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返金陵之步步惊心（三）
第一百回▁追击梁王
过了武陵王的周年祭日，萧泓珺提议宴请林燮，让林燮有些受宠若惊。自从太子被废后，所有与太子关系密切的人都受到了打压，林燮作为太子的侍读也被关进了大理寺受审。由于谢理和萧泓珺的力保，林燮幸免入狱，但是被停了职，整日赋闲在家。谢理让他耐心等待，不要灰心丧气。此时此刻，萧泓珺突然登门邀约，让他对这个往日的大哥十分感激。
尚清斋是金陵城里一流的馆子，饭菜做得好，连宫里的厨子都羡慕。尚清斋地处尚清河边，毗邻京城闹市，登楼可以眺望皇城、俯瞰市井，是京城贵族子弟经常聚会的地方。
林燮如约来到尚清斋，由小二儿带进一间包房，只见萧泓珺与另外两个人正在包房了喝茶聊天。
萧泓珺见林燮到了，笑呵呵地站起身迎上来，他拍了拍林燮的肩膀说道：
“林弟，你很准时，这很好。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时，另外两个人也站起身。
萧泓珺指着其中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的汉子说道：
“这位是禁军都统魏炽，你们应该见过面。”
林燮拱手施礼说道：“魏将军好。”
魏炽也拱手还礼，客气地回复道：“林将军年轻有为，佩服，佩服。我们曾经在孤山打过交道。”
萧泓珺指着另外一个高大的汉子说道：“这位是巡防营的统领司马腾，巡防营归兵部管辖，你们是同僚。”
林燮拱手施礼说道：“司马将军好。”
司马腾拱手还礼说道：“虽然我们之间不常见面，但是我很高兴能与林将军一同共事。”
萧泓珺招呼大家坐下，吩咐小二上菜，然后说道：
“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来，是为了给我这位林弟接风。林弟进京小半年了，我尚未尽地主之谊，实在是不应该呀。前天是王爷去世周年祭日，作为王爷的继子，我守孝已满周年，这才敢动荤腥。还请弟弟原谅哥哥。”
林燮说道：“大哥太客气了，你已经恭喜过我进京就职了。弟弟十分感激，不敢奢求。”
萧泓珺说道：“仅口头恭喜还不够，我要宴请弟弟才行。来，大家举杯，欢迎林弟进京，也预祝林弟早日官复原职，加官进爵。”
大家喝了一通酒后，司马腾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在尚清斋聚会，不会被人说闲话吗？”
萧泓珺说道：“不要紧，宁妃母子的丧期已过，太子妃和皇孙的丧期是假的，不需要遵守。”
魏炽说道：“我猜对了吧，太子妃没死，太子就是因为这件事被废的。”
司马腾吃惊地瞪大眼睛，他看看萧泓珺，又看看林燮，欲言又止。萧泓珺开口说道：
“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你们二位曾经是我爹的侍卫。林弟的父亲曾经是我爹的副将，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家不必忌讳。宫里的事讳莫如深，谁都说不清楚，大家也不必过多猜测。如今太子被废，朝局生变，我希望我们几个能相互支持，团结在一起干一番事业。”
司马腾说道：“我原以为太子是因为卖官而被废，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呀。太子妃和皇孙竟然还活着，真是出乎意料。大公子，你讲给我们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泓珺摆摆手说道：“废太子那些不争气的事儿不提也罢，说多了有损皇家颜面。废太子犯错拖累了林弟，让林弟受委屈了。我已经上书，提议林弟官复原职，兼巡防营统领。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朝会就会批准。林弟，你赋闲在家时间够长了，该出来公干了。”说完，他笑了起来。
林燮拱手作揖说道：“多谢大哥帮助，小弟在家无所事事，实在憋闷，盼望早日复职。只是巡防营统领一事，小弟没听明白。”
司马腾笑笑说道：“大公子推荐你做巡防营统领。”
林燮不解地问道：“那司马将军呢？”
萧泓珺拍拍林燮的肩膀说道：“兵部已经调司马将军出任京郊羽林营的统领，以后京城的内外安防就都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了。你要把巡防营带好，不要让我失望。”
林燮点头说道：“谢谢大哥的信任，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萧泓珺举杯说道：“来，大家为林弟接管巡防营，喝一杯。”
酒过数巡，大家都有些醉意，微微脸红。萧泓珺忽然问林燮道：
“太子被废之前，曾让你调查宁妃母子中毒和泓奕中毒的案子，你查出了什么线索吗？”
林燮摇摇头说道：“我单枪匹马，很难查到线索。我只知道他们中的毒有所不同。梁王殿下中的毒很特别，没有解药，但不立刻致命。宁妃母子中的毒是剧毒，可以立刻致命。悬镜司和京兆尹府都在查这些案子，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凶手。太医院说梁王殿下中毒是东宫所为，东宫的长史公孙瑛已经死了，案子又失去了头绪。”
萧泓珺故作关心地说道：“泓奕自去年进京后接连遭遇不幸，不得已又离开了京城，实在可惜。如今太子被废，皇上要册立新太子，已经传旨让他回京，可是他却回信称病推辞，不肯回京，还把自己藏了起来，惹皇上生气了。前些日子我们与夜秦又起纷争，梁洲太守想请泓奕出面安定民心，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十分奇怪。泓奕是新太子的人选之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躲起来。林弟，你曾经与他在赤焰军共事，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吗？他竟然连圣旨都不管不顾，胆子也太大了。”
林燮已经好久没有梁王的消息了。皇上要册立新太子，他也有所耳闻。他当然希望梁王能成为新的储君，所以听萧泓珺说梁王拒绝回京，颇感意外。于是问道：
“大哥，你认为皇上会册立梁王为新太子吗？”
萧泓珺说道：“新太子必然是二皇子泓奕和四皇子泓纪其中之一。泓奕年长，有政绩，有军功，泓纪不能相比。泓奕成为新太子的可能性更大。可是如果泓奕拒绝回京，恐怕就会失去成为储君的机会。我知道你与他关系密切，在孤山还救过他，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就应该说服他早日回京才是。”
林燮说道：“是呀，如果我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了。”
萧泓珺问道：“林弟，你真的不知道泓奕在哪里吗？他去过琥珀山庄，在离开琥珀山庄之前，曾经一直陪着乐瑶养伤。”
林燮说道：“我的确不知道梁殿下现在在哪里。他遇袭那天晚上，言公子来找我，说言府别院遭遇强盗，梁王殿下被困在密室里，让我去解救。幸好那时护送我进京的赤焰军亲兵还没有返程，我尚能与强盗周旋。强盗人数众多，还有武功高手，我没能打败强盗进入别院。直到天亮时才知道言公子已经带着梁王脱困了，可是我没见到他。我已经很久没有梁王殿下的消息了，真希望他能把握这次机会，不然会一生遗憾。”说完，故作焦急地搓了搓手。
萧泓珺安慰林燮说道：“你与他共创赤焰军，感情深厚，他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你为他着急理所当然，不过急也没用，要有人说服他回京才行。储君关乎我大梁的国运，只有泓奕回京，才能让皇上做出正确的决断。等你官复原职后，先去一趟荆州，兵部已经决定任命聂行远为赤焰军主帅，你作为他的前任，亲自去颁布这项任命最合适。你也可以顺便回家探望一下母亲和妻子。我还希望你能绕道梁洲去找一找泓奕。皇上要择贤立储，你去说服他回京，做得到吗？”
林燮抱拳拱手说道：“我一定尽力，我替梁王殿下谢谢大哥的关怀。”
萧泓珺说道：“你官复原职后就马上动身，我派侍卫护送你。你一定要在新年前赶回来。”
林燮说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
金陵城外，十里长亭，萧泓珺送别林燮。初冬的冷风吹黄了路边的野草，田野里一片寂静。在目送林燮一行人快马加鞭离去后，萧泓珺坐在长亭里继续等人。不多时，李笃和玄臣策马驰来，萧泓珺招呼二人坐下，说道：
“你们跟在林燮后面。侍卫队长是我的心腹，他会把林燮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你们。如果我猜得不错，林燮一定能够找到萧泓奕，然后就看你们的了。”
李笃说道：“公子好计策，希望我们这次能成功。”
