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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金陵之暴风骤雨(三)

    第八十四回_暗杀

    时光过得真快。春天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北归的大雁排着整齐的队形,一波一波飞越崇山峻岭,返回他们生儿育女的故乡。寒食节到了,玄天观里香火渐盛,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玄真道长忙里忙外,清心也忙得不亦乐乎。玄真对这个徒弟非常满意,他相信缘分,清心与道家有缘。

    自从拜玄真为师后,慕容升每日诵读清心咒,心情逐渐开朗。可是他对慕容垂篡夺皇位一事仍然耿耿于怀,为父兄报仇之心虽然不似往日那般强烈,但心中的怒火还是会时不时地撞击他的心口,让他在睡梦中惊醒。

    曾有暗影社的旧友来金陵找他,商量刺杀慕容垂的事情。他热情地接待旧友,在观里留宿,有时叙谈到深夜。他们在一起回忆往日放荡不羁的生活和人生的抱负,不由得牢骚满腹。玄真看在眼里,不闻不问。他坚信徒弟一定会通过修行,认清道理,继承他的衣钵,超凡脱俗。

    这天,一辆破马车吱吱嘎嘎地来到玄天观。一个大汉与车夫结完车钱,背着包袱,抱着两个婴孩,走进道观。清心正在打扫庭院,见来人不进天师堂烧香,而是径直走向后院,心里诧异,赶忙上前拦住大汉问道:

    “请问尊驾来观里有何贵干?”

    大汉上下打量着清心,反问道:“你是谁?”

    清心双掌合十,说道:“小道清心,请问道友怎么称呼?上香许愿请到天师堂,请随我来。”

    大汉没有报姓名,只是冷漠地说道:“我找玄真道长,他在吗?”

    清心说道:“师父在真人堂打坐,现在不见客人。”

    大汉微微点头,说道:“原来你是道长的弟子呀。麻烦你向道长通报一声,就说夏江回来了。”

    清心反复打量夏江,只见他身材挺拔,有一股英雄气概。两个婴孩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向真人堂。

    真人堂里供奉着道家的鼻祖。玄真在此打坐,默默念着咒语,清心大着胆子对玄真说道:

    “师父,外面有一个叫夏江的人要见您。”说完,心里惴惴不安。他知道师父在打坐时最不愿意被打扰,难免会数落他几句。谁知玄真听说夏江回来了,神情一振,站起身说道:

    “夏江回来了?他在哪儿?走,带我去见他。”

    玄真快步走出真人堂,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夏江,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夏江面前,高兴地说道:

    “真没想到,是你回来了,辛苦了。你瘦了,也晒黑了。怎么?还带回来两个孩子?”

    夏江说道:“道长一向可好?请原谅我不能施礼。”

    玄真说道:“不必客气。走,去后院,先安顿下来再说。”他指着慕容升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收的弟子,道号清心。清心,来见过夏江夏大人。”

    慕容升上前一步,拱手施礼,说道:“清心见过夏大人。”

    夏江的脸一红,说道:“你好。可是我不是什么大人,一介布衣而已。”

    慕容升愣了一下,玄真也没解释,带着夏江走进后院。玄真让童子赶紧收拾出一间客房,安排夏江住下。他看到夏江被两个婴孩搞得手忙脚乱,问道:

    “这两个孩子是谁的?”

    夏江回答道:“是师兄夏良的双生胎。大嫂不幸遇难,我不能让悬镜司的骨血流落民间受难,就把他们带来了。”

    玄真说道:“可是你已经不在悬镜司了,你一个单身汉怎么养活这两个孩子呢?”

