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陵之世事难料（三）
第二十九回＿元虚道人
府佑广场恢复了平静，一切又井然有序。公孙砻告别了林乐瑶，回到宝通商社。
公孙聪将公孙砻带到商社内院的一个房间，说道：“二叔在里面等你呢。”
房间里，一个灰白头发的老道坐在屋中央闭目养神，听到外面的声音，说道：“你们都进来，玄臣也进来。”
公孙砻走进屋，老道对他说道：“先给你母亲上香吧。”
八仙桌上竖着一块灵牌，公孙砻赶忙上前，点燃一柱香插进香炉，跪下磕头。
老道让三人都坐下，对公孙砻说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公孙砻答道：“舅舅放心，皇族里的人我都疏通好了，就等太子大婚，乘大赦之际再入族谱。”
老道接着问道：“那个言素办事可靠吗？”
公司砻说道：“此人虽然贪财，但是和皇上关系密切，还是有把握的。”
老道问道：“那个玄天观的老道怎么样了？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吗？”
公孙砻答道：“此人想明哲保身，我看他不会从中捣乱。”
老道点点头，忽然盯住公孙聪问道：“刚才是你在外面胡闹吗？”
公孙聪目光游离，不敢看老道的眼睛，低声回答道：“我看到一个无赖欺负人，所以很生气，就打抱不平了。”
老道厉声责骂道：“混账！在这里打抱不平，我看你是闲得没事干，惹事生非。”
他把目光投向玄臣，说道：“我把你叫来这里，是有重要任务，怎么你也跟着他胡闹？真让我失望。”
玄臣低头拱手说道：“侯爷说得是，是在下疏忽了，今后一定注意。”
老道叹了口气说道：“晚了，你明天就启程离开金陵，返回滑国，在公主那里等我的通知。顺便把他也一块儿带走。”说完，用手指了指公孙聪。
玄臣说道：“侯爷严重了，我今天出手的确不对，但还不至于暴露身份。”
老道大声说道：“你已经暴露了！你们在去永州的路上遭遇了梁人，还动了手。那些梁人听到了你们的秘密，向梁国使臣报告了你们的行踪。我刚刚得到消息，这份报告已经到了大梁南宫丞相的手里，很快就会全城搜捕你们。还有，你们在永州时，竟敢在麒麟军的军营里喝酒作乐，还出手打死了悬镜司的暗桩。悬镜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们竟然还敢在广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架，你们这么做会坏了我的大事。”老道边说边摇头。
公孙聪见老道让他马上回滑国，十分不乐意，刚想申辩，老道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他说道：“你要是不走，我就向皇上告你恣意妄为，耽误军国大事。”
老道接着对玄臣说道：“玄将军，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了吗？你留在金陵只有危险，已经帮不上我的忙了。你明天就走，带上他。”用手又指了指公孙聪。
玄臣站起身，向老道拱手说道：“遵令。”
他扭头对公孙聪说道：“小王爷，咱们走吧。”
公孙聪不情愿地站起身，咧着嘴，走出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公孙砻和老道二人，老道站起身，走到八仙桌旁，点燃一支香，插到香炉里，自言自语道：“你是我最爱的妹妹，屈死大梁，我发誓为你报仇，卧薪尝胆，游历数国，你若有灵，祝我功成。”说完，仰头望着黑洞洞的屋顶，长嘘了一口气。
这个老道就是南宫太招揽的道人元虚，跟随南宫兄妹二人进了京。南宫太回了齐州，他却留在京城。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当今大俞皇帝的二弟，叫特诺，封术日侯。
大梁前太子妃，也就是萧泓珺的母亲，是特诺一母同胞的妹妹。特诺年轻时不务正业，身为皇子，他不读诗书，不学骑射，只对驱魔捉鬼跳大神感兴趣，独自一人从皇宫跑出来，在草原上游历，一心想当一名萨满祭司。特诺的母亲是大俞皇帝的一个妃子，由于娘家败落，在后宫受冷落，郁郁寡欢，在女儿出嫁后没几年就去世了。特诺这时却不知所踪，母亲去世他也没回来。大俞皇上十分气愤，把他从宗族除名，而这时的特诺正周游各国，好不自在。几年以后，在夜秦的摩崖洞修道时，他听到了母妃去世的消息，赶回大俞的都城，这才得知自己早已经被宗族除名了。为了重入宗族，他自罚守卫母亲的陵墓。不久，妹妹的尸体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送来，葬在了母亲的陵墓旁边。在得知自己的妹妹屈死大梁后，他心情悲愤，发誓为妹妹报仇。废太子战死后，他负担起养育萧泓珺的责任。在重入宗族后，他奔走四方，实施复仇计划，初步得到了父皇的赏识，但他毕竟不受宠爱，只是封侯而已。父皇去世后，兄长继位，皇兄答应过他，如果能为妹妹报仇，就封他为亲王。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和萧泓珺定居在滑国，开办商社，游走在滑国和大梁之间，网罗前废太子的部下，为复仇做准备。
数月前，大梁右路军统帅南宫太与北燕作战失利，特诺乘机接近南宫太，利用自己曾经在五宫山修行的经历，赢得了南宫太的信任。他自封道号元虚，能降魔驱鬼，通五行八卦，会占卜凶吉。他预言南宫太的妹妹有国母之命，鼓动南宫慈进京选太子妃，并且一击得中。他酝酿已久的复仇计划正式拉开了序幕。
