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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金陵之暴风骤雨(八)

    第八十九回▁风云突变

    言素到玄天观看望了玄真,给他带来了好消息。宁妃母子转危为安,身体正在康复。皇上特赐长明灯,而且还有更大的奖赏。玄真听了十分高兴,他打算扩建玄天观,增加宿舍和厨房,然后再新建一座老君堂。这样,玄天观就有了天师堂、真人堂和老君堂三个道场,可以接纳更多的香客和道友。老君堂专门作为修道的场所,供道友修身养性、修德励志。真人堂则是作为信众祈祷神力、驱妖降魔的场所。天师堂是为民答疑解惑的场所。

    这天,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看来一场大雨在所难免。香客们遇到这种天气都不会进山,所以玄真吩咐清心关闭山门,打扫庭院,自己到真人堂查看长明灯。玄天观的道场是三进院落,从山门到天师堂,再到真人堂,接着是后花园,花园的后面是食宿区。

    玄真走进真人堂,用剪刀修剪油灯的灯芯。忽然,神龛后面的帷帐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玄真侧耳倾听,然后转身绕到后面查看。突然,帷帐后面射出一只飞镖,玄真大惊失色,挥起拂尘格挡,当的一声响,飞镖被挡开。紧接着,又有两支飞镖向他射来,同时,一个黑影从帷帐后面闪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向他劈来。玄真向后一仰,躲过飞镖,顺势一滚,避开钢刀,狼狈地跑出大殿。玄真在慌乱之中从门边抄起一柄戒刀,横刀胸前,大声喝道:

    “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紧跟着玄真蹿出真人堂,提着刀站在他面前,并不答话,举刀就劈。玄真举刀相迎,一边斗,一边猜想刺客究竟是什么人。自从他在这里立观,还从未遇到过贼人。

    清心听到真人堂传来打斗声,也抄起一柄戒刀赶过来,与玄真并肩迎战刺客。就在这时,院门口出现另外一个黑衣蒙面人,这人身材高大,空手从后面扑向玄真。清心急忙转身,挥起戒刀向黑衣人劈去。很显然,黑衣人的目标是玄真,只见他微微一闪身,让过清心的刀,左腿抬起将清心踢了一个跟头,接着踏上一步,一掌拍向玄真。玄真急忙用刀护住侧面,刀锋切向刺客的手掌。谁知黑衣人丝毫不退,一掌拍在刀上,玄真顿时感到手臂酸麻,戒刀几乎脱手。他心中大骇,知道遇到了强敌,三十六计走为上。他顺势让刀脱手,划向敌人的脖颈,自己则迅速转身,向后花园跑去。

    两个刺客一壮一瘦,紧追不放。瘦刺客身法矫健,在后花园入口处拦住了玄真。玄真也是身法灵活,赤手空拳,左右躲闪,避开刺客刀锋,进入了花园。壮刺客很快赶上来,一掌拍向玄真的后心。玄真心里明白,论单打独斗,他能对付瘦刺客,可是另外一个刺客的武功高出自己许多,不能恋战。他绕过香炉,抓起一把香灰洒向刺客,接着一个箭步跃上围墙。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暗器向他的后背射来,暗器来势凶猛,他躲闪不及,被暗器射中。暗器的力量很大,推着玄真从墙上滚落到墙的另外一侧。刺客看到玄真受伤,也跃上围墙查看,不料却被尖锐的东西扎了手,吓得又跳下来。

    后花园里修了几圈围墙,围墙有一人多高,墙上有草,遮挡了视线。玄真被暗器射中,倒在了围墙的另外一侧,刺客转到围墙后面,可是并没有找到玄真。刺客显然不想放过玄真,他们在花园里乱转。壮刺客想跃上围墙追击,可是墙上布满了竹刺和铁蒺藜,不小心就会被刺伤,所以只能沿着围墙之间的甬道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两个刺客追了半天,竟然被困在了花园里,找不到出口。玄真这时早没了踪影。

    受了伤的玄真踉踉跄跄地穿过花园跑进后院,夏江和范喜跑出客房把他扶起,看到他受伤,夏江大声问道:

    “道长,是谁把你伤了?我去收拾他们。”说完拔剑就要进入花园。玄真挣扎着说道:

    “夏大人,不要。刺客厉害,快进密室躲避,他们很可能是冲着你们来的。”

    夏江向外跑了几步,想起前不久在悬镜司墓地与李笃的遭遇,要不是有禁军侍卫的支援,自己恐怕已经遭遇不幸。现在玄真受伤,不知轻重,范喜只是一介平民,无法自保。他咬了咬牙,和范喜一起搀扶着玄真进了后院的密室。

    密室其实就是一个没有门的夹壁墙,通过一个暗道与外面相连,墙上有几个小窗口,可以向外瞭望。夏江看到玄真后背中了暗器,他仔细察看伤势,暗器是一柄飞锥。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飞锥和射中师兄夏良的飞锥一模一样,难道李笃带着杀手找到这里来了吗?

    花园里传来打斗声,夏江站起身,从小窗口向花园张望,只见清心正在花园里与两个刺客搏斗。

    花园是按照九宫八卦的原理设计修建的,夏江曾经是监工。花园就像一个迷宫,外人进入就会迷路。两个黑衣刺客进入花园后迷了路,没能追上玄真。清心从后面追上了刺客,他手持戒刀,愤怒地大声吼叫,砍向刺客。可是刺客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杀他,只是略施格挡,一心想快点儿穿过花园。清心不依不饶,壮刺客不耐烦了,挥手把清心手里的戒刀打掉,一脚把清心踹在地上,清心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夏江把目光锁定在壮刺客身上,没错,他就是杀害师兄夏良的凶手,虽然蒙着面,可是身法和神态完全一样。难怪玄真打不过他,玄真的武功也算是一流的。

    范喜的目光在两个刺客身上流转,惊恐万分。刺客在花园里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却是又回到了前院。天色昏暗,天上落下瓢泼大雨,刺客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中。

    刺客不见了,夏江扶起玄真,说道:

    “道长,我看清楚了,伤你的人和伤我师兄的人是同一人,是我的仇人。”