    夏江说道:“我明天就乔装进城,向师父汇报,让师父收养他们。”

    玄真问道:“你带着师父的任务去滑国,探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夏江说道:“我在滑国见到了李笃,也见到了杀害夏良师兄的凶手。李笃亲口告诉我,是他买通了夏辛师叔陷害我,让我背上了贪污受贿的罪名。我也打听了宝通商社,老掌柜的确叫公孙印,他的真实身份是大俞的术日候,在滑城开办了宝通商社。他在大俞、大梁和滑国之间经商,他是萧泓珺的亲舅舅。”

    玄真说道:“这就对了,看来萧泓珺认祖归宗是他一手安排的。”

    夏江说道:“没错。李笃说,萧泓珺认祖归宗是要争夺皇位,说他是先帝的长房长孙,理应继承皇位。”

    玄真说道:“这可是大事呀,你要赶快向你师父报告才行。看来你这次滑国之行收获不小,先休息休息。我让清心去山下弄些婴孩的食物回来,咱们观里清汤寡水,别饿着孩子。”

    夏江拱手作揖,说道:“多谢道长。”

    午后,又有三人三骑来到玄天观,分别是夏庚、谢玉和范喜。他们三人在东海海边等船,过了十五,才找到船带他们出海。他们在海上漂泊了整整一个月,初时谢玉还很兴奋,可是时间一长,就厌倦了海上的生活。狭小的船舱冰冷的饭食,冬天的海风寒冷刺骨,他终于病倒了。夏庚也十分后悔选择走海路回国。渔船在长江口把他们放下,夏庚带着病恹恹的谢玉无法赶路,只好先找客栈住下,让谢玉养病。就这样一直拖到寒食节才回到金陵。

    玄真一眼就认出了夏庚,赶忙把三人迎进后院,玄真向夏庚施礼,说道:

    “没想到夏大人能来小观,让小观蓬荜生辉,真是荣幸之至呀。”

    夏庚说道:“道长过奖了,请不必客气。我带来了客人,想在你这里借宿两晚,你看如何?”

    玄真说道:“当然没问题。今天真是太巧了,夏江也从滑国回来了,他说明天要进城去见夏大人。”

    夏庚听后,高兴地说道:“夏江回来了吗?请道长让他即刻来见我。”

    夏江听说师父来到玄天观,悲喜交集,急忙跑来见师父。他一进屋,看到师父坐在里面,上前几步扑通跪倒,把头磕在地上,哭着说道:

    “师父,弟子无能,没有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请师父治罪。”

    夏庚见夏江如此激动,大惑不解。他环顾四周,对玄真说道:“麻烦道长带我的客人去休息,我有几句话与夏江说。”

    玄真知趣地站起身,吩咐童子帮谢玉和范喜拿包裹,带着他们去客房休息。

    夏庚见众人离去,对夏江说道:“你不必如此,起来说话。擒拿李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只要我们坚持,就一定能抓住叛徒。”

    夏江没有起身,也没抬头,依旧哭着说道:“我对不起师父,我不但没有完成任务,还连累师兄遇难。我没脸见师父,请师父惩罚我吧。”

    夏庚听了,惊得站起身,大声问道:“你,你说什么?什么师兄遇难?”

    夏江抬头看着师父说道:“夏石师兄在永州被李笃的人害死了,难道师父您不知道吗?”

    夏庚的头嗡的一声,顿时天旋地转。夏石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站立不稳,摇晃了一下,说道:

    “你起来说话,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夏江这才意识到师父并不知道永州君安客栈出了事,于是把如何在滑国遇到李笃,如何与师兄夏石商量擒拿李笃,如何被李笃发觉,师兄如何遇害,对师父说了一遍。也把失手被李笃擒拿,以及与李笃的对话,给师父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

    “我从永州回来,带回来夏良师兄的两个孩子,请师父收养他们吧。我明天就回永州把师兄的尸骨取回来,然后再去滑国,不手刃李笃,绝不生还。”

    夏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这段时间,金陵也不平静呀。武陵王遇害了,我一直在东海查案,没在京城,所以不知道夏石遇害。比起诛杀李笃和给夏石报仇,公孙印和萧泓珺的秘密更加重要,必须把他们的阴谋尽快禀告皇上。我今天就进城。这次我从东海带回来一个证人,这个人可以帮我们指认谋害武陵王的凶手。为了保密,我打算把他留在玄天观住几天,正好你在这里,看守证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千万别让他跑了或者死了,过两天我就回来,听到了吗?”