老道返回坐榻坐下，对公孙砻说道：
“你长大了，也历练得差不多了，这大梁本该属于你。你要坚定，稳重，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
公孙砻俯首说道：“感谢舅舅的教诲，泓珺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定不辜负舅舅多年的养育和期望。”
老道说道：“平身吧。玄臣暴露了，出乎我的意料，他已经不能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了，恐怕我们要另作打算。太子大婚后，如果不出意外，你会再入萧氏宗族，武陵王会收你入麒麟军。秋围结束后，太子将领军出征北燕，你要在秋围时一显身手，然后带领一支麒麟军随太子出征北燕，从而一战成名。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要着重习武，不要让武功生疏了，你要成为麒麟军中一等一的战将。等打败北燕后，你再出征江陵，张阚与你父亲是表兄弟，他自然会退兵。到那时，你的威望就会如日中天。我们再想办法让武陵王把麒麟军交给你统领，有了麒麟军，我们就能无限接近我们的目标了。”
公孙砻听完，兴奋又疑惑地说道：“舅舅的谋划赛过诸葛，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可是麒麟军是大梁劲旅，一直由叔叔统领，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让出兵权呢？”
老道说道：“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武陵王那边我自有主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天色暗淡下来，老道和公孙砻又叙谈多时，然后从后门离开了宝通商社。
公孙砻送老道离开后，来到尚清河边，河里灯火通明，岸边人头攒动，他努力向远方眺望，想看到林乐瑶的影子。
第三十回＿放灯
这时，林乐瑶和二皇子萧泓奕在一起放河灯。为了不惹人注目，两个人远离人群，在尚清河靠近城墙的一个拐弯处，踩着河边的杂草，点燃莲花上的蜡烛，把莲花放在河水中，看着河灯在水面上缓缓游动，穿过水闸，漂向远方。
圆圆的月亮高挂夜空，两个人坐在河边，看着河灯慢慢消失，闲聊起近期发生的事情。萧泓奕提到了中秋节后要迎娶许漪涟，虽然不算是大婚，但心怀内疚。他向乐瑶保证，父皇已经答应了，会向言府提亲。林乐瑶对这个痴情于自己的皇子心怀疑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幻想。她从来没想过能嫁给皇子，她曾经幻想过与言阙成为夫妻，而现在，一个皇子虚无缥缈的诺言让她不知所措。
初更时，萧泓奕送林乐瑶回到言府，言太师一家人还没回来。林乐瑶泡好茶，让萧泓奕坐在客厅休息，萧泓奕想等言太师回来再走，他要用实际行动提示言太师，他中意乐瑶，以便父皇向言府提亲时，太师不至于太过意外。林乐瑶拿出雷公果给萧泓奕品尝，讲述她记忆中的永州。当说到雷公果是公孙砻送的时，萧泓奕不禁醋意大发，强装镇定，心里却想把吃下去的果子都吐出来。
快二更天时，言素带着一双儿女回到家里，看到二皇子在客厅里与林乐瑶闲谈，十分惊讶。大家见礼后，言素简述了去礼部尚书陈伯俅家赴宴的事儿，萧泓奕也主动说了自己陪乐瑶放河灯，然后就向主人告辞。言素让言阙送二皇子出门，萧泓奕干脆要求乐瑶也一同送他出门。
言阙感觉到有事情在二皇子和乐瑶之间发生，但是无法确定。在走出言府大门时，萧泓奕大大咧咧地对言阙说道：“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今天一起放河灯吗？你怎么随太师去陈大人家做客了？”
言阙无奈地回答道：“我也没办法，我爹一定要我同去。他不愿意我当御前侍卫，想让我进礼部，给我争取鸿胪寺少卿的职位，负责四方馆典客的差事，所以硬是把我拉去拜见了陈尚书。”
萧泓奕得意地笑了笑说道：“你不在，正好我和乐瑶去放河灯，没有你们兄妹掺乱，倒落得清净。”
言阙转头看了看乐瑶，问道：“不是宝通商社的公孙先生邀请你去放河灯了吗？”
乐瑶没有说话，萧泓奕故作神秘地说道：“乐瑶可不像你，她说话算话，我告辞了。”说完，微笑着看了林乐瑶一眼，带着两个侍卫离开了言府。
第三十一回＿意外
中元节休沐结束，梁帝临朝，各部大臣齐聚武英殿，丞相南宫铎和太子站在最前列。
各部尚书轮流奏报，兵部尚书王卞病体未愈，勉强上朝，递交最新军报。军报说，左路军大胜叛军，在荆州休整，时刻准备收复江陵。左路军骁骑营主将付宗贤，副将聂行远，百人队长林燮，对敌作战英勇，请兵部嘉奖。林燮在对叛军的四场大战中担任破敌先锋，屡建奇功，请求晋升为参将。
梁帝大喜，自夏季开始，举国呈现风调雨顺的迹象，如今又大破叛军，收复江陵指日可待。他立即传令嘉左路军，晋升有功将士。
礼部尚书陈伯俅认识林燮，他原本要将自己的侄女许配林燮，谁知林燮自做主张与别人定了亲。他在朝堂上听到林燮被晋升嘉奖的消息后，首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言素，言府上下欢喜，乐瑶高兴得流下眼泪。
