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陵之世事难料（八）
第三十八回＿九安山秋围
帝王的行宫一般都修建在既风水好又安全的地方，九安山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是一片山峦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三面是悬崖，一面是缓坡，猎宫就建在靠近悬崖的最高处，风景秀丽，易守难攻。猎宫下面是一大片缓坡，适合搭建营帐，远方就是四周的群山了，山峦不高，树木稀松，适合跑马，是狩猎的好地方。
重阳节后，秋意正浓，九安山凉爽怡人。梁帝带着宁嫔和皇子泓帛住在营地的帐篷里，这是泓帛第一次出宫，高兴得不得了。自从玄真施法驱魔后，泓帛的病好了，少年身体快速发育，几个月的时间就长高了许多，还学会了骑马。这次秋猎，他可以骑马跟在父皇身后，非常得意。梁帝看到泓帛的进步，非常高兴，泓帛长相酷似父亲，梁帝格外喜爱。
这天，梁帝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出猎，虽然追赶不上四条腿的动物，可还是亲手射下了一只山鸡，这让梁帝喜出望外，回营后吩咐御厨烧野味，还邀请了武陵王，要兄弟俩喝一壶。
就在这时，皇后派人从京城送来信件，梁帝拆开一看，信上说武翼侯已经找到了泓奕，不日就会到九安山叩见皇上。梁帝看了信，知道儿子平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同时又气上心头，他把太子和钟裴召致中央大账，商量如何处置泓奕和栢山父子。
处置皇子是皇上的家事，旁人不好插嘴，太子不说话，钟裴也支支吾吾，最后梁帝对太子说道：
“我现在不想见他们，你明天下山一趟，在路上截住他们，不要让他们上九安山，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在京城外面住下，等我回京处置。”
太子说道：“尊旨，我明天一早就下山，您赐给我的凤鸣山庄一直空闲着，就让二弟暂时住在那里，离京城也不算远。”
梁帝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见到泓奕，问问他，是否回心转意。你告诉他，如果他执迷不悟，京城就容不下他了。”
第二天，太子带了蒙三勇和几个亲兵离开九安山，沿着通往京城的官道寻找武翼侯一行人。晌午十分，与栢山的车队相遇，随即传达了皇上的旨意，把一行人带到了离京城三十里路的凤鸣山庄。
凤鸣山庄坐落在金陵城外的皇家园林里，非常优雅僻静，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太子刚成年时，梁帝把这处庄园赐给了他，可是太子从来没居住过，只是安排了东宫的老仆人打理庄园。他还把自己的乳母夫妇安置在这里，几个人闲来无事，在庄园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重阳节是菊花的季节，山庄处处开满菊花，甚是好看。太子带着弟弟来到山庄，看到盛开的菊花，十分赞赏。
太子和亲兵们当晚也留宿在凤鸣山庄。晚饭后，太子约弟弟到院子里聊天，太子喜欢弟弟泓奕，不太喜欢泓帛和泓纪，也许是因为泓帛和泓纪都由自己的母亲监护，不常与他接近。
二人坐在月光下，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石榴，边吃边聊。
太子说道：“你跑出去了一个多月了，怎么样，外面好玩儿吗？”
萧泓奕说道：“好玩，只有出去了，才知道咱们大梁究竟有多大，有多好玩。不过我只去了滨州，滨州和金陵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人们吃的喝的、穿着打扮、说话口音都和金陵不一样，但是非常有趣，景色也很好。”
太子叹了口气说道：“你比我强，我还没出过远门儿呢。不过，这次秋猎结束，我就去齐州，与北燕开战。”
萧泓奕听了激动起来，说道：“大哥要去打仗吗？太刺激了，干脆带上我一块儿去吧，我还是今年武选的勇士呢。”