    夏江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请师父放心。”听到武陵王也遇害了,夏江十分吃惊。

    谢玉来找夏庚,夏庚强忍悲痛,挤出微笑,拍了拍谢玉的肩膀说道: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这次你的功劳不小,我会为你请功。离家小半年了,家里人都惦记着你,你也早就想家了。走,咱们这就进城。记住,要保守秘密。武陵王不在了,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在王府做侍卫,悬镜司时刻欢迎你。”

    谢玉向夏庚施礼,说道:“多谢首尊大人,一路上我受教非浅,从大人身上学了不少东西。我愿意加入悬镜司。”

    夏庚微笑了一下说道:“走,看看夏良的孩子们去,一会儿带他们进城。”

    玄真找来了马车,夏庚带着两个婴孩坐在马车里,谢玉骑在马上,乘着落日的余晖进了金陵城。

    夏庚回到家里,只见大门的房檐上挂着白色的挽联,他心痛万分,知道家里已经得到了儿子的死讯。家仆见老爷回来了,赶忙牵马让夏庚进门。夫人和儿媳在正堂见到夏庚,顿时哭声一片。夏庚强忍着没落泪,他把两个婴孩交给儿媳,说道:

    “这是夏良的孩子,从今天起,由咱们抚养。”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胆怯地看着大人们哭泣。夏庚一把抱起孩子,泪眼模糊。这是夏石的儿子,叫夏春。

    夏庚看到正堂里停放着一具棺材,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

    儿媳回答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就没有了夏石的音讯。母亲十分担心,可是悬镜司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前些日子,夏石的江湖朋友来到家中,说夏石已经在永州遇害了。母亲把夏石遇害的消息告诉了夏辛师叔,师叔已经派人去永州了。我们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母亲就和我商量给夏石办后事。棺材是空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把他找回来。父亲大人,您要给夏石报仇呀。”

    又是一阵哭声。夏庚眉头紧锁,强压着怒火,说道:“夏石是被叛徒杀害的,大俞是幕后黑手,滑国也脱不了干系,这个仇一定要报。”

    往日热闹的家庭一片肃静。夏庚在家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他没有心情吃早饭,穿戴整齐后,骑马走向宫城。作为悬镜司的首尊,他有御赐的腰牌,可以随时进宫。他要觐见皇上,禀报他所探听到的消息,特别是大俞扶持萧泓珺企图篡位的阴谋。他还要请示皇上,准许他动用悬镜司的力量,在滑国和大俞进行暗杀活动,用武力铲除叛徒。

    金陵城的早晨格外寂静。寒食节期间,家家户户白天不生火,路上行人稀少。路边的柳树发了新芽,淡淡的绿色清新脱俗。城里到处是盛开的梅花,漂亮极了。可是夏庚无暇欣赏清晨的美景,他有太多重要的情报要禀告皇上。

    夏庚和随从走进一条狭窄的街道,夏庚骑马走在前面,两个家丁跟在后面。两侧宅院里的梅花探出墙头,把街道变成了花的甬道。突然,远处房顶传来破空的声音,一股寒气向夏庚袭来,有人向他放箭。夏庚大叫一声“不好”,抬起右臂格挡,可是箭的力道十分沉重,他没能挡开。一支铁箭射穿了他的皮甲,插入了他的胸膛。夏庚哼了一声,翻身跌落马下。两个家丁一边大声呼喊,“有刺客,抓刺客,”一边下马扶起夏庚。一个家丁背起夏庚,拼命跑向临近的一家医馆,那家医馆就是恩济堂。

    这时的恩济堂刚刚开门。蔺正良看到重伤的夏庚,吓了一跳。夏庚满嘴是血,箭射穿了肺部,还好没有伤到心脏,这样的伤势九死一生。蔺正良不敢轻举妄动,他认得夏庚,知道他是悬镜司的首尊,于是找出了他的腰牌,交到家丁手里,说道:

    “夏大人伤势严重,快去禀告皇上,请太医来,要快。”

    没过多久,两个太医赶到恩济堂,但是他们看到夏庚的伤势,都束手无策,他们谁都不敢拔箭。夏庚挣扎着说道:“快…快,取纸笔,我有…有话要说。”