夏庚去了一趟武陵王府，与武陵王秘密商议如何调查麒麟军的内奸。回到悬镜司后，他叫来了夏江和师兄夏乙的徒弟夏良，吩咐他们马上赶到永州，调查麒麟军的内奸，同时调查夏乙遇害一案。
夏良在师父遇害后，遭到来路不明的人的追杀，当潜入京城时，身上已然带伤。他归心似箭，因为家眷都在永州，妻子还怀有身孕。
永州距离金陵路途遥远，临行前，夏江与夏云告别。他们二人已经开始筹划婚礼，因为师父交代的任务，婚期恐怕要拖后了，这趟远行要半年之久。
这一日，刚刚下了一场大雨，道路泥泞，行人稀少。从金陵城向北有一条官道通向永州，官道上缓缓走来两个人，一个白衣白面少年和一个黑衣黑脸大汉骑在马上，正是大俞小王子任奇列和玄臣。二人一早离开金陵城，一路向北，在官道上信马由缰，边走边说话。
任奇列追问玄臣道：“玄将军，我二叔到底交给了你什么任务？这么神秘。”
玄臣笑着回答道：“小王爷，你就别问了，侯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让外人知道。”
任奇列生气地说道：“难道我是外人吗？我早就知道二叔一直在筹划让我那个可怜的表哥重返大梁。他想把大梁搞乱，替他父母报仇。我完全赞成，你怎么可以说我是外人呢？”
玄臣依然笑着说道：“小王爷当然不是外人，可是你与侯爷要做的事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如果我对你说了，万一让侯爷知道了，到皇上那里告我一状，我可吃不消。”
任奇列说道：“我这个皇叔就是奇怪，可你是一品将军，不在术日侯之下，怎么会如此听从他的差遣？”
玄臣说道：“小王爷说错了，我是奉了皇上的指令，来金陵协助侯爷。皇上指示，我要一切服从侯爷的安排。”
任奇列看追问不出结果，冲着玄臣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说是吧？我再也不问了，你把秘密憋着烂在肚子里好了。”
说话间，后面疾驰来一匹骏马，马背上匍匐着一个人，从二人身边闪过，马蹄带起泥浆飞溅。任奇列冲着跑过去的人挥舞着马鞭，大声叫骂。
玄臣望着那个人的背影，疑惑地说道：“你注意到了吗？那是武陵王府的人，马鞍上绣着团龙符。”
任奇列还在瞪着眼睛向前面看，说道：“我管他是谁呢，如果惹恼了老子，就追上去打他一顿。”随后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武陵王府的马鞍上绣团龙图？”
玄臣说道：“我到金陵后，一直盯着武陵王府，还曾经多次在夜里潜入过王府。”
任奇列听了，兴奋地说道：“在滑城的时候，我姐姐就说你到金陵是为了对付大梁的武陵王，看来果真如此，是要刺杀他吗？”
玄臣说道：“不是，只是去查看王府的布置，摸清王府的底细。”
任奇列说道：“夜探王府，一定很刺激吧？你要是带上我就好了，一定很好玩儿。”
玄臣没接任奇列的话茬，看见前面路边有一个茶坊，说道：“小王爷，走了半天了，太阳晒得很，前面有个歇脚的地方，我们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长途骑马，任奇列已经感到累了，他二话不说，驱动坐骑来到茶坊，熟练地下马栓桩，进店后让店小二上茶。
玄臣和任奇列二人坐在靠窗的茶桌喝着茶，闲谈起在金陵的所见所闻。这时，两匹马从远处驰来，两个黑衣青年下马走进茶坊，也向店家要了茶，坐下歇脚。这两个人就是夏江和夏良。
夏良打量了一下坐在窗边的玄臣和任奇列，心中一惊，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仔细回忆后，怒火中烧。
他清楚地记得，那日师父夏乙巡城，发现有滑国的商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麒麟军的大营，心生疑虑，便趁夜深人静进去探查。
悬镜司在各地的暗桩，主要任务是替皇上时时刻刻监督当地的军务。麒麟军镇守北境，责任重大，是监督的重点。麒麟军与滑国商人有来往不算奇怪，可是如果商人进入军营，就不寻常了。夏乙带着徒弟夏良，身穿夜行装，趁夜色潜入麒麟军大营。夏乙让徒弟在营门附近守候，放哨接应。不多时，营里传出吵闹声，夏乙捂着胸口闯出军营。夏良看到几个人在追赶师父，麒麟军的士兵举着火把，所以能看出那几个人的长相，当中的两个人像极了现在坐在窗边喝茶的这两个人。
在夏江和夏良走进茶坊的那一刻，玄臣就已经察觉到他们不是寻常百姓，都是身怀武功的人，腰间还挎着兵刃。夏良起身，走到二人身边，大声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
玄臣扭头看了看夏良，没有答话，夏江看着夏良，心中纳闷，不知道夏良要干什么。任奇列眼一翻，瞪着夏良说道：“你是谁呀？我们是哪里的人，关你屁事。”
夏良久居永州，对北方口音十分了解，一听任奇列说话，就知道他们不是大梁的人，印证了他的猜测，于是说道：“我们是京兆尹府的巡捕，怀疑你们与盗窃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话音未落，伸手去拉任奇列。
任奇列一闪身，手握折扇戳向夏良。夏良大喝一声：“北国奸细，束手就擒！”挥手挡开折扇，随即右手抽出了腰刀，斩向任奇列的臂膀。
夏江这时也抽出腰刀冲了过来，玄臣掀翻了桌子，舞动双手，与夏江打在一起。