太子严肃起来，说道：“你私自出走，违背宫规，父皇很生气，你知道后果吗？”
萧泓奕说道：“听说要撤了我的荣郡王，还要把我外放，是吗？”
太子说道：“你听谁说的？完全是胡说八道。父皇要看你是否改过，再决定怎么罚你，什么外放、褫夺王位，那都是无稽之谈。”
萧泓奕问道：“父皇想让我怎么改过？”
太子说道：“父皇为你安排了两门亲事，回宫后与许姑娘成亲，与太师女儿订婚，只要你照办就行了，父皇仁慈，不会罚你。”
萧泓奕说道：“我出走的原因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两门亲事，现在我依然不愿意，我不怕受罚。”
太子用手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说道：“你怎么这么倔呢？漪涟和言穗都是好姑娘，哪点儿比不上那个林乐瑶？”
萧泓奕说道：“她们都比林乐瑶强，贵族出身，知书达礼，我不是讨厌她们，我只是不想和她们结婚。大哥，你能随意结婚吗？”
太子盯着弟弟，严肃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与父皇对着干，京城就容不下你了，十有八九，你要被外放。”
萧泓奕说道：“大哥，你是储君，京城里有你就行了，我愿意外放，自由自在，多好呀。”
太子说道：“外面生活艰苦，还会有危险，你不怕吗？”
萧泓奕说道：“我不怕。”
太子说道：“一旦外放，没有父皇同意，你就不能再回京城了。”
萧泓奕犹豫了一下，说道：“那皇祖母和溱潆就拜托大哥照顾了，等你继承了皇位，我再回金陵。”
太子厉声说道：“你又说大逆不道的话。见了父皇，千万不要信口开河，小心父皇用家法治你的罪。”
兄弟二人又聊了些别的，萧泓奕说了在琥珀山庄看到薛东武收藏的奇石，太子不屑地说那些都是薛东武抢来的，萧泓奕半信半疑。
第二天早晨，太子告辞，让弟弟安心在凤鸣山庄住几天，等秋猎结束后皇上召见。
栢山让亲兵搬出一个花盆，交给太子，说道：“这是滨州最好的盆景，叫瓜子黄杨，麻烦太子替我带给皇上，就说栢山祝皇上吉祥安康。”
太子看了看盆景，没说话，拨转马首，带着亲兵离去。
赶回九安山已是夕阳西下，太子走进中央大账，宫女说皇上带了宁嫔和泓帛去武陵王的账中做客去了，武陵王今天射了一只狍子，请皇兄过去品尝野味。太子吩咐亲兵把栢山送的盆景放置在父亲的账外，独自一人前往武陵王的营帐。
武陵王的宴席设在账外，因为是家宴，没有外人，见太子到来，萧泓玺赶忙起身让出位子，让太子坐下，自己跑到旁边去烤肉。
梁帝见太子回来，问道：“见到泓奕了吗？他怎么说？”
太子默默思考了一下，轻声说道：“泓奕知错了，但是他说他还年青，不想现在订婚成亲，请父皇宽限些时日。”
梁帝把手中切肉的刀子摔在桌上，生气地说道：“顽劣，实在顽劣，都是后宫管教无方。许家敦还没回梁洲吧，你把他叫来，让他带上泓奕一起回梁洲。告诉泓奕，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金陵见我。”
外放儿子到梁洲，并非梁帝一时气愤而做出的决定，在来九安山之前，皇后和南宫丞相就建议把二皇子泓奕外放到梁洲。梁洲是大梁萧氏的发源地，可是地处偏远的西境，远离京城，在一次瘟疫后，竟然没有了皇族血脉。近两年由于自然灾害，流民盗匪增多，许家墩统领左路军镇守西境，多次向梁帝提议，要求皇上派皇族协助驻守梁洲，以安民心。梁帝曾经考虑过让泓奕去梁洲，毕竟不可能所有皇子都留在京城，可是太后坚决反对，最后不了了之。这次泓奕犯错，正好成全了梁帝的想法。
太子和武陵王听了梁帝的决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梁帝轻描淡写的样子，对待自己的儿子就好像对待一个五品以下的外放官员。
很快，左路军主帅许家墩就拿着圣旨来到凤鸣山庄，宣读了圣旨，封萧泓奕为梁洲郡王，即日启程前往梁洲。圣旨准许二皇子在梁洲开府，一切开销由梁洲府衙酌情资助，郡王的金印宝册由内庭司制作，随后送去梁洲。