萧泓珺叮嘱道：“你们记住，千万不要在林燮面前动手，一定要在他动身返京后再对梁王下手。我不想林弟对我产生怀疑。”李笃和玄臣点头答应。
林燮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荆州。因为太子被废，他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苦尽甘来了，这几天好事连连，让他喜出望外。官复原职不说，他不但要接管巡防营，还有机会回荆州公干探亲，好得就像做梦一样。离开金陵后，他特地路过琥珀山庄，进庄看望了养伤的妹妹。妹妹已经能够走动，但是身体依然虚弱。他还不能带妹妹回荆州，只能让妹妹继续留在山庄里康复。他在庄子里短暂停留后，继续赶路。
荆州还是老样子。他进了赤焰军大营，安顿好随行侍卫，由聂行远陪同检阅了赤焰军。然后他在中军帐宣读了朝廷的任命。聂行远在大帐里设宴接待林燮，林燮与众将官团聚，好不热闹。
聂行远说道：“惭愧呀，我担任主帅一职实在勉强。赤焰军的战法是将军亲授，离开了你，赤焰军恐怕就不再是当年的赤焰军了。”
林燮客气地说道：“聂大哥不必过谦，你带兵多年，身经百战。只要加强训练，我相信，赤焰军在你手里依旧是朝廷的劲旅。”
聂行远说道：“老弟过奖了。不过你说得对，应该加强训练。自从你走后，我安排将士们屯垦，因为无战事，的确少了一些训练。现在农忙季节已经过了，我一定会加紧安排训练。”
林燮问道：“梁王殿下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他？”
聂行远说道：“梁王殿下来到荆州以后，就自作主张去了江陵。潘青海的骑兵营驻守江陵。我临时任命了言公子为潘将军的副将，他们都在江陵。我也纳闷梁王殿下为什么非要去江陵，而且他一进江陵就把城封了，对外来的人盘查得很紧。”
林燮当然理解萧泓奕为什么要这么做，说道：“我这次来荆州，梁王殿下知道吗？”
聂行远说道：“我已经告诉了他你近日要来荆州，只是不知道具体日子。你如果想见他，可以去江陵，也可以把他请到荆州来。”
林燮说道：“我家在荆州，所以想在家里设宴相聚。”
聂行远说道：“那好，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他。他说过了，他十分想念你。”
林燮回到荆州林府，林母和廉慧都非常高兴。萧泓奕和言阙接到聂行远的通知后来到林府，大家相聚更是喜上加喜。遗憾的是乐瑶和任静都不在。
当林燮对萧泓奕说皇上要另立储君，下旨召他回京时，萧泓奕愣住了，说道：“我一直住在江陵，没去过梁洲，也从未接到过圣旨。父皇怎么会收到我的回信呢？”
林燮也糊涂了，说道：“郜宏在梁洲，难道殿下没委托他代办梁洲的事情吗？殿下一次都没去过梁洲吗？你在信中说自己病了，不能回京，而且对储君之位也没有兴趣。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萧泓奕皱着眉头说道：“我离开京城后就从未给父皇写过信。看来金陵城里的确有人与我为敌，不愿意让我回京。我原以为是大哥忌惮我，想加害于我，现在看来另有其人。”
林燮说道：“那会是谁呢？皇上要在殿下和四皇子中选择新太子，殿下的对手是泓纪，难道是宫里有人想对你不利吗？”
萧泓奕说道：“芸嫔和泓纪在宫里没有势力，说不定是皇后在暗中与我作对。皇后在宫里和朝中都有势力，她曾经与我母亲不和，不愿意看到我晋升。”
林燮说道：“可是无论如何，殿下都应该马上回京。如果你不回京，太子之位就只能是泓纪的。依我看，殿下才是当之无愧的储君呀。”
萧泓奕苦笑了一下说道：“说实话，我对太子之位真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还是想搏一搏。你放心，我会秘密回京。那伙在孤山对我下手的强盗究竟是什么来头？你查清楚了吗？”
林燮回答道：“悬镜司和京兆尹府联手办案，也没查到任何强盗的踪迹。羽林营把京城百里之内搜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萧泓奕冷笑一声说道：“想害我的人就在金陵城里，而且手眼通天，他们怎么可能查得出来？你来荆州见我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不然我的回京之路恐怕会充满凶险。”
林燮说道：“殿下请放心，我一直记着你的嘱咐，从没向任何人说起过你的行踪。”
萧泓奕说道：“那就好。我看这样，你一离开荆州我就动身，跟在你后面。如果路上出现变故，也好相互照应。到了金陵，我先在琥珀山庄落脚。巡防营归你节制再好不过了，你进城后做好准备，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接我进城。等进了城，想害我的人就不那么容易下手了，希望我能与父皇过个平安年。”
萧泓奕询问了乐瑶的近况，言阙也问起妹妹和父亲，林燮一一作答。当言阙听闻父亲出狱，并且得到了皇上的关照在太医院里治病时，心里充满感激之情。林燮说道：
“礼部的陈大人想让你回礼部官复原职，可惜四处找不到你。”
言阙说道：“等回京以后再说吧。太子被废，必有储君之争，只有查出想害泓奕的人，回城才能万无一失。只有泓奕在京城站稳脚跟，我才有可能离开赤焰军回京任职。”
萧泓奕说道：“我没接到圣旨，可是父皇却收到了我的回信，说明传旨的信使一定有问题。信使没见到我，却说已经将圣旨送达，说明信使是受人指使。如果能查清楚信使的底细，顺藤摸瓜，就一定能查出想害我的人，你们说对不对？”
林燮说道：“殿下说得对。我回京后马上着手调查传旨信使，找出幕后之人，然后再接殿下进京就安全了。”
萧泓奕纳闷地说道：“父皇应该认识我的笔迹呀，一封假信，怎么能骗过他的眼睛呢？看来害我之人对我十分熟悉，还能模仿我的笔迹，他早就有害我之心了。”
晚宴结束后，林燮送萧泓奕出城，二人相约三日后启程返京。得知丈夫只能在家里住三天，廉慧心里难过。她婚后还未曾与丈夫长相厮守，总是聚少离多。林燮满怀歉意，发誓来年春天一定把全家接到京城。
第二天回到赤焰军大营，林燮给随行的王府侍卫们放了两天假，让他们有机会在荆州城里逛一逛。侍卫们都非常高兴，纷纷脱去甲胄准备进城。侍卫队长听了神色异样，对林燮说道：
“林将军，你刚才说三日后启程回京，是吗？难道咱们不去梁洲寻找梁王殿下了吗？”
林燮正准备去见聂行远，他想尽快料理完公务早点儿回家，尽可能多地陪陪母亲和妻子。于是心不在焉地说道：
“咱们不用去梁洲了，我的任务都完成了，可以回京了。萧大人嘱咐咱们尽早回京，所以就不多耽搁了。”
侍卫队长好像没听清楚林燮所说的话，又问了一句：“将军的意思是你已经见过梁王殿下了，是吗？”
林燮不假思索地说道：“是，我已经见过梁王殿下了，他已经答应回京。”
侍卫队长的眼珠转了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省去了我们许多时日和旅途劳累。谢谢林将军给侍卫们放假，大家好好玩两天，也不枉来一次荆州。”说完，他匆匆转身离开。
林燮望着侍卫队长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透露了梁王的行踪，不禁打了个激灵。他随后又安慰自己，泓珺大哥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对兄弟不利的事情。他竭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梁王殿下将要与他一同返京，赤焰军会派兵护送，不会有危险。
回到家里，林燮陪母亲在院子里说话，听母亲唠叨，母亲没完没了地抱怨他冷落了媳妇。他坐在母亲身边，望着蓝蓝的天空和随风游动的白云，感受阳光的温暖。这本该是一幅祥和安逸的场景，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心神不定。侍卫队长异样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忽然想起来，泓珺大哥与泓奕有过节，那日在林府的不欢而散，曾经着实让他惊讶，可是他们谁都不肯说出缘由。泓珺大哥如此关心泓奕的下落，希望他进京争太子之位，感觉总是有些怪怪的。
林母惦记着言家，为言家的遭遇愤愤不平。他嘱咐林燮去城里买些荆州特产，带回京城送给言家。林燮也想在荆州买些年货回京城送礼。
午后，林燮带着林府的小厮去集市办年货。腊肉是荆州的特产，是必备的年货。同和居的腊肉是荆州城里最好的，于是林燮带着小厮来到同和居。
同和居是荆州有名的馆子，正面是饭馆，招待八方来客，背面是商铺，专门卖自产的腊肉和酱菜。从商铺的柜台望进去，可以看到一张张餐桌和食客。食客们有的专心用餐，有的喝酒猜拳，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林燮选了几块腊肉，刚要离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定睛一看，原来是侍卫队长坐在饭馆的一个角落里，好像正在与手下享受荆州的美食。林燮笑了，他穿过店铺柜台，来到侍卫队长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