    蔺正良取来纸笔,说道:“夏大人请讲,我来写。

    夏庚张开嘴,刚要说话,鲜血从嘴里涌出,他咳嗽了一声,鲜血喷了蔺正良一身。

    太医焦急地说道:“夏大人,你伤势严重,请不要说话了,泄了元气可就救不回来了。”

    蔺正良说道:“必须把箭拔出来,然后才能止血,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一个太医说道:“你少啰嗦,难道我们还不知道应该拔箭吗?可是拔箭会扩大创伤,他会大量失血,死得更快。”

    另外一个太医说道:“要想拔箭,就必须先封闭他的经脉,阻止伤口周围的血液流动,才能防止大量失血。”

    蔺正良说道:“那就赶快封闭他的经脉吧,他正在失血。”

    太医说道:“封闭经脉,谈何容易。说实话,我们虽为太医,可是很少有机会医治这样的创伤。封闭四肢的经脉也许能做到,可是我们从来没做过封闭胸膛的经脉。”

    蔺正良忽然想到了任静,他见过任静在胸膛上扎针止毒,也许她也能扎针止血。想到这里,他对手下伙计说道:“你拿上夏大人的腰牌,赶快去梁王府找任静,让她火速到恩济堂来。”

    太医说道:“是去叫那个给梁王止毒的小姑娘吗?她如何能医得了这样的创伤?”

    蔺正良说道:“她不一定能医治创伤,但也许能行针止血。止了血,就可以把箭拔出来了,医治创伤还要仰仗两位前辈呀。”蔺正良话说得恭维,两个太医听了非常受用。京城太医院里的太医向来看不起民间的医馆。

    任静又一次不负众望,给夏庚行针止血,还喂了麻药。太医战战兢兢地从夏庚的胸膛拔出铁箭,夏庚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夏庚遇刺,惊动了皇上。梁帝责成京兆尹府火速破案。在京兆尹府的大堂上,府尹贺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来回踱步。两名捕快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府尹大人。贺红大声抱怨,吐沫星子飞溅。他刚刚接到圣旨,悬镜司首尊夏庚遇刺,命令他限期破案。贺红骂道:

    “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挨千刀的在京城杀人,这是专门和本大人过不去呀。前些日子,在太医院门口,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一名太医割喉。紧接着,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歹徒在大街上砍死了一个产婆。今天,竟然杀到悬镜司首尊的头上了。皇上糊涂了吗?为什么不让悬镜司去抓凶手,却让我限期破案?看来我这乌纱帽这次真的保不住了。”

    一名捕快小声说道:“大人请莫妄言,不可说皇上糊涂,小心隔墙有耳。”

    贺红急忙捂住嘴,说道:“我说过吗?你一定是听错了。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夏大人了解案发的经过,三十天内务必抓到凶手,否则大家一起丢差事。”

    另外一名捕快说道:“太医正在给夏大人疗伤呢,因为失血过多,夏大人一直昏迷不醒,现在去找他也没用呀。”

    贺红气得直跺脚,大声喊道:“那你们就想别的办法呀。你们就知道在衙门里偷懒,一个个没良心的,亏我平日里待你们那么好,当此用人之际,竟然没人为我分忧。我这官做得还有什么意思呀。”说话间捶胸顿足。

    捕快赶忙说道:“大人您别生气,我们这就去,我们这就去。我们就守在夏大人身边,保证一刻也不离开。一有消息,马上回来报告大人”

    夏庚遇刺重伤,太子在东宫也得到了消息,公孙瑛说道:

    “这可是老天爷帮咱们呀。皇上正等着夏庚回来查景欢的身世呢,这下可好,夏庚中了暗箭,即使死不了,小半年也动弹不得。”

    太子思考着说道:“这是谁干的呢?夏庚到底和谁结了仇?他头天回到京城,第二天一早就被暗算,这一定是职业杀手所为。”

    他转头对公孙瑛说道:“你看看人家的杀手多利索,来无影去无踪。你那些江湖朋友都是些饭桶,竟然跑到太医院门口去割白胡子太医的脖子,还差点被禁军擒拿。还有那个产婆,为什么不悄悄地干掉她?非要在大街上砍人吗?搞出了那么大动静。现在京兆尹府挨家挨户搜查凶手,连巡防营都出动了。你可要仔细点儿,不要让那些蠢货连累了我们。”

    公孙瑛尴尬地点头称是。他也纳闷,义父办事一向谨慎小心,可是行刺太医和产婆却如此粗鲁,难道是义父用人不当吗?