    范喜也凑过来,焦急地说道:

    “夏大人,那两个刺客我都认识,他们就是在东海玉环山刺杀我的人。那个瘦子就是指使我在九安山吹哨子的人。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他们一定是知道了我藏在这里。”

    玄真侧卧在地上,呼吸急促,挣扎着说道:“刺客走了吗?去,快去把伤药取来。”

    夏江让范喜在密室陪着玄真,自己从暗道出了密室,来到玄真的寝室。屋里摆满了杂物,找不到伤药。他冒雨跑进花园,找到了清心,扶着一瘸一拐的清心回到后院。清心找到了师父的伤药,夏江找了些水,与清心一同进了密室,给玄真喂药。

    夏江说道:“道长,这样不行,你的伤势太重了,观里无法医治。我带你进城吧,晚了恐怕有性命之忧。”

    玄真抓住夏江的手,说道:“夏大人,你赶快进城一趟,把言大人请来,我有话说。”

    夏江着急地说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见什么言大人呀。我马上去找车,送你进城。”

    玄真微弱地说道:“不用了,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没救了。我有话对言大人说,快去,快去呀。”

    夏江说道:“道长千万别灰心,只要不拔铁锥,你就不会死。我师父被箭射穿胸膛都能被救活了,你也一定有救。”

    玄真说道:“可是你师父终究是死了,不是吗?”

    夏江语塞,他对玄真说道:“如果都是死,那就死得舒服些。走,咱们到外面去。”

    玄真被抬回自己的寝室,清心努力为他止血。范喜不知所措,只是一心想离开这里。夏江心情沉重,他带着范喜离开玄天观,冒着大雨下了山。

    黄昏时,二人混进城,夏江先领着范喜来到谢理家。谢理见夏江把范喜带来了,责怪他为什么不事先商量,就把证人带进了城。夏江把玄真遇刺受伤的事告诉了谢理,说刺客是悬镜司的仇人,也是谋害武陵王的凶手,范喜不能继续在玄天观藏身了。谢理听了,感到事情重大,于是留下了范喜。

    夏江离开了谢理家,来到言府,找到了言素。他把玄天观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言素,言素心急如焚,吩咐家人赶快备好马车,他要去玄天观。言素出城之前,还专门绕道经过了一个太医的家,硬是把太医也拉上马车。几个人冒着大雨,摸黑赶往玄天观。

    这日大朝,皇上听政。太子还没从邑州回来,丞相领衔,各部官员轮流奏报。兵部尚书谢理两眼通红,一脸疲倦,轮到他汇报近期军务时,神情恍惚,梁帝问道:

    “谢大人,你看上去很疲惫,是不是昨天没有睡好呀?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谢理昨夜确实整夜没睡。夏江把范喜送来后,他吩咐儿子看管好证人,自己冒雨来到禁军统领府,与周胥谈了半夜。他回到家里依然睡不着觉,一直猜测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让杀手知道了范喜的藏身之地。万幸范喜没事,只伤了玄天观的道长。这说明谋害武陵王的凶手一直在暗中活动,而且很活跃。现在范喜藏身在自己家里,会不会给谢家带来血光之灾呢?

    武陵王对谢家有恩,受武陵王的关照,谢理从一介武夫变成了京城官员。自从在战场上负伤残疾后,他倍感人生多变,处世艰难。多年前夫人去世了,他没有续弦,独自一人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这一路的艰辛,实在不易。他本想明哲保身,平安一生,可是武陵王遇害让他痛心疾首,抓住凶手成了他最大的愿望。现在谢家卷进了这桩案子,他又开始害怕起来,京城已然就成了凶险之地。虽然周胥为了夏庚与他联手,可是周胥老了,凭两个人的力量,能斗得过隐藏的凶手吗?

    谢理把纷杂的思绪带到了朝堂,听到皇上问话,他赶忙说道:

    “请陛下恕微臣懈怠,实在是这几日臣有些身体不适。臣一定克服困难,打理好军务。”

    梁帝说道:“有病要及时找郎中诊治,不要误了朝政。”

    谢理感谢皇上的关怀,表示一定会勤勉尽力。梁帝又说道:

    “谢大人,你要特别在军需方面用心。夜秦存心不良,朕已经下旨命令左路军封锁夜秦边境,将境内的夜秦民众尽数驱逐。左路军虽然已经恢复编制,但是缺少兵器衣甲,兵部要及时配合补给。朕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对夜秦用兵。”

    梁帝的话让满朝文武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对夜秦改变了态度,要大动干戈。丞相南宫铎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自从慕容垂继位以来,我们与夜秦共同管理边境,颇有成效。边民安居乐业,为何又起干戈?”

    梁帝讲述了宁妃母子的病因,对慕容垂谋害后宫表示愤慨,他要求给夜秦发檄文,为此征求大臣们的意见。南宫铎不建议对夜秦发檄文,他说道:

    “陛下,恕臣直言,仅凭芸嫔娘娘一人之言就断定慕容垂谋害后宫,是否草率了些?依臣之见,慕容垂没有理由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芸嫔母子。他继位后,为了稳定局势,积极与我国修好,两国关系融洽,边民往来和睦,他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加害陛下的后宫,惹陛下愤怒。也许有人从中作梗,意图挑拨两国关系,也未可知。臣建议修书给慕容垂,先听听他的解释,先让他去调查此事,还陛下一个公道。

    萧泓珺则认为慕容垂的确有谋害夜秦前太子而篡位的嫌疑,因为害怕芸嫔报复,想采取这种邪恶的手段斩草除根。出了这样的事,大梁决不能手软,夜秦一定要付出代价。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表达对夜秦的不同看法。梁帝忽然发现言素不在,便询问他为什么没来上朝,可是大臣中没人知道言素的去向。

    最后梁帝决定缓发檄文,再行商量,结束了早朝。

    梁帝回到养居殿,太医和芦宁宫的宫女突然来求见,说宁妃母子病危。梁帝听了大惊,匆忙赶到芦宁宫看望宁妃母子。只见母子二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皇后守在旁边。梁帝问道:

    “不是病情已经好转了吗?怎么今天又突然病成这个样子了呢?”