“洪将军，我们荆州的饭菜还可口吗？这里可是荆州最好的饭馆呀。”
侍卫队长猛地站起身，回头看见是林燮，顿时神色慌乱。他片刻间又恢复了镇定，尴尬地说道：
“真巧呀，林将军也在，你也来这里吃饭吗？你说得对，这里的酒菜不错，我也是慕名而来。”
林燮晃了晃手里的腊肉，说道：“我来这里买腊肉，这同和居的腊肉是荆州最好的，买些回京给朋友们尝尝。”
侍卫队长勉强笑着搭话，说道：“是呀，我也想买一些，当年货再合适不过了。”
林燮把目光投向与侍卫队长同桌的两个人。他原以为这两个人是队长的手下，可是他们的相貌陌生，不是此次随行的侍卫，但又似曾相识。看神态他们应该是练武之人。看来侍卫队长没与手下同行，而是和其他朋友在一起吃饭。林燮不好意思地说道：
“恕我冒昧，原来洪将军在与朋友聚会，没想到将军在荆州也有朋友。”
侍卫队长点头说道：“对，对，这两位是我的老乡，离开家乡来荆州经商。我们之间好久不见了，聚在一起叙叙旧。”
林燮向两个陌生人抱拳拱手，说道：“在下林燮，是荆州本地人，在京城就职。这次与洪将军回乡公干，欢迎二位来荆州做生意。”
两个陌生人慢慢站起身，拱手还礼，目光闪烁，不与林燮对视。林燮打量着二人，他们都是一身干练的打扮，身材魁梧，根本不像是市井商人。餐桌旁边摆放着两把刀，林燮是识货的人，看刀鞘就知道那不是寻常兵刃。侍卫队长强装笑脸，向陌生人介绍林燮，说道：
“这位林将军与我同朝为官，在兵部任职，年轻有为。”
两个陌生人又一次向林燮拱手示意，仍然没说话。侍卫队长继续说道：“很高兴在城里与林将军相遇，我和朋友还有些私话要谈，将军请便。”
林燮不免尴尬，知趣地说道：“那我就不打搅各位了，你们吃好喝好。”说完，他与小厮一同离开了同和居。
在回家的路上，林燮问小厮道：“刚才那两个人说在荆州经商，你见过他们吗？”
小厮摇摇头说道：“荆州的商人我基本都认识，没见过这两位。看打扮，他们不像是商人，倒像是看家护院的武师，或者镖行里的镖师什么的。”
听到镖师二字，林燮的脑海里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刚才两个陌生人当中，有一个好像就是与他在滑国深山老林里拼斗过的镖师，武功高强，很可能就是所说的大俞的玄将军。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让小厮拿着腊肉先回府，自己转身返回同和居。
角落里的那张餐桌已经空了，小二正在收拾桌子。林燮走到餐桌边，问小二客人到哪里去了，小二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三个怪人，点了酒肉，没吃几口便走了。匆匆忙忙的，好像有急事。”
林燮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同和居，四下张望。街道里行人熙熙攘攘，不见三个人的踪影。林燮朝一个方向追赶了一会儿，仍然不见三个人的踪迹。一个大大的问号升起在他的脑海，大俞的人为什么会在荆州出现呢？两年前，这个大俞的将军曾经与大俞的小王爷去过金陵，扬言要对武陵王不利，难道武陵王遇难身亡是大俞的阴谋吗？那天在孤山言府别院门外与他交手的黑衣蒙面人武功高强，身形熟悉，难道也是这个人吗？林燮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后怕。原来一直在京城兴风作浪的人来自大俞，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荆州呢？为什么泓珺大哥的侍卫队长与大俞的人在一起呢？难道这个洪队长与大俞的人是一伙的吗？难道是我把他们引到了荆州吗？洪队长已经知道了梁王殿下在荆州。想到这里，林燮打了个寒颤，暗叫一声不好，他必须马上通知梁王殿下。事不宜迟，他撒腿跑回林府，简单向堂哥交代了几句，然后骑马出城，奔向江陵。
江陵距离荆州不足百里。当林燮赶到江陵时，夜幕已经降临，城门已经关闭了。林燮高声叫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出现在城楼上，听来人报名是林将军，把他吓了一跳，经过仔细辨认后，发现果然是林将军，于是高高兴兴地打开城门让林燮进城。
守城门的军官带着林燮来到城里的将军府。虽然是将军府，也只不过是一个两进院落的民宅。林燮见到了栢邺，栢邺领着林燮走进将军府大堂见萧泓奕。萧泓奕看到林燮，十分惊讶地问道：
“林大哥，你怎么突然一个人到江陵来了？有什么事吗？”
林燮屏退左右，对萧泓奕说道：“有大事要禀告殿下。”于是他把在荆州城里看到大俞杀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对萧泓奕讲了一遍。
萧泓奕问道：“你确定是大俞的人吗？”
林燮急切地说道：“我当然确定，我和其中一个人交过手。第一次交手是前年在去滑城的路上，第二次交手是在孤山言府别院外面。虽然他当时蒙着面，但我确认就是这个人。也就是说，要害殿下的人来自大俞，他们出现在荆州，是要对你不利呀。”
萧泓奕背着手来回踱步，说道：“若真是大俞的人，事情就复杂了。说明害我之人在金陵与大俞勾结，不然大俞绝不可能派遣百十号人的队伍来金陵打打杀杀，也不可能扮演强盗后不留踪迹。”
林燮说道：“他们在荆州出现，也可能会来江陵。殿下启程在即，这两天要加倍小心。”
萧泓奕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林兄多虑了，这里不是金陵。江陵城虽小，但十分坚固，城里城外都是赤焰军的人，不是百十个蒙面强盗能攻破的。”
林燮说道：“殿下要提防的是刺客。城墙再高，也挡不住高手刺客。那个大俞的杀手武功高强，恐怕殿下的护卫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们在暗处，殿下在明处，防不胜防。”
萧泓奕拍了拍林燮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你放心，今非昔比了。我身边不只有栢邺和言阙。你既然到了江陵，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然后再给你引荐一个人。”说完，他吩咐厨房开伙，让栢邺把言阙和潘青海都叫来与林燮相见。他领着林燮走进内院，冲着厢房喊道：
“三勇，出来见见客人。”
蒙三勇从厢房走出来，刚才他在休息，准备接替栢邺值夜班。他走到萧泓奕近前，向林燮拱手作揖。
萧泓奕拉着蒙三勇的胳膊走到林燮身边，说道：
“林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招揽的侍卫，叫蒙三勇，他是七伢子的哥哥。你还记得七伢子吗？三勇的武功在七伢子之上。有三勇在，我还怕什么刺客不成？”
林燮进京后就知道太子的侍卫队长是七伢子的哥哥，叫蒙三勇，只是阴差阳错尚未谋面。现在看到蒙三勇在萧泓奕身边，大惑不解，拱手作揖后客气地说道：
“在下林燮，久闻蒙将军神勇，可惜在金陵不曾会面。今日在江陵相见，十分荣幸。”
蒙三勇赶忙回礼说道：“哪里哪里，久闻林将军大名，可惜在东宫错过。今日在梁王殿下身边才与将军相见，当真是缘分使然。”
林燮不解地问道：“东宫解散，蒙将军怎么会到了江陵？”
萧泓奕乐呵呵地说道：“这要感谢我的好妹妹晋阳公主。太子被废，东宫的官员和家眷都受到牵连，三勇也不例外。溱潆帮了三勇的忙，把三勇的家眷接到我的府里保护起来，三勇就投奔了我。三勇真不简单，除了武功好，找人的本事也是一流。他先到了梁洲，可是找不到我，便推断我可能在赤焰军，于是就到了荆州。他在荆州经过多方打听后，直接跑到江陵的将军府里找到了我，我当时还被吓了一跳呢。”
蒙三勇憨厚地一笑。林燮拱手说道：“恭喜殿下得此猛将，也恭喜蒙将军在艰难时刻投靠梁王殿下。”
萧泓奕大笑，挽住二人的手走进正堂，说道：
“来，大家坐下说话。等言阙他们到了，咱们把酒言欢。”
不多时，潘青海和言阙跟随栢邺进来。潘青海与林燮相拥，互道思念。厨子端上酒肉，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将军府里洋溢着欢声笑语。
言阙纳闷林燮夜晚来访，问道：
“林大哥，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呢？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们启程后我们随即启程。”
林燮收起笑容，看着言阙说道：“我匆匆来江陵，给殿下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上次在孤山遭遇的强盗又在荆州出现了，他们是大俞的人，你们这几天务必警惕小心。”
言阙不解地问道：“大俞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林燮的脸一红，说道：“可能是我不小心把他们引来了。现在可以肯定，京城有人勾结大俞对殿下不利，他们就潜伏在金陵周边，兴风作浪。”