几招过后，任奇列挡不住夏良的攻势，连连后退，侧身抽出飞锥，射向夏良。夏良冷笑一声，挥刀挡开飞锥，一脚将任奇列踢倒，纵身上前，将刀架在了任奇列的脖子上。就在这时，玄臣抽出飞锥射向夏良。夏良听到暗器的风声，想闪身躲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伸手去接暗器，可是射来的飞锥十分沉重，从夏良的手指间穿过，射入了他的胸膛。夏良一个踉跄，挣扎着站稳脚跟，横刀护在胸前，怒目圆睁，盯着玄臣。
夏江与玄臣过了几招，发现对手武艺高强，虽然自己持刀，可是只能勉强支撑。他见夏良受伤，急挥几刀逼退玄臣，大声喊道：“店家，快来人，捉拿敌国奸细。”
当任奇列进入茶坊要茶时，店掌柜和小二就听出来他们是北方来的人。当夏良与任奇列动手时，店掌柜已然抄起了刀，小二也是棍棒在手。路边开店，不会点儿武功是不行的。听到夏江的呼喊，二人从柜台后面冲了出来，直奔玄臣。
玄臣用飞锥打伤夏良，然后被夏江逼退几步，心里还在纳闷，怎么会在这里与大梁官府的捕快遭遇。他想赶紧把眼前的这两个人打发了，免得暴露行踪，可是这个年轻人身手敏捷，武功不弱，不像是普通的捕快，那个店掌柜也是出手狠辣。玄臣寻思，自己的大刀在马鞍上挂着，没在身边，没有大刀在手，有劲儿就使不上，如果拖延下去，把官府的人招来，就不容易脱身了。再者，身边的这个小王爷是个银样蜡枪头，帮不上忙，如果受伤被擒，可就更糟糕了。于是乎，玄臣抄起凳子横扫，逼退众人，冲着任奇列喊了一声，二人不约而同地翻身从窗户跳出，跑向自己的坐骑，解开缰绳，飞驰而去。为了不被追赶，玄臣上马后抽出自己的大刀，将夏江和夏良的马砍伤。
看到玄臣和任奇列逃走，夏江没有追赶，他气喘吁吁，心里砰砰直跳。他是悬镜司的掌镜使，有过多次实战经历，但这次是最凶险的。那个黑衣大汉的武功不在师父之下，夏良受伤了，如果不是店掌柜出手帮忙，吓退对手，真不知会有怎样的结局。
夏良这时已经倒下，口吐鲜血。夏江把夏良抱在怀里，查看伤势，只见一柄粗大的飞锥从侧面插入胸膛，伤及心肺。这种创伤万难医治，他悲痛万分，夏良忽然挣扎着拔出了飞锥，交到夏江手中，说道：“就是他们，杀死了我师父，同样的暗器，一定要抓住他们。”说完，吐出一口鲜血。
夏江大急，他赶忙捂住夏良喷血的伤口，喊店家要伤药。店掌柜急得团团转，茶坊里的伤药止不住夏良伤口的血，一盏茶的功夫，夏良闭上了眼睛，气绝身亡。
夏江抱着夏良的尸首痛哭。夏良也算是夏江的师兄，夏江这一生中还从未亲眼见过悬镜司的人被害死，现在夏良死在他的怀里，让他战栗、颤抖。
过了好一阵，店掌柜从后面拍了拍夏江的肩膀，小声说道：“大人，你们真的是巡捕？原谅小的没见过大人。凶手已经跑了，大人赶快去报官吧，派人去抓他们吧，不然他们就跑远了。”
夏江回过神儿来，他擦了一把眼泪，把夏良的遗体暂且交给店掌柜安置，从店家要了一匹马，奔回金陵报信。
玄臣带着任奇列不敢走大道，专挑无人的乡间小径走，一刻不敢停留，直到太阳西下，才在一个山脚的树林里停下来休息。
任奇列问道：“玄将军，咱们这是到了哪里呀？”
玄臣一边从马上取下水袋喝水，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只要离州府县城远一些就好。”
任奇列说道：“那我们不是要在这荒山野岭露宿了吗？”
玄臣说道：“不，我们不能停留，今晚要连夜赶路。咱们先歇一会儿，喝点儿水，吃点儿干粮，天黑后我们就走大路。”
任奇列问道：“为什么要连夜赶路？”
玄臣说道：“如果不出所料，大梁官府的通缉文书已经发往各个州府，两天以后会传达到附近县城和村镇。我们跑得越远越好，他们会在通往永州的道路上张贴告示，所以我们不能去永州了，我们要向东北走，先去北燕，从北燕回大俞，然后再到滑国。”
任奇列失望地说道：“这得绕多少路呀，还得东躲XZ，累也累死了。”
玄臣说道：“你不是想四处游玩吗？正好可以到北燕逛一圈。”
任奇列撇嘴说道：“你拉倒吧，北燕我已经去过了，没什么好玩的。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欺负外乡人。我在那边也打了一架，吃了亏，还伤了人。”
玄臣呵呵笑起来，说道：“我看出来了，小王爷爱打抱不平。不过，要想打架不吃亏，就要勤练武。咱们不能再抛头露面了，一路上不免无聊，我教你些功夫吧，以后打架用得上，你看怎么样？”
任奇列拱拱手，勉强说道：“也好，那就多谢玄将军了。不过话说回来，我更想游山玩水，光练武不打架，练得也没劲儿。”
玄臣说道：“练武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需要毅力和恒心，只要坚持，我相信小王爷能够成为一等一的高手。说到游山玩水，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保准你喜欢。”
任奇列问道：“什么地方？”
玄臣答道：“琅琊阁。听说那里景色秀丽，是个世外桃源，琅琊阁武功排行榜在江湖上很有名，我们顺路去见识见识。”
任奇列兴奋起来，说道：“好呀，好呀，琅琊阁离这里远吗？”
玄臣说道：“骑马赶路，要五六天吧。小王爷，吃些东西吧，在草地上躺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天黑好赶路。”
任奇列这时来了精神，肯了几口干粮，他从来没听说过琅琊阁。既然是好地方，就不能错过，有玄臣这样的高手陪伴，一定很有趣儿。