    太医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启禀陛下,宁妃娘娘母子好像中毒了。”

    梁帝问道:“中毒?中的什么毒?哪儿来的毒?”

    太医说道:“今天早上,太医院煎了梁王殿下送来的神元大补散,让宁妃母子喝下。不久后,母子二人上吐下泻,浑身发冷,午后就昏迷不醒了。”

    梁帝瞪着眼睛说道:“你说什么?泓奕送来的药有毒?你确定吗?”

    太医说道:“从早晨到现在,宁妃娘娘母子除了服用神元大补散之外,没吃过任何其他东西。所中之毒像是蜈蚣和蛇之类的毒,但不能完全断定。最好找梁王殿下问清楚神元大补散里都有什么东西,才好对症下药。”

    梁帝怒容满面,面红耳赤,不停地咳嗽,对高湛大声说道:“快去,把泓奕召到养居殿。”高湛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出芦宁宫。

    萧泓奕得知神元大补散毒倒了宁妃母子,赶忙叫来任静询问。任静不高兴地说道:

    “泓奕大哥,你天天喝神元大补散,不是好好的吗?”

    乌吉说道:“殿下还是赶快进宫吧,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自从你回京城后就没太平过,我总觉着有人想害你。你见了皇上,要小心应答。”

    萧泓奕跟随高湛进了宫,来到养居殿。梁帝和两个太医正在讨论宁妃母子的病情,皇后也在场。萧泓奕向父皇施礼,梁帝阴沉着脸,劈头盖脸地问道:

    “你说,你的那个神元大补散是从哪里来的?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萧泓奕刚想回答是京城恩济堂配制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倘若真有人想陷害他,在熬药的过程中下了毒,那就很难说清楚了,恐怕恩济堂和任静都要受牵连。任静和恩济堂救过他多次,他决不能把他们无故牵扯进来。于是反问道:

    “是谁说神元大补散有毒?孩儿天天喝这个药,身体恢复得很快,怎么会有毒呢?”

    梁帝大声咳嗽,对太医说道:“你们说给他听。”

    一个太医说道:“宁妃娘娘母子今天什么都没吃,只喝了殿下送来的药,然后就出现中毒症状,现在危在旦夕。请殿下告诉我们神元大补散的配方,我们也好对症下药,救治宁妃母子。”

    萧泓奕说道:“神元大补散不可能有毒,是谁煎的药?也许有人在煎药的过程中下了毒,也未可知。”

    太医慌了神儿,伏地叩头说道:“请陛下明鉴,药的确是太医院煎的。小的们服侍后宫用药多年,怎敢有丝毫疏忽?这个罪过可实在担当不起呀。”

    梁帝又是一阵咳嗽,对萧泓奕说道:“你先不要说太医院,各个环节都要查。把你叫来,不是让你查太医院,而是让你交出配药的人和药方,以便查清真相。”

    萧泓奕皱起眉头,说道:“神元大补散绝对没有问题,一定是煎药环节出了问题。”

    太医见梁王抓住煎药的环节不放,着急地辩解道:“殿下吃神元大补散调养身体,我们完全相信。既然殿下说此药没有问题,就请把配药人叫来,检查配方,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与宁妃娘娘的体质相冲,我们也好想办法补救呀。”

    梁帝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泓奕,太医院煎药的事与你无关。你快说,药是从哪里来的?把配方交给太医院审查,不得耽误。”

    萧泓奕咬了咬牙,说道:“这些药是我自己配的,我天天吃。我好心把自己吃的药送给宁妃娘娘,难道错了吗?”

    梁帝愤怒地说道:“胡说八道。你能配药?你有这种本事吗?你弟弟现在中了毒,危在旦夕,必须马上查清楚究竟是中了什么毒,才能解毒救命。对与错自有公论,你为什么如此固执,不肯交出配药的人呢?”

    萧泓奕说道:“父皇,我想我们应该找煎药人问话才是。”

    一个太医匍匐在地,泣声说道:“陛下,药是卑职煎的。卑职在太医院任职多年,兢兢业业,怎敢下毒戕害皇子皇妃呀?卑职冤枉。”

    萧泓奕说道:“你知道喊冤,难道给我配药的人就不冤枉吗?”

    梁帝又急得咳嗽起来,大声说道:“你住口。我说过了,太医院煎药的事自会有人彻查,现在让你交出配药的人。快说,谁给你配的药?谁的药方?你弟弟命悬一线,必须马上去拿人问话。”

    萧泓奕把头扭向一边,不肯回答。梁帝大怒,骂道:

    “你个混账东西,你说是不说?你不说,就说明你心里有鬼。如果宁妃母子有个好歹,我拿你是问。”骂完,梁帝附在茶几上大声咳嗽起来,高湛慌忙上前轻轻捶背。

    就在这时,芦宁宫的宫女跑了进来,跪下磕头,哭着说道:“陛下,娘娘和小主人不行了,请太医赶紧过去。”

    梁帝抬起头,对太医说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快过去?”

    两个太医跟随宫女匆匆离去,皇后也起身跟去。梁帝怒视儿子,说道:“你还是不说,是吗?跪下,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不多时,一个太医匆匆跑了回来,哭着说道:“陛下,大事不好,宁妃娘娘和三皇子殁了。”

    梁帝闻言,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坐榻上。高湛和太医们赶忙上前扶着梁帝躺下,喂水掐人中,忙乎了好一阵。梁帝苏醒过来,目光呆滞,眼角流下泪水,颤巍巍地说道:

    “把这个孽障送交大理寺看押,待审。”

    太子在邑州主持开镰仪式后,刚回到京城就得知父皇病重。他来不及回东宫,直接来到养居殿。养居殿外聚集了好几个大臣,大家议论纷纷。见太子到来,丞相南宫铎赶忙迎上去说道:

    “太子殿下回来得正好,赶快进去看看吧,皇上情况不明呀。”

    太子看了一眼众人,严肃地说道:“父皇生病,不要影响了朝政。大家不要在此聚集,都散了吧。”

    太子走进养居殿,来到父皇的寝室。皇后坐在门口休息,满脸焦虑。她见太子进来,一把拉住他的手,一同走到梁帝身边。只见梁帝面色通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目光呆滞,呼吸急促。两个太医在旁边伺候,太子问道:

    “父皇这是生了什么病?要紧吗?”