言阙又问道：“你是如何发现他们的？他们有多少人？”
林燮说道：“我偶然在同和居看见了他们，只有两个人。”
言阙说道：“林大哥，既然你发现了他们，为什么不抓住他们呢？以大哥的武功，还能让他们跑了？”
林燮说道：“这两个人在同和居吃饭，一开始我没认出他们，只是觉着面熟。过后我越想越怀疑，就返回同和居想再次辨认，可是他们却不见了踪影。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他们连买的酒肉都没吃，说明他们也认出了我，躲起来了。这反而更加让我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萧泓奕说道：“大俞的杀手跟随你到了荆州，是为了找我。这个幕后之人一定知道你和我关系密切，应该是你我都熟悉的人。”
言阙插嘴说道：“这个幕后之人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呢？一旦皇上另立储君，废太子将永无翻身之日。皇后要力争废太子复位，所以千方百计阻止殿下回京，并雇佣了大俞杀手。”
萧泓奕撇了言阙一眼，说道：“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呢？我们在孤山遇袭时，太子还好好的呢。钟家上一代有两员武将战死在永州，钟家与大俞有仇，皇后绝不可能与大俞有联系。”
言阙挠了挠头说道：“那你说，要害你的人会是谁？”
萧泓奕沉思了一会儿，对林燮说道：“你这次来荆州的目的是代表兵部宣布赤焰军主帅的任命。杀手跟踪你，是想通过你来找到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未必确定我就在荆州，我猜他们会继续跟踪你。我们就将计就计，你按时启程回京，他们必然跟在你的后面，等查清他们具体人数后，我们来个前后夹击，报孤山之仇。如果能捉住活口，说不定还能审问出幕后指使，揪出在京城兴风作浪的人，你看如何？”
林燮心里很矛盾，他不敢说出侍卫队长与大俞杀手勾结的事情，如果一路追问下去，一定会牵扯到萧泓珺身上。他隐隐约约感觉萧泓珺可能就是幕后指使之人，可是又本能地拒绝这个想法。萧泓珺是他可爱的大哥，他一时心乱如麻。
萧泓奕看林燮愣神儿，皱了皱眉头说道：“林兄，你好像有心事，依你之见咱们该怎么办？”
林燮思前想后，咬咬牙说道：“我不得不说，大俞的杀手已经知道殿下在荆州了，只是还不知道你确切的落脚点。”
萧泓奕十分意外，问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荆州？你我只在荆州见过一面，除非赤焰军里有人多嘴多舌走漏了消息。”
林燮说道：“在离开京城之前，有人曾拜托我找到殿下，说服殿下回京。我以为是好意，现在看来，他的嫌疑最大。”
萧泓奕睁大眼睛问道：“谁？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林燮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泓珺大哥。”
萧泓奕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忿忿地说道：“那就对了，原来是他。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不怀好心。他认祖归宗是假，为父报仇是真。他在大俞长大，大俞的杀手肯定是他的人。”
林燮说道：“他派侍卫护送我来荆州，嘱咐我在荆州办完事就去梁洲找你，他那时还认为殿下在梁洲。但是我到荆州后不小心透露了殿下在荆州的消息。今天我撞到侍卫队长与大俞的杀手在一起，知道坏了事，所以就匆忙赶来江陵报信。都是我的错。”
萧泓奕安慰林燮说道：“林兄，你不必自责，谁能想到萧家人自己窝里斗呢？”说完，他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也好，那咱们就斗一斗吧。”
言阙急切地说道：“我们赶快通知荆州太守，全城搜查，抓捕杀手吧。只要抓到杀手，就掌握了萧泓珺谋反的证据。”
萧泓奕说道：“恐怕没那么简单。一旦州府封城搜捕，就等于告诉了萧泓珺林兄是我们的人。如果我们抓不到杀手，反而被动。”
言阙又说道：“那我们应该想办法尽快告知皇上，让皇上查办萧泓珺，尽快把这伙人抓起来。”
萧泓奕说道：“这次你说对了。我们的力量还不能与萧泓珺抗衡，应该尽早让父皇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林兄，你照旧按时返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京后，你想办法面见父皇，把萧泓珺的阴谋禀告父皇。他一定会动用悬镜司的力量追查萧泓珺，萧泓珺必败。”
林燮说道：“好，就按殿下说的办。只是我官微言轻，恐怕很难有机会见到皇上。如果殿下回京，由殿下直接面圣不是更好吗？”
萧泓奕说道：“林兄，我们可不能低估了萧泓珺。你只看到了两个杀手，很可能还有大批刺客埋伏在荆州城外。想必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设下了圈套等我上钩，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回京。你要想方设法进宫面圣，帮我在京城扫除障碍。希望父皇不急于册立新太子，能等我回京。”
言阙对林燮说道：“林大哥，我父亲和皇上关系非同一般，你回京后去找他，他一定会帮助我们。”
林燮说道：“对，言伯伯应该能帮上忙。我离开后，殿下一定要提高警惕，杀手很快就能打听到你在江陵，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萧泓奕说道：“江陵不是金陵，这里由我做主。从明天起，城头加岗，陌生人一律不许进城。我倒要看看萧泓珺能纠集多少人对付我，没有万人，休想窥探我江陵的城头。
林燮回到京城的当天就拜会了萧泓珺，送上荆州的腊肉作为年礼。萧泓珺不客气地收了腊肉，直接了当地问梁王什么时候回京。林燮这时已经十分肯定泓珺大哥就是梁王对手，他认祖归宗是假，寻仇是真。他有心劝说这位曾经的大哥，可是自己的分量太轻，弄不好连自己也会陷进去。于是说道：
“我在荆州见到了梁王殿下，他原本答应即刻回京。可是他疾病初愈身体虚弱，再加上在京城的遭遇，让他犹豫不决，可能年前不会回来了。我看他对太子之位没多大兴趣，反而十分担心自身的安全。”
萧泓珺一副高冷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次差事办得不错，如果不疲累，现在就去巡防营与司马腾交接吧。皇上将要在年终尾祭时册立新太子，泓奕不来，这太子之位恐怕就是泓纪的了。”
林燮忽然问道：“梁王殿下在京时，大哥常与他来往吗？”
萧泓珺愣了一下说道：“去年泓奕回京时我不在京城。后来他一直生病，听说是被人下了毒。我回京后朝事繁忙，不曾与他来往。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燮说道：“我记得你们曾在荆州相遇，可是不欢而散。我实在不能理解，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放不下呢？你们是叔伯兄弟，不要辜负了这份亲情。”
萧泓珺觉着林燮话里有话，可是又琢磨不透，勉强笑了笑说道：“在荆州那天真是难为你了。我怎么会不念兄弟之情呢？泓奕年轻任性，我与他本没有过节。等他回到京城，大家好好聚聚，热闹热闹，冰释前嫌。”
巡防营衙门位于金陵南大门内侧，是一个两进院落。前院很大，有马棚、营房、军械仓库和厨房。院子的一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牢房，用于临时滞留可疑人员。正堂是巡防营统领的办公场所，两侧是休息厅和待客厅。后院不大，是统领或值守将领的宿舍，两侧厢房用于存放文书档案。
林燮与司马腾办完交接后，把自己的行李和生活用品从言府搬了过来。司马腾不解地问道：
“林老弟，你不是住在言府吗？搬过来干什么？”
林燮说道：“言家的人都不在，言大人在太医院养病，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很别扭。还是搬来营部住更好，感觉自在些。”
司马腾说道：“这里的条件艰苦，用水也不方便。不过也有好处，伙房天天开伙，不愁没吃的。如果你在这里住不惯，也不想住大宅子，可以搬去我家住，离这里也近。”
林燮问道：“将军不住在城里了吗？”
司马腾说道：“我搬家了，新家就在羽林营边上，是所大宅子。我儿女多，在城里买不起大宅子，可是到了孤山，我就算有钱人了，呵呵。”
林燮笑了笑说道：“恭喜将军。”
司马腾说道：“孤山是打猎的好去处，你有空就过来玩，到我的新宅子里坐坐。”