府佑广场恢复了平静，一切又井然有序。公孙砻告别了林乐瑶，回到宝通商社。
公孙聪将公孙砻带到商社内院的一个房间，说道：“二叔在里面等你呢。”
房间里，一个灰白头发的老道坐在屋中央闭目养神，听到外面的声音，说道：“你们都进来，玄臣也进来。”
公孙砻走进屋，老道对他说道：“先给你母亲上香吧。”
八仙桌上竖着一块灵牌，公孙砻赶忙上前，点燃一柱香插进香炉，跪下磕头。
老道让三人都坐下，对公孙砻说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公孙砻答道：“舅舅放心，皇族里的人我都疏通好了，就等太子大婚，乘大赦之际再入族谱。”
老道接着问道：“那个言素办事可靠吗？”
公司砻说道：“此人虽然贪财，但是和皇上关系密切，还是有把握的。”
老道问道：“那个玄天观的老道怎么样了？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吗？”
公孙砻答道：“此人想明哲保身，我看他不会从中捣乱。”
老道点点头，忽然盯住公孙聪问道：“刚才是你在外面胡闹吗？”
公孙聪目光游离，不敢看老道的眼睛，低声回答道：“我看到一个无赖欺负人，所以很生气，就打抱不平了。”
老道厉声责骂道：“混账！在这里打抱不平，我看你是闲得没事干，惹事生非。”
他把目光投向玄臣，说道：“我把你叫来这里，是有重要任务，怎么你也跟着他胡闹？真让我失望。”
玄臣低头拱手说道：“侯爷说得是，是在下疏忽了，今后一定注意。”
老道叹了口气说道：“晚了，你明天就启程离开金陵，返回滑国，在公主那里等我的通知。顺便把他也一块儿带走。”说完，用手指了指公孙聪。
玄臣说道：“侯爷严重了，我今天出手的确不对，但还不至于暴露身份。”
老道大声说道：“你已经暴露了！你们在去永州的路上遭遇了梁人，还动了手。那些梁人听到了你们的秘密，向梁国使臣报告了你们的行踪。我刚刚得到消息，这份报告已经到了大梁南宫丞相的手里，很快就会全城搜捕你们。还有，你们在永州时，竟敢在麒麟军的军营里喝酒作乐，还出手打死了悬镜司的暗桩。悬镜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们竟然还敢在广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架，你们这么做会坏了我的大事。”老道边说边摇头。
公孙聪见老道让他马上回滑国，十分不乐意，刚想申辩，老道用犀利的目光盯着他说道：“你要是不走，我就向皇上告你恣意妄为，耽误军国大事。”
老道接着对玄臣说道：“玄将军，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了吗？你留在金陵只有危险，已经帮不上我的忙了。你明天就走，带上他。”用手又指了指公孙聪。
玄臣站起身，向老道拱手说道：“遵令。”
他扭头对公孙聪说道：“小王爷，咱们走吧。”
公孙聪不情愿地站起身，咧着嘴，走出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公孙砻和老道二人，老道站起身，走到八仙桌旁，点燃一支香，插到香炉里，自言自语道：“你是我最爱的妹妹，屈死大梁，我发誓为你报仇，卧薪尝胆，游历数国，你若有灵，祝我功成。”说完，仰头望着黑洞洞的屋顶，长嘘了一口气。
这个老道就是南宫太招揽的道人元虚，跟随南宫兄妹二人进了京。南宫太回了齐州，他却留在京城。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当今大俞皇帝的二弟，叫特诺，封术日侯。
大梁前太子妃，也就是萧泓珺的母亲，是特诺一母同胞的妹妹。特诺年轻时不务正业，身为皇子，他不读诗书，不学骑射，只对驱魔捉鬼跳大神感兴趣，独自一人从皇宫跑出来，在草原上游历，一心想当一名萨满祭司。特诺的母亲是大俞皇帝的一个妃子，由于娘家败落，在后宫受冷落，郁郁寡欢，在女儿出嫁后没几年就去世了。特诺这时却不知所踪，母亲去世他也没回来。大俞皇上十分气愤，把他从宗族除名，而这时的特诺正周游各国，好不自在。几年以后，在夜秦的摩崖洞修道时，他听到了母妃去世的消息，赶回大俞的都城，这才得知自己早已经被宗族除名了。为了重入宗族，他自罚守卫母亲的陵墓。不久，妹妹的尸体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送来，葬在了母亲的陵墓旁边。在得知自己的妹妹屈死大梁后，他心情悲愤，发誓为妹妹报仇。废太子战死后，他负担起养育萧泓珺的责任。在重入宗族后，他奔走四方，实施复仇计划，初步得到了父皇的赏识，但他毕竟不受宠爱，只是封侯而已。父皇去世后，兄长继位，皇兄答应过他，如果能为妹妹报仇，就封他为亲王。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和萧泓珺定居在滑国，开办商社，游走在滑国和大梁之间，网罗前废太子的部下，为复仇做准备。
数月前，大梁右路军统帅南宫太与北燕作战失利，特诺乘机接近南宫太，利用自己曾经在五宫山修行的经历，赢得了南宫太的信任。他自封道号元虚，能降魔驱鬼，通五行八卦，会占卜凶吉。他预言南宫太的妹妹有国母之命，鼓动南宫慈进京选太子妃，并且一击得中。他酝酿已久的复仇计划正式拉开了序幕。
老道返回坐榻坐下，对公孙砻说道：