    一个太医回答道:“宁妃娘娘母子去世,皇上急火攻心,吐了血。现在皇上动弹不得,水米不进,药也喝不下去。”

    太子吃惊地问道:“宁妃娘娘和泓帛没了?他们不是正在康复吗?”

    太医说道:“启禀殿下,宁妃母子昨天喝了梁王殿下送的神元大补散,中毒身亡。”

    太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泓奕下毒?这怎么可能?泓奕呢?”

    高湛说道:“皇上下令,梁王殿下已经被大理寺收押待审。”

    太子把惊惧的目光放回到父亲身上,说道:“父皇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太医摇摇头,说道:“不知道,皇上就这么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听到我们说话。”

    太子俯下身,对着梁帝的耳朵轻声说道:“父皇,父皇,儿臣回来了,您能听见儿臣说话吗?”

    梁帝没有反应。太子又说道:“父皇请放心,安心静养。儿臣有能力监理朝政,等父皇康复。您要是听到儿臣说的话,就请闭上眼睛。”

    梁帝好像听到了儿子的话,慢慢闭上了眼睛。太医高兴地说道:“皇上恢复意识了,太好了,太好了。”

    众人离开梁帝的寝室,在大殿里商议治疗方案。太子问道:“父皇只是急火攻心,怎么会病得这么重?”

    一个太医说道:“不只是急火攻心。好像,好像皇上吃了什么东西,致使心焦气躁,肝火旺盛,脾胃不和,经脉受损,恐怕会瘫痪呀。”

    太子和皇后听了,都被吓了一跳,太子追问道:“父皇究竟吃了什么东西?”

    太医讳莫如深地说道:“那就要问高公公了。”

    太子把目光转向高湛,严厉地问道:“你说,你给皇上吃了什么?”

    高湛吓得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道:“请殿下明鉴,奴才服侍皇上,只听从皇上的吩咐,哪里敢随便给皇上吃东西呀?”

    太子缓和了口气说道:

    “高湛,你不要害怕,你仔细想想,父皇除了每日的膳食,还吃过别的东西吗?”

    高湛知道皇上服食了言素的长寿丹。以前有数位大臣一致反对皇上服食丹药,还弹劾言素私自炼丹,要治言素的罪,但是都被皇上压下去了。从此以后,皇上服食丹药总是万分小心,偷偷摸摸地服食,不让任何人知道,他还特别嘱咐高湛,一定要保密。现在太子追问,高湛勉强说道:

    “启禀殿下,皇上有很多私事不让奴才们知道,奴才们也不敢追问打探。所以,所以确实不知道皇上吃了什么膳食之外的东西。”

    皇后生气地说道:“胡说,一看你就在耍滑头。皇上平时喝水都要你伺候,他吃了什么东西,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高湛不敢回嘴,匍匐在地上,一声不敢吭,皇后继续说道:

    “我猜皇上又吃了那不该吃的丹药。让我来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出那该死的药丸。”

    不多时,皇后在一个橱柜里找到了盛放长寿丹的锦盒。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枚暗红色的丹丸,她拿起丹丸闻了闻,交给太子,说道:

    “果然,皇上服食了丹丸,这里还剩两粒。”

    太子接过锦盒,问高湛道:“你说,这是谁送的?别说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作为皇上的贴身内监,如果不知情,就是死罪。听见了吗?”

    高湛吓得满头大汗,颤声说道:“是言大人送的。”

    皇后一听,愤怒地说道:“又是这个言素。他上次私制丹药,害得皇上身体虚弱,多日不能上朝理政,这次又私制丹药,害得皇上病重。这个人如此胆大妄为,不治他罪怎么行?”

    太子说道:“母后请息怒,不要伤了自己的身体,儿臣自会处理此事。”

    他对太医说道:“你们好好照看皇上,有情况马上到东宫找我。”太医点头答应。

    太子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高湛,说道:“你起来吧,派你一个任务。你去言府通知言素,明日早朝,他务必要参加。”高湛急忙应承,不敢抬头。

    话说言素那天夜晚与夏江和太医一起冒雨赶到玄天观,见到了身受重伤的玄真。玄真这时已经气息奄奄。太医察看了玄真受伤的部位,摇了摇头,说道:

    “暗器恐怕已经伤及心脏,拔出暗器会立刻有性命之忧呀。”

    言素看到玄真如此模样,心里十分难过,他问太医道:

    “如果不拔除暗器,能否疗伤?”

    太医无可奈何地说道:“不拔暗器,就不能疗伤。可是拔出暗器,道长很可能会立刻丧命。大人可要想好了,如果有什么话,还是先与道长说了吧,不然就没机会了。”

    言素颤巍巍地扶着玄真的头,沙哑着嗓子说道:“道长,道长,你醒醒,我来看你来了,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几番呼唤后,玄真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言素,有气无力地说道:

    “大人,你终于来了。应验了,应验了,我命中注定,要在此终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言素说道:“你快告诉我,凶手是谁?我一定为你报仇。”

    玄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缓缓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呀,不说凶手了。我让夏大人把你找来,有几句话要对你讲。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要救你呀。”

    言素说道:“道长何出此言?我会有什么危险吗”

    玄真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说道:“京城有变,恐怕有血光之灾,你要急流勇退,离开京城,才能躲过灾难。”

    言素心想,一定是道长受伤后糊涂了。让他离开京城,谈何容易。他绞尽脑汁、励精图治,才在京城站稳脚跟,怎可放弃?