过了武陵王的周年祭日，萧泓珺提议宴请林燮，让林燮有些受宠若惊。自从太子被废后，所有与太子关系密切的人都受到了打压，林燮作为太子的侍读也被关进了大理寺受审。由于谢理和萧泓珺的力保，林燮幸免入狱，但是被停了职，整日赋闲在家。谢理让他耐心等待，不要灰心丧气。此时此刻，萧泓珺突然登门邀约，让他对这个往日的大哥十分感激。
尚清斋是金陵城里一流的馆子，饭菜做得好，连宫里的厨子都羡慕。尚清斋地处尚清河边，毗邻京城闹市，登楼可以眺望皇城、俯瞰市井，是京城贵族子弟经常聚会的地方。
林燮如约来到尚清斋，由小二儿带进一间包房，只见萧泓珺与另外两个人正在包房了喝茶聊天。
萧泓珺见林燮到了，笑呵呵地站起身迎上来，他拍了拍林燮的肩膀说道：
“林弟，你很准时，这很好。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时，另外两个人也站起身。
萧泓珺指着其中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的汉子说道：
“这位是禁军都统魏炽，你们应该见过面。”
林燮拱手施礼说道：“魏将军好。”
魏炽也拱手还礼，客气地回复道：“林将军年轻有为，佩服，佩服。我们曾经在孤山打过交道。”
萧泓珺指着另外一个高大的汉子说道：“这位是巡防营的统领司马腾，巡防营归兵部管辖，你们是同僚。”
林燮拱手施礼说道：“司马将军好。”
司马腾拱手还礼说道：“虽然我们之间不常见面，但是我很高兴能与林将军一同共事。”
萧泓珺招呼大家坐下，吩咐小二上菜，然后说道：
“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来，是为了给我这位林弟接风。林弟进京小半年了，我尚未尽地主之谊，实在是不应该呀。前天是王爷去世周年祭日，作为王爷的继子，我守孝已满周年，这才敢动荤腥。还请弟弟原谅哥哥。”
林燮说道：“大哥太客气了，你已经恭喜过我进京就职了。弟弟十分感激，不敢奢求。”
萧泓珺说道：“仅口头恭喜还不够，我要宴请弟弟才行。来，大家举杯，欢迎林弟进京，也预祝林弟早日官复原职，加官进爵。”
大家喝了一通酒后，司马腾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在尚清斋聚会，不会被人说闲话吗？”
萧泓珺说道：“不要紧，宁妃母子的丧期已过，太子妃和皇孙的丧期是假的，不需要遵守。”
魏炽说道：“我猜对了吧，太子妃没死，太子就是因为这件事被废的。”
司马腾吃惊地瞪大眼睛，他看看萧泓珺，又看看林燮，欲言又止。萧泓珺开口说道：
“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你们二位曾经是我爹的侍卫。林弟的父亲曾经是我爹的副将，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家不必忌讳。宫里的事讳莫如深，谁都说不清楚，大家也不必过多猜测。如今太子被废，朝局生变，我希望我们几个能相互支持，团结在一起干一番事业。”
司马腾说道：“我原以为太子是因为卖官而被废，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呀。太子妃和皇孙竟然还活着，真是出乎意料。大公子，你讲给我们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泓珺摆摆手说道：“废太子那些不争气的事儿不提也罢，说多了有损皇家颜面。废太子犯错拖累了林弟，让林弟受委屈了。我已经上书，提议林弟官复原职，兼巡防营统领。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朝会就会批准。林弟，你赋闲在家时间够长了，该出来公干了。”说完，他笑了起来。
林燮拱手作揖说道：“多谢大哥帮助，小弟在家无所事事，实在憋闷，盼望早日复职。只是巡防营统领一事，小弟没听明白。”
司马腾笑笑说道：“大公子推荐你做巡防营统领。”
林燮不解地问道：“那司马将军呢？”
萧泓珺拍拍林燮的肩膀说道：“兵部已经调司马将军出任京郊羽林营的统领，以后京城的内外安防就都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了。你要把巡防营带好，不要让我失望。”
林燮点头说道：“谢谢大哥的信任，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萧泓珺举杯说道：“来，大家为林弟接管巡防营，喝一杯。”
酒过数巡，大家都有些醉意，微微脸红。萧泓珺忽然问林燮道：
“太子被废之前，曾让你调查宁妃母子中毒和泓奕中毒的案子，你查出了什么线索吗？”
林燮摇摇头说道：“我单枪匹马，很难查到线索。我只知道他们中的毒有所不同。梁王殿下中的毒很特别，没有解药，但不立刻致命。宁妃母子中的毒是剧毒，可以立刻致命。悬镜司和京兆尹府都在查这些案子，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凶手。太医院说梁王殿下中毒是东宫所为，东宫的长史公孙瑛已经死了，案子又失去了头绪。”
萧泓珺故作关心地说道：“泓奕自去年进京后接连遭遇不幸，不得已又离开了京城，实在可惜。如今太子被废，皇上要册立新太子，已经传旨让他回京，可是他却回信称病推辞，不肯回京，还把自己藏了起来，惹皇上生气了。前些日子我们与夜秦又起纷争，梁洲太守想请泓奕出面安定民心，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十分奇怪。泓奕是新太子的人选之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躲起来。林弟，你曾经与他在赤焰军共事，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吗？他竟然连圣旨都不管不顾，胆子也太大了。”
林燮已经好久没有梁王的消息了。皇上要册立新太子，他也有所耳闻。他当然希望梁王能成为新的储君，所以听萧泓珺说梁王拒绝回京，颇感意外。于是问道：
“大哥，你认为皇上会册立梁王为新太子吗？”
萧泓珺说道：“新太子必然是二皇子泓奕和四皇子泓纪其中之一。泓奕年长，有政绩，有军功，泓纪不能相比。泓奕成为新太子的可能性更大。可是如果泓奕拒绝回京，恐怕就会失去成为储君的机会。我知道你与他关系密切，在孤山还救过他，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就应该说服他早日回京才是。”
林燮说道：“是呀，如果我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了。”
萧泓珺问道：“林弟，你真的不知道泓奕在哪里吗？他去过琥珀山庄，在离开琥珀山庄之前，曾经一直陪着乐瑶养伤。”
林燮说道：“我的确不知道梁殿下现在在哪里。他遇袭那天晚上，言公子来找我，说言府别院遭遇强盗，梁王殿下被困在密室里，让我去解救。幸好那时护送我进京的赤焰军亲兵还没有返程，我尚能与强盗周旋。强盗人数众多，还有武功高手，我没能打败强盗进入别院。直到天亮时才知道言公子已经带着梁王脱困了，可是我没见到他。我已经很久没有梁王殿下的消息了，真希望他能把握这次机会，不然会一生遗憾。”说完，故作焦急地搓了搓手。
萧泓珺安慰林燮说道：“你与他共创赤焰军，感情深厚，他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你为他着急理所当然，不过急也没用，要有人说服他回京才行。储君关乎我大梁的国运，只有泓奕回京，才能让皇上做出正确的决断。等你官复原职后，先去一趟荆州，兵部已经决定任命聂行远为赤焰军主帅，你作为他的前任，亲自去颁布这项任命最合适。你也可以顺便回家探望一下母亲和妻子。我还希望你能绕道梁洲去找一找泓奕。皇上要择贤立储，你去说服他回京，做得到吗？”
林燮抱拳拱手说道：“我一定尽力，我替梁王殿下谢谢大哥的关怀。”
萧泓珺说道：“你官复原职后就马上动身，我派侍卫护送你。你一定要在新年前赶回来。”
林燮说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
金陵城外，十里长亭，萧泓珺送别林燮。初冬的冷风吹黄了路边的野草，田野里一片寂静。在目送林燮一行人快马加鞭离去后，萧泓珺坐在长亭里继续等人。不多时，李笃和玄臣策马驰来，萧泓珺招呼二人坐下，说道：
“你们跟在林燮后面。侍卫队长是我的心腹，他会把林燮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你们。如果我猜得不错，林燮一定能够找到萧泓奕，然后就看你们的了。”
李笃说道：“公子好计策，希望我们这次能成功。”
萧泓珺叮嘱道：“你们记住，千万不要在林燮面前动手，一定要在他动身返京后再对梁王下手。我不想林弟对我产生怀疑。”李笃和玄臣点头答应。