“你长大了，也历练得差不多了，这大梁本该属于你。你要坚定，稳重，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
公孙砻俯首说道：“感谢舅舅的教诲，泓珺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定不辜负舅舅多年的养育和期望。”
老道说道：“平身吧。玄臣暴露了，出乎我的意料，他已经不能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了，恐怕我们要另作打算。太子大婚后，如果不出意外，你会再入萧氏宗族，武陵王会收你入麒麟军。秋围结束后，太子将领军出征北燕，你要在秋围时一显身手，然后带领一支麒麟军随太子出征北燕，从而一战成名。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要着重习武，不要让武功生疏了，你要成为麒麟军中一等一的战将。等打败北燕后，你再出征江陵，张阚与你父亲是表兄弟，他自然会退兵。到那时，你的威望就会如日中天。我们再想办法让武陵王把麒麟军交给你统领，有了麒麟军，我们就能无限接近我们的目标了。”
公孙砻听完，兴奋又疑惑地说道：“舅舅的谋划赛过诸葛，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可是麒麟军是大梁劲旅，一直由叔叔统领，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让出兵权呢？”
老道说道：“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武陵王那边我自有主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天色暗淡下来，老道和公孙砻又叙谈多时，然后从后门离开了宝通商社。
公孙砻送老道离开后，来到尚清河边，河里灯火通明，岸边人头攒动，他努力向远方眺望，想看到林乐瑶的影子。
第三十回＿放灯
这时，林乐瑶和二皇子萧泓奕在一起放河灯。为了不惹人注目，两个人远离人群，在尚清河靠近城墙的一个拐弯处，踩着河边的杂草，点燃莲花上的蜡烛，把莲花放在河水中，看着河灯在水面上缓缓游动，穿过水闸，漂向远方。
圆圆的月亮高挂夜空，两个人坐在河边，看着河灯慢慢消失，闲聊起近期发生的事情。萧泓奕提到了中秋节后要迎娶许漪涟，虽然不算是大婚，但心怀内疚。他向乐瑶保证，父皇已经答应了，会向言府提亲。林乐瑶对这个痴情于自己的皇子心怀疑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幻想。她从来没想过能嫁给皇子，她曾经幻想过与言阙成为夫妻，而现在，一个皇子虚无缥缈的诺言让她不知所措。
初更时，萧泓奕送林乐瑶回到言府，言太师一家人还没回来。林乐瑶泡好茶，让萧泓奕坐在客厅休息，萧泓奕想等言太师回来再走，他要用实际行动提示言太师，他中意乐瑶，以便父皇向言府提亲时，太师不至于太过意外。林乐瑶拿出雷公果给萧泓奕品尝，讲述她记忆中的永州。当说到雷公果是公孙砻送的时，萧泓奕不禁醋意大发，强装镇定，心里却想把吃下去的果子都吐出来。
快二更天时，言素带着一双儿女回到家里，看到二皇子在客厅里与林乐瑶闲谈，十分惊讶。大家见礼后，言素简述了去礼部尚书陈伯俅家赴宴的事儿，萧泓奕也主动说了自己陪乐瑶放河灯，然后就向主人告辞。言素让言阙送二皇子出门，萧泓奕干脆要求乐瑶也一同送他出门。
言阙感觉到有事情在二皇子和乐瑶之间发生，但是无法确定。在走出言府大门时，萧泓奕大大咧咧地对言阙说道：“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今天一起放河灯吗？你怎么随太师去陈大人家做客了？”
言阙无奈地回答道：“我也没办法，我爹一定要我同去。他不愿意我当御前侍卫，想让我进礼部，给我争取鸿胪寺少卿的职位，负责四方馆典客的差事，所以硬是把我拉去拜见了陈尚书。”
萧泓奕得意地笑了笑说道：“你不在，正好我和乐瑶去放河灯，没有你们兄妹掺乱，倒落得清净。”
言阙转头看了看乐瑶，问道：“不是宝通商社的公孙先生邀请你去放河灯了吗？”
乐瑶没有说话，萧泓奕故作神秘地说道：“乐瑶可不像你，她说话算话，我告辞了。”说完，微笑着看了林乐瑶一眼，带着两个侍卫离开了言府。
第三十一回＿意外
中元节休沐结束，梁帝临朝，各部大臣齐聚武英殿，丞相南宫铎和太子站在最前列。
各部尚书轮流奏报，兵部尚书王卞病体未愈，勉强上朝，递交最新军报。军报说，左路军大胜叛军，在荆州休整，时刻准备收复江陵。左路军骁骑营主将付宗贤，副将聂行远，百人队长林燮，对敌作战英勇，请兵部嘉奖。林燮在对叛军的四场大战中担任破敌先锋，屡建奇功，请求晋升为参将。
梁帝大喜，自夏季开始，举国呈现风调雨顺的迹象，如今又大破叛军，收复江陵指日可待。他立即传令嘉左路军，晋升有功将士。
礼部尚书陈伯俅认识林燮，他原本要将自己的侄女许配林燮，谁知林燮自做主张与别人定了亲。他在朝堂上听到林燮被晋升嘉奖的消息后，首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言素，言府上下欢喜，乐瑶高兴得流下眼泪。
夏庚去了一趟武陵王府，与武陵王秘密商议如何调查麒麟军的内奸。回到悬镜司后，他叫来了夏江和师兄夏乙的徒弟夏良，吩咐他们马上赶到永州，调查麒麟军的内奸，同时调查夏乙遇害一案。