    玄真继续说道:“宫中夺嫡之争已经开始,你要让二皇子离开京城避祸,才能保全他。保住了他,也就保住了言家。”

    玄真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言素感到莫名其妙,说道:

    “道长的话,我听到了。你现在很虚弱,就不要再说话了。我们要拔出你背上的暗器,然后给你疗伤,不能再耽搁了,我一定要把你救活。”

    太医在一旁准备止血的药膏,吩咐清心熬药。他先给玄真喝了汤药,然后动手把插在玄真背上的铁锥拔了出来。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太医赶忙用黏糊糊的止血药堵住伤口。可是血却不住地从玄真的嘴里流出来,太医被血吓晕了头,束手无策,说道: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一个时辰后,如果道长不再吐血,也许还有活的希望,不然,就只能认命了。”

    几个人静静地坐在玄真身边。雨停了,几声鸡鸣打破了宁静的夜空,东方已经破晓。太医不时地给玄真切脉,言素实在是困了,靠着墙壁睡着了。

    等言素醒来时,只见玄真身上盖着白布,他打了一个激灵,站起身,大声问道:

    “他这是怎么了?”

    太医摊开双手,说道:“言大人,卑职尽力了,道长还是走了。

    言素质问道:“道长是什么时候走的?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太医说道:“这有什么分别吗?我看大人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你醒了,也无能为力呀。”

    言素懊恼地跺了跺脚,他揭开白布,看了玄真最后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他把夏江叫到身边,说道:“昨天匆忙,我没顾得上问你道长遇刺的细节,你现在告诉我,凶手是什么人。”

    夏江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医,太医这时已经筋疲力尽,倒在地上睡着了,夏江说道:

    “请大人移步,咱们到院子里说话。”

    夏江告诉言素,杀害玄真道长的凶手是一伙大俞的人,里面有刺客和大俞的小王爷。这伙人一年前杀害了自己的师伯和师兄,也是谋害武陵王的人。这伙人就在京城里,为首的很可能就是萧泓珺。他认祖归宗是假,阴谋夺取皇位是真。叛徒李笃也在这伙人里,他们的目的是辅助萧泓珺篡夺皇位。

    言素听了夏江的叙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萧泓珺会谋逆。这个人翩翩君子,曾让他赞美,还极力想把乐瑶嫁给他,怎么突然成了谋逆的主犯了呢?他迟疑了一下,说道:

    “可是道长离开前暗示我凶手可能是太子,京城里要发生夺嫡之争。”

    夏江说道:“萧泓珺也加入了夺嫡之争。他们害死了武陵王,接下来很可能谋害太子和其他皇子,为萧泓珺篡位铺路。”

    言素睁大眼睛看着夏江,问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为什么不禀告皇上?”

    看着目瞪口呆的言素,夏江说道:“我被悬镜司除了名,现在只是一介白衣,完全是因为夏辛收受了李笃的贿赂,诬陷我贪腐。师父遇害后,夏辛掌管了悬镜司,就更容不下我了。我不能在城里露面,更没脸面圣。还请言大人转奏皇上,下旨调查萧泓珺,搜捕叛徒和刺客,防患于未然。”

    安葬了玄真后,言素回到城里,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他一进家门,儿子言阙就告诉他,宁妃姑姑和三皇子殁了。高公公传来太子的口谕,让他明日早朝一定要到。言素听到堂妹去世的消息,痛心疾首,更甚于他失去玄真。同时他又百思不得其解,前两天还在康复,怎么会突然殁了呢?明天在朝堂上一定要问个清楚。

    言素饥饿了一整天,他吩咐乐瑶多做些饭菜。吃完饭,洗了个澡,他早早躺下休息,可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夏江的话在他的耳边萦绕,萧泓珺要谋逆篡位,可是有证据吗?如果萧泓珺为了替父母报仇,雇佣杀手杀了玄真,也算事出有因。他冷血害死皇叔,是为了掌控麒麟军,也算有利可图。如果两件事都是真的,就说明这个人城府很深,手段毒辣。可这些能让他成功篡位吗?太子已经参与朝政,风头正盛,还有滑头的南宫丞相扶持。泓奕经过历练,已经成人,而且战功卓著。皇上未到暮年,大梁的皇室非常稳固,岂能是萧泓珺能撼动的?也许夏江的话里有水分,故意夸大其词,想邀功请赏。无论如何,萧泓珺不得不防,叛徒和刺客也一定要捉拿归案,他要尽快把这些消息禀告皇上。

    翌日早朝,太子和丞相早早到了武英殿。他们找来了太医院的首座,还有几个上次弹劾言素的官员,准备好与言素对质。各部官员陆续来到,丞相南宫铎向他们一一解释,本日早朝不涉及他们,让他们都回自己的本部值守。萧泓珺也来了,南宫铎劝说他回府,萧泓珺看到太子也在,而其他大臣们都陆续被劝退,知道南宫铎和太子想趁皇上病重搞小动作,于是假装客气地说道:

    “今日虽然是小朝,可我作为军事议事大夫,如果缺席,皇上一定会责备我失职。我入朝不过半年,正是向各位大人们学习的时候,怎可偷闲?无论有无军事话题,我都愿意站在丞相身后旁听。”这话说得谦卑,南宫铎不好再说什么。

    时晨到了,言素迈着方步,缓缓进入武英殿。他惊奇地发现大殿里只有不到十位官员。太子站在龙椅下面与南宫丞相说话,其他官员都两三个一聚,交头接耳。南宫铎看见言素走进来,迎上前去,引领言素来到太子身边。言素拱手说道:

    “殿下早安。听说今年夏粮长势喜人,又是一个丰收年。殿下主持开镰仪式,辛苦了。”他环顾四周,疑惑地问道:“各部官员都还没到吗?”

    太子说道:“老师安好,其他各部官员都回去值守了,不参加今日早朝。”

    言素说道:“噢,今日小朝,陛下不亲自临朝,殿下传口谕特别提示我今日务必上朝,有什么事吗?”

    太子说道:“皇上生了重病,恐怕今后一段时日都不能临朝了。今天召集在场的几位大臣议事,就是要商议如何在父皇生病期间管理朝政,不要耽误了国事民生。”

    言素诧异地问道:“皇上病了?皇上生了什么病?”