萧泓奕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栢山却越听越糊涂，圣旨里没有半句提到他的名字。许家墩告诫栢山，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可以回琥珀山庄等候，最好梁帝把他给忘了，过些时日，平安回滨州。
许家墩在凤鸣山庄耽搁了一日，栢山让儿子跟随萧泓奕一同去梁洲，那里山高皇帝远，渎职罪也许就无人过问了。
围猎接近尾声，麒麟军的先锋营开到了九安山，在距离猎宫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寨。主将王曙向武陵王报到，梁帝在猎宫里宣布授予萧泓珺五品参将的军衔，担任麒麟军先锋营副将一职，随太子出征北燕。
当晚，武陵王大摆宴席，邀请了太子赴宴，王公贵族来者不拒，预祝讨伐北燕马到功成，也恭喜萧泓珺加入麒麟军，晋升为参将。
言素跟随太子也参加了晚宴，还把玄真硬拉了过来。席间，言素和玄真特别向萧泓珺表示了祝贺，萧泓珺也客气地向二人表示了感谢。
悬镜司首尊夏庚带着夏江也参加了晚宴。夏江在夏良遇害后返回金陵报案，随后独自赶赴永州，一边安抚夏良的遗孀，一边利用悬镜司的特殊身份，约见麒麟军各级军官，从副帅李笃开始，调查麒麟军与滑国商人的来往，目的是找出暗通大俞、害死夏乙的内奸。
李笃心知肚明，但是不能干涉悬镜司查案。他怕查下去露馅，安排了后勤总司务官来顶罪，麒麟军的协查办案人员向夏江汇报，总司务官孙为明不知去向，他的家人也离开了永州，不知所踪。看来这个人就是勾结滑国商社、暗通大俞的内奸，麒麟军上下众口一词，夏江虽然不相信暗通大俞的只有姓孙的一个，但是在麒麟军内部找不到新的突破口，只好返回金陵向首尊汇报，全国通缉孙为明。
夏庚和夏江都因为公孙砻是萧泓珺而感到惊讶，他们曾高度怀疑公孙砻与夏乙的被害有关，因为公孙砻的宝通商社是与大梁贸易最频繁的滑国商社，而且与麒麟军关系密切。
席间，夏江和玄真都注意到了一个人，就是元虚老道。元虚在金陵非常低调，跟随南宫太住在丞相府，绝不轻易出门，可是这次秋围，南宫太执意邀请，实在推脱不掉，只好跟随南宫太来到九安山。这次晚宴，也是南宫太执意要他参加，在南宫太的眼里，元虚老道是大功臣。妹妹成为太子妃是他的功劳，说服太子去齐州也是老道的主意。因为太子挂帅出征北燕，右路军就会得到各方大力支持，粮草补给就不敢拖延。右路军在一年前战败的主要原因就是粮草供应出了问题。
元虚老道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自斟自饮，玄真看到元虚，发现元虚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打招呼，于是也独自坐在角落里，暗中观察。
夏江职业性地审视所有参加宴席的人，除了从永州来的军官外，只有元虚老道他不认识。稍微一打听，有多嘴多舌的人告诉夏江，这个老道是个神人，是南宫王的军师，料事如神。把南宫慈带到京城选太子妃就是他的主意，南宫王也夸口说，元虚是诸葛亮再世，这次征讨北燕，一定会旗开得胜。夏江默默打量着元虚，努力记忆元虚的容貌。
秋围即将结束，言素接到了从金陵转来的家信，是儿子言阙从荆州寄来的，说已经平安到了荆州，也见了宗族亲友，人都在，只是被叛军折腾了一年，财产损失巨大，请父亲放心。为宁嫔娘娘捎带的东西已经转交了。
知道儿子安好，言素放心加开心，于是带着儿子的信去中央大帐见宁嫔，要把好消息告诉宁嫔。梁帝专门带言素观赏栢山送来的盆景，对盆景的造型品头论足，当言素听到盆景是武翼侯送的时，不禁问道：
“陛下，泓奕回来了吗？”
梁帝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回来了，不过劣性不改，我要教训他一下，把他外放到梁洲去了，什么时候真心悔过，我再把他召回来。”
言素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外放的皇子很少能再回京城，如果皇上坚持婚约，那岂不是把女儿嫁到梁洲去了吗？
言素不敢多问，心不在焉地奉承了皇上几句，就匆匆告辞了。