    夏庚的伤势比预想的严重得多,因为箭上喂了毒。太医们除了治伤,还要为他解毒。夏庚则是昏迷不醒。

    夏江在玄天观等师父回来,可是师父却一去不复返。玄真道长进城到言府帮助言素炼丹,得知夏庚遇刺受了重伤,回来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夏江。夏江听到师父遇刺,急着想进城去看望师父,可是师父交给他的任务是看守范喜,不能出任何差错。于是他只能留在观里,整日与范喜在一起,不让范喜离开他的视野半步。范喜也是一个乖巧的人,他主动与夏江交谈,了解夏江的背景,知道了夏庚遇刺受伤的事情。他表示自己和夏江同是天涯沦落人,渐渐与夏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谢玉自从回到京城后,在家休息了几天。听说夏庚遇刺,谢玉赶忙到首尊府邸看望夏庚,可是夏庚昏迷不醒。夏云从谢玉口中得知夏江回来了,便来到玄天观找他。

    一别一年,夏江与夏云重逢,两人都很激动,互诉相思之情。夏云讲述了在过去一年里金陵城发生的大事,当说到师父夏庚遇刺时,夏江认为凶手应该与李笃和萧泓珺有关。夏云则怀疑凶手是太子,她把师父让她秘密调查太子和太子妃的事情告诉了夏江。皇上怀疑皇孙的血统,不久前,她手里的两个证人都遇害了。

    夏江讲述了自己在滑国的经历,讲到叛徒李笃,讲到师兄夏石遇害,讲到萧泓珺密谋皇位。二人谈了很久,天色晚了,夏云准备回城。夏江请求夏云留下,替他看守范喜,他想趁夜色进城,去看望师父,夏云同意了。夏江乔装打扮了一番,骑上夏云的马,偷偷溜进了金陵城。

    夜晚,来探视夏庚的人们都已离去。夏江翻墙进入了首尊的宅院,把家丁吓了一跳。他们都认识夏江,于是把夏江带到夏庚的身边。夏江看到师父躺在卧榻上,面色苍白,两眼紧闭,呼吸微弱,不由得哭出声来。

    夏庚的手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他握住了夏江的手,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又闭上了眼睛。夏江激动地向屋外喊道:

    “师母,师父醒了!”夏夫人走进屋,小声说道:“你小声点儿,他今天一早就醒了,可是身体虚弱得很,不能说话。你能来看望师父,这很好,可是不能让旁人看到你。你犯了错,悬镜司不许你进金陵城。”

    夏江着急地说道:“师母,我是被冤枉的。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还不了解我吗?”

    夏夫人说道:“我是真心希望你没犯错误,可是你需要证明自己才行。”

    夏江说道:“我能证明自己,师父他相信我。”

    夜深了,夏江依然守在师父身边。忽然,一个家丁来到门口说道:“夫人,禁军大统领周胥来看望老爷,兵部的谢大人带着他的公子也来了。”

    夏夫人嘟囔着说道:“这么晚了,还有人来。请他们进来吧。”

    夏江说道:“有客人来,我先回避一下。”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夏庚紧紧拉住夏江的手,让夏江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周胥、谢理和谢玉三人走进屋子。周胥和谢理见了夏江,都有些惊讶,但还是与夏江打了招呼。虽然悬镜司出了腐败案,夏江被逐出了京城,但是徒弟来看望师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几个人围着夏庚坐下,周胥问夏夫人道:“夏兄现在怎么样了?”

    夏夫人指使婢女去沏茶,说道:“今天总算是醒了,可是十分虚弱,说不得话。二位大人怎么这么晚还来看望他呀?”