林燮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荆州。因为太子被废，他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苦尽甘来了，这几天好事连连，让他喜出望外。官复原职不说，他不但要接管巡防营，还有机会回荆州公干探亲，好得就像做梦一样。离开金陵后，他特地路过琥珀山庄，进庄看望了养伤的妹妹。妹妹已经能够走动，但是身体依然虚弱。他还不能带妹妹回荆州，只能让妹妹继续留在山庄里康复。他在庄子里短暂停留后，继续赶路。
荆州还是老样子。他进了赤焰军大营，安顿好随行侍卫，由聂行远陪同检阅了赤焰军。然后他在中军帐宣读了朝廷的任命。聂行远在大帐里设宴接待林燮，林燮与众将官团聚，好不热闹。
聂行远说道：“惭愧呀，我担任主帅一职实在勉强。赤焰军的战法是将军亲授，离开了你，赤焰军恐怕就不再是当年的赤焰军了。”
林燮客气地说道：“聂大哥不必过谦，你带兵多年，身经百战。只要加强训练，我相信，赤焰军在你手里依旧是朝廷的劲旅。”
聂行远说道：“老弟过奖了。不过你说得对，应该加强训练。自从你走后，我安排将士们屯垦，因为无战事，的确少了一些训练。现在农忙季节已经过了，我一定会加紧安排训练。”
林燮问道：“梁王殿下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他？”
聂行远说道：“梁王殿下来到荆州以后，就自作主张去了江陵。潘青海的骑兵营驻守江陵。我临时任命了言公子为潘将军的副将，他们都在江陵。我也纳闷梁王殿下为什么非要去江陵，而且他一进江陵就把城封了，对外来的人盘查得很紧。”
林燮当然理解萧泓奕为什么要这么做，说道：“我这次来荆州，梁王殿下知道吗？”
聂行远说道：“我已经告诉了他你近日要来荆州，只是不知道具体日子。你如果想见他，可以去江陵，也可以把他请到荆州来。”
林燮说道：“我家在荆州，所以想在家里设宴相聚。”
聂行远说道：“那好，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他。他说过了，他十分想念你。”
林燮回到荆州林府，林母和廉慧都非常高兴。萧泓奕和言阙接到聂行远的通知后来到林府，大家相聚更是喜上加喜。遗憾的是乐瑶和任静都不在。
当林燮对萧泓奕说皇上要另立储君，下旨召他回京时，萧泓奕愣住了，说道：“我一直住在江陵，没去过梁洲，也从未接到过圣旨。父皇怎么会收到我的回信呢？”
林燮也糊涂了，说道：“郜宏在梁洲，难道殿下没委托他代办梁洲的事情吗？殿下一次都没去过梁洲吗？你在信中说自己病了，不能回京，而且对储君之位也没有兴趣。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萧泓奕皱着眉头说道：“我离开京城后就从未给父皇写过信。看来金陵城里的确有人与我为敌，不愿意让我回京。我原以为是大哥忌惮我，想加害于我，现在看来另有其人。”
林燮说道：“那会是谁呢？皇上要在殿下和四皇子中选择新太子，殿下的对手是泓纪，难道是宫里有人想对你不利吗？”
萧泓奕说道：“芸嫔和泓纪在宫里没有势力，说不定是皇后在暗中与我作对。皇后在宫里和朝中都有势力，她曾经与我母亲不和，不愿意看到我晋升。”
林燮说道：“可是无论如何，殿下都应该马上回京。如果你不回京，太子之位就只能是泓纪的。依我看，殿下才是当之无愧的储君呀。”
萧泓奕苦笑了一下说道：“说实话，我对太子之位真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还是想搏一搏。你放心，我会秘密回京。那伙在孤山对我下手的强盗究竟是什么来头？你查清楚了吗？”
林燮回答道：“悬镜司和京兆尹府联手办案，也没查到任何强盗的踪迹。羽林营把京城百里之内搜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萧泓奕冷笑一声说道：“想害我的人就在金陵城里，而且手眼通天，他们怎么可能查得出来？你来荆州见我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不然我的回京之路恐怕会充满凶险。”
林燮说道：“殿下请放心，我一直记着你的嘱咐，从没向任何人说起过你的行踪。”
萧泓奕说道：“那就好。我看这样，你一离开荆州我就动身，跟在你后面。如果路上出现变故，也好相互照应。到了金陵，我先在琥珀山庄落脚。巡防营归你节制再好不过了，你进城后做好准备，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接我进城。等进了城，想害我的人就不那么容易下手了，希望我能与父皇过个平安年。”
萧泓奕询问了乐瑶的近况，言阙也问起妹妹和父亲，林燮一一作答。当言阙听闻父亲出狱，并且得到了皇上的关照在太医院里治病时，心里充满感激之情。林燮说道：
“礼部的陈大人想让你回礼部官复原职，可惜四处找不到你。”
言阙说道：“等回京以后再说吧。太子被废，必有储君之争，只有查出想害泓奕的人，回城才能万无一失。只有泓奕在京城站稳脚跟，我才有可能离开赤焰军回京任职。”
萧泓奕说道：“我没接到圣旨，可是父皇却收到了我的回信，说明传旨的信使一定有问题。信使没见到我，却说已经将圣旨送达，说明信使是受人指使。如果能查清楚信使的底细，顺藤摸瓜，就一定能查出想害我的人，你们说对不对？”
林燮说道：“殿下说得对。我回京后马上着手调查传旨信使，找出幕后之人，然后再接殿下进京就安全了。”
萧泓奕纳闷地说道：“父皇应该认识我的笔迹呀，一封假信，怎么能骗过他的眼睛呢？看来害我之人对我十分熟悉，还能模仿我的笔迹，他早就有害我之心了。”
晚宴结束后，林燮送萧泓奕出城，二人相约三日后启程返京。得知丈夫只能在家里住三天，廉慧心里难过。她婚后还未曾与丈夫长相厮守，总是聚少离多。林燮满怀歉意，发誓来年春天一定把全家接到京城。
第二天回到赤焰军大营，林燮给随行的王府侍卫们放了两天假，让他们有机会在荆州城里逛一逛。侍卫们都非常高兴，纷纷脱去甲胄准备进城。侍卫队长听了神色异样，对林燮说道：
“林将军，你刚才说三日后启程回京，是吗？难道咱们不去梁洲寻找梁王殿下了吗？”
林燮正准备去见聂行远，他想尽快料理完公务早点儿回家，尽可能多地陪陪母亲和妻子。于是心不在焉地说道：
“咱们不用去梁洲了，我的任务都完成了，可以回京了。萧大人嘱咐咱们尽早回京，所以就不多耽搁了。”
侍卫队长好像没听清楚林燮所说的话，又问了一句：“将军的意思是你已经见过梁王殿下了，是吗？”
林燮不假思索地说道：“是，我已经见过梁王殿下了，他已经答应回京。”
侍卫队长的眼珠转了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省去了我们许多时日和旅途劳累。谢谢林将军给侍卫们放假，大家好好玩两天，也不枉来一次荆州。”说完，他匆匆转身离开。
林燮望着侍卫队长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透露了梁王的行踪，不禁打了个激灵。他随后又安慰自己，泓珺大哥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对兄弟不利的事情。他竭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梁王殿下将要与他一同返京，赤焰军会派兵护送，不会有危险。
回到家里，林燮陪母亲在院子里说话，听母亲唠叨，母亲没完没了地抱怨他冷落了媳妇。他坐在母亲身边，望着蓝蓝的天空和随风游动的白云，感受阳光的温暖。这本该是一幅祥和安逸的场景，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心神不定。侍卫队长异样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忽然想起来，泓珺大哥与泓奕有过节，那日在林府的不欢而散，曾经着实让他惊讶，可是他们谁都不肯说出缘由。泓珺大哥如此关心泓奕的下落，希望他进京争太子之位，感觉总是有些怪怪的。
林母惦记着言家，为言家的遭遇愤愤不平。他嘱咐林燮去城里买些荆州特产，带回京城送给言家。林燮也想在荆州买些年货回京城送礼。
午后，林燮带着林府的小厮去集市办年货。腊肉是荆州的特产，是必备的年货。同和居的腊肉是荆州城里最好的，于是林燮带着小厮来到同和居。
同和居是荆州有名的馆子，正面是饭馆，招待八方来客，背面是商铺，专门卖自产的腊肉和酱菜。从商铺的柜台望进去，可以看到一张张餐桌和食客。食客们有的专心用餐，有的喝酒猜拳，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林燮选了几块腊肉，刚要离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定睛一看，原来是侍卫队长坐在饭馆的一个角落里，好像正在与手下享受荆州的美食。林燮笑了，他穿过店铺柜台，来到侍卫队长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
“洪将军，我们荆州的饭菜还可口吗？这里可是荆州最好的饭馆呀。”