晚上，言素见到玄真，把二皇子外放的事情告诉了他，征求他的看法。玄真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言素对玄真的回答十分不满意，他问玄真对萧泓珺下聘乐瑶的看法，他现在巴不得林乐瑶赶紧嫁出去，因为二皇子离宫出走的事，林乐瑶在言家已经呆不下去了。
当言素提到萧泓珺借公孙砻之名到言府提亲时，玄真打了一个机灵，他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公孙印。这几天，玄真一直在琢磨元虚老道，总觉着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言素提到公孙砻，让他忽然想起来了，元虚就是那个叫公孙印的滑国人，是宝通商社的老东家。当年他在滑国游历时，曾经委托滑城的宝通商社将货物运回终南山，因为货物贵重，他坚持要见商社的老板。公孙砻不愿意与他见面，店里的人告诉他，不妨去见见老东家，老东家名叫公孙印。他与公孙印的会面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但还是记住了他。
不错，就是他。可奇怪的是，公孙印如何变成了道士？公孙砻是少东家，公孙印是老东家，为什么二人在宴席上形同路人呢？玄真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秋围的最后一天，麒麟军的先锋营整装待发，南宫太的卫队也穿戴齐整，等待皇上检阅。
太子一身戎装，立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南宫太兄妹也是一身戎装，站在太子两侧。后面是太子的亲兵卫队、南宫太的卫队和麒麟军先锋营，先锋营主将王曙和副将萧泓珺并排站立。
天下招讨大将军的旗帜迎风飘扬，后面是南宫王的黑色龙旗和麒麟军的红色龙旗。梁帝骑在马上，在侍卫的簇拥下检阅部队。检阅完毕后，梁帝解下腰间的佩剑，交给太子，太子接过宝剑，向梁帝行礼，把剑佩戴在身上，转身上马，率队开拔。
秋围结束，梁帝在回城的路上忽然想起了武翼侯栢山，于是派人到琥珀山庄去通知栢山，不必等候召见了，自己回滨州去吧。
帝王的行宫一般都修建在既风水好又安全的地方，九安山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是一片山峦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三面是悬崖，一面是缓坡，猎宫就建在靠近悬崖的最高处，风景秀丽，易守难攻。猎宫下面是一大片缓坡，适合搭建营帐，远方就是四周的群山了，山峦不高，树木稀松，适合跑马，是狩猎的好地方。
重阳节后，秋意正浓，九安山凉爽怡人。梁帝带着宁嫔和皇子泓帛住在营地的帐篷里，这是泓帛第一次出宫，高兴得不得了。自从玄真施法驱魔后，泓帛的病好了，少年身体快速发育，几个月的时间就长高了许多，还学会了骑马。这次秋猎，他可以骑马跟在父皇身后，非常得意。梁帝看到泓帛的进步，非常高兴，泓帛长相酷似父亲，梁帝格外喜爱。
这天，梁帝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出猎，虽然追赶不上四条腿的动物，可还是亲手射下了一只山鸡，这让梁帝喜出望外，回营后吩咐御厨烧野味，还邀请了武陵王，要兄弟俩喝一壶。
就在这时，皇后派人从京城送来信件，梁帝拆开一看，信上说武翼侯已经找到了泓奕，不日就会到九安山叩见皇上。梁帝看了信，知道儿子平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同时又气上心头，他把太子和钟裴召致中央大账，商量如何处置泓奕和栢山父子。
处置皇子是皇上的家事，旁人不好插嘴，太子不说话，钟裴也支支吾吾，最后梁帝对太子说道：
“我现在不想见他们，你明天下山一趟，在路上截住他们，不要让他们上九安山，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在京城外面住下，等我回京处置。”
太子说道：“尊旨，我明天一早就下山，您赐给我的凤鸣山庄一直空闲着，就让二弟暂时住在那里，离京城也不算远。”