    周胥说道:“禁军里事情多。最近城里接连出了几桩凶杀案,皇城的守卫加强了,白天抽不出时间,只能晚上来看望夏兄。”

    谢理说道:“巡防营也加强了巡逻。我在兵部兼管巡防营,也是白天没空,只能晚上来看望夏大人。”

    谢理指着谢玉说道:“这是我的小儿子谢玉,前些日子跟随夏大人去了东海,又一同回来,没想到夏大人竟然遭到歹人的暗算。不知京兆尹府那边查到凶手的踪迹了吗?”

    夏夫人摇摇头,她转身从一个木匣子里取出射伤丈夫的铁箭,交到周胥手里,说道:“京兆尹府的人来过,可是他们还没查到任何凶手的踪迹。这是凶手用的箭,很不寻常,我没交出去。大统领,你是武功高手,你看看,什么人能用这样的箭?”

    周胥接过铁箭,打量了一番,面色凝重,说道:“这样的箭,我只知道两个人用过。一个是老令公薛亮,他年轻时用过这种铁箭。这种箭沉重,寻常的弓射不了这样的箭,必须要用硬弓。老令公早已退役回家养老,他的那张大弓恐怕是没人继承了。另外一个人是个年轻人,叫蒙三勇,是太子在江湖上招揽的新秀。这个蒙三勇武功超群,还有战功,任中郎将,是东宫的侍卫队长。他有一张祖传的大弓,可以射这种铁箭。我在禁军校场见过,能远距离射穿箭靶。”

    夏夫人说道:“城里有流言蜚语,说皇孙并非太子妃所生。夏庚派他的徒弟调查,还找到了证人。难道是太子想阻止悬镜司继续调查而刺杀他吗?”

    周胥连忙摆手说道:“嫂夫人万万不可随意揣测,还是让京兆尹府追查凶手吧。如果京兆尹府查不到凶手的话,就等夏兄康复后再做打算。”

    谢玉在旁边插话说道:“也许刺杀夏首尊的另有其人。夏大人带我到东海追查白马一案,我们抓住了关键的证人,相信很快就能找出谋害武陵王的凶手。这个凶手就在金陵,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先下手为强,在我们进城后就行刺了夏大人。”

    谢理听了,打断儿子的话,说道:“你不要乱讲话,你懂什么?”

    谢玉不服气地说道:“我可不是乱讲,不信你问问他。”他向夏江努了努嘴。

    夏庚这时微微睁开眼,一只手拉着夏江,另外一只手抓住了谢玉的手,然后把夏江和谢玉的手搭在一起。谢玉立刻明白了夏庚的意思,夏江也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谢理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周胥说道:“能行刺夏兄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我们不要妄自揣测谁是凶手。更不能出去乱说,平白给自己增添危险。嫂夫人要守紧门户,保护夏兄平安度过此劫。”

    众人告辞,离开夏宅。谢理带着谢玉回到家里,谢玉要回房睡觉,被谢理叫住。父子俩在客厅坐下,谢理目光严厉,说道:

    “自从你回家以后,还没对我讲你和夏大人在东海都做了什么,你现在就详细讲给我听。”

    谢玉皱着眉头说道:“我那是替悬镜司办事,悬镜司有规矩,我不能说。”

    谢理生气地说道:“混账话。夏大人一回城就遇刺了,这一箭没要了他的命,是他的幸运。如果杀他的凶手和谋害武陵王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你就是下一个目标,你明白吗?”

    谢玉倔强地说道:“那就来吧,我倒要看看凶手还有什么手段。夏大人遇刺是因为他没有防备,我现在有了防备,我不怕。”

    谢理说道:“你这是不知天高地厚。凶手在暗处,你在明处,防不胜防。”

    谢玉说道:“如果凶手想杀我,躲是躲不过去的。那就将计就计,只要他敢再出手,就是擒拿他的最好时机,看谁先把对手干掉。”

    谢理听了,气得直拍桌子,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你会白白送命的。你说说看,你和那个夏江是什么关系?”