夏良在师父遇害后，遭到来路不明的人的追杀，当潜入京城时，身上已然带伤。他归心似箭，因为家眷都在永州，妻子还怀有身孕。
永州距离金陵路途遥远，临行前，夏江与夏云告别。他们二人已经开始筹划婚礼，因为师父交代的任务，婚期恐怕要拖后了，这趟远行要半年之久。
这一日，刚刚下了一场大雨，道路泥泞，行人稀少。从金陵城向北有一条官道通向永州，官道上缓缓走来两个人，一个白衣白面少年和一个黑衣黑脸大汉骑在马上，正是大俞小王子任奇列和玄臣。二人一早离开金陵城，一路向北，在官道上信马由缰，边走边说话。
任奇列追问玄臣道：“玄将军，我二叔到底交给了你什么任务？这么神秘。”
玄臣笑着回答道：“小王爷，你就别问了，侯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让外人知道。”
任奇列生气地说道：“难道我是外人吗？我早就知道二叔一直在筹划让我那个可怜的表哥重返大梁。他想把大梁搞乱，替他父母报仇。我完全赞成，你怎么可以说我是外人呢？”
玄臣依然笑着说道：“小王爷当然不是外人，可是你与侯爷要做的事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如果我对你说了，万一让侯爷知道了，到皇上那里告我一状，我可吃不消。”
任奇列说道：“我这个皇叔就是奇怪，可你是一品将军，不在术日侯之下，怎么会如此听从他的差遣？”
玄臣说道：“小王爷说错了，我是奉了皇上的指令，来金陵协助侯爷。皇上指示，我要一切服从侯爷的安排。”
任奇列看追问不出结果，冲着玄臣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说是吧？我再也不问了，你把秘密憋着烂在肚子里好了。”
说话间，后面疾驰来一匹骏马，马背上匍匐着一个人，从二人身边闪过，马蹄带起泥浆飞溅。任奇列冲着跑过去的人挥舞着马鞭，大声叫骂。
玄臣望着那个人的背影，疑惑地说道：“你注意到了吗？那是武陵王府的人，马鞍上绣着团龙符。”
任奇列还在瞪着眼睛向前面看，说道：“我管他是谁呢，如果惹恼了老子，就追上去打他一顿。”随后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武陵王府的马鞍上绣团龙图？”
玄臣说道：“我到金陵后，一直盯着武陵王府，还曾经多次在夜里潜入过王府。”
任奇列听了，兴奋地说道：“在滑城的时候，我姐姐就说你到金陵是为了对付大梁的武陵王，看来果真如此，是要刺杀他吗？”
玄臣说道：“不是，只是去查看王府的布置，摸清王府的底细。”
任奇列说道：“夜探王府，一定很刺激吧？你要是带上我就好了，一定很好玩儿。”
玄臣没接任奇列的话茬，看见前面路边有一个茶坊，说道：“小王爷，走了半天了，太阳晒得很，前面有个歇脚的地方，我们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长途骑马，任奇列已经感到累了，他二话不说，驱动坐骑来到茶坊，熟练地下马栓桩，进店后让店小二上茶。
玄臣和任奇列二人坐在靠窗的茶桌喝着茶，闲谈起在金陵的所见所闻。这时，两匹马从远处驰来，两个黑衣青年下马走进茶坊，也向店家要了茶，坐下歇脚。这两个人就是夏江和夏良。
夏良打量了一下坐在窗边的玄臣和任奇列，心中一惊，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仔细回忆后，怒火中烧。
他清楚地记得，那日师父夏乙巡城，发现有滑国的商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麒麟军的大营，心生疑虑，便趁夜深人静进去探查。
悬镜司在各地的暗桩，主要任务是替皇上时时刻刻监督当地的军务。麒麟军镇守北境，责任重大，是监督的重点。麒麟军与滑国商人有来往不算奇怪，可是如果商人进入军营，就不寻常了。夏乙带着徒弟夏良，身穿夜行装，趁夜色潜入麒麟军大营。夏乙让徒弟在营门附近守候，放哨接应。不多时，营里传出吵闹声，夏乙捂着胸口闯出军营。夏良看到几个人在追赶师父，麒麟军的士兵举着火把，所以能看出那几个人的长相，当中的两个人像极了现在坐在窗边喝茶的这两个人。
在夏江和夏良走进茶坊的那一刻，玄臣就已经察觉到他们不是寻常百姓，都是身怀武功的人，腰间还挎着兵刃。夏良起身，走到二人身边，大声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
玄臣扭头看了看夏良，没有答话，夏江看着夏良，心中纳闷，不知道夏良要干什么。任奇列眼一翻，瞪着夏良说道：“你是谁呀？我们是哪里的人，关你屁事。”
夏良久居永州，对北方口音十分了解，一听任奇列说话，就知道他们不是大梁的人，印证了他的猜测，于是说道：“我们是京兆尹府的巡捕，怀疑你们与盗窃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话音未落，伸手去拉任奇列。
任奇列一闪身，手握折扇戳向夏良。夏良大喝一声：“北国奸细，束手就擒！”挥手挡开折扇，随即右手抽出了腰刀，斩向任奇列的臂膀。
夏江这时也抽出腰刀冲了过来，玄臣掀翻了桌子，舞动双手，与夏江打在一起。