梁帝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见到泓奕，问问他，是否回心转意。你告诉他，如果他执迷不悟，京城就容不下他了。”
第二天，太子带了蒙三勇和几个亲兵离开九安山，沿着通往京城的官道寻找武翼侯一行人。晌午十分，与栢山的车队相遇，随即传达了皇上的旨意，把一行人带到了离京城三十里路的凤鸣山庄。
凤鸣山庄坐落在金陵城外的皇家园林里，非常优雅僻静，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太子刚成年时，梁帝把这处庄园赐给了他，可是太子从来没居住过，只是安排了东宫的老仆人打理庄园。他还把自己的乳母夫妇安置在这里，几个人闲来无事，在庄园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重阳节是菊花的季节，山庄处处开满菊花，甚是好看。太子带着弟弟来到山庄，看到盛开的菊花，十分赞赏。
太子和亲兵们当晚也留宿在凤鸣山庄。晚饭后，太子约弟弟到院子里聊天，太子喜欢弟弟泓奕，不太喜欢泓帛和泓纪，也许是因为泓帛和泓纪都由自己的母亲监护，不常与他接近。
二人坐在月光下，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石榴，边吃边聊。
太子说道：“你跑出去了一个多月了，怎么样，外面好玩儿吗？”
萧泓奕说道：“好玩，只有出去了，才知道咱们大梁究竟有多大，有多好玩。不过我只去了滨州，滨州和金陵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人们吃的喝的、穿着打扮、说话口音都和金陵不一样，但是非常有趣，景色也很好。”
太子叹了口气说道：“你比我强，我还没出过远门儿呢。不过，这次秋猎结束，我就去齐州，与北燕开战。”
萧泓奕听了激动起来，说道：“大哥要去打仗吗？太刺激了，干脆带上我一块儿去吧，我还是今年武选的勇士呢。”
太子严肃起来，说道：“你私自出走，违背宫规，父皇很生气，你知道后果吗？”
萧泓奕说道：“听说要撤了我的荣郡王，还要把我外放，是吗？”
太子说道：“你听谁说的？完全是胡说八道。父皇要看你是否改过，再决定怎么罚你，什么外放、褫夺王位，那都是无稽之谈。”
萧泓奕问道：“父皇想让我怎么改过？”
太子说道：“父皇为你安排了两门亲事，回宫后与许姑娘成亲，与太师女儿订婚，只要你照办就行了，父皇仁慈，不会罚你。”
萧泓奕说道：“我出走的原因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两门亲事，现在我依然不愿意，我不怕受罚。”
太子用手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说道：“你怎么这么倔呢？漪涟和言穗都是好姑娘，哪点儿比不上那个林乐瑶？”
萧泓奕说道：“她们都比林乐瑶强，贵族出身，知书达礼，我不是讨厌她们，我只是不想和她们结婚。大哥，你能随意结婚吗？”
太子盯着弟弟，严肃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与父皇对着干，京城就容不下你了，十有八九，你要被外放。”
萧泓奕说道：“大哥，你是储君，京城里有你就行了，我愿意外放，自由自在，多好呀。”
太子说道：“外面生活艰苦，还会有危险，你不怕吗？”
萧泓奕说道：“我不怕。”
太子说道：“一旦外放，没有父皇同意，你就不能再回京城了。”
萧泓奕犹豫了一下，说道：“那皇祖母和溱潆就拜托大哥照顾了，等你继承了皇位，我再回金陵。”
太子厉声说道：“你又说大逆不道的话。见了父皇，千万不要信口开河，小心父皇用家法治你的罪。”
兄弟二人又聊了些别的，萧泓奕说了在琥珀山庄看到薛东武收藏的奇石，太子不屑地说那些都是薛东武抢来的，萧泓奕半信半疑。
第二天早晨，太子告辞，让弟弟安心在凤鸣山庄住几天，等秋猎结束后皇上召见。
栢山让亲兵搬出一个花盆，交给太子，说道：“这是滨州最好的盆景，叫瓜子黄杨，麻烦太子替我带给皇上，就说栢山祝皇上吉祥安康。”
太子看了看盆景，没说话，拨转马首，带着亲兵离去。
赶回九安山已是夕阳西下，太子走进中央大账，宫女说皇上带了宁嫔和泓帛去武陵王的账中做客去了，武陵王今天射了一只狍子，请皇兄过去品尝野味。太子吩咐亲兵把栢山送的盆景放置在父亲的账外，独自一人前往武陵王的营帐。