    谢玉说道:“我和他没关系。我跟随夏首尊去东海公干,夏江被夏首尊派到滑国执行任务,互不相干。”

    谢理说道:“你就是不说是吧?那好,我不会同意你加入悬镜司,你就老老实实地在武陵王府当侍卫吧。”父子俩的对话不欢而散。

    休息了几天后,谢玉继续到武陵王府当差,成了萧泓珺的侍卫。

    这天,一个神秘的人进了金陵城,来到宝通商社。元虚老道把萧泓珺和玄臣都叫了过来,几个人在元虚的房间里会面。神秘人见到萧泓珺,拱手作揖说道:

    “大公子你好,好久不见了。”

    萧泓珺一见来人,惊讶地说道:

    “是李将军,你怎么来金陵了?”这个神秘的人就是李笃。

    元虚说道:“是我叫他来金陵的,大家都坐下吧,我有话说。”

    元虚继续说道:“我把李将军叫来,是有重要事情要办。我们正面临严重的威胁,威胁来自悬镜司,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这次玄将军的箭没能要了夏庚的命,算他运气好。可是我们必须要除掉他,不能让他说话,更不能让他见皇上。夏庚有个徒弟叫夏江,这个人更危险。夏江侥幸从滑国逃回了大梁,可能也在金陵。不知道夏江是否与夏庚见了面。夏江知道我们的秘密,所以必须除掉他。”

    萧泓珺说道:“朝廷正在通缉李将军,现在来金陵不是很危险吗?如果只是刺杀夏庚和夏江,有仇九和玄将军就足够了,李将军能帮什么忙呢?”

    元虚说道:“夏庚受了重伤,康复前不会在外面露面,想置他于死地很难呀。这里毕竟是大梁的都城,有官府的捕快,还有禁军和巡防营,其中不乏高手,再次行刺困难重重。这个夏江被夏庚派到滑城追踪李将军,被李将军擒获,可惜又让他跑了。他知道了我们很多秘密,我们决不能让夏江与夏庚见面,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发现夏庚回城就对他下手的原因。但这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夏庚可能查到了白马坠崖案的关键。我收到来自东海的消息,大梁的人从东海的都城劫走了一名人质,与白马案有关。这个人质很可能就是东海的驯马人,而且可能认识仇九。仇九多次去过白马庄园,想必认识他的人不少。东海封锁了与大梁的边界,我们无法了解更多的细节,这个驯马人很可能就在夏庚的手里。我们必须找到这个驯马人,还有夏江,可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夏江和驯马人都藏在哪里。李将军在金陵有很多旧友,值得利用,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个时候把李将军叫来金陵。”

    萧泓珺说道:“舅舅心思缜密,谋划周全,想必已经有了行动方案?”

    元虚说道:“我们这次还是要从悬镜司夏辛身上找突破口。这个人贪财,必会为我们所用。悬镜司耳目众多,通过夏辛一定能找到夏江和驯马人的下落。”

    萧泓珺说道:“我有一个侍卫叫谢玉,曾经跟随夏庚去了东海,他会不会知道内情?”

    元虚说道:“他一定知道内情。我已经让仇九跟踪他了,目前还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我现在还不想对他采取进一步行动。兵部尚书王卞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一旦尚书一职出缺,你要保举谢理接任兵部尚书。他虽然不是你父亲的故旧,但是也曾在麒麟军中任职多年。此人无家族背景,明哲保身,是颗墙头草,将来可以为我们所用。”

    首尊遇刺,悬镜司这几天乱成了一锅粥,悬镜司的日常事务由资深掌镜使夏辛主持。这天,夏辛一早来到悬镜司,和往常一样阅读信件,浏览账目。一个少使走进来报告,有个陌生人在大门口递交了一封信,让主司大人亲启。夏辛接过信,打量了一下,仔细察看蜡封上的印戳。这一看不要紧,夏辛心里一惊,他把少使支出去,打开信一看,里面只有几个字,“请到府佑小酒馆一叙。”

    府佑小酒馆坐落在府佑广场、尚清河边、离宝通商社不远。夏辛走进酒馆坐下,四处张望。酒馆刚刚开门迎客,上午客人稀少,几乎空无一人。就在夏辛落座后不一会儿,一个头戴斗笠的人走进酒馆,径直走到夏辛对面坐下,摘下斗笠,说道:

    “夏大人能如约而来,我这里先谢过了。”

    夏辛仔细打量来人,认出来了,原来是李笃。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果真是李将军。你如此妆扮,如果走在大街上,我决计认不出你。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金陵?”