    太子说道:“老师别急,太医院有详情奏报。今日的朝会由我主持,现在开始。”

    几位大臣走到近前,按照官阶顺序,站成两列。南宫铎后面是中书令柳齐、大理寺卿和寺丞,言素后面是萧泓珺和太医首座,还有几个低阶官员。言素纳闷这些低阶官员为什么会在场,更奇怪的是,他们都曾经在御史台任职,弹劾过他。在他接管了御史台之后,这几个人就离职了,其中包括在场的大理寺丞,这个人曾经担任四品监察御史,曾因为弹劾他而离职。此人后来到大理寺任职,还升了一级。

    太子说道:“我这几天不在京城,宫里接二连三出事。元太医,今日宣你上朝,是让你给在场的诸位大臣们通报一下皇上的病情和病因,你说吧。”

    元太医是太医院的首座,他从言素后面站出来,上前几步,拿出写好的文稿,念了起来:

    “启禀殿下,昨日下午,宁妃娘娘母子意外去世,皇上听到噩耗,悲痛万分,急火攻心,吐血晕厥。目前皇上仍然瘫痪在床,不能言语。太医院认为,源于悲痛而导致的急症应该在两个时辰后逐渐缓解并消失。可是皇上的脉象一直羸弱急促,而且四肢瘫痪,所有症状都说明皇上中了毒。皇上病倒之前就咳嗽不断,得知失去爱妃爱子,终于抵抗不住,一蹶不振。”

    太子问道:“皇上中了什么毒?查出来了吗?”

    元太医回答道:“微臣查问过服侍皇上的内监,内监说皇上近日服用过丹药。”

    太子问道:“什么丹药?”

    元太医说道:“内监说,皇上服用过长寿丹,此丹药是言大人送给皇上的,目前还剩两粒。”说完,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锦盒,上前几步,交给太子。太子接过锦盒,装模作样地打开看了看,问道:

    “你确定这丹药有毒,导致父皇重病吗?”

    大理寺丞刘自明站出来说道:“启禀殿下,臣有本奏。臣弹劾言大人私制丹药,误导和毒害圣上。”说完,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奏折,高举过头。南宫铎接过奏折递给太子。

    紧接着,又有两名官员站出来控告言素,指责言素不止一次哄骗皇上服食有毒药丸,应该交由大理寺审查治罪。

    言素顿时成为众矢之的。他刚刚听说了皇上病重,十分痛心,现在看到这些低阶官员如此指责自己,怒火中烧,大声说道:

    “此丹药是奉皇上旨意炼制的,能驱魔避邪,益寿延年,称作长寿丹。你们怎可把皇上的病与长寿丹相关联?”

    他转头看着太子,郑重地说道:“殿下,臣请求去见皇上。有关长寿丹的事,臣想请皇上亲自定夺。”

    太子说道:“父皇病重昏迷,有太医昼夜照看,等父皇醒了,大家才可以去探望。”

    南宫铎说道:“言大人,现在有人正式控告你欺骗皇上,诱导皇上服食有毒的药丸,从而导致如此重病。你应诉吗?”

    言素愤怒地说道:“无稽之谈,我奉皇上旨意炼丹,何罪之有?”

    大理寺卿沈涵曦说道:“言大人既然说奉旨炼丹,那么请柳大人查一查中书档案,看看皇上有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

    言素说道:“臣奉的是皇上口谕,没有明旨诏书。”

    沈涵曦说道:“这就难办了,空口无凭呀。”

    言素说道:“皇上会证明我说的句句属实。”

    南宫铎说道:“可是现在陛下病重,昏迷不醒,不能为你作证,你要自证清白才行。既然有朝廷官员将诉状递交大理寺,希望言大人能配合一下,到大理寺解释说明。”

    言素面红耳赤,他明白了,今日早朝就是针对他的,于是说道:

    “我乃朝廷一品官员,没有皇上的旨意,大理寺审不了我。”

    中书令柳齐说道:“按照规定,言大人官居一品,如果有人状告,需要三司会审,大理寺不能单独审理。”

    南宫铎说道:“皇上受人毒害,不能临朝,太子作为储君,可以代理朝政。殿下,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太子简单看了一下大理寺丞弹劾言素的奏折,对言素说道:

    “父皇病重,我要给百官和百姓一个交代。我相信老师是无辜的,我看老师不妨接受质询,到大理寺解释清楚就行了。”

    大理寺卿沈涵曦说道:如果言大人不愿意接受大理寺的质询,我看可以通知刑部,组织三司会审,确保公正。

    南宫铎说道:“至于三司会审,我建议刑部不要参加,因为言大人是刑部尚书薛鼎的姐夫,刑部需要避嫌。”

    柳齐说道:“不可,三司会审应该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共同参与。既然有人状告御史大夫,可由太子殿下或者亲王领衔,但是刑部是必不可少的。”

    太子说道:“柳大人说得对,不可缺少刑部。言大人曾经是我的恩师,我要避嫌。”太子把目光投向萧泓珺,说道:

    “箫大人虽然只参与军务,但也是皇族一员,职位不亚于三司。我想请萧大人代替我参加三司会审,诸位认为可否?”

    萧泓珺说道:“殿下抬举我了。我刚入朝不久,正在向各位学习参政,况且我目前并无爵位,实在没有资格参与三司会审。”

    南宫铎说道:“我看还是柳大人代表中书省参加三司会审吧,都是为了公正。言大人深受皇上信任,等皇上清醒了,一定会问及三司会审的情况,柳大人正好可以向皇上做完整的汇报,岂不是更方便?”