武陵王的宴席设在账外，因为是家宴，没有外人，见太子到来，萧泓玺赶忙起身让出位子，让太子坐下，自己跑到旁边去烤肉。
梁帝见太子回来，问道：“见到泓奕了吗？他怎么说？”
太子默默思考了一下，轻声说道：“泓奕知错了，但是他说他还年青，不想现在订婚成亲，请父皇宽限些时日。”
梁帝把手中切肉的刀子摔在桌上，生气地说道：“顽劣，实在顽劣，都是后宫管教无方。许家敦还没回梁洲吧，你把他叫来，让他带上泓奕一起回梁洲。告诉泓奕，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金陵见我。”
外放儿子到梁洲，并非梁帝一时气愤而做出的决定，在来九安山之前，皇后和南宫丞相就建议把二皇子泓奕外放到梁洲。梁洲是大梁萧氏的发源地，可是地处偏远的西境，远离京城，在一次瘟疫后，竟然没有了皇族血脉。近两年由于自然灾害，流民盗匪增多，许家墩统领左路军镇守西境，多次向梁帝提议，要求皇上派皇族协助驻守梁洲，以安民心。梁帝曾经考虑过让泓奕去梁洲，毕竟不可能所有皇子都留在京城，可是太后坚决反对，最后不了了之。这次泓奕犯错，正好成全了梁帝的想法。
太子和武陵王听了梁帝的决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梁帝轻描淡写的样子，对待自己的儿子就好像对待一个五品以下的外放官员。
很快，左路军主帅许家墩就拿着圣旨来到凤鸣山庄，宣读了圣旨，封萧泓奕为梁洲郡王，即日启程前往梁洲。圣旨准许二皇子在梁洲开府，一切开销由梁洲府衙酌情资助，郡王的金印宝册由内庭司制作，随后送去梁洲。
萧泓奕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栢山却越听越糊涂，圣旨里没有半句提到他的名字。许家墩告诫栢山，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可以回琥珀山庄等候，最好梁帝把他给忘了，过些时日，平安回滨州。
许家墩在凤鸣山庄耽搁了一日，栢山让儿子跟随萧泓奕一同去梁洲，那里山高皇帝远，渎职罪也许就无人过问了。
围猎接近尾声，麒麟军的先锋营开到了九安山，在距离猎宫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寨。主将王曙向武陵王报到，梁帝在猎宫里宣布授予萧泓珺五品参将的军衔，担任麒麟军先锋营副将一职，随太子出征北燕。
当晚，武陵王大摆宴席，邀请了太子赴宴，王公贵族来者不拒，预祝讨伐北燕马到功成，也恭喜萧泓珺加入麒麟军，晋升为参将。
言素跟随太子也参加了晚宴，还把玄真硬拉了过来。席间，言素和玄真特别向萧泓珺表示了祝贺，萧泓珺也客气地向二人表示了感谢。
悬镜司首尊夏庚带着夏江也参加了晚宴。夏江在夏良遇害后返回金陵报案，随后独自赶赴永州，一边安抚夏良的遗孀，一边利用悬镜司的特殊身份，约见麒麟军各级军官，从副帅李笃开始，调查麒麟军与滑国商人的来往，目的是找出暗通大俞、害死夏乙的内奸。
李笃心知肚明，但是不能干涉悬镜司查案。他怕查下去露馅，安排了后勤总司务官来顶罪，麒麟军的协查办案人员向夏江汇报，总司务官孙为明不知去向，他的家人也离开了永州，不知所踪。看来这个人就是勾结滑国商社、暗通大俞的内奸，麒麟军上下众口一词，夏江虽然不相信暗通大俞的只有姓孙的一个，但是在麒麟军内部找不到新的突破口，只好返回金陵向首尊汇报，全国通缉孙为明。
夏庚和夏江都因为公孙砻是萧泓珺而感到惊讶，他们曾高度怀疑公孙砻与夏乙的被害有关，因为公孙砻的宝通商社是与大梁贸易最频繁的滑国商社，而且与麒麟军关系密切。
席间，夏江和玄真都注意到了一个人，就是元虚老道。元虚在金陵非常低调，跟随南宫太住在丞相府，绝不轻易出门，可是这次秋围，南宫太执意邀请，实在推脱不掉，只好跟随南宫太来到九安山。这次晚宴，也是南宫太执意要他参加，在南宫太的眼里，元虚老道是大功臣。妹妹成为太子妃是他的功劳，说服太子去齐州也是老道的主意。因为太子挂帅出征北燕，右路军就会得到各方大力支持，粮草补给就不敢拖延。右路军在一年前战败的主要原因就是粮草供应出了问题。
