蔺正良想了一下，说道：“没问题，就是个把月的时间，回山并不算太晚。”
蔺正来不太高兴地说道：“我可是一定要去的，谁也别想阻拦我。”
林燮转过头，看着任静说道：“还有一事，静妹她爹生前说要把医书送给蔺冉师叔，可这是郎中留给静妹的唯一遗物。静妹，你说该怎么办？”
任静轻声说道：“林大哥，你替我决定吧。”
林燮为难起来，蔺正来说道：“拿人遗物，不讲道理。但这事儿好办，誊抄一份就行了。”
林燮说道：“还是正来脑子好使，就这么办，谁来抄写？”
蔺正来自告奋勇，说道：“我来抄写，顺便向奇才郎中学习学习。”
任静取来父亲的遗物，交给蔺正来，蔺正来打开一看，傻眼了。华风的字如同天书，根本看不懂，林燮和廉慧也是一头雾水，看不懂里面写了什么。廉慧问任静：“静妹妹，你看得懂吗？”
任静默默点点头，蔺正来高兴地说道：“静妹妹念，我来写好了。”
誊抄医书并不顺利，蔺正来经常与任静吵嘴，说任静念错了，不合医理，不合药理，还闹着要蔺正良和廉慧来裁判。更多的时候，蔺正良和廉慧也不懂，任静一本正经地逐字解释，有时争辩起来面红耳赤。最终，大家取得共识，华风的医术不是寻常人能懂的，就按照任静的解读誊写。蔺正来一边写，一边努力领会，可有时总也领会不了。为了赶进度，他干脆不再思考，任静说什么他就写什么。
经过几次战斗，荆州四野都被梁军控制。这天，林燮送众人出城，廉慧嘱咐蔺正良要照顾好正来，到了梁洲后，让梁洲恩济堂飞鸽传书，给阁主报个平安，一定要把蔺正来带回琅琊阁。蔺正良委托林燮和廉慧照看荆州的恩济堂，收留蔺正义，等待阁主另外派人接管。
聂行远派出一队亲兵随同蔺正良去滑国采办火油和火硝，他现在对这两件事物喜欢得不得了，打仗离不开它们。他与亲兵们告别，嘱咐他们听从蔺正良的安排。
林燮和廉慧目送蔺正良、正来和廉允远去，廉慧默默地流泪。由于战乱，田地荒芜，官道上长满了草，林燮望着无尽的田野，感慨地对廉慧说道：
“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乡了，我们要在这里相伴一生，你说好吗？”
廉慧把头靠在林燮的肩膀上，回答道：“好呀，一生一世，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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