    柳齐赶忙推辞说道:“中书省参与三司会审,从来就没听说过,也没有这个规矩。不行,不行不行。”

    太子说道:“柳大人就不要推辞了,就算代替我参加三司会审好了。就这么定了。诸位,我和丞相还有其他事情要商量,就不陪你们了。”

    言素听几个人当着他的面商量如何组织三司会审针对他,一肚子的怒气,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他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自己前些日子得罪了太子和南宫铎,他们这是要趁皇上得病的机会打击报复。看来三司会审是避免不了了,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到皇上来醒,还自己清白。

    太子和南宫铎率先离开了武英殿。大理寺丞刘自明不客气地对言素说道:

    “言大人请吧,咱们到大理寺对质。”

    大理寺卿沈涵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家同朝为官,都客气些,公事公办,不要掺杂个人恩怨。自明,你去请刑部的薛大人,我陪言大人和柳大人回大理寺。请吧,言大人。”

    沈涵曦一手拉着言素,一手拉着柳齐,离开了武英殿。萧泓珺默默地看着众人离开了武英殿,他迈步走向龙椅,站在龙椅前打量整个大殿。这里是发号施令的地方,被万人仰视,这张龙椅就是他的目标。他在大殿里流连忘返,直到禁军侍卫来到他身边,提醒他要关殿门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刑部尚书薛鼎来到大理寺,他对有人控告言素感到意外。言素掌管着御史台,以往都是他手下的御史们给别人挑毛病,现在却反过来成了被告。他对太子如此迅速地组织三司会审感到困惑不解,为什么不能等皇上醒过来再说呢?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姐夫,但也不想让言素落难受屈。

    大理寺卿沈涵曦决心把三司会审办成一个和和气气的讨论会。他让几位大臣围坐成一圈,给大家上茶,低阶官员都站在外围。沈涵曦首先让书吏宣读了针对言素的诉状,然后说道:

    “言大人,诉状上对你的指控,你是否认可?”

    言素坐直身子,说道:“都是些无稽之谈,不值得理会。”

    刘自明站在外围,说道:“我这里有太医的证言,说言大人私自炼制的丹药对人体有害。根据太医的行医日志记载,此丹药服用后阳气暴增,造成心焦气燥,脾胃不和,重症者会吐血而亡,轻者也会伤及经脉,致人瘫痪。这些症状都已经发生在皇上身上,你怎么解释?你炼制药丸,人吃了会产生什么后果,你难道不知道吗?”

    言素轻蔑地说道:“这长寿丹是依照老君的配方炼制,恐怕你们一生都未必能见到。想炼制长寿丹,就需要采集世间精华,百炼成丹。这丹药汇集了世间万物的精华,服用后当然要有一个释放精华、滋养生命的过程。陛下服用长寿丹后,正在吸收其中的精华,不料被意外打断,呈现出病态,这是暂时的。只要注意休息静养,很快就会康复,”

    刘自明高声说道:“太医证言上说,皇上中毒很深,说明丹药有毒。太医院有规定,凡是皇上用的药,都必须由太医亲自尝试过,证明无害才行。请问言大人尝试过自己炼制的丹药吗?”

    言素怒气冲冲地说道:“长寿丹聚集了世间精华,经法术炼制而成,怎能是普通药草可比?长寿丹能驱魔辟邪,益寿延年,寻常人哪有福气品尝?”

    刘自明又说道:“言大人口口声声说丹药经法术炼成,请问言大人是在何时何地修习的炼丹法术?朝中百官好像无人知道言大人懂得炼丹术。”

    言素说道:“我在户部任职时,曾经外出公干路过终南山,与一位道长结缘,修习了炼丹法术。这些皇上是知道的。”

    刘自明说道:“这么说,这位道长的炼丹术要胜过言大人了?如果言大人真的为皇上着想,为什么不请这位道长为皇上炼丹,而坚持自己在家里炼丹呢?”

    言素说道:“道长教我炼丹术后,说我与道家有天生的缘分,炼丹的悟性很高,完全具备了炼丹的能力。同时,在炼丹的过程中,道长也会亲自指点于我,所以炼丹的过程没有什么可置疑的。”

    刘自明继续问道:“言大人既然说这位道长也参与了炼丹,那么他也应该是本案中的当事人。请问言大人,这位道长究竟是谁?应该把他请来这里才是。”

    提到玄真,言素心里难过,说道:“玄真道长两天前不幸遇刺身亡,已经不在了。”

    刘自明冷笑一声,说道:“法术如此高强的道长居然在这关键的时刻遇害,真是太巧了。恐怕是脱身的说辞吧。皇上中了药丸的毒,他难辞其咎,是不是已经逃了?”

    言素大怒,厉声呵斥道:“住口,道长遇害身亡,我亲眼看他下葬。你作为朝廷命官,言语尖刻,冷酷无情,我要告你信口开河、侮辱逝者之罪。”

    刑部尚书薛鼎看出来了,这次匆忙拼凑起来的三司会审是要给言素好看。周围的人都对言素充满了敌意,连中书令柳齐平时也不爱搭理言素,这与言素平时自恃清高不合群有关。可言素毕竟是自己的姐夫,不能如此遭人羞辱,于是说道:

    “三司会审是为了查清真相,不允许出口伤人,更不允许对朝廷官员不敬。”

    刘自明拱手作揖,说道:“薛大人指点的是,下官一定注意。”他面向言素,继续说道:

    “下官相信言大人的话句句属实。既然道长已经遇害身亡,这炼丹术的真伪也就无法核实。但是有两点事实摆在眼前,首先,言大人把私炼的丹药送给了皇上,第二,皇上服食丹药后出现中毒症状,全身瘫痪,昏迷不醒。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太医说丹药有毒,言大人,你说说看,你炼的丹药到底有没有毒。”

    言素信心十足地回答道:“长寿丹没有毒。它凝聚了世间精华,皇上服食后,身体有所反应,是正常现象。当长寿丹里的精华被完全吸收后,就会转化为皇上的寿数,皇上也就自然而然安好无恙了。”

    刘自明说道:“言大人如此肯定药丸无毒,我这里却有证明药丸有毒的证据。这是一份太医院的出诊日志,我读给诸位大人们听听。”

    刘自明拿出一本日志,读了起来:“景运七年,言府夫人病重,瘫痪,脉弱而急,赤眼赤面,有急火攻心、脾胃不调的症状。疑似言夫人服食的药丸有毒。因不知药丸的成分,不敢用药解毒。酌情服用清凉散,温和去火排毒。”

    念完日志,刘自明说道:“这是太医院钱太医的手书。钱太医年事已高,三年前去职回乡养老去了。日志记载,五年前,言大人的夫人曾经服用了这种药丸,生了重病。言大人请钱太医去诊治,钱太医与言大人发生了争执,因为言大人拒绝说出药丸的成分,使钱太医不敢用药。言夫人至今瘫痪在床,言大人,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对吗?”