元虚老道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自斟自饮，玄真看到元虚，发现元虚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打招呼，于是也独自坐在角落里，暗中观察。
夏江职业性地审视所有参加宴席的人，除了从永州来的军官外，只有元虚老道他不认识。稍微一打听，有多嘴多舌的人告诉夏江，这个老道是个神人，是南宫王的军师，料事如神。把南宫慈带到京城选太子妃就是他的主意，南宫王也夸口说，元虚是诸葛亮再世，这次征讨北燕，一定会旗开得胜。夏江默默打量着元虚，努力记忆元虚的容貌。
秋围即将结束，言素接到了从金陵转来的家信，是儿子言阙从荆州寄来的，说已经平安到了荆州，也见了宗族亲友，人都在，只是被叛军折腾了一年，财产损失巨大，请父亲放心。为宁嫔娘娘捎带的东西已经转交了。
知道儿子安好，言素放心加开心，于是带着儿子的信去中央大帐见宁嫔，要把好消息告诉宁嫔。梁帝专门带言素观赏栢山送来的盆景，对盆景的造型品头论足，当言素听到盆景是武翼侯送的时，不禁问道：
“陛下，泓奕回来了吗？”
梁帝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回来了，不过劣性不改，我要教训他一下，把他外放到梁洲去了，什么时候真心悔过，我再把他召回来。”
言素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外放的皇子很少能再回京城，如果皇上坚持婚约，那岂不是把女儿嫁到梁洲去了吗？
言素不敢多问，心不在焉地奉承了皇上几句，就匆匆告辞了。
晚上，言素见到玄真，把二皇子外放的事情告诉了他，征求他的看法。玄真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言素对玄真的回答十分不满意，他问玄真对萧泓珺下聘乐瑶的看法，他现在巴不得林乐瑶赶紧嫁出去，因为二皇子离宫出走的事，林乐瑶在言家已经呆不下去了。
当言素提到萧泓珺借公孙砻之名到言府提亲时，玄真打了一个机灵，他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公孙印。这几天，玄真一直在琢磨元虚老道，总觉着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言素提到公孙砻，让他忽然想起来了，元虚就是那个叫公孙印的滑国人，是宝通商社的老东家。当年他在滑国游历时，曾经委托滑城的宝通商社将货物运回终南山，因为货物贵重，他坚持要见商社的老板。公孙砻不愿意与他见面，店里的人告诉他，不妨去见见老东家，老东家名叫公孙印。他与公孙印的会面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但还是记住了他。
不错，就是他。可奇怪的是，公孙印如何变成了道士？公孙砻是少东家，公孙印是老东家，为什么二人在宴席上形同路人呢？玄真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秋围的最后一天，麒麟军的先锋营整装待发，南宫太的卫队也穿戴齐整，等待皇上检阅。
太子一身戎装，立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南宫太兄妹也是一身戎装，站在太子两侧。后面是太子的亲兵卫队、南宫太的卫队和麒麟军先锋营，先锋营主将王曙和副将萧泓珺并排站立。
天下招讨大将军的旗帜迎风飘扬，后面是南宫王的黑色龙旗和麒麟军的红色龙旗。梁帝骑在马上，在侍卫的簇拥下检阅部队。检阅完毕后，梁帝解下腰间的佩剑，交给太子，太子接过宝剑，向梁帝行礼，把剑佩戴在身上，转身上马，率队开拔。
秋围结束，梁帝在回城的路上忽然想起了武翼侯栢山，于是派人到琥珀山庄去通知栢山，不必等候召见了，自己回滨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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