侍卫队长猛地站起身，回头看见是林燮，顿时神色慌乱。他片刻间又恢复了镇定，尴尬地说道：
“真巧呀，林将军也在，你也来这里吃饭吗？你说得对，这里的酒菜不错，我也是慕名而来。”
林燮晃了晃手里的腊肉，说道：“我来这里买腊肉，这同和居的腊肉是荆州最好的，买些回京给朋友们尝尝。”
侍卫队长勉强笑着搭话，说道：“是呀，我也想买一些，当年货再合适不过了。”
林燮把目光投向与侍卫队长同桌的两个人。他原以为这两个人是队长的手下，可是他们的相貌陌生，不是此次随行的侍卫，但又似曾相识。看神态他们应该是练武之人。看来侍卫队长没与手下同行，而是和其他朋友在一起吃饭。林燮不好意思地说道：
“恕我冒昧，原来洪将军在与朋友聚会，没想到将军在荆州也有朋友。”
侍卫队长点头说道：“对，对，这两位是我的老乡，离开家乡来荆州经商。我们之间好久不见了，聚在一起叙叙旧。”
林燮向两个陌生人抱拳拱手，说道：“在下林燮，是荆州本地人，在京城就职。这次与洪将军回乡公干，欢迎二位来荆州做生意。”
两个陌生人慢慢站起身，拱手还礼，目光闪烁，不与林燮对视。林燮打量着二人，他们都是一身干练的打扮，身材魁梧，根本不像是市井商人。餐桌旁边摆放着两把刀，林燮是识货的人，看刀鞘就知道那不是寻常兵刃。侍卫队长强装笑脸，向陌生人介绍林燮，说道：
“这位林将军与我同朝为官，在兵部任职，年轻有为。”
两个陌生人又一次向林燮拱手示意，仍然没说话。侍卫队长继续说道：“很高兴在城里与林将军相遇，我和朋友还有些私话要谈，将军请便。”
林燮不免尴尬，知趣地说道：“那我就不打搅各位了，你们吃好喝好。”说完，他与小厮一同离开了同和居。
在回家的路上，林燮问小厮道：“刚才那两个人说在荆州经商，你见过他们吗？”
小厮摇摇头说道：“荆州的商人我基本都认识，没见过这两位。看打扮，他们不像是商人，倒像是看家护院的武师，或者镖行里的镖师什么的。”
听到镖师二字，林燮的脑海里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刚才两个陌生人当中，有一个好像就是与他在滑国深山老林里拼斗过的镖师，武功高强，很可能就是所说的大俞的玄将军。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让小厮拿着腊肉先回府，自己转身返回同和居。
角落里的那张餐桌已经空了，小二正在收拾桌子。林燮走到餐桌边，问小二客人到哪里去了，小二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三个怪人，点了酒肉，没吃几口便走了。匆匆忙忙的，好像有急事。”
林燮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同和居，四下张望。街道里行人熙熙攘攘，不见三个人的踪影。林燮朝一个方向追赶了一会儿，仍然不见三个人的踪迹。一个大大的问号升起在他的脑海，大俞的人为什么会在荆州出现呢？两年前，这个大俞的将军曾经与大俞的小王爷去过金陵，扬言要对武陵王不利，难道武陵王遇难身亡是大俞的阴谋吗？那天在孤山言府别院门外与他交手的黑衣蒙面人武功高强，身形熟悉，难道也是这个人吗？林燮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后怕。原来一直在京城兴风作浪的人来自大俞，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荆州呢？为什么泓珺大哥的侍卫队长与大俞的人在一起呢？难道这个洪队长与大俞的人是一伙的吗？难道是我把他们引到了荆州吗？洪队长已经知道了梁王殿下在荆州。想到这里，林燮打了个寒颤，暗叫一声不好，他必须马上通知梁王殿下。事不宜迟，他撒腿跑回林府，简单向堂哥交代了几句，然后骑马出城，奔向江陵。
江陵距离荆州不足百里。当林燮赶到江陵时，夜幕已经降临，城门已经关闭了。林燮高声叫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出现在城楼上，听来人报名是林将军，把他吓了一跳，经过仔细辨认后，发现果然是林将军，于是高高兴兴地打开城门让林燮进城。
守城门的军官带着林燮来到城里的将军府。虽然是将军府，也只不过是一个两进院落的民宅。林燮见到了栢邺，栢邺领着林燮走进将军府大堂见萧泓奕。萧泓奕看到林燮，十分惊讶地问道：
“林大哥，你怎么突然一个人到江陵来了？有什么事吗？”
林燮屏退左右，对萧泓奕说道：“有大事要禀告殿下。”于是他把在荆州城里看到大俞杀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对萧泓奕讲了一遍。
萧泓奕问道：“你确定是大俞的人吗？”
林燮急切地说道：“我当然确定，我和其中一个人交过手。第一次交手是前年在去滑城的路上，第二次交手是在孤山言府别院外面。虽然他当时蒙着面，但我确认就是这个人。也就是说，要害殿下的人来自大俞，他们出现在荆州，是要对你不利呀。”
萧泓奕背着手来回踱步，说道：“若真是大俞的人，事情就复杂了。说明害我之人在金陵与大俞勾结，不然大俞绝不可能派遣百十号人的队伍来金陵打打杀杀，也不可能扮演强盗后不留踪迹。”
林燮说道：“他们在荆州出现，也可能会来江陵。殿下启程在即，这两天要加倍小心。”
萧泓奕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林兄多虑了，这里不是金陵。江陵城虽小，但十分坚固，城里城外都是赤焰军的人，不是百十个蒙面强盗能攻破的。”
林燮说道：“殿下要提防的是刺客。城墙再高，也挡不住高手刺客。那个大俞的杀手武功高强，恐怕殿下的护卫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们在暗处，殿下在明处，防不胜防。”
萧泓奕拍了拍林燮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你放心，今非昔比了。我身边不只有栢邺和言阙。你既然到了江陵，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然后再给你引荐一个人。”说完，他吩咐厨房开伙，让栢邺把言阙和潘青海都叫来与林燮相见。他领着林燮走进内院，冲着厢房喊道：
“三勇，出来见见客人。”
蒙三勇从厢房走出来，刚才他在休息，准备接替栢邺值夜班。他走到萧泓奕近前，向林燮拱手作揖。
萧泓奕拉着蒙三勇的胳膊走到林燮身边，说道：
“林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招揽的侍卫，叫蒙三勇，他是七伢子的哥哥。你还记得七伢子吗？三勇的武功在七伢子之上。有三勇在，我还怕什么刺客不成？”
林燮进京后就知道太子的侍卫队长是七伢子的哥哥，叫蒙三勇，只是阴差阳错尚未谋面。现在看到蒙三勇在萧泓奕身边，大惑不解，拱手作揖后客气地说道：
“在下林燮，久闻蒙将军神勇，可惜在金陵不曾会面。今日在江陵相见，十分荣幸。”
蒙三勇赶忙回礼说道：“哪里哪里，久闻林将军大名，可惜在东宫错过。今日在梁王殿下身边才与将军相见，当真是缘分使然。”
林燮不解地问道：“东宫解散，蒙将军怎么会到了江陵？”
萧泓奕乐呵呵地说道：“这要感谢我的好妹妹晋阳公主。太子被废，东宫的官员和家眷都受到牵连，三勇也不例外。溱潆帮了三勇的忙，把三勇的家眷接到我的府里保护起来，三勇就投奔了我。三勇真不简单，除了武功好，找人的本事也是一流。他先到了梁洲，可是找不到我，便推断我可能在赤焰军，于是就到了荆州。他在荆州经过多方打听后，直接跑到江陵的将军府里找到了我，我当时还被吓了一跳呢。”
蒙三勇憨厚地一笑。林燮拱手说道：“恭喜殿下得此猛将，也恭喜蒙将军在艰难时刻投靠梁王殿下。”
萧泓奕大笑，挽住二人的手走进正堂，说道：
“来，大家坐下说话。等言阙他们到了，咱们把酒言欢。”
不多时，潘青海和言阙跟随栢邺进来。潘青海与林燮相拥，互道思念。厨子端上酒肉，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将军府里洋溢着欢声笑语。
言阙纳闷林燮夜晚来访，问道：
“林大哥，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呢？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们启程后我们随即启程。”
林燮收起笑容，看着言阙说道：“我匆匆来江陵，给殿下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上次在孤山遭遇的强盗又在荆州出现了，他们是大俞的人，你们这几天务必警惕小心。”
言阙不解地问道：“大俞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林燮的脸一红，说道：“可能是我不小心把他们引来了。现在可以肯定，京城有人勾结大俞对殿下不利，他们就潜伏在金陵周边，兴风作浪。”
言阙又问道：“你是如何发现他们的？他们有多少人？”