    李笃撩了一下从额头垂下的头发,笑着说道:“今非昔比,我只能装扮成浪人才敢进这金陵城。”

    夏辛说道:“即便如此,这里对你来说也是凶险之地,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笃招呼小二,要了酒,说道:“当然是想请夏兄帮忙了。不过夏兄放心,我从来不会白让夏兄帮忙。”说完,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放在桌子上,继续说道:

    “这是见面礼,你先收好。上次靠夏兄帮忙,整倒了夏江,让我出了一口恶气,真是太好了。”

    夏辛用手摸了摸布袋,东西不多。如果里面是银子,就不算什么,如果是金子,就是一大笔财富。他把袋子揣进怀里,他心里有谱,收多少钱就办多少事,于是问道:

    “李将军这次是想办什么事呢?”

    李笃又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放在桌子上。夏辛下意识地说道:“毒药,你想杀人?”

    李笃点点头。夏辛问道:“你想杀谁?”

    李笃把脸凑到夏辛面前,小声说道:“杀你的师兄。”

    夏辛睁大眼睛,躲开李笃,说道:“不行,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你疯了吧,你怎么能让我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李笃不以为然地喝了一口酒,说道:“为什么不行?我知道夏兄一向办事公道,收多少钱就办多少事。怎么,现在变了?”

    夏辛说道:“这可不能一概而论。杀师兄的事我干不了,我也不挡你的路,你另请高明吧。”说完,把布袋从怀里掏出来还给李笃。

    李笃又把布袋推还给夏辛,说道:“夏兄误会了,这是见面礼,干与不干你都先收下。如今在这金陵城里,也就夏兄你有虎胆敢与我见面,当然要有见面礼。如果夏兄肯帮忙,另外还有十倍的酬金。”

    夏辛动心了,贪念涌起。他拿回布袋,问道:“李将军为什么要杀我师兄呢?难道这次我师兄遇刺是你干的吗?”

    李笃说道:“悬镜司一直在追踪我,不肯放手。我和你师兄几乎不能共存,你说我能不想杀他吗?不过这次他遇刺不是我干的,我没那么大本事。你可以去调查一下,射他的箭只有东宫的侍卫长才有。我听说你师兄正在秘密调查太子妃,怀疑皇孙的身世,太子能容忍吗?我猜是太子指使手下刺杀了你师兄。不过你师兄命大,没死在箭下。”

    夏辛指了指桌子上的毒药,说道:“那你这又是为何?”

    李笃说道:“你师兄已经死了一半了,如果让他又活过来,岂不是可惜?他现在躺在床上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任人摆布,我怎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只要夏兄肯出手,得来全不费工夫。”

    夏辛想了想,说道:“我可以为了钱去杀任何人。可是让我去杀师兄,我还是下不去手。”

    李笃说道:“我完全理解夏兄现在的心情,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你师兄中毒身亡,太医会认为是毒箭所致,不会怀疑到其他人。更重要的是,你师兄一死,你就是悬镜司下一任首尊的不二人选。悬镜司的首尊,连武陵王都要让三分,你对这个位置就一点儿不感兴趣吗?”

    夏辛听了,彻底动心了。他拿起桌上的瓷瓶问道:“这个毒真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吗?”

    李笃说道:“绝对不会。它和箭上的毒完全一致,只是更精炼了一些。”

    夏辛说道:“你对我说实话,你这个时候来金陵,是不是专门冲着我师兄来的?”

    李笃摇摇头说道:“我跟你说实话,我早就来金陵了,只是藏着没见你。你师兄追得我厉害,我无处躲藏。老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夏辛收起毒瓶。李笃面露微笑,拱手说道:“我备好十倍的酬金,等候夏兄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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