    言素面色铁青,他的确在几年前让自己的夫人服食了丹药。他笃信丹药珍贵,可以益寿延年,但是在送给皇上之前,最好确认无误。于是他让妻子试了长寿丹,不料妻子从此瘫痪在床。没想到这个钱太医竟然把这件事写进了日志。他打定主意,决不能承认此事,于是说道:

    “不对,我的确请钱太医给内人看过病,但是与日志记载的完全不同。长寿丹非凡人可以消化,我怎么会让自己的妻子服食呢?钱太医的日志有误。”

    刘自明说道:“看来言大人不愿意承认曾经让自己的夫人试过丹药。那么请问,自从言夫人生病瘫痪后,除了钱太医外,言大人是否还请过其他名医给尊夫人诊治过?”

    言素不耐烦地回答道:“不曾。怎么了?关你何事?”

    刘自明说道:“这就不合常理了。自己的妻子瘫痪在床,换作任何人,都会倾尽家财求医治病。而言大人却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卧床不起,这不是很奇怪吗?”

    薛鼎听到这里,有些坐不住了。薛家与言家的过节就是因为言素不尽心尽力为妻子治病,现在听说言素用自己的姐姐试丹药,不禁心头火起,大声问道:

    “言大人,我姐姐究竟为什么瘫痪,你要说清楚,你为什么不请名医诊治?”

    言素避开薛鼎的目光,面如冰霜。刘自明说道:“言大人不愿意回答薛大人的问话,那我来回答好了。钱太医曾经询问言大人药丸的成分,好对症下药,可是言大人拒绝了。钱太医只好开了一个温和稳妥的方子给言夫人治病,可是效果欠佳。钱太医把这件事写进了日志,并且告诉了其他太医。可想而知,太医院里再也没人愿意为言夫人诊治。我大梁的名医都在太医院供职,这就是为什么言大人请不到名医。”

    柳齐一直在旁听,听到此处,不禁问道:“言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你实话实说,尊夫人是否服食过你的丹药?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是衷心服务于皇上,不可说昧良心的话。”

    言素羞红了脸,他看着柳齐说道:“好吧,内人确实服食过长寿丹,那也是无奈之举。只有在确保万无一失后,我才敢将长寿丹献给皇上。但是这与内人生病瘫痪无关。”

    薛鼎听了,不禁大怒,说道:“好你个言素,你自己炼的药丸,为什么你自己不吃下去试试?反而让自己的妻子试药?”

    刘自明从书案上拿起盛有长寿丹的锦盒,说道:

    “这里面还有两粒所谓的长寿丹,是言大人送给皇上的。言大人自始至终都不承认这个药丸有毒,还说言夫人瘫痪与服食药丸无关。简而言之,言大人的意思是,皇上的病与药丸无关。皇上生了如此重病,言大人当然要极力推脱,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次你只有在诸位大人面前证明药丸无毒,才能安然离开大理寺。不然,所有今天在座的大人们就不得不无休止地辩论下去。”

    柳齐说道:“言大人,你需要证明长寿丹无毒,不然,我们只能认为你的药丸与皇上的病有关。伤害圣体可是大罪,故意谋害皇上当灭九族,你可要想清楚。”

    刘自明说道:“要想证明药丸有毒无毒,其实很简单。言大人,你只需吃下这两颗药丸,如果身体无事,就完全可以证明药丸与皇上的病无关。”

    薛鼎说道:“这个办法好,你既然如此信赖自己的炼丹术,称赞自己的丹药,那就请自己试一试吧。”

    沈涵曦也说道:“言大人,我也赞成这个办法。我们同朝为官,我相信你绝无伤害皇上之心,我也愿意相信药丸无毒。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言氏家族的荣誉,你应该亲自尝试药丸,以表忠心。”

    在众目睽睽之下,言素咬了咬牙,接过了锦盒。他的确不相信长寿丹有毒,看来今日只有亲身一试,才能证明清白。他正襟危坐,对身边的人看都不看一眼,捏起一颗丹药放入口中,就着茶水咽了下去,然后又吃了第二颗。

    沈涵曦拍手叫好,说道:“这就对了,大家同朝为官,就要相互理解,相互支持。今天的三司会审,和气通畅,这才符合天朝的礼仪风范。比起恶言相向、相互诽谤不知要好多少。”

    众人坐了半天,都累了。沈涵曦站起身说道:“我看今天暂时就到这里。言大人刚服食了自己的药丸,请到后堂休息。我想委屈诸位大人今天留宿在大理寺,一同陪伴言大人。我已经叫了酒菜,咱们不分原告与被告,一同畅饮赏月,如何?不出一日,便见分晓。”

    夜晚,言素腹中剧痛,如烈火烧心,呼吸急促,双目圆睁,手脚麻木。他呼唤衙役,要水喝。衙役一见言素如此模样,急忙叫醒了几位大臣。众人围着言素查看,想与他说话,可是言素已经有些癫狂,意识不清。沈涵曦对衙役说道:

    “快去,请太医来。”

    衙役小心地问道:“大人,请哪位太医?”

    沈涵曦说道:“任何一位就行。”

    沈涵曦与柳齐和薛鼎来到公堂,点燃油灯,促膝而坐。沈涵曦说道:

    “看来言大人的药丸有毒,他现在的症状和皇上生病的症状几乎完全一样。我看我们可以结案了。我们起草一份判决书,呈交太子殿下,你们意下如何?”

    薛鼎说道:“我赞同沈大人的提议。不过,言素炼丹并非有意伤害皇上,他是皇上的同窗,又是宁妃的堂兄,量刑上要酌情考虑。”

    柳齐说道:“关于刑律,我是外行,不好插嘴。言大人的药丸导致皇上重病,那是确定无疑了,你们俩商量就行了。”

    次日早朝,太子听了三司会审的报告,拍板决定:言素狂妄自大,私炼丹药,哄骗皇上服用,导致皇上重病,罪责深重。经三司会审,决定削去一切官职称谓,终身囚禁。言家满门逐出京城,没收京城财产,言家人世代不许入京为官。如果皇上因病不测,言素罪当问斩,言氏家族发配边疆,世代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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