林燮说道：“我偶然在同和居看见了他们，只有两个人。”
言阙说道：“林大哥，既然你发现了他们，为什么不抓住他们呢？以大哥的武功，还能让他们跑了？”
林燮说道：“这两个人在同和居吃饭，一开始我没认出他们，只是觉着面熟。过后我越想越怀疑，就返回同和居想再次辨认，可是他们却不见了踪影。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他们连买的酒肉都没吃，说明他们也认出了我，躲起来了。这反而更加让我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萧泓奕说道：“大俞的杀手跟随你到了荆州，是为了找我。这个幕后之人一定知道你和我关系密切，应该是你我都熟悉的人。”
言阙插嘴说道：“这个幕后之人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呢？一旦皇上另立储君，废太子将永无翻身之日。皇后要力争废太子复位，所以千方百计阻止殿下回京，并雇佣了大俞杀手。”
萧泓奕撇了言阙一眼，说道：“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呢？我们在孤山遇袭时，太子还好好的呢。钟家上一代有两员武将战死在永州，钟家与大俞有仇，皇后绝不可能与大俞有联系。”
言阙挠了挠头说道：“那你说，要害你的人会是谁？”
萧泓奕沉思了一会儿，对林燮说道：“你这次来荆州的目的是代表兵部宣布赤焰军主帅的任命。杀手跟踪你，是想通过你来找到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未必确定我就在荆州，我猜他们会继续跟踪你。我们就将计就计，你按时启程回京，他们必然跟在你的后面，等查清他们具体人数后，我们来个前后夹击，报孤山之仇。如果能捉住活口，说不定还能审问出幕后指使，揪出在京城兴风作浪的人，你看如何？”
林燮心里很矛盾，他不敢说出侍卫队长与大俞杀手勾结的事情，如果一路追问下去，一定会牵扯到萧泓珺身上。他隐隐约约感觉萧泓珺可能就是幕后指使之人，可是又本能地拒绝这个想法。萧泓珺是他可爱的大哥，他一时心乱如麻。
萧泓奕看林燮愣神儿，皱了皱眉头说道：“林兄，你好像有心事，依你之见咱们该怎么办？”
林燮思前想后，咬咬牙说道：“我不得不说，大俞的杀手已经知道殿下在荆州了，只是还不知道你确切的落脚点。”
萧泓奕十分意外，问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荆州？你我只在荆州见过一面，除非赤焰军里有人多嘴多舌走漏了消息。”
林燮说道：“在离开京城之前，有人曾拜托我找到殿下，说服殿下回京。我以为是好意，现在看来，他的嫌疑最大。”
萧泓奕睁大眼睛问道：“谁？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林燮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泓珺大哥。”
萧泓奕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忿忿地说道：“那就对了，原来是他。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不怀好心。他认祖归宗是假，为父报仇是真。他在大俞长大，大俞的杀手肯定是他的人。”
林燮说道：“他派侍卫护送我来荆州，嘱咐我在荆州办完事就去梁洲找你，他那时还认为殿下在梁洲。但是我到荆州后不小心透露了殿下在荆州的消息。今天我撞到侍卫队长与大俞的杀手在一起，知道坏了事，所以就匆忙赶来江陵报信。都是我的错。”
萧泓奕安慰林燮说道：“林兄，你不必自责，谁能想到萧家人自己窝里斗呢？”说完，他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也好，那咱们就斗一斗吧。”
言阙急切地说道：“我们赶快通知荆州太守，全城搜查，抓捕杀手吧。只要抓到杀手，就掌握了萧泓珺谋反的证据。”
萧泓奕说道：“恐怕没那么简单。一旦州府封城搜捕，就等于告诉了萧泓珺林兄是我们的人。如果我们抓不到杀手，反而被动。”
言阙又说道：“那我们应该想办法尽快告知皇上，让皇上查办萧泓珺，尽快把这伙人抓起来。”
萧泓奕说道：“这次你说对了。我们的力量还不能与萧泓珺抗衡，应该尽早让父皇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林兄，你照旧按时返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京后，你想办法面见父皇，把萧泓珺的阴谋禀告父皇。他一定会动用悬镜司的力量追查萧泓珺，萧泓珺必败。”
林燮说道：“好，就按殿下说的办。只是我官微言轻，恐怕很难有机会见到皇上。如果殿下回京，由殿下直接面圣不是更好吗？”
萧泓奕说道：“林兄，我们可不能低估了萧泓珺。你只看到了两个杀手，很可能还有大批刺客埋伏在荆州城外。想必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设下了圈套等我上钩，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回京。你要想方设法进宫面圣，帮我在京城扫除障碍。希望父皇不急于册立新太子，能等我回京。”
言阙对林燮说道：“林大哥，我父亲和皇上关系非同一般，你回京后去找他，他一定会帮助我们。”
林燮说道：“对，言伯伯应该能帮上忙。我离开后，殿下一定要提高警惕，杀手很快就能打听到你在江陵，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萧泓奕说道：“江陵不是金陵，这里由我做主。从明天起，城头加岗，陌生人一律不许进城。我倒要看看萧泓珺能纠集多少人对付我，没有万人，休想窥探我江陵的城头。
林燮回到京城的当天就拜会了萧泓珺，送上荆州的腊肉作为年礼。萧泓珺不客气地收了腊肉，直接了当地问梁王什么时候回京。林燮这时已经十分肯定泓珺大哥就是梁王对手，他认祖归宗是假，寻仇是真。他有心劝说这位曾经的大哥，可是自己的分量太轻，弄不好连自己也会陷进去。于是说道：
“我在荆州见到了梁王殿下，他原本答应即刻回京。可是他疾病初愈身体虚弱，再加上在京城的遭遇，让他犹豫不决，可能年前不会回来了。我看他对太子之位没多大兴趣，反而十分担心自身的安全。”
萧泓珺一副高冷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次差事办得不错，如果不疲累，现在就去巡防营与司马腾交接吧。皇上将要在年终尾祭时册立新太子，泓奕不来，这太子之位恐怕就是泓纪的了。”
林燮忽然问道：“梁王殿下在京时，大哥常与他来往吗？”
萧泓珺愣了一下说道：“去年泓奕回京时我不在京城。后来他一直生病，听说是被人下了毒。我回京后朝事繁忙，不曾与他来往。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燮说道：“我记得你们曾在荆州相遇，可是不欢而散。我实在不能理解，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放不下呢？你们是叔伯兄弟，不要辜负了这份亲情。”
萧泓珺觉着林燮话里有话，可是又琢磨不透，勉强笑了笑说道：“在荆州那天真是难为你了。我怎么会不念兄弟之情呢？泓奕年轻任性，我与他本没有过节。等他回到京城，大家好好聚聚，热闹热闹，冰释前嫌。”
巡防营衙门位于金陵南大门内侧，是一个两进院落。前院很大，有马棚、营房、军械仓库和厨房。院子的一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牢房，用于临时滞留可疑人员。正堂是巡防营统领的办公场所，两侧是休息厅和待客厅。后院不大，是统领或值守将领的宿舍，两侧厢房用于存放文书档案。
林燮与司马腾办完交接后，把自己的行李和生活用品从言府搬了过来。司马腾不解地问道：
“林老弟，你不是住在言府吗？搬过来干什么？”
林燮说道：“言家的人都不在，言大人在太医院养病，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很别扭。还是搬来营部住更好，感觉自在些。”
司马腾说道：“这里的条件艰苦，用水也不方便。不过也有好处，伙房天天开伙，不愁没吃的。如果你在这里住不惯，也不想住大宅子，可以搬去我家住，离这里也近。”
林燮问道：“将军不住在城里了吗？”
司马腾说道：“我搬家了，新家就在羽林营边上，是所大宅子。我儿女多，在城里买不起大宅子，可是到了孤山，我就算有钱人了，呵呵。”
林燮笑了笑说道：“恭喜将军。”
司马腾说道：“孤山是打猎的好去处，你有空就过来玩，到我的新宅子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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