几招过后，任奇列挡不住夏良的攻势，连连后退，侧身抽出飞锥，射向夏良。夏良冷笑一声，挥刀挡开飞锥，一脚将任奇列踢倒，纵身上前，将刀架在了任奇列的脖子上。就在这时，玄臣抽出飞锥射向夏良。夏良听到暗器的风声，想闪身躲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伸手去接暗器，可是射来的飞锥十分沉重，从夏良的手指间穿过，射入了他的胸膛。夏良一个踉跄，挣扎着站稳脚跟，横刀护在胸前，怒目圆睁，盯着玄臣。
夏江与玄臣过了几招，发现对手武艺高强，虽然自己持刀，可是只能勉强支撑。他见夏良受伤，急挥几刀逼退玄臣，大声喊道：“店家，快来人，捉拿敌国奸细。”
当任奇列进入茶坊要茶时，店掌柜和小二就听出来他们是北方来的人。当夏良与任奇列动手时，店掌柜已然抄起了刀，小二也是棍棒在手。路边开店，不会点儿武功是不行的。听到夏江的呼喊，二人从柜台后面冲了出来，直奔玄臣。
玄臣用飞锥打伤夏良，然后被夏江逼退几步，心里还在纳闷，怎么会在这里与大梁官府的捕快遭遇。他想赶紧把眼前的这两个人打发了，免得暴露行踪，可是这个年轻人身手敏捷，武功不弱，不像是普通的捕快，那个店掌柜也是出手狠辣。玄臣寻思，自己的大刀在马鞍上挂着，没在身边，没有大刀在手，有劲儿就使不上，如果拖延下去，把官府的人招来，就不容易脱身了。再者，身边的这个小王爷是个银样蜡枪头，帮不上忙，如果受伤被擒，可就更糟糕了。于是乎，玄臣抄起凳子横扫，逼退众人，冲着任奇列喊了一声，二人不约而同地翻身从窗户跳出，跑向自己的坐骑，解开缰绳，飞驰而去。为了不被追赶，玄臣上马后抽出自己的大刀，将夏江和夏良的马砍伤。
看到玄臣和任奇列逃走，夏江没有追赶，他气喘吁吁，心里砰砰直跳。他是悬镜司的掌镜使，有过多次实战经历，但这次是最凶险的。那个黑衣大汉的武功不在师父之下，夏良受伤了，如果不是店掌柜出手帮忙，吓退对手，真不知会有怎样的结局。
夏良这时已经倒下，口吐鲜血。夏江把夏良抱在怀里，查看伤势，只见一柄粗大的飞锥从侧面插入胸膛，伤及心肺。这种创伤万难医治，他悲痛万分，夏良忽然挣扎着拔出了飞锥，交到夏江手中，说道：“就是他们，杀死了我师父，同样的暗器，一定要抓住他们。”说完，吐出一口鲜血。
夏江大急，他赶忙捂住夏良喷血的伤口，喊店家要伤药。店掌柜急得团团转，茶坊里的伤药止不住夏良伤口的血，一盏茶的功夫，夏良闭上了眼睛，气绝身亡。
夏江抱着夏良的尸首痛哭。夏良也算是夏江的师兄，夏江这一生中还从未亲眼见过悬镜司的人被害死，现在夏良死在他的怀里，让他战栗、颤抖。
过了好一阵，店掌柜从后面拍了拍夏江的肩膀，小声说道：“大人，你们真的是巡捕？原谅小的没见过大人。凶手已经跑了，大人赶快去报官吧，派人去抓他们吧，不然他们就跑远了。”
夏江回过神儿来，他擦了一把眼泪，把夏良的遗体暂且交给店掌柜安置，从店家要了一匹马，奔回金陵报信。
玄臣带着任奇列不敢走大道，专挑无人的乡间小径走，一刻不敢停留，直到太阳西下，才在一个山脚的树林里停下来休息。
任奇列问道：“玄将军，咱们这是到了哪里呀？”
玄臣一边从马上取下水袋喝水，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只要离州府县城远一些就好。”
任奇列说道：“那我们不是要在这荒山野岭露宿了吗？”
玄臣说道：“不，我们不能停留，今晚要连夜赶路。咱们先歇一会儿，喝点儿水，吃点儿干粮，天黑后我们就走大路。”
任奇列问道：“为什么要连夜赶路？”
玄臣说道：“如果不出所料，大梁官府的通缉文书已经发往各个州府，两天以后会传达到附近县城和村镇。我们跑得越远越好，他们会在通往永州的道路上张贴告示，所以我们不能去永州了，我们要向东北走，先去北燕，从北燕回大俞，然后再到滑国。”
任奇列失望地说道：“这得绕多少路呀，还得东躲XZ，累也累死了。”
玄臣说道：“你不是想四处游玩吗？正好可以到北燕逛一圈。”
任奇列撇嘴说道：“你拉倒吧，北燕我已经去过了，没什么好玩的。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欺负外乡人。我在那边也打了一架，吃了亏，还伤了人。”
玄臣呵呵笑起来，说道：“我看出来了，小王爷爱打抱不平。不过，要想打架不吃亏，就要勤练武。咱们不能再抛头露面了，一路上不免无聊，我教你些功夫吧，以后打架用得上，你看怎么样？”
任奇列拱拱手，勉强说道：“也好，那就多谢玄将军了。不过话说回来，我更想游山玩水，光练武不打架，练得也没劲儿。”
玄臣说道：“练武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需要毅力和恒心，只要坚持，我相信小王爷能够成为一等一的高手。说到游山玩水，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保准你喜欢。”
任奇列问道：“什么地方？”
玄臣答道：“琅琊阁。听说那里景色秀丽，是个世外桃源，琅琊阁武功排行榜在江湖上很有名，我们顺路去见识见识。”
任奇列兴奋起来，说道：“好呀，好呀，琅琊阁离这里远吗？”
玄臣说道：“骑马赶路，要五六天吧。小王爷，吃些东西吧，在草地上躺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天黑好赶路。”
任奇列这时来了精神，肯了几口干粮，他从来没听说过琅琊阁。既然是好地方，就不能错过，有玄臣这样的高手陪伴，一